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O跟着进了屋,拉住A劝道,“刚才医生说了阿来哥需要静养,咱们先出去吧。等他恢复得好一些再说。”
塞耶提拦在亓弋床边,冷着声音对A说道:“Nanda,你这样的行为非常无礼。”
A仰头对上了塞耶提的双眼,丝毫没有畏惧:“我在跟阿来哥说话!塞耶提,我敬你,但你也该摆正自己的身份。在这个家里,只有你是外——”
“孔娜!”亓弋厉声打断道,“给塞耶提道歉!”
A的呼吸一滞,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是极致的惊诧和难以置信。亓弋却不打算给她留任何余地,仍是冷着脸:“别让我说第二遍。”
这些年来,就算是再生气,亓弋也极少连名带姓地直接叫她“孔娜”,此时屋内的低气压和亓弋脸上明显的怒气让A和O都意识到,亓弋是真的动了怒。O扯了两下A的衣服,率先开口缓和气氛:“对不起,塞耶提,我姐是太心急了。还有阿来哥,对不起,你好好休息,别生气。”
“我这些年教过你们的,全都忘了,是吧?”亓弋垂了眸,把声音放轻,语气已缓和下来,但落在A和O两人耳中,反而更让他们觉得脊背发寒,因为那是一种明显的失望态度,“谁犯错谁道歉,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教了你们十多年都还是没教会,看来是我失职了。”
“不是……”A终于低下了头,她转向塞耶提,恭敬而郑重地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躬身说道,“对不起塞耶提,是我做错了,请您原谅。”
塞耶提颔首回礼,说道:“听塞耶来的话,你们先出去,他现在确实需要静养。等他能有力气跟你们叙旧闲聊时,你们再好好说话。我现在也不打扰了,刚才医生来了又走,先生那边应该是听到了些动静,我去向先生解释。”
言毕,塞耶提径直离开房间,A和O姐弟也接连在向亓弋道了歉之后退出房间。终于又恢复了安静,亓弋让钟昊也先离开,他独自一人靠在床上,从枕下拿出指尖陀螺,一下下轻轻拨动着,任凭思绪飘远。
俞江市公安局,会议室内,海同深盯着手中的平板默不作声。在场的其他人各自忙着整理资料,没有人去看他,或者说,没有人敢看他。大家都心知肚明海同深此时的煎熬,但这也是大家无法直言劝说开解的禁忌话题。哪怕海同深表露出疲惫、难过或者失意,哪怕是他有情绪失控的时刻,他们都能把安慰说出口,可是海同深根本没有。他一直在认真努力地工作,他还是像以前一样随和,甚至在提起亓弋的名字的时候都和之前没有区别。在确认亓弋只是“失踪”之后,海同深的情绪就再没有过起伏,或者说,他再没表露出任何私人情绪。他会为了从况沐嘴里撬不出实话而苦恼,会为了解不开案子疑点而煎熬,但他却从来没有因为“亓弋失踪”这件事表达出焦急和担忧。他的一切情绪都太正常了,正常到所有人都担心他已经不正常了。
曲鸿音走进会议室,先是灌了一大口水,才说道:“况沐油盐不进,也不知道是谁熬谁呢。”
海同深滑着手中的平板,回道:“或许也不一定是油盐不进,而是她知道的也不多。”
“那怎么办?”郑畅说,“况沐肯定还有东西没有交代,咱们怎么都得让她撂干净了才行。”
“她是想拿捏我,所以才对你们的逼问没反应。再抻抻她,我不露面的时间越长,她心里就会越慌,她会开始怀疑自己一直咬死不说的东西对咱们来说并不重要。只要她心里有疑惑和担忧,咱们就一定能找到突破口。”海同深看了眼手表,“快到饭点儿了,不审了,都吃饭去。”
“我点外卖吧,食堂今天晚上没什么好吃的。”郑畅说着就拿出手机,“你们想吃什么?”
“给我来份折耳根。”海同深说,“你下单,一会儿我给你转钱。”
“没关系——领导你刚才说吃什么?”
“凉拌折耳根。”海同深平静说道。
郑畅张了张嘴,求救似的看向宗彬斌。宗彬斌轻轻摇了摇头,接话道:“那就旁边商场新开的那家川菜馆吧。”
外卖很快送到,郑畅当然不会让海同深只吃凉菜,还是给他点了一份盖饭当主食。折耳根的土腥味在口腔中弥散开,海同深还是觉得不习惯,但他这次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扒拉着米饭,强迫自己吃下。
郑畅一直小心地观察着海同深的表情,以至于忽略了自己手边的饮料,在起身时不小心带倒了杯子。几人手忙脚乱地帮着郑畅整理被水打湿的文件,还好现在大部分资料都是同步在平板里的,纸质资料即便是湿了也不影响什么。会议室里用的还是老式的暖气,外面有铁皮焊接成的散热罩,虽然上面是镂空的,但平面依旧可以随手放置物品,如果不是有安全巡查和内务要求,无论季节,所有暖气罩最终都会变成置物架。曲鸿音把照片一张张铺开放在暖气罩上,在放置最后一张照片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那照片要是湿得太严重就扔了吧,再打印一份就行,不用这么省。”海同深说。
“不是的……”曲鸿音转了个角度,又仔细观察了一番那张照片,而后抬起头看向海同深,“海支,这幅画是不是密码盘?”
海同深探头看了一眼,说:“是,这是拉面店二层挂着的那幅画。”
曲鸿音拿了平板,调出那幅《午夜咖啡馆》的电子版,锁定自动转屏功能,而后把平板竖起来立在桌上:“把这五个光源的位置连线,像不像个字母?”
所有人都停了手中的动作,看向曲鸿音手中的平板。曲鸿音拿了电容笔,一边画一边说:“刚才那张照片上有密码顺序,按照这个顺序连线……你们看。”
“是F!”郑畅说道,“这个顺序就是大写字母F的书写顺序啊!”
海同深立刻找出记录着密码顺序的纸,又拿了自己的平板,把画恢复横置位。
右上连接右下,这是一道竖线。右上连接中上再连接左上,这是一条长横线。最后中上连接正中,这是一条起始于长横线中点,几乎平行于第一条短竖线的竖线。即便是不把画竖过来,海同深也已经能认出,那七个位置密码连起来的线,就是字母F。
宋宇涛盯着那个字母,无奈道:“之前的密码还没解释清楚,现在又来一个。这单独一个字母是什么意思?总不能那边又突然蹦出来一个代号是F的人吧?”
“不会。”海同深斩钉截铁地说,“F跟亓弋明显无关,所以也不会是他之前为了行动而隐瞒下来的事情。而且他说过他也不清楚这个密码是什么意思。当时在拉面店面对这个密码盘的时候,亓弋是一个一个按照顺序指挥孔队输入的密码,如果他知道这是个字母F,不会用那样死板的表述方式。这个密码是DK设下的,所以字母F跟DK直接关联。这个线索可以归到这三幅画以及《罗密欧与朱丽叶》那一部分,我们需要去挖掘的是这些画、书以及字母对于DK的特殊意义。”
第一百零一章
清晨,宋宇涛被姜山叫去了办公室。起先他还以为是与案情相关的事,但在看见常锋之后,他就明白了即将到来的这场谈话的意图。没等姜山说话,宋宇涛就直接开了口:“领导,我拒绝。”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你就拒绝。”姜山说道。
“不管是什么,我都拒绝。”宋宇涛说,“行动组的优先等级高于市局,这件事我想您很清楚。如果是跟案子相关的,您应该找海支,他是行动组负责人。如果是跟案子不相关的,我也没必要听。”
姜山并不意外宋宇涛这种反应,他说:“叫你来只是通知你,你的想法并不能改变既定结果。人事任免从来都不是由我一个人单独决定的。”姜山把一份红头文件拿出来推到宋宇涛面前,接着说道,“这本该就是属于你的。”
“我说了,我不要。”宋宇涛看都没看一眼那份文件,斩钉截铁地说,“只要亓支在一天,他就是禁毒支队的副支队长,谁也抢不走。感谢领导对我的认可,但我干不出抢人职位这种事,尤其是在亓支现在这种情况下。”
“当年亓弋空降过来,不也是抢了你的职位吗?”
宋宇涛:“那不一样。而且亓支来的时候我并没有正式任职,不存在抢夺。现在亓支只是停职察看,并没有被免去职务,我凭什么接替他?”
姜山道:“我还是那句话,人事任免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
“好,那我辞职。”宋宇涛脱口而出。
“涛子!别说气话!”常锋立刻起身拉住他,“亓弋现在情况不明,队里的工作得有人做,而且姜局说的没错,这本来就该是你的。”
宋宇涛冷静回答道:“第一,亓支的情况只是对外不明,你不知道只是因为你不在行动组。第二,亓支在的时候也没做过多少队里的工作,我身在行动组,也不可能分身帮你承担队里的工作,所以你的理由根本不成立。第三,没有什么是本该属于我的。如果领导非要让我接,那我就辞职,你们愿意找谁接替就找谁接替,反正不能再要求我一个已经辞职的人。”
“宋宇涛。”姜山仍旧平静,但语气中的威严更盛,“注意你的身份,这不是你耍脾气的地方。”
宋宇涛从裤子口袋里拿出警察证放到桌上,说道:“我没耍脾气,我说辞职就是辞职。”
“我的祖宗欸!你这个时候犯什么拧?!”常锋立刻把警察证拿起来塞回到他兜里,“别闹了行不行?一会儿领导急了真同意你辞职了,你一家子老小都手心向上指着你呢,你让他们怎么办?”
宋宇涛拨开常锋,说道:“我没闹。我现在承担得起家里的负担,辞了职之后也一样能。有手有脚干什么不是干?”
“你有本事就再掏一次,你只要拿出来,我现在就同意你辞职!”姜山提高了音量。
宋宇涛不假思索地把手伸进口袋里,常锋眼疾手快,死死抓住他的手。就在三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宋哥!别赌气!”海同深快步走到宋宇涛身边,把他拦在自己身后,转而对姜山说,“对不起姜局,我进来应该打报告的。”
姜山瞪了他一眼:“你都进来了,现在说这个干什么?!有话快说,说完滚蛋!”
海同深拿起桌上的红头文件:“我那边有重大进展,我得先把宋哥带回去办案了,谢谢领导体谅!”
常锋瞬间明白了海同深的意思,他和海同深一起半推半抱地把宋宇涛带出了局长办公室。
把宋宇涛送回会议室之后,常锋没有过多停留就离开了,只剩下海同深和宋宇涛在会议室里的休息室内相对而坐。
“当了快二十年的警察了,真辞职了还能干什么去?”海同深叹了一声,“有情绪可以理解,但别拿自己的前途去赌一个必输的结局。如果刚才常锋没拦住你,这事要怎么收场?”
“我就没想着收场。”宋宇涛低着头说,“不是我赌气,海支,你说这事哪能这么干?亓支那边还什么都不清楚呢,我在后边直接抢了他的职位和工作,这事要是亓支知道了,我还怎么做人?”
海同深拿着那份任命书翻到最后,递给宋宇涛说:“这份真的是正式文件。宋哥,你看一眼日期。”
宋宇涛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把目光挪了过去,简单的几个数字,却让他脊背僵直。那不是最近的日期,而是在亓弋空降到禁毒支队之前。
“这……什么意思?”宋宇涛不由得抬起头看向海同深。
海同深说:“那天在车上我就说过,你跟亓弋从来就不在一个赛道上,在你应该走的那条路上,如果没有这个任命书,你要怎么继续往下走?从一个支队队员直接成为支队政委吗?”
“可是现在……”
“宋哥,这个任命书宣与不宣,什么时候宣,都不妨碍你实际上已经是禁毒副支的事实。咱们的工作有特殊性,只要你继续跑一线,你的名字就不会出现在任免公示文件上,所以这份文件的起始日期就是你履历上副支队长的起始日期,这意味着日后晋升时,你不会因为亓弋的出现而被任职年份卡住,这是当年亓弋空降下来时领导们就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情。”海同深把任命书放到宋宇涛手上,接着说道,“把这件事捋顺了,现在的事情才能更清晰。宋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从一开始亓弋就能跟副部级的领导直接联系?”
“因为他要回去卧底?”
“因为有内鬼。”海同深直白说道,“当年亓弋就是被内鬼出卖的,他打算重新回去卧底这件事,是绝对不能再让任何有可能泄露计划的人知道的。亓弋自从来了咱们这儿就独来独往,从专案组成立到他失踪之前,他始终有事情在隐瞒,甚至廖厅都被拦截在外。我们作为专案组成员,所拿到的资料和情报就只局限于和案子相关的,所以我们能破案,但却根本不知道亓弋要干什么。从始至终知道他真正计划的,就只有兰副部和他自己而已。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内鬼在咱们专案组也没用,更别说根本没办法查到案件进度的其他人员。现在再回头去想想,既然兰副部心知肚明亓弋要做什么,廖厅也是一直站在亓弋这一边的,发现况萍尸体的现场被保护起来,根本没有几个外人知道详情,而且所有人都知道这案子就是故意陷害亓弋的,亓弋又是需要被保护的处在脱密期的卧底,在这种情况下,有必要发红头文件直接公示停职吗?而且停职的理由中有一条是涉嫌刑讯逼供,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怎么偏偏非得在这个时候以这个名头给他停职?”
“你……你什么意思?”宋宇涛不明所以。
“刑讯逼供是假的,或者说,是故意的。他根本不需要用那种极端方式误导苗宁交代,他只要穿着警服站在苗宁面前,就已经足够让苗宁崩溃了。他那个时候做出所谓的刑讯逼供的行为,其实就是为了留下自己犯错误的证据,因为只有这件事真的发生过,写到情况通报里,在被别人查询的时候才真的说得过去,才能真的误导内鬼。所有的事情都是真实发生的,亓弋就是做出过刑讯逼供的行为,他也确实与命案有牵连,那么这份红头文件就是真的。只有这样,才能为亓弋回去铺路。亓弋毕竟是回来任职过的,就像之前说的,他是个明身份的警察,他重新回到DK身边,总会面对太多的怀疑,要怎么才能让那边的人相信他是真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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