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例如:某某同学,因青春期手淫过度,患上了早泄的疾病,成人后仍难以根治。
令陈津南印象最深刻的是这样一段话:“自慰是低级快乐,要适量,解决生理需求即可,切勿沉迷其中,过量容易伤身,严重的还会影响到正常生活。”
他仔细回想,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自慰过,至于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去年冬天吗?还是今年春天,他不记得了。
尽管刚才做了那样的梦,醒来以后他还是一点都不想自慰。
根据书上的内容,这应该是好事,陈津南暗自确认。
可能长大就是学会控制自己。
*
大学开学的前一周,陈津南坐车去了A市。
隋陆的电话,他再也没打通过,而除了那串电话号码之外,他不知道隋陆在A市的任何信息,只能根据他对学校的描述,还有校服的样子,找去了隋陆念高三的那所中学。
结果是一无所获。
他进了学校,找到了张贴优秀毕业生录取学校的布告栏,年级前五十的人都在这里了。
可上面没有隋陆,很不对劲。
隋陆的成绩从来没有差过,他不偏科,各科好得很平均,作文还经常被老师夸奖文采好,在男生中十分难得。
因此陈津南猜想,隋陆没有参加高考,直接去国外念书了。
这也是陈津南第一次乘坐长途客车。
车内空气浑浊,座位拥挤,架子上堆满了行李,后门处有一个窄小的卫生间,条件很糟糕。漫长的车程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几乎没有人谈笑,各自闭眼休息。
车厢里沉闷无比,陈津南头靠着车窗,随身听里播放着英语磁带。
高速护栏不断向后退,仿佛没有尽头的灰色丝带缠住了他的思绪。他想到以前,隋陆每周都是坐着这样的车来长湾,只待一个晚上就回去,其余时间都耗在大巴车上,忽然觉得很难过。
回到家后,不知什么缘故,他发了一场高烧。
两天没见着人,孟勤快要急疯了,问他去哪了,他不说,只在烧糊涂时抓着孟勤的手,喃喃道:“我最乖了……不可以不要我……”
孟勤心中五味杂陈,抚摸着他的头发,叹了口气。
在陈津南发送的十几个QQ好友申请中,有两个“隋陆”同意了。
但都不是他要找的隋陆。
其中昵称为“隋陆123”的用户和他聊了一阵子,劝说他不要这样在网络上找人,因为没有人会把真实姓名当做网名。
“隋陆123”还问他,你要找的隋陆是不是你的前男友。
陈津南愣了一下,用笨拙的指法敲字:不是,我们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
“隋陆123”表示不信,还发来一个白眼的表情。
九月份,大学开学了,陈津南毫无准备,但还是不得不面临人生的新阶段。
孟勤给他选了财会专业,为了以后好就业。
身体原因,他不能在学校的公共澡堂洗澡,每天晚上都要倒公交和地铁回家住,申请的宿舍只能用来午休。
在这么大的城市生活,是陈津南从未想过的。
他以前觉得A市很远,省会城市,听起来就很繁华,而如今他像是违规跳级,从长湾,从油田大院,一步蹦到了北京。
北京很大,交通拥挤,建筑风格十分混乱,有些地方高楼大厦林立,连住宅公寓都自带电梯,有些街坊小巷却脏乱差到恍如来自另一个时代。不像长湾,油田大院、电厂大院、铁路局大院里,都是七八十年代建的苏联式家属楼,也叫“赫鲁晓夫楼”,彼此之间没有什么差距,虽然远谈不上豪华,但静静流淌着一股令人安心的秩序感。
自7月份申奥成功起,北京一直洋溢在欢乐的气氛里,尤其是本地人,对家乡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陈津南走在街上,时常感到自己与之格格不入。
除此之外,他还在地铁上遇到过怪事。
那天晚上他在学校上完晚自习,照例坐公交去地铁站,搭乘二号线,并在复兴门转乘一号线回家。
地铁车次间隔短,车厢多,即便有心管理,也很难面面俱到。因此有些做小商品生意的人钻空子,在地铁里摆摊叫卖,还有背着麻袋和喇叭,播放哀乐,沿车厢乞讨的老人。
陈津南见不得和奶奶差不多岁数的老人朝自己弯腰乞求,当即拿出钱包,在老人的铁碗里放了几张零钱。
他没想到,自己此番富有同情心的举动吸引了一个男人的注意。
对方看上去是个大学生,不比陈津南大多少,染着一头棕黄色头发,从头到脚都是名牌。
“你是外地来的?不常坐地铁?”男人走到他旁边,抓住他手旁边的吊环。
陈津南没说话。
“胳膊怎么这么细,能抓得稳吗?”男人一边调笑,一边掰开他的手,从吊环放到栏杆上,“抓这里。”
隋陆在身边时,陈津南从未觉得自己和其他男性之间存在巨大差异。他可以去游泳,可以交很多朋友,隋陆和江祁他们打球时,他要是心血来潮,也可以上去玩一玩,没有人会嫌他体力差。
他从来没有过避嫌的自觉,更不觉得自己会受欺负。
但是这天晚上,当那个男人靠近他时,他感到一阵难以忽略的不自在——他害怕。
离复兴门还有两站地,陈津南慌慌张张地下了车。
男人没有追上来。他显然不是坏人,只是开个玩笑,但陈津南走在铺满水磨石地砖的通道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步子,后来干脆跑了起来。
可能长大就是学会一个人行走,甚至不得不奔跑。
长大是必经的过程,可是长大的每一步都比想象中痛苦。
陈津南坐在灾难后的废墟之上,紧紧攥着破碎的砖瓦,每一天都想回去,每一天也都被一个声音提醒:你永远不能回到那里。
因为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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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宝宝🥺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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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
“1999年……”
“1999年,即将在我们面前展开的,是一个光明的、充满希望的新世界。”
一道模糊的声音落在耳边,忽远忽近,掺杂着老式功放机断断续续的电流声,几次卡顿后,终于清晰起来。
陈津南翻过身,肩膀压到了什么东西,硌得慌,他在睡梦中皱了皱眉,手指抽动,呼吸染上几分不安和急促,似乎即将转醒,又似乎快要陷得更深。
“下面有请长湾油田事业装备部带来合唱曲目,《我为祖国献石油》……”
大礼堂的红色幕布缓缓拉开,有一个巨大的漩涡藏在其中,轻而易举将他拖了进去。
——他醒不来。
画面是模糊的,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脸,唯有声音越来越真实,一段段切入,形成白描式的叙事片段。
先是99年那场合唱比赛,迎接新千年的串场词颠来倒去地念,关于石油行业的歌曲一首接一首地唱,直到油田厂区传来的整点报时打断了这一幕,音画开始不同步,他从大礼堂,一瞬间回到了奶奶家的小卧室。
菜刀剁在砧板上,形成密集而规律的响声。
收音机旋钮转动,数个频道被短暂地略过。
有人正拥着自己,浅浅的呼吸声扑在耳边。
屋子里的家具、墙边的灯绳、门上的布帘……分明是无比熟悉的场景,却被无端加上了一层毛玻璃似的滤镜,害他什么也看不清。
片刻后,收音机不再调台,老歌的旋律静静流淌出来。
“军港的夜啊,静悄悄……”
“海风你轻轻地吹,海浪你轻轻地摇,远航的水兵多么辛劳……”
应该是夏天的傍晚,陈津南似乎嗅到了一股儿时夏天独有的气味。
锅碗的碰撞声、收音机的音乐,还有身旁近在咫尺的呼吸交织叠加在一起,虚幻又真实,他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压在床上,喘不过气,也醒不过来,只能在梦中徒劳地挣扎。
想抽离出来,又想永远留在这里。
……
“陈津南——”
“醒醒!别睡了。”
姜奇在下面摇他的床:“你不是说两点钟要出去找实习?这都快三点了。”
胳膊被硬物硌了不知多久,陈津南在痛感中惊醒。四肢还麻木着,像在梦中一样不听他使唤,他头疼欲裂地坐起来,咣当一声,刚才硌着他的东西从床缝掉了下去。
姜奇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趴在床上,用衣架往床底够:“又摔,你这……你这老古董,经得起这么折腾吗?”
捡起随身听,他吹了吹上面的灰,按下开机键,半天没反应。
“完了,这回好像真打不开了。”
他抬头看,陈津南还呆坐在上铺,一副正在神游的样子。
大学宿舍是六人间,陈津南只和姜奇关系近。除了他的名字和发小江祁读音一样,自带亲切感之外,还因为他的性格也和江祁十分相像,为人直爽,爱交朋友,讲义气,虽然人长得壮,但相处起来没有丝毫压迫感。
“哎,你别听这些了,”姜奇大大咧咧地拉开陈津南的抽屉,翻着他那些旧磁带,“我靠,怎么还有这么多英语听力啊,你魔怔了?”
“等下个月我有零花钱了,送你一盘周杰伦,现在可流行了。”
“我不要。你每个月零花钱都不够花,还是省着些吧。”陈津南坐在上铺,慢吞吞地套衣服,叠被子,顺便拿起枕边的白色打底背心,准备晚上带回家洗。
他爬下床,不太稳当地踩在运动鞋上,然后坐到下铺系鞋带。
“你听听,好听不?”姜奇也拿着自己的随身听在下铺坐下,分给他一只耳机,一边摇头晃脑地跟着哼:“漂亮的让我面红的可爱女人,温柔的让我心疼的可爱女人……”
姜奇穿着短裤,腿就这样大喇喇地挨过来,陈津南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他脑袋昏昏沉沉的,但还是很给面子地听完了,说:“好听。”
“那我下个月……”
“不要,”陈津南打断他,“你每天吃那么多,还是把多的零花钱充到饭卡里吧,不要送我东西。”
姜奇越听越觉得他在嘲笑自己,顿时提高了嗓门:“你干嘛?我吃得多怎么了,那是因为我个子高,浑身都是肌肉!”说着便撸起袖子,展示了一下大臂,“怎么样,还行吧?”
陈津南:“厉害。”
姜奇高兴了,从他抽屉里拿了个沙琪玛,一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剥开吃了。
“哎,你去哪找实习?”
“今天不去了吧,”陈津南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说,“反正已经晚了,先去修随身听。”
“又修啊?”
“你直接换一个吧,这个都用了多少年了,上个世纪的老古董,早该报废了。”
陈津南摇头,仔细将随身听的耳机线缠好,装进包里。
这个随身听年头确实久了,还总是被他冒冒失失地从上铺摔下来,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但他很执著,每坏一次都要拿去修,这款随身听市面上早就没有了,只有一家百货商场能给更换零件,离学校很远。
和姜奇道别后,陈津南背着书包下楼,拉链上挂着的冰淇淋钥匙扣一晃一晃。
走到一楼大厅,他习惯性地望向墙上的电子挂钟。
显示屏上,红色的横竖条拼出今天的日期和时间:2004年3月19日,15:15。
*
最近北京沙尘暴严重,空气中飘散着土腥味,天空被滚滚的沙尘染成深橘色,颇有种末日将近的既视感。
外出的人大多带着口罩,公交车上贴着“今日已消毒”的字样,还有没撕干净的“万众一心,抗击非典”标语,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去年春天,虽没有沙尘暴,但有非典。
13号线建成后,陈津南不用先坐十几站公交去找二号线了,学校附近即可搭乘13号线。
地铁即将抵达知春路时,陈津南接到了姐姐的电话。
朱语童大学毕业后,回到北京工作,前段时间刚刚辞职了,准备休息一阵再考研。陈津南无论如何都和继父朱建觉亲近不起来,但他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姐姐,平时也很乐意帮她跑腿。
“南南,晚上回家顺便帮我租个碟呗。”
“好啊,你要看什么?”
“你随便选吧,反正我最近无聊,看什么都行……只要剧集够长……”
地铁进站了,开始减速,陈津南的手机在地铁里一向信号很差,朱语童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加上列车运行的噪音,他一个字都听不清。
车还没停稳,他刚好站在门边的位置,视线自然而然地投向站台。
对面的反方向列车刚刚开走,站台上人不多,一个穿着麦当劳工作服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那人高大挺拔,红色条纹衬衫和红色帽子在他身上丝毫没有快餐店打工仔的廉价感。
他似乎是刚下车,正在确认地铁出口,转身往楼梯走时,正脸有一瞬间正对着陈津南所在的这节车厢。
和所有人一样,他戴着口罩,只露出眉眼,还有一半被掩在帽檐的阴影里。
“……南南,听得到吗?”
信号恢复,电话那头朱语童的声音变得清晰。
陈津南神情呆滞,不知不觉紧紧贴在门边,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似的。接着,他手腕颤抖着挂断电话,在门开的那一瞬间冲了出去。
然而步子太急,他刚下车就被绊了一跤。
这个位置刚好挡住了路,许多赶时间的人骂骂咧咧地绕过他,还有人踩到了他的衣角。
肋骨一阵闷疼,他抬起脸,看向不远处的楼梯。那个穿麦当劳工作服的人就快要消失在楼梯尽头,身影被人流挡住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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