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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启贵试图打开骨灰盒，但年长日久盖子和盒子嵌合得非常紧实，周启贵不敢用蛮力，只好暂时放弃打开。他起身脱下手套，示意周民用证物袋将骨灰盒包裹好，然后给陈光明打过去电话，陈光明得知了这个情况后，立刻联系法医室向丽萍主任由他们接手后续的检验分析工作。
沈明非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长方形的白色陶瓷骨灰盒，一颗心狂跳不止，他木然地走到周启贵面前，问道：“贵叔，你们是不是知道这里埋的是谁？”
看着失魂落魄的沈明非，周启贵张了张口，最后只能无奈地道：“等检验结果出来后，我们会告知你，保持电话畅通吧。”
枫林区刑侦大队法医室内部类别非常细致，有毒理检验室还有DNA检验室。周启贵和周民刚把骨灰盒交给了法医室主任向丽萍，然后便让二人回去等待消息，两人顿时就变得无所事事了。周民望着DNA检验室的门牌，道：“这结果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这样干等着真是让人心焦，每次都是感觉已经近在咫尺了，却仍然无法突破，让真正的幕后黑手还蹦哒得欢，这还真是让人浑身不得劲儿。”
周启贵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忙活了一个上午现在也不过才下午一点多钟，想起两人都还空着肚子，便提议去大队外面吃个便饭，两人和李侠自从借调到刑侦大队后，这十天里几乎没有停下来过，周启贵似乎都不怎么展望自己的退休生活了，两人找了家家常炒菜饭店，那老板在大队大楼边开办饭店已逾十几年，几乎成了大队的定点饭店了，自然是热情地招待了起来。周启贵想着待会儿也是没事儿，便给陈光明去了电话，提出过去大元外贸公司帮着一起调查氰化物化学原料丢失，陈光明想了想还是让两人回去休息。
周启贵挂断电话，看着眼皮耷拉着的周民，道：“陈队让咱俩都回去休息下，枫林区刑侦大队的DNA实验室水平在山城市也是数一数二的，陈队说让咱们回去睡一觉，结果应该就出来了。”
此时此刻，向丽萍主任正站在DNA实验室，看着助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骨灰盒，刚一打开就是一股陈旧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人凑近了骨灰盒，拿着镊子在骨灰盒里挑选可以用作提取DNA的骨头碎渣和残片，终于从骨灰盒里挑选出了五块骨头残片。接着，将骨头残片通过离心机、恒温混匀仪、自动化提取仪等设备，开始把DNA从骨头残片的样本细胞中释放出来。DNA实验室是近年来山城市公安局的重点建设项目，也是枫林区刑侦大队法医室的核心部门，市公安局购买的这一批DNA检测仪可以测出24个基因点位，而一般测出16个基因点位就可以全面锁定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某个人了。等到DNA检测室得出DNA数据后，通过计算机输出并形成鉴定报告，经过审定的鉴定报告可以案件的直接证据。从提取、检测到得到鉴定报告是一个“慢工出细活”的科学过程，不管案子多么十万火急，也没有办法加快速度。向丽萍主任及其助手只能加班，连夜工作，争取尽快拿出结果。晚上十点半，陈光明和周启贵的手机同时接到了通知：DNA检测结果出来了。
刑侦大队大楼小会议室里，向丽萍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手里捧着一杯醇厚的黑咖啡，那黑咖啡的味道一蹿进陈光明和周启贵的鼻腔中顿时叫人清醒了几分。
向丽萍见两人坐定，这才放下咖啡杯，清了清沙哑的喉咙，道：“人死之后，大多数人会选择进行火化的方式来处理亲属遗体，这种方式也被称为火葬。火葬所使用的工业温度可以达到870-980度，这个温度可以确保遗体可以被完全瓦解，而火化过后，剩下来的物质只占原本质量的3.5%左右。一般来说男性的骨灰在3公斤左右，女性则大概是在2公斤左右。对于DNA而言，它其实很耐烧，甚至还被用来当成是防火材料。之前就有来自于意大利都灵理工大学的研究人员，从鲱鱼精*中提取的DNA，用于提升棉织物的热稳定性和阻燃性。这里的原理在于，DNA受热后会产生磷酸和含氮基团（A、T、C、G），前者的机构非常稳定，在加热后会构成稳定的交联状固体物质或碳化层，后者高温下会释放出氨气，氨气是有阻燃效果的，这就使得DNA具有阻燃的效果。因此，如果用普通的温度来烧基因，我们会得到一堆磷酸和含氮基团。平常我们做饭时，饭菜当中还会有嘌呤，这其实就是DNA在高温蒸煮下的产物，它们并没有因为高温而消失。对于DNA而言，最脆弱的其实是连接碱基的氢键，在高温下就会被破坏，所以才会留下磷酸和含氮基团。不过，火化可不是一般的燃烧，而是持续的870-980度的燃烧，整个过程大概要持续2小时。长时间的持续高温燃烧，即便是具有阻燃作用的DNA也是扛不住的，最终磷酸和含氮基团都会被燃光，以气体的形式排出。火化后剩下来的基本上都是骨头碎片，其中主要是钙磷酸盐及次要矿物质，这些干骨头碎片的重量基本上和人体骨骼的重量是差不多的。工作人员会把这些干骨头碎片放到骨灰研磨机（粉碎机）进行粉碎，最终磨成沙土状态的骨灰，最后把这些骨灰放到容器中。因此，如果是充分燃烧的遗体得到的骨灰，是不含有基因的成分的，基因已经在持续的高温燃烧中以气体的形式排出。”说了这么长的一大段，向丽萍见到面前的两人丝毫没有不耐烦的神色，话锋一转，径直切入了正题：“所以幸好这个骨灰盒里不全是骨灰，还残留有部分骨头，正式依靠这部分骨头才检测出了DNA，五块骨头残片为人体骨头且为同一人所有。”
第74章 认领（1）
听到这个结果，周启贵大松口气，他看向陈光明，问道：“这下好了，有了这份证据，不怕向晚意不配合了。”
坐在周启贵旁边的陈光明沉思不语，这个骨灰盒的出现让向晚意的作案动机的确定性再次增加，但要拿捏住向晚意依然不够，除非找到他与丁大国有直接勾连的证据。这是让陈光明颇为头痛的事情，眼前丁大国咬死不开口，沈明非又因着自身感情问题维护向晚意，明明都知道向晚意不会干净，这些证据证词却挖不到拿不到。
周启贵见陈光明正在思考，便没有打扰他，看向了向丽萍，问道：“这个DNA和数据库的信息有比对成功的吗？”
向丽萍摇头：“没有找到对应数据，这人应该要么是无前科人员要么是没有录入公安信息数据库里。”
周启贵看向陈光明，征询式地道：“陈队，你看这骨灰盒是否要通知向晚意?”
陈光明这下没有怎么思考，而是干脆地道：“通知他到刑侦队来，我们看看他的反应。我想了下，此时我们所看见的一切都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看起来我们无所作为，我有一种预感，一旦这个骨灰盒找到，向晚意的要害点被拿捏，他没有了后顾之忧，那个时候就是一场恶战了。”
周启贵道：“怎么说？”
陈光明道：“向晚意躲在背后，以前是丁大国为他打掩护，此时是利用沈明非为他庇护，我们看起来似乎是办法接近，只能等着我们这边慢慢找出证据来逮捕他，但这终归太耗费时间，许多证据随着时间流逝也会磨灭。”
周启贵心里一动，听出了陈光明的言外之意，问道：“陈队，你是打算怎么来？”
陈光明点头道：“如果向晚意是沈家灭门案的幕后黑手，我们目前在调查中累积的线索越来越多，那么就不能再等待更多证据的出现，而是要主动出击，不能被动。”
周启贵道：“主动出击？向晚意这个人年纪不大，城府颇深，他以前是暗戳戳地调起丁大国的仇恨情绪，现在又利用沈明非对他不同寻常的感情来为他自己打掩护，能牵扯到他身上的直接证据不多。”
陈光明道：“我有将目前的调查情况向廖局汇报过，也和廖局有深入讨论并达成了共识，在下一步的工作中，我们将正面出击直接和向晚意交手，另外一组继续暗中盯住向晚意，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这人既然藏在背后，自然是非常谨慎。”
周启贵赞同道：“行！在以前没有科技手段的那些年里，我们都是采用最笨最土的方法来逮捕犯罪分子，咱们这不过是回归本质了，我们还可以笨办法加上高科技，不去追踪线索，而是紧盯向晚意，让线索自动露头。”
陈光明终于笑了笑：“我们这是守株待兔，要是兔子不出现，我们可就惨了。不过，在案子没有彻底侦破之前，我们都有可能做无用功，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与其满世界的找线索，不如死死地盯住向晚意，守株待兔有可能是白费功夫，但是很值得。明天就通知向晚意到大队来接受询问，通过骨灰盒开始正面出击。”
周启贵记下这件事情，然后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大元外贸公司那边有进展吗？”
陈光明道：“没有，没想到沈明非看着一副怯懦的样子，胆子居然这么大，而是心思缜密，我们看完了当日库房的所有进出视频和调查笔录，没有发现异常。”
周启贵沉思了下，忽然道：“我想看一下当日的库房进出视频。”
陈光明点头，给李侠打了个电话，十分钟后李侠按下播放键，开始播放从大元外贸公司拷贝回来的视频。李侠这段时间除了跟着陈光明调查时，还跟着视频大队学习视频剪辑，这一段已经经过剪辑的视频能够清晰地反映出沈明非在当日进出化学原料库房的所有行踪，在12月13日这一天前后，他进出库房共有四次，第一次是和入库人做好清单登记，第二次是进出做清点，第三次是再次陪同出货人点货，第四次是进入签字出库。每一次都在库房里停留不超过一个小时，期间没有发现他有拿走氰化物的动作。
陈光明、周启贵和李侠坐在投影仪幕布面前，喝茶抽烟，反复观看视频，希望从熟悉的视频画面中抓到沈明非不同寻常的举动，这是陈光明的办案绝技，就是反复、反复再反复。
“停一下。”播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周启贵忽然从椅子里站起来，指着投影仪幕布，大声问道：“你们看，有没有觉得第二次他进入库房做清点时是将货单放在了夹板上，第三次和第四次都没有用夹板了，而是直接拿着清单进行清点。”他说完，又立刻给周民打电话，让他去找后勤赵宇要一个写字夹板过来。五分钟后，周民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小会议室里，将一个黑色的写字夹板递给了周启贵。
周启贵立刻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夹在了写字板上，然后在纸张和夹板中间又放上几支烟，然后捏着夹板在幕布前走动，道：“你们看，这样子能看出来我夹带了几支烟的吗？”
陈光明如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道：“我们再看一遍！”说完，三人又睁大眼睛再看了一遍，终于确定沈明非果然在第二次夹带了物品。此时，三人都非常肯定沈明非在第二次进入库房时，利用写字夹板的空间和氰化物重量轻体积小的特点，将氰化物夹带出了库房。
陈光明拿着投影仪遥控板，在幕布前走来走去，思考了一会儿，才道：“沈明非从大元外贸公司盗走氰化物，然后氰化物出现在丁大国的手中，丁大国和向晚意又有着策划和执行的关系，那么很多事情就说的通了。”将这个情况汇报廖副局后，陈光明对周启贵竖起了大拇指，道：“贵叔，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你的经验有可能成为此次破案的利器。”
而此时，城东新区富力花园小区向晚意的家里，沈明非站在他家门口，双脚全是泥土，从电梯口一路到门口全是脚印。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从台澳村离开后就直接到了这里，他只知道在这个时候想要见到他，呆在他温暖的家里汲取那一点妄想的暖意。可是，他按了很久的门铃，等待他的依旧是冰冷的防盗门。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他几乎站立不稳，干脆将整个后背都贴在了墙壁上寻求着支撑。“你怎么在这里？！”一个男人的声音从空旷的走廊上传来，拉回了他飘飞的思绪。
他倏地站直了身体，看向他，眼睛不自觉地发干发涩，说出来的声音更是沙哑的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沈家....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向晚意站在没有被灯光照射的黑暗里，而沈明非头顶着白炽灯，头顶的白光倾泻而下，将他的脸色渲染得如同一张白纸，两人一明一暗，仿佛是界限分明的阴阳知之地。良久，就在沈明非的一颗心不断下沉地时候，黑暗里头的向晚意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带着一身冰冷的风霜和疲惫之色走到了沈明非的跟前，“进来吧。”他只说了这一句，就打开了门。
沈明非跟在他的后面进了屋，向晚意看了一眼他的鞋子，没说什么只是递给他一双拖鞋便进屋了。沈明非换了拖鞋，脑袋昏沉地就走向了沙发，身体一软就倒进了沙发里，耳边是再次涌来的寒风冰雪。
向晚意收拾完出来后，就看见了在沙发上紧闭着双眼，好似非常累的沈明非，他从冰箱里拿出了面条和鸡蛋，动作麻利的做好了两碗面条，他走到沙发边喊了他一声，沈明非就睁开了眼睛，看样子他并没有睡着。两人在餐桌上各怀心事的吃完了这碗面条，沈明非心口好似又在块大石头，急需将它挪开让自己喘口气，可向晚意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很专心的吃着面条，好似正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吃完面条，向晚意便去洗澡，等他收拾好出来的时候，就意外地嗅到了香烟的气味，这是——他目光落向阳台处，果然就看见沈明非正斜支着额头，靠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浓稠的夜色掩去了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冰冷的下颚线，夜色中的背影透着点疏离和萧瑟，就好像是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
“有烟瘾吗？”向晚意手里打火机和烟盒，正在往外抽烟，看着他问道。
沈明非深深地狠吸了一口，才慢慢地道：“没有，心烦叠时候才会偶尔抽一根。”
向晚意顺势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道：“从这儿看过去风景还不错吧？”
沈明非目光移向远处，透过浓厚的夜色和雾气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灯火，空气中夹杂着冷气和饭菜香，楼下偶尔会传来几声狗吠声，更远处是巴山模糊连绵的轮廓，再往上是深蓝色天幕，难道今晚还能看见几颗低垂的星子镶嵌其中，就这么坐在这里，就能够让人放下所有的疲惫和防备，再这样吹吹冷风，就更是神清气爽了。
第75章 认领（2）
“风景很好。”沈明非简短的评价，显然没有多少心思来欣赏山城的夜景。
向晚意目光悠远，不知是回忆还是怀念：“从我出生到十二岁，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城东新村，这里是我出生生长的地方，冉家河从村子里穿梭而过，夏天我会跳进河里游泳，冬天会在河面上滑冰，秋天还会爬上煤矿厂的废渣山顶看日落.....那时候真的很无忧无虑，每次坐在这里看眼前这已经不再熟悉的风景，我总会幻想能不能给我一个时空穿梭机，回到过去，回到....2000年....”
沈明非手里夹着烟，烟头快要烧着手指了，他道：“你不问我今天去哪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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