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稽雁行可以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近到阮钰能够看清稽雁行眨动的睫毛,像被风吹动的合欢花。
直到稽雁行踉跄着退后一步,阮钰才顿住脚步,左侧的灯光照在阮钰身上,投下一层淡淡的影子,稽雁行刚好被笼罩在阴影里,他一抬头,就直直地撞进阮钰黑色的眼眸中。
那双眼睛依旧像一汪潭水,深不可测,幽冷寂静,附骨的凉意从稽雁行的脚底扩散到头顶。
阮钰则从容地注视着稽雁行,情人的眼神清澈透亮,带着雪域高原滋养出来的灵气,阮钰定下结论——稽雁行没有在和他装纯。
他是真纯,像未经打磨的玛瑙,阮钰心中升起久违的探索感,他不介意花一晚上或者三个月的时间,把这块玛瑙雕刻成型。
阮钰弯起嘴角,心情愉悦地问:“你既然明白,还问我做什么?”
“我、我——”稽雁行想说他不明白,他也不想明白。
没有理会支支吾吾的稽雁行,阮钰自顾自地接着道: “主卧不是替我整理的,是我们。”
“我建议你现在去洗澡,我没有等人的习惯。”
阮钰用柔软的毛巾擦着半干的发尾,抬起的手臂鼓起肌肉,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白且细腻,处处都透着矜贵。
“咚咚咚”,规律敲门声响起,带着犹豫和试探,一如稽雁行面对阮钰时的状态。
阮钰擦拭的动作没有停顿,他沉声道:“进。”
木门被小心地推开,门后的稽雁行探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他的眼中氤氲着潮湿的水汽,像刚从大雨里走出来,又要走进另一场雨里。
“阮总。”稽雁行顿了顿,两米之外的的阮钰堪堪用浴巾围住下半身,稽雁行移开视线,轻声说,“我过来了。”
阮钰随手把毛巾丢进筐内,转身看向稽雁行,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头发还是湿的?你打算这么睡?”
稽雁行摇摇头,从门后走进屋内,他的浴袍系得严丝缝合,只露出一截小腿,他小声回道:“还没来得及擦。”
“先把你的头发擦干。”阮钰皱眉,吐出来的话语像是命令,稽雁行在情事上过分迟钝,几乎要耗尽他稀缺的耐心,“我有轻微洁癖,不想躺在被沾湿的床上。”
“好、好的,我现在就把头发擦干。”
阮钰解开浴巾,套上一件浴袍,他穿得随意,只是用系带松松垮垮地系起来,轻轻一拽就能解开,他拿起手机在床边坐下,偶尔抬头看一眼稽雁行。
稽雁行从衣柜里抽出干毛巾,盖在湿湿的头发上揉搓起来,他动作用力,丝毫不怜惜自己的头发,偶尔有水珠从头发上滴下来,落在稽雁行的颈侧,再顺着性感的锁骨滑进浴袍,消失不见。
擦完头发后,稽雁行深深吐出一口气,他转身,看见了倚靠着床头的阮钰。
阮钰的浴袍散开,露出白净的胸膛和精致的锁骨,在冷白色的灯光下,泛出玉一样的光泽,如同圣洁的神祗。
阮钰刚发完一句语音,似乎是在交代工作事项,看见稽雁行茫然无措地走过来,阮钰放下手机,拍拍身侧的位置,说:“上来。”
稽雁行右手攥紧,手指不停地相互摩擦,他动作僵硬地走到床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上去”,摆在他身前的仿佛不是一张床,而是翻腾的岩浆。
“嗯?”阮钰从鼻腔里发出声音,眉头微微蹙起,他瞥了眼稽雁行的侧脸,情人五官深邃,轮廓清晰,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怎么还站着不动?”
他们很快就要躺在同一张床上,再把床单弄出一道道褶皱,稽雁行还一副清纯男大学生的模样,阮钰觉得好笑。
金主的话带着指令性,稽雁行不敢不从,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床,主卧的床真是软得过分,躺上床的瞬间,像陡然陷进深渊,稽雁行闭上眼睛,等待阮钰的下一步指示。
“你的事解决了?”阮钰的声音传来。
稽雁行一愣,阮钰的问题让他感到意外,片刻后,他点头应道:“已经顺利解决了,谢谢您的帮忙。”
从“杭鸲同学”开始,到“姚元青塌房”为止,稽雁行像坐了一场过山车,他先是达到一个小顶点,随后不可控地向下跌落,强烈的失重感几乎要把他搅碎,直到阮钰伸出援手。
“和洛金怎么样了?”
“已经定下来了,再过两天就签合同。”
“尚光飞的电影什么时候开机?”
“角色还没定下来,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以后遇到问题可以找严特助,他会帮你解决。”
“好、好的,我明白,谢谢阮总。”
“嗯,把衣服解开吧。”
“好、什、什么?”
“把你的浴袍解开。”阮钰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不然我们怎么继续?”
在经历漫长的等待后,今晚终于进入正题,稽雁行的心情却复杂起来,他既期盼赶紧结束,又希望永远不要开始。
男人和男人该怎么继续?稽雁行不清楚,将近二十年的人生中,他没有过任何恋爱经验,也没有过任何情事体验,他是一张完全的白纸。
稽雁行的手往下探去,他拉住系带的结,指尖不自觉地轻颤起来,想到阮钰的话,他一狠心,直接扯开系带,轻轻拨开浴袍,露出鲜活的身体,随后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在以前的包养中,阮钰都是享受服务的一方,哪里需要像今天一样,手把手教导起来。
但念在稽雁行是初犯,阮钰也不和他计较,他靠近稽雁行,用眼睛和手指感受着情人年轻有力的身体。
稽雁行看着瘦,实则不然,他锁骨明显,胸膛微微鼓起,六块腹肌整齐地排列在腹部,高原的风和日光在稽雁行身上刻出痕迹,城市的水土又把痕迹洗刷下去。
他的皮肤像上好的绸缎,胸腔里的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
稽雁行的身上还带着薰衣草味的沐浴露香,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只可惜看不见那对乌黑的玛瑙,因为稽雁行闭上了双眼,再往下是嘴唇,稽雁行的唇看起来很软,吻上去可能像咬了一口棉花糖,但阮钰从不和情人接吻。
阮钰撩起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开口,声音低哑:“你确定要一直闭着眼睛?我没有做一根木头的爱好。”
稽雁行的脸色“唰”得变白,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了阮钰近在咫尺的脸,这张脸相当漂亮,可稽雁行却无心欣赏。
他的指尖再次颤抖起来,阮钰的手仿佛带着微弱的电流,每一次触碰都会加剧稽雁行的颤抖,异常的抖动终于引起阮钰的注意,阮钰皱眉,语气带着不悦:“怎么了?你不舒服。”
“没、没有。”炎热的六月里,稽雁行打了个冷颤,害怕惹恼阮钰,他慌忙解释道,“我、我只是有点紧张。”
阮钰淡淡地地应了声,表情没什么变化,他们根本不像是情人,一个平静过度,一个慌张过头。
那只手继续着抚摸的动作,顺着脊柱往下去,稽雁行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巨大的恐惧几乎要把他吞噬,甚至逼出几滴生理性的眼泪来。
不敢看阮钰的表情,稽雁行再次合上眼睑,他煎熬地等待着,却等到眼泪被两根手指轻轻抹去,随后阮钰的声音响起:“怎么回事?你竟然会害怕到流泪?”
稽雁行用力地摇摇头,那几滴眼泪是理智的叛徒,他根本就不想流泪,他明白自己应该摆正身份,做好情人该做的事,他和阮钰是纯粹的交易关系,这是他的唯一的筹码。
稽雁行鼓足勇气,睁眼和阮钰对视,颤声道:“您、您继续吧。”
阮钰沉默地凝视着稽雁行,眼中是稽雁行看不懂的情绪,半晌,阮钰伸手捞过床角的浴袍,躺回双人床的另一边,他没有选择继续。
稽雁行的眉梢眼角满是抗拒,脸白得像从水里捞出来,如果继续下去,说不定稽雁行明天就会出现在社会新闻上——一男子深夜前往肛肠科就医。
退一步说,阮钰也没有强制情人的爱好,他过往的情人都热情主动,哪里像稽雁行这样,像榆木疙瘩,又像刀俎上的鱼肉,无趣极了。
此刻的阮钰失去了雕刻玛瑙的兴致,这颗玛瑙的雕刻难度略大,雕刻结果也未可知,如果玛瑙底下是块顽石,那他未免白费功夫、得不偿失。
在这短暂的几分钟内,阮钰甚至开始思索是否要丢弃玛瑙,毕竟他的时间和精力都很值钱。
“对、对不起,阮总。”稽雁行的声音打断了阮钰的思绪,阮钰扭头,看见了稽雁行眼中明晃晃的无措,“您、您今晚好好休息,我去隔壁睡,不打扰您了。”
不等阮钰回答,稽雁行抬腿下床,他快步走向房门,重重拧开门把手,正准备逃出主卧,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等等”。
“我让你走了吗?”
作者有话说:
我劝阮总以下六点:
……
第11章 终止合同
呼吸骤停,心跳加速,全身发麻,大脑一片混淆,在这一瞬间,稽雁行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他艰难地转过头,清楚地听见了骨头咔嚓声。
“我让你走了吗?”阮钰下巴微扬,神态自若,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明,衬得稽雁行更加狼狈,“稽雁行,你有没有一点身为情人的自觉?”
“我今晚过来,不是为了找个房间睡觉。”
“我要睡的、”阮钰停了一下,声音蓦地变轻,“是你。”
稽雁行的喉结上下翻滚了一下,喉咙钝钝地发疼,他哑声应了一句“我明白”,一步一顿地走回那张床。
他仿佛看见了美杜莎的眼睛,双腿不可控制地变成石头,每挪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我以为、我以为、您不打算继续了。”
阮钰没有接话,只是缓缓转动眼珠,悠悠地端详起稽雁行,情人整张脸都布着细密的汗珠,反射着白晃晃的光,像被水浸润过的玛瑙,纯粹且好看。
就连阮钰也不得不承认,尽管他养过的情人样式丰富,排成商品也算琳琅满目,但稽雁行这一款属实新鲜。
“如果我要继续呢?”
稽雁行僵了僵,声音有些发翁:“都听您的。”
阮钰矜持地颔首:“做准备了吗?”
“什、什么准备?”
“你不知道男人和男人该怎么做?”
稽雁行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他回忆起曾观摩过的经典同志片,主角们躺倒在一张床上,交织的流汗的滚烫的喷发的,开始和结束都不过如此。
男人和男人难道不是直接做?
“你——”阮钰顿了顿,稽雁行的想法全写在脸上,他捏了捏眉心,最后的耐心和兴致已然告罄,“算了,你出去吧。”
稽雁行愣怔了两秒,在确定没有幻听后,他语速飞快地说了句,“阮总晚安”,头也不回地小跑出卧室。
走廊上漆黑一片,稽雁行轻轻合上沉重的木门,把门后的金主和灯光一并隔绝,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稽雁行以为阮钰只是难以捉摸,但就在刚刚,他见识到了阮钰身上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这股压迫感剥夺了他的呼吸和理智,他别无选择,唯有遵从本能,唯有逃避现实。
走进次卧,稽雁行缓了缓,终于冷静下来,但他很快又后怕起来,他不清楚以后该如何面对金主。
或者说,他和阮钰的缘分可能已经到头了。
主卧和次卧仅一墙之隔,几米外的阮钰同样陷入了思考,他记忆中的胡杨逐渐枯萎,稽雁行鲜活的脸开始褪色,三个月,前所未有的三个月包养期,好像是有些漫长……
阮钰垂眸,纤长的睫毛半遮住他的眼睛,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两分钟后,阮钰拿过手机,给严特助发了一条消息【你准备一下,拟订一份提前终止包养关系的合同。】
稽雁行是被生物钟叫醒的,他眨了眨惺忪的睡眼,晨光透过薄薄的纱窗照进来,驱散黑暗,也驱散稽雁行的困意。
彻底清醒后,昨晚的事瞬间入侵稽雁行的大脑,裸露的胸膛、轻柔的抚摸、失控的眼泪、中断的情事……
羞愧和担忧一起涌上稽雁行的心头,以及隐约的庆幸,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依旧是完整的他。
至于今天该如何面对阮钰......稽雁行希望阮钰已经离开了。
趿着拖鞋走到主卧前,稽雁行正准备敲门,手又突兀地悬在半空。
不管阮钰在与否,直接敲门都不是明智的举动。
放弃敲门的想法,稽雁行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看见扶手上熟悉的西装外套,稽雁行心头一沉:阮钰还在主卧休息,他仍然需要直面金主。
“稽先生,您在做早饭吗?”
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到,稽雁行差点没拿稳汤匙,他转头,一身正装的严特助站在厨房外,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
“严、严特助?早上好,您怎么来了?”
“早上好,您昨晚和阮总过得如何?”
稽雁行一愣,没有接上话。
严特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小明星,他不明白,稽雁行分明符合老板的审美,老板甚至“大费周章”签下合同,怎么突然要终止合同。
不明白归不明白,身为阮钰的特助,服务阮钰是他唯一的义务。
“我来给阮总送早餐和西服,早餐在餐桌上,西服在客厅里,阮总在休息,我不方便进去,麻烦您把西服拿给阮总。”
“我做了早餐……”
稽雁行声音细弱蚊鸣,但还是传进了严特助的耳朵里,严特助面色不改,平静道:“阮总可能吃不惯您做的早餐,我带来的早餐份量足够,您可以一起吃。”
听到严特助的回答,稽雁行面上浮现出几分尴尬,他短促地干笑一声,应道:“我知道了。”
严特助离开后,稽雁行鬼使神差地走到餐桌前,桌面摆放着五个精致的蒸屉,而稽雁行煮的早餐不过是鸡蛋面,两人份的鸡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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