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方突然说了个日期的时候,马有奎再也忍不了了,他必须想办法尽快筹到两万块钱。
先让家人去躲几天,自己再想办法。
他借口城里亲戚想见女儿,想邀请他们一同前往,两边打点好之后,小女儿也想进城玩,杨丽没有怀疑,一家人去了城里。
对方给的日期,正是他抱走小早那晚,他纠结再三,还是决定回到家里再看看。
等妻子和女儿都睡着后,他才偷偷摸摸出了门,冒着雨来到河村,果然在自家门口看到了人。
来的人名叫刘刚,另一个陌生的人自称刘刚的弟弟,名叫刘铁。两人张口便要钱,马有奎根本拿不出来。
自己翻新的房子已经找亲戚借过钱,现在还没还上,他真的没有办法。
刘铁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他,马友奎一看就慌了神,女儿怎么能卖,他就只有这一个女儿,说什么都不能卖。
不过——
慌不择路之下,他想到了纪守秋的孩子。
可是纪守秋根本不可能同意,对方把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要别人的孩子呢?
刘刚和刘铁的脸色越来越黑,甚至从背后掏出了一把刀,马有奎吓得摔倒在地,只得说自己立马想办法。
中途刘刚接了个电话先走了,叫刘铁盯着马友奎。
马有奎决定去纪家碰碰运气,实在不行,豁下这张老脸来,能借点钱也是好的。
两人来到纪家,刘铁站在门外抽烟,马有奎偷偷打量了对方一眼,猜测这人应该是专门干这勾当的。
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假意在纪家附近转了转,发现纪家好像没有人,走到大门口处,谁知他走了运,锁是坏的,他用指头一扒拉,门竟然开了。
当时,他害怕得背后的汗水都把衣服浸湿了,可家人和女儿的安危让他糊涂了,他蹑手蹑脚地进了屋,抱走了睡在床上的小早,急急忙忙跑出来,刘铁眼睛一亮,慢悠悠吐了口烟,叫他回去把脚印擦了,门锁也重新用水擦了擦。
刘铁抱了孩子,说:“算你一万三,还差七千。”
“铁哥,算我求求您,您行个好,再多点?”
刘铁眯着眼,看着马友奎跟自己讨价还价,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可能是他身上的烟味刺激了小早,小早有要醒来的趋势。
“行了,算你一万五,再宽限你几天,剩下的五千,你自个儿想办法。”
马有奎一听,惊喜地说:“谢谢铁哥,谢谢铁哥。”
刘铁抱了孩子就这样走了。而剩下的五千块,比起两万块已经少了许多,还拖延了时间,马有奎喜不自胜,高高兴兴地回了城里。
直到杨丽的一声“去哪里了?”才让他从喜悦中抽离出来。
他含糊地说和朋友出去喝酒了,然后立马睡了。
马有奎心惊胆战,之后病了两天,终于凑够钱还了,可是抱走小早的事情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好不容易利用宽限的日子,凑够五千块,还了钱。
等回到河村,果然如他猜测的那样,警察没有找到小早,而纪家人整日以泪洗面。
马有奎想过告知对方实情,但犯了那么大的错,他不敢,他也不想坐牢。
在他决定把这个秘密永远埋在心底的时候,杨丽起了疑心,因为小早消失的那天,马友奎出过门,说是和朋友喝酒,但身上并没有酒味,相处数十载,她怎么可能不了解马有奎在撒谎。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也是希望还丈夫一个清白,杨丽知道马有奎喝醉了酒就喜欢吹嘘,平日里她都拦着,不让他多喝,可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第一次买了那么多酒,亲手灌醉了马友奎,酒色一上脸,对方果然什么都说了。
杨丽让女儿自己待在房间里把门锁好,别出来,自己扇醒了不成气候的马友奎,拉着他到了纪守秋面前,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马叔叔,您,”纪守秋颤着声,斥责道,“您怎么能做这种事?”
“小秋,叔叔对不起你啊,叔叔也是被逼急了,一时昏了头,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四十多岁的男人跪在地上,抱着纪守秋的腿不放,没有形象地哭诉着,满脸都是泪水和鼻涕。
而纪守秋只是愣愣地任由对方动作,他们与马家相处多年,对方帮过他们很多,但小早的事,不可能这么过去,他说不出原谅的话。
“行了,报警吧。”开口的是纪守春,他听完马友奎的话默不作声,眼里的怒火仿佛能够把人灼伤。
大家连夜去了警察局,马有奎一五一十地说了自己把孩子抱走的经过,并把刘铁给的小名片交了上去。
上面印有电话号码,警方打了过去,纪守秋眼里有了希望,只是赵义放下电话,朝纪守秋摇摇头。
“电话是空号。”
“还有别的办法吗?”
“小秋,你知道的,目前虽然有了线索,但是由于地方偏僻,小早年龄又小,我们只能尽力。”赵义何尝不想帮纪守秋找到孩子,只是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他无法做出保证。
“嗯,我明白了。”
纪守秋失魂落魄地回了家,他多希望这场噩梦能够醒来,睁开眼,小早就会回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想不起来那段时间是怎么度过的,家里充斥着爷爷的叹息声,纪守秋印了小早的寻人启事,在上大学的过程中,也在发传单。
他多次喊着小早的名字从梦中惊醒,一遍一遍地哭着是自己的过失让小早被人抱走。
警方并没有找到刘铁,虽然抓到了刘刚和赌博的一伙人,但他们也不清楚刘铁把孩子卖到了哪里。
一伙人被判了刑,马又奎坐了三年牢。
线索中断,时间过了三年,在纪守秋大三那年,终于得到了新的消息。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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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赵义的电话,纪守秋立马向学校请了假,飞奔回家。
他的小早要回来了,他找了整整三年的小早。
然而事实还是让他失望了。
警方抓到了之前没找到的刘铁,刘铁承认马有奎把孩子给了他,他把孩子卖给了另一个人贩子,有人在C省见过这个人贩子。
线索再次中断。
纪守秋当时就晕了过去,醒来后,他决定退学,去C省找小早。
爷爷和辅导员把他劝了回来,见纪守秋失魂落魄,三年来,他每天饱受悲痛与自责的煎熬,他的同学向芒希也知道这些事,怕他生病,拉着他去了心理医生,辅导员也和学校商量,让他先休息一阵。
孩子消失了,纪守秋的魂好像也丢了,他原本大学成绩不错,可是最后成绩平平,草草结束了大学生活,进了当地一家小零件厂当会计。
毕业一年后,此时距离小早被抱走已经过了四年。某天,纪守秋接到警方电话,说是抓到了一个盗窃团伙,发现一人有过拐卖妇女儿童的前科,继续查下去,发现刘铁转手的人贩子就是他。
面对警察,人贩子说他把孩子卖到了B省的一户偏远山村。
警察找了这户人家,小早被卖的时候才一岁多,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特征,诸如胎记之类的,纪守秋身为孩子的爸爸,不知道现在小早的模样。
纪守秋打量着破败的房屋,可他并没有看见五岁左右的小男孩。
这户人先是撒泼,否认自己买过孩子,但在警察的证据下,只得承认因为老来无子,才有了买孩子的念头,在人贩子的指认下,他们承认买了小早。
“小早呢?你们把我的小早怎么样了?快把小早还给我!”纪守秋着急地问,而对方支支吾吾,说出了另外一番话。
“他,他不在这儿......”
“那他在哪儿里?”纪守秋激动地拉住对方的衣领,几个警察忙把他拉开。
“说!你们把孩子弄去哪儿了?”一名警察厉声质问。
“卖,卖了。”对方哆嗦着说道。
小早可能是在被贩卖的过程中淋了雨,又没有接受及时的治疗,身体不好,二人动了不想要的心思,刚好工地上的一户打工人,也想要个孩子,他们便转手,又将孩子卖了。
纪守秋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他的小早这般命苦,一切都是因为他没照顾好他。
纪守秋顾不上身体和心理上的痛苦,找到小早的信念支撑着他,一定要找到孩子。
这对夫妻平日都在工地上打工,打工的工友来自五湖四海,他们卖了孩子的那户人,已经走了,接下来,又是漫长无边的等待。
又过了一年,警方才有了第二户人家的消息,此时小早应该六岁,距离他被抱走已经过了五年。
第二户人家在A省打工,找到的时候夫妻俩不在,只有一个痴傻的老人,村里人表示,夫妻都在外打工,几个月都不回来。警方找了近半年,才等到这对夫妻回来。
他们带来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身体瘦小,看不出年纪,经过DNA比对,发现男孩和纪守秋并不存在血缘关系。
而接下来的消息,更是让纪守秋陷入绝望中。
“我们是从老李那儿买了孩子,不过,”妇女眼睛一转,挤出了几滴泪,伤心地说,“那孩子命苦,身体又弱,后来竟是连话都不会说了,又不听话,平日都留在家里,和老人待在一起,等我们打工回来,那孩子竟然自个儿跑了——”
“你胡说,那不是我的小早——”纪守秋激动地打断。
“警察同志,我说的都是真的啊,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村里的其他人,是老人没看好孩子,他自己跑的,真的不关我的事。”说完,又自顾自地哭了起来。
警察叹了口气,刚才来时已经注意到,这里还是处于深山,并没有监控,村里的人很团结,估计已经统一了口径,再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事情耽搁了那么几年,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警察为难地看着面色惨白的纪守秋,只能安慰说:“请做好准备。”
话并没有挑明,可纪守秋还是明白对方话中之意。如果真如他们所说,小早身体又弱,又不会说话,那么八成已经......
纪守秋不敢再想下去,他急忙回了家,不敢告诉躺在床上的纪守春真相。
曾经年迈但精神抖擞的老人,如今虚弱地躺在床上,胸膛微微起伏着,气若游丝。
“孩子......找到了吗?”
纪守秋眼睛通红,知道爷爷大限将至,自从小早不见后,老人和他一样活在愧疚中,身体越来越差。
他忍住眼泪,握着爷爷的手,轻声说:“找到了,小早找到了。”
纪守春松了口气,回握住他的手,“好,好,好。”
纪守秋把头抵在两人相握的手上,生怕自己露馅,“只是还有一些手续要办,我暂时不能接孩子来见您。”
老人仿佛终于卸下重担,重重地喘息了一声,困难地开口:“小秋,你要记得,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往前看。”
“好。”
老人眼里浮现一丝笑意,这一句话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他颤抖着伸出手,想摸一摸纪守秋的头,可终究没能如愿。
手无力地垂下来,含笑闭上了双眼。
“爷爷。”纪守秋哭着,难以相信爷爷的去世,现在,他连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
纪守秋埋头痛哭,整整三天没出门。
再次打开家门,他好似已经整理好心情,处理了爷爷的丧事,收拾了东西,孤身前往A省,他相信,小早一定还活着!
在A省,纪守秋遇见了向芒希。
向芒希对于他的经历心知肚明,纪守秋怀孕晕倒,就是他把对方送往的校医院,心里还惊讶了一阵,因为纪守秋做出的事跟他本人严重不符。
两人本是同学,不过由于纪守秋休学一年,两人成了前后辈。说起来,纪守秋因为找不到小早而抑郁,精神崩溃的时候,还是向芒希拉住他去看心理医生。
这位同窗讨厌学会计,一切都是家里人所逼,而他本人则青睐于做菜,从7岁进厨房的那一天起,就立志要成为一名厨师。向芒希瞒着父母,偷偷考了厨师的证,最终与家庭决裂,毅然来到A省,仅28岁就成了当地有名的餐厅——观月楼的主厨,要不是他做菜有天赋,又肯吃苦,勤学苦练,还不一定能实现他的梦想。
纪守秋来到A省,碰巧遇到了向芒希,两人曾经因为小早的事吵过一架,向芒希觉得纪守秋太执拗,直到纪守秋告知自己是弃婴才住了口。
两人在路边摊放肆地喝了酒,接着又哭了起来,就在纪守秋说出桌上菜所放的调料后,向芒希又点了新的,这才发觉纪守秋居然一口就能辨出菜里所放的调料。
“秋儿,你应该成为一名厨师啊!”
他激动地搂住纪守秋,纪守秋则是不明所以。
凭着这份“奇怪的”天赋,在向芒希的介绍下,纪守秋也进入了观月楼,当然不是做菜,他练了两年,勉强才能站在砧板前。
那次吵架反倒让两人成为了交心的朋友,纪守秋决定在A省安定下来。
他在观月楼打工,还会接一些会计的私活,勉强也可以支撑日常开销,但他最希望的,还是希望能够找到小早。
兜兜转转,他已经27岁,爷爷去世的话还留在耳边。
往前看吧,小秋——
纪守秋想,爷爷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谎言,却没有戳破,自己真的应该往前看吗?
纪守秋决定去福利院,看着那些没有享受家庭关怀的孩子,心中泛起阵阵酸涩,他的小早现在是变成什么样了呢?
他叹了口气,也许自己该做点别的了。
纪守秋注意到了福利院里的一个男孩,他每次都躲在一旁,也不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纪守秋悄悄靠近他,每次张口想搭话,那孩子便飞速地跑了。
在舒云婉的帮助下才得知,这孩子大概7岁,是被人遗弃的,被一对玩摄影的情侣捡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患有后天性哮喘,还有缄默症,从来没有人听到他开口,医生说应该是后天环境造成的。
小早也该7岁了,男孩的身世让纪守秋甚为心疼,他无法想象男孩身上发生了什么,在那个瞬间,纪守秋动了领养的心思,而巧合的是,福利院给男孩取名为小枣,理由是:捡到男孩的时候,他手里捏了一颗甜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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