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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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的最后半个月,对陈津南来说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期末前的最后一次月考,他考砸了,名次掉到一百名开外,史无前例的头一次。他总是精神恍惚,回到那个可怕的早上,他从隋陆身边被带走,锁在房间里,从早上等到晚上。
他忘记自己有没有睡着过了,好像他只是想了一会儿隋陆,想他脸上疼不疼,想他现在在哪里,天就亮了。
清晨,孟勤回来,把他带到了医院,对昨天后来发生的事只字不提。
诊疗床又冷又硬,他像没有尊严的动物一样躺在上面,张开腿,脚腕被固定住,动弹不得。他很害怕,头顶的光照得他眼睛发涩,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双眼,紧张地等待。
几分钟后,他感受到一样没有温度的工具进入了下体。
“阴道充血,轻微红肿,近期有较为频繁的插入式性行为。”
那个工具在他身体里来回搅动,陌生的触感让他只想夹紧双腿,蜷缩起来。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没有生病,下面也没有任何不舒服,为什么要做这个检查,他觉得这样才是不对的。
可他逃不掉,只能乖乖躺在这儿,听着母亲和医生的对话。
“有撕裂性伤口吗?”
“没有。”
“但他年龄还小,女性生殖器官发育不成熟,不建议过早有性生活,措施不当的话,容易感染病菌。”医生平静地说:“如果有意愿,可以考虑成年后做器官摘除手术。”
“会有怀孕的可能吗?”
“概率很低。目前看来,他的子宫基本不具备生育功能,可以说是个摆设。”
“好的,谢谢医生了。”
“以防万一,还是麻烦您帮忙开个避孕药。”
终于,他的脚腕被松开了,但他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睛适应了顶光的刺激,直愣愣地盯着。孟勤帮他穿好衣服,双目通红地抱住他:“南南,妈妈以后会保护好你的……”
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孟勤喂了药片,牵着走出医院,没有一点反抗。
医院附近向来人流量大,冬天道路泥泞,尤其容易引发混乱。在鸣笛声、叫卖声、争吵声的包围下,陈津南忽然停住了脚步,茫然又无助地看向孟勤。
“妈妈,隋陆呢?”
“他已经坐大巴回去了吗?”
孟勤没有说话,紧紧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推进停在路边的红色桑塔纳。
驾驶座上坐着朱建觉,他对陈津南温和地笑了笑,“南南一定吓坏了吧?”他做事体贴周到,递给孟勤一杯热咖啡,又给了陈津南一块巧克力,“现在都过去了,叔叔带你们去喝点热汤,压压惊。”
巧克力外面的金箔纸上写着英文,或者不是英文的外国字,陈津南没有看懂,不知道这和隋陆之前送给他的是不是一样。
他把巧克力揣进棉衣口袋,等回到家,早就化成了一团软泥,还弄脏了他的衣服。
隋陆的电话打不通,怎么都打不通。
孟勤站在一旁,看着他一遍遍拨号,一遍遍失望,最后她看不下去了,拔掉电话线,并告诉陈津南:“你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陈津南不相信。
他跑回房间,反锁上门,拆开隋陆送的巧克力,取出一块贝壳形状的含在嘴里。
很好吃,比大院小卖部卖的好吃一百倍。
他一连吃了三块,贝壳、海螺、海马……终于,他在甜蜜又苦涩的滋味里,捂着脸,后知后觉哭了起来。
……
这一年年底,长湾发生了很多大事,至少在陈津南看来是很震动的。
水上乐园在吃了无数官司后,宣告倒闭;“国富新世纪”度假村追责无果,沦为烂尾工程;发电厂那座巨大的冷却塔,被铁皮围了两个多月,结果不是维修,而是拆除。
陈津南再也没能打通隋陆的电话,直到2000年的最后一天,那个电话号码变成了空号,他连带着希望的忙音都听不到了。
他的青春期也终于成了一出世纪末烂尾工程。
……
2001年1月15日,寒假伊始。
孟勤给陈津南报名了英语补习班,每周上两次课。与此同时,隔壁搬来了一家人,是二楼小徐阿姨的朋友。
小徐阿姨的女儿是99年下半年出生的,现在已经能满大院跑了。小姑娘有一对顶漂亮的双眼皮,实现了小徐阿姨怀孕期间的愿望,于是她干脆给女儿取了个小名,叫又又,双字拆开,听着也好听。
小徐阿姨的朋友也有一个女儿,比又又大一岁,住得近了以后,两个孩子有的玩了。
有一次,陈津南出门上补习班,听到隔壁传来孩童的欢笑声,一时间有些恍惚。他停下来,把手贴在门上,偷听了很久,在听到靠近门口的脚步声时落荒而逃。
又有新的童年要在这间老房子里发芽了,可他的童年已经无处可寻。
奶奶、小春、隋陆,他都没有了。
2001年7月8日,新世纪的第一届高考生迎来解放。
江祁没能逃过高考,还被父母揪着耳朵打了一顿。考是考了,但他说只是考来玩玩,心里还是想着打工赚钱,做自己的生意。
老规矩,从考场出来,江祁又撺掇了几个发小去吃碰碰凉。
陈津南点了一杯夏威夷,心不在焉地玩着上面的装饰小伞。高考结束了,他脑袋里一下子变得很空,许多别的事情趁机涌入。
江祁捅捅他的胳膊,小声问他:“隋陆真不回来啦?”
他低下头,抠着书包上的冰淇淋钥匙扣:“……我不知道。”
见他情绪低落,江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哎,兴许过几天隋陆就打电话回来了。到时候你可得告诉我,上次打球输给他了,我还没服气呢。”
从碰碰凉出来,一行包里装着高考准考证的准成年人,兴致勃勃地转战网吧。
彼时XP系统尚未普及,网吧的电脑都是清一色的Windows98。
陈津南用过电脑,但不知道怎么拨号上网,只玩过画图和打字游戏。江祁帮他申请QQ号时,他便在一旁无所事事地玩画图,先用鼠标拖出轮廓线条,再点击油漆桶的标志,依次填颜色。
过了一会儿,江祁兴奋地喊道:“好了!”
“这样就算电话打不通,咱们也不会断了联系!”
陈津南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手一抖,无意间按下了填色。他用铅笔画轮廓时线条没封闭好,导致整片画布都被填充成了红色。
暗红的铁锈色,像一片陈旧的、干涸的血迹。
江祁把他拉到自己的屏幕前,给他介绍了半天,QQ这个东西有多么多么好,不管两个人离得多远,都能随时聊上天,还顺手帮他把其他几个发小也加上了好友。
“喏,以后这个就是你的QQ号了。”
昵称是南南,头像是一只海豚。
陈津南点点头,将这串8位数字认认真真地抄了下来,怕自己忘记,又把密码写在纸条背面。
网吧里,形形色色的人对着不同的屏幕画面,或专注或沉迷,只有陈津南在放空。他捏着那张纸条,失落地想,为什么不早一点呢?不知道隋陆有没有QQ号。
2001年8月9日,全国普通高校录取结束。
陈津南要跟着母亲搬家了,搬到北京去。他报志愿时也填的是北京的大学,考得不错,已经被顺利录取了。
北京离长湾不算远,开车半天即可抵达,但离他原本想象中的南方很远。
他们赶在清晨出发,路上车还不多。陈津南坐在红色桑塔纳后座,后备箱里装着他和母亲全部的行李。
车子行驶在主干道上,依次路过油田厂区、铁道局、长湾大酒店……
长湾这座小城,不过就是由这些组成的。
朱建觉和孟勤坐在前面,聊着日后在北京的新生活。朱建觉原本就在北京生活,因工作调动来到长湾,生病住院认识了孟勤,两人一见如故,于今年五月底登记结婚。
车里有些闷,陈津南摇下车窗,将随身听里的英语听力磁带换成音乐专辑,然后戴上耳机。
车子沿主干道继续往前开,和52路公交车的路线重合,驶过鼓楼大街南口,下一站是发电厂。
小时候,陈津南每次路过这里,都要惊叹于烟囱好大,后来才知道那是发电厂的冷却塔,不是什么烟囱。
而如今,原本冷却塔的位置空空如也,明明什么都没有,又好像立着一座巨大的坟墓。
陈津南愣愣地看着窗外,像是被风吹迷了眼,睫毛颤抖,眼眶湿润,却掉不出泪。
世界迈着张扬的大步,轰隆向前,总有一些旧东西会被取代,一些人将要离散。人们会用盛大的庆典迎接千禧年,也会在未来抛弃它,任由它成为一枚干枯陈旧的果核。
时间在大维度上奔腾不息,也在小视窗里温柔流淌,在这种缓慢温吞的攻势下,昔日的乐园终究要面临失陷,一同捏着票根的人,也在长大后望不到尽头的人生地图上,走散了。
从此地图广阔,地标难寻,陈津南再也不能只活在相对坐标系里。
和随身听相连的耳机里,王菲在唱:
“
等不到天亮,
美梦就醒来,
我们都自由自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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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似幻的千禧年代🦋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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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津南学着自己长大的过程像极了灾后重建。
大学开学前,他在北京的新家度过了一个月的暑假。
朱建觉和亡妻有一个女儿,叫朱语童,比陈津南大四岁,在香港念大学。她明年毕业,正忙着实习,暑假也抽不出时间回来。
陈津南看过她的照片,也在朱建觉和她通话时,同她简单打过招呼。第一印象很好,朱语童热情开朗,她说自己一直想有个弟弟,让陈津南可以随便玩她的电脑,还笑嘻嘻地恭喜她爸终于找到幸福了。
朱语童的房间就在陈津南隔壁,蓝色的电脑桌、流氓兔的桌面壁纸、桌面上的游戏图标,这一切对陈津南来说都很新奇。
他终于学会了拨号上网,登录QQ,点开江祁亮着的头像,给他发了一个“你好”的表情。
江祁大概在玩游戏,没有回复。
刚接触互联网,陈津南不知道该玩些什么,摸索着进入好友搜索栏,抱着一丝期望,输入“隋陆”两个字。
真的有这样的昵称,还不止一个。
虽然生日和所在地没有一个能对得上,但他还是给所有“隋陆”发送了好友申请,然后静静等待。
立秋早就过了,北京时常有雷阵雨光顾,暑气被雨水带走了大半。
北方城市都有着相似的特点,陈津南不需要适应天气,新家里什么都有,朱建觉又一向细心,将他的房间布置得很舒适,陈津南虽然没可能改口叫他爸爸,但心里也知道,这个男人其实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孟勤和他结婚会很幸福。
日子一天天揭过,生活似乎在稳步前进,在这之中唯一不对劲的是,陈津南开始频繁地做梦。
他在浏览出国留学信息时,无意间点进了一个黄色网页。
糟糕的画质、晃动的镜头、性器官丑陋肮脏的特写,都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关掉网页,却跳转到了其他链接。更露骨的画面出现在他眼前,然而视觉冲击所带来的却并非是色情的延伸,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害怕和退却。
当天晚上,他做梦了。
梦的开始是奶奶家的小卧室,窗帘紧闭,光线昏暗,气味陈旧,电扇放在床边,吹着柔柔的风。隋陆的胳膊印上了凉席的印子,他的腿也是,他们的四肢挨在一起,温温凉凉的,连发梢都缠在一起,多的那个枕头成了摆设。
然后视线开始晃动,他们在做爱了。
现实中,他们没有在这个房间做过爱,但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无比自然,因为这里是最安全的,是他们的乐园。
很湿,隋陆的阴茎,他底下的穴,还有他们交握的掌心。
他被进入,粗硬的龟头顶开穴肉,插到很深的地方,让人感觉很幸福,像一种另类的拥抱。他看着隋陆的眼睛,标致漂亮的双眼皮、多情湿润的泪膜,希望能永远住在这里。
“嗯……”
半梦半醒间,他将手伸进内裤里,下意识想要自慰。
可女穴干巴巴的,没有一点要变得湿润的意思,和梦里完全相反。他揉着阴蒂,动作越来越急,想要快点找到熟悉的感觉,快把阴蒂揪得红肿,然而除了别扭之外,他什么都没得到,仿佛这不是曾给过他无数快乐的器官。
没过多久,他又睡着了。
这一次,梦境忽然变得很亮,是医院诊疗室的顶灯,照得他眼睛刺痛。
有个冰冷的东西进入了他的下体,来回搅动,走流程一样地冷漠对待。他拼命合上腿,大喊着我没有生病,医生的脸突然变得狰狞扭曲,同时,有一道平静而诡异的声音在他耳边重复:“你做错了。”“你不能和他发生性关系。”“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身体一阵抽搐,他猛地睁开眼。
身上的打底背心从冬天穿到了夏天,原本就大了两个号码,被洗得越来越松,穿上什么都挡不住,下摆翻上去,乳尖也露在外面。
他想开灯,在墙边摸索了很久,才想起这里不是油田大院,不是奶奶家,没有垂下来的灯绳,开关在门口,他要下床才能够到。
黑夜无边,吞噬城市的点点霓虹。
他放弃了开灯,抱着膝盖蜷缩起来,呆坐了很久。
十六岁之前,陈津南对性爱一无所知,看“《故事会》”都一知半解,和隋陆一起学会自慰以后,完全没有节制的概念。他们之间,从相互抚摸阴茎,到用阴茎摩擦女穴,再到最后的性交,每一步都发生得稀里糊涂。
那件事发生以后,孟勤给了他一本书,讲的是青春期性常识,内容很多,比起生理课上的科普,更像是专业书籍,甚至还有案例分析。
例如:某某同学,早恋期间抵不住诱惑,偷尝禁果,造成了可怕的后果,怀孕流产,被学校知悉后开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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