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隋陆。
他不会认错的,就算只能看到眼睛。
因为隋陆的眼睛是全世界最漂亮的,独一无二的,他曾经住在里面,像住在远离所有伤害的乐园。
“隋、隋陆……”他艰难地爬起来,朝那个方向喊道。
一开口,他才发现这个名字停留在舌尖上的感觉是如此陌生,陌生到他自己都没有底气,声音小得可怜,怎么可能被听见。
等他一瘸一拐地追上去,那个身影早就不见了。
他开始怀疑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仔细想想,隋陆怎么可能穿着麦当劳的工作服,出现在北京的地铁站,他应该在国外念书,或者在某个南方城市,体面漂亮地生活。
可能是午睡做了梦,一直到现在都没清醒,陈津南低头摆弄着麦当劳钥匙扣,越发确定这一点。
花了一个多小时,他终于辗转到百货大楼。
电子专卖店的学徒已经认识他了,二话不说就拆开了随身听。
一番检查过后,学徒放下螺丝刀,挠了挠头:“唉……这回好像有点难搞啊,里面有个电子管碎了。”
陈津南顿时紧张起来:“是修不好了吗?”
学徒知道他很在意这个随身听,没有直接把话说死:“这样,你先把东西放在这儿,等师父回来了,我让他帮忙看看。”
“好,谢谢你。”
“不过你还是考虑换个新的吧,这个随身听实在是太旧了。”学徒从柜台里取出一款今年新上市的摩托罗拉彩屏手机,见缝插针地向陈津南推销道:“而且啊,以后用手机也能听音乐了,你看这一款……”
从百货商场出来时,沙尘又刮了起来。
地下通道里,有个老奶奶在卖手工制作的香囊。去年非典期间,有一种类似的中药香囊随处可见,散发着浓郁苦涩的中药味,有人说对病毒管用,有人说纯属是心理安慰。
陈津南在小摊前停了下来。
他总觉得眼前的老人长得和自己的奶奶有几分相像,没办法若无其事地路过。
但他身上实在没有多少钱。下学期就大四了,原本他计划今天去投简历,找实习,结果也没能成功迈出第一步。他好像做什么都很慢,总是出岔子,刚上大学时听到最多的评价就是:“陈津南,你好呆啊。”
最后,他买了两个香囊,劝说老人早点回家,不然等风沙刮起来,路上就不好走了。
傍晚,天色暗下来,同沙尘一起,给整座城市蒙上泛黄陈旧的面纱。
陈津南去音像店帮姐姐租了碟,回到家洗去一身尘土,窝在电脑前登录了QQ。
江祁和姜奇都在线,一个给他发来一张照片,是油田中学2001届同学聚会大合影,另一个则一连分享了好几条歌曲链接,都是周杰伦的歌。
陈津南戴上耳机,随手点开一首,刚好是下午听过的《可爱女人》。
江祁发来的大合影里有五十来号人,陈津南认出十几个同班同学,剩下的则对不上名字了。
半晌,他将视线转向旁边的相框,换成最有安全感的姿势,蜷起双腿,踩在椅子边沿。
陈津南不听最近流行的歌曲,不用新款的电子产品,好像活在上世纪,所有人都在劝他扔掉旧东西,他却充耳不闻。
此刻他听着流行歌曲,用指腹摩挲着旧相片,浅蓝色衣衫的少年白皙英俊,叫他全然看不到其他人。其实他有两张一模一样的照片,一直忘了送出去,到后来没有机会了,只能留在他自己手里。
或许是看照片的附加感受,他竟发自内心地觉得这首歌好听起来了。
歌词唱的是爱情、心动和怜惜,他听着听着,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最终还是聚焦回照片上浅蓝色衣衫的少年。
每天每天每天都在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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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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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6月,大学毕业季来临。
毕业典礼上,孟勤、朱建觉,还有朱语童都来了,全家出动,让陈津南感到诚惶诚恐。他收到姐姐选的一大束鲜花,继父送的新款手机,还有母亲含着热泪的拥抱。
“南南长大了……”
“要是想回长湾看看奶奶,就回去吧,妈不拦着你了。”
惊喜之余,陈津南还有些茫然。
大学毕业证书,似乎意味着他已走向了更高级别的长大,不需要额外的证明,就能够让母亲对自己放心,又或许是他这几年表现良好,赢得了母亲的信任吗?
他想不明白。
他也并不认为自己在大学期间取得了很大的进步,还是经常糊涂、冒失、拖延、有畏难心理……总之不够成熟。
但既然得到了母亲的允许,他还是趁着入职前短暂的休息时间,乘绿皮火车回到了长湾。
长湾没什么大变化。
水上乐园倒闭后一直没有拆除,长长的水上滑梯还维持着停运那一刻的样子,电动传送带停在半空中,锈迹斑斑的齿轮并不显眼。从远处看,乐园依旧是乐园,仿佛只是将过去的欢笑声摘除了,推上电闸后即可重新运作。
陈津南敲响了奶奶家的门,得到现主人的允许后,进到了院子里。
毕竟是别人家,不方便在室内逗留,他只在埋着小春的银杏树下坐了一会儿。
天色阴沉得不像仲夏,风把叶子吹得沙沙响,盖过了蝉声,没过多久,两个小女孩牵着手跑进院子,一人手里捏着一根玉米棍儿。陈津南和她们对视一秒,站了起来,像是不敢面对那样的天真和快乐,没打招呼便匆匆离开了。
江祁听说他回来,二话不说通知其他几个发小,安排了一顿大餐,他请客。
那年信誓旦旦说要放弃高考,自己做生意的毛头小子,最终还是被父母安排进了油田下辖单位,下个月入职。不过这倒也不是坏事,江祁的性格走到哪都能吃得开,就算被放进处处是人精的国企单位里,也能混得如鱼得水。
大家一边喝酒一边开玩笑说,等江祁以后当领导了,可要记着多多提点自己。
“说起来,隋陆这几年一直没消息吗?”
经赵朋亮这么一提,大家纷纷看向陈津南,下意识的动作。
陈津南正在夹花生米吃,闻言手腕顿了顿,几次都没能夹上来,干脆放下筷子,摆了摆手:“别问我啦,我真的不知道。”
大一那一年,他又去过一次A市,找到了隋陆高中的教务处老师。
据对方说,隋陆高三下学期办理了转学手续,应该是去了专门申请出国留学的私立机构,因此他这里没有留存关于隋陆的任何后续信息。
除此之外,他还拜托了江祁,让他帮忙问一问父母。
江祁的父母通过层层关系网,打听到陆家这几年似乎正在往油田体系的更上一层走,涉及到官阶政界,还有陆家一直在经营的烟酒生意链,具体情况就不是长湾油田这一地方单位级别的人能打听到的了。
总之,从各种视角来看,隋陆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江祁也想起了高中时的事,仰头灌下一杯酒,看着陈津南,感叹道:“当年隋陆转学之前,各种嘱咐我们照顾你,还在我这放了钱,让我有空就给你买点零食,还不能一次性买多了。”
“不知道还以为你俩在谈恋爱呢,这么黏……有时候我们其他人都插不进去。”
“其实那些钱,我到最后都没花完,也不知道该给谁,”江祁叹了口气,“总不能交给你吧,南南。”
陈津南没说话,低下头继续夹盘子里的花生米,偷偷红了眼眶。
发小之间,能聊的话题实在太多了,小时候的糗事、大学里的新鲜事,还有日后生活的展望……关于隋陆的事容易牵起伤感,随着几杯酒下肚,很快被略了过去。
只有陈津南一直陷在里面出不来。
这将近五年来,他从来就没有走出来过。
啤酒的滋味发苦,隋陆说过自己不喜欢,也不喜欢陈津南喝,但今晚陈津南没有听话,守着一瓶啤酒,慢吞吞地喝了一晚上。酒精的作用下,神经像一根被抻来抻去的皮筋,时紧时松,他一会儿闷头安安分分地憋着,一会儿又差点脱口而出:“我和隋陆就是在谈恋爱。”
但终究还是没有底气。
当天晚上,陈津南拒绝了和江祁回家同住,在油田招待所开了一间普通单人房。
这些年他自慰的次数大概用手就能数得出来,且大多数时候都是通过刺激阴茎,让自己潦草地射出来,算是解决正常的生理需求,从不贪多。
可能是错觉,一定是错觉,躺在招待所的弹簧床上,他竟感觉自己嗅到了隋陆身上淡淡的肥皂香。
他和隋陆第一次做爱,就是在这样的小床上。
当时他什么都不懂,只是因为太想念,因为隋陆的眼睛太漂亮,像哭了一样,所以只想靠近他,和他亲昵,想让他和自己一样舒服……他想隋陆当时的感受应该也和自己差不多。
隔壁传来交谈声,薄薄的墙壁什么也隔不住,空气发潮,夹杂着一股老旧的灰尘味——这几年里,油田招待所也没什么变化。
陈津南拽着被单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不怎么柔软的枕头里,放纵记忆在熟悉的场景中复苏,呼吸也跟着渐渐急促起来。
半晌,他脱掉衣服,只穿着内裤和打底背心,手颤抖着伸进被子里,按住了阴部。
腿根夹紧,他诚实地面对渴望,穴里已经很久没有湿得这么厉害,好像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风雪交加的冬夜。
内裤裆部沾满了穴里流出的骚水,薄薄的一片白色布料,湿透后近乎透明,能隐约看到里面熟红的穴肉,阴茎勒在前面,尿出稀薄的精液。
“嗯……好舒服……”
大概是酒意上头,他忘记了所有青春期戒律,蜷缩在床角,半眯着双眼,无比专注地取悦自己,揉弄阴蒂,揪着内裤,前后磨蹭穴缝,甚至用中指隔着内裤,碰上了一缩一缩的穴眼。
他不想那么快就高潮,他想着隋陆的眼睛,希望能好好地幸福一次。可是他太久没有用女穴自慰过,敏感度比十六七岁时还要高,没过多久,阴道里就开始抽搐,他后知后觉“啊”了一声,松开阴蒂,捂住湿透的阴阜,可是已经晚了。
他到了。
久违的高潮仿佛将他卷到了空中,他一边抖着手腕,用力揉弄女穴,延长阴蒂的快感,一边被压抑已久的情绪趁虚而入,孩子气地哭了出来。
“讨厌你,你再不出来,我就……我就不喜欢你了……”他闷着浓重的鼻音,面对一片漆黑,喃喃自语,“再漂亮也不喜欢……”
呼吸很热,带着点残存的酒味,扑在枕头上,反过来又烫着脸颊,仿佛不是属于自己的温度。自慰后身体绵软,神经松弛,他陷入了一阵回到十七岁的恍惚,没有余力去清理下体的狼狈。
于是他就这样蜷缩在小床上,沉沉睡去。
陈津南的青春期搁浅于千禧年,被新世纪拦腰截断,上半部分是不知轻重的游戏,下半部分是茫然的自我寻找。
二十二岁这一年,他依旧在艰难地独自长大,摔很多跤,受很多伤,认识世界,也认识自己的心。
他继续在废墟上搭建只容纳自己的庇护所,并把很多旧物藏在里面。
钥匙扣、随身听、英语磁带、打底衫。
他开始尝试为那段被全世界判错的感情下定义,可是就如同随身听终将被时代淘汰一样,他的定义不属于当下,还没出厂就已经过期。
就算这个定义是我爱你,也没办法让那个人知道。
*
2005年10月,北京秋意渐浓。
陈津南在一家会计事务所工作满三个月了。
公司离家通勤时间过长,当时孟勤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他搬出来住。
陈津南租的房子在一个老小区里,离地铁站很近,两室一厅,一个人住有些空了,但考虑到他的身体特殊,孟勤宁愿多花钱也坚决反对他和别人合租,他也只能乖乖听话。
上班的生活节奏对于陈津南来说很难适应。
已经三个月了,他还是经常听不到闹钟响,叼着片吐司,慌慌张张地出门;因为走得急,他前一晚放在门口准备丢的垃圾,经常是好几天了也没带走;尽管孟勤多次提醒他,要及时清理门口的小广告,但他总是答应后转头就忘了。
工作内容枯燥乏味,陈津南又不太懂和同事上司的相处之道,有时会需要加班到深夜。
老小区附近的治安是个谜,他一个人走夜路时多少有点心里发怵。
倒也不是怕黑。小时候住在油田大院,他经常和发小们往黑漆漆的角落里钻,熄了灯、放了水以后的露天游泳池,他敢一个人往池底爬,美其名曰探险游戏。
所以归根结底,是他对这座城市熟悉不起来,北京太大了,很难为每个人提供安全感。
尤其是最近一个星期,饶是陈津南这样迟钝的性子,也察觉到了诸多不对劲的地方。
家门口贴着的小广告被清理掉了,忘丢的垃圾被人带走了,连楼道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他原以为是邻居好心,可问了以后,都说不是。
这些事虽然奇怪,但起码没有什么危险性,毕竟坏人都是通过小广告和特殊标记来蹲点,总不能闲来无事,帮盯上的目标打扫卫生。
最离奇的是这周五晚上,他差点以为自己要被绑架了。
小区门口有家24小时便利店,陈津南加班过后会去买些吃食。
这次他也和往常一样,买了一杯小米粥,在几个零食货架之间转悠,路过窗边时,好像看到有个人站在外面抽烟。
他起先没有在意,但是当他结完账走出店里,那个人影迅速闪到了楼侧,橘红色的烟头一闪而过——像是看到他出来了,立即躲起来,在守株待兔一样。
陈津南心中警铃大作,根本不敢往那个方向细看。
刚好有一对情侣牵着手路过,他赶紧拎着小米粥,跟在他们后面,快步往小区里走,心说这一带的治安实在是太不值得信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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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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