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分辨好久,丁玉也只能识别出一个吃字,伸手按压还有些撑的小肚子,郑重其事地摇摇头。
两人交流全然不在相同频道。
或许是站着的缘故,以言严角度正好能将他整个背后尽收眼底。
青年单薄背部在深夜白得反光,脚边点燃的蚊香暗光明灭,照不亮周围的一块地砖。
收回放在栏杆上的手,言严也学着他的模样蹲在地上。湖边铁链子微晃,远处飘来几丝荷花清香,勾得人无酒自熏。
言严自认为酒量不错,在蹲下的刹那引得丁玉注意,被那双眼睛轻轻一瞥,他觉得自己要被里面的水光灌醉了。
就连他这种常年混迹美人堆里的人都觉得丁玉宛若仙人,更不用说那个叫安墨的毛头小子。
没有人能在这双眼睛下坚持十秒钟。
撑不住的言严率先移开视线,良久长叹一口气,手在半空悬空片刻,最后落在被月光兜住的发丝。
“不要难过了,”向来都是别人安慰他,这还是言严头一遭为说出的话圆场,“我敢保证,你那个弟弟绝对喜欢你。”
手心里的发丝微动,丁玉似乎听出来喜欢,停住与栏杆下小草握手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盯住身边自说自话的奇怪男生。
月色醉人,湖面深蓝,他突然单手撑住地面前倾身子。
被他动作带的身形不稳,言严差点掉进湖里,不知道丁玉要干嘛,他手指握住身侧栏杆:“在湖边就不要乱晃了。”
——闻不到味道,不是安墨。
多日未听到的小小童声再次在心底响起,正抱臂站在车边等保镖信息的李墨安一愣,停下手中处理邮件的动作。
他猛地抬头,吓得蹲在车胎旁的宋永元哆嗦,支支吾吾也不敢开口问句出了什么事情。
顾不得身边还有人,李墨安几乎是瞬间冲出停车场,转眼功夫就消失在黑夜里。
“诶!不是......”
眼见人跑得都没了影,停车场又只有宋永元一人,接近凌晨的连城大街上空空荡荡,只有昏黄路灯照亮面前道路。
“您最起码也得跟我说去哪啊,”宋永元欲哭无泪,又不敢独自待在这种鬼地方,只得朝李墨安消失的方向跑,“你哥怕水,不可能会在公园里。”
可惜,他的话随着微晃的柳条,共同飘散在这连城夏日夜空。
——哥哥?
尽管知道这不可能,李墨安还是在心中默念。
在他心底那个小小童声似乎在疑惑,为什么闻不到安墨的味道。
听到心声的契机是丁玉全神贯注想着自己,外加不超过几百米的距离,李墨安反倒更焦急。
不是熟悉的味道,只能说明丁玉身边还有其他人存在,丁玉还怕黑,能让他安下心辨别味道的,唯独有光亮的地方。
拐过假山,眼前景象豁然。
湖泊在夜幕下散发幽光,路灯照亮了石子路边,李墨安只一眼便看到蹲在岸边的青年。
他身边还有先前喜欢喝绿豆沙的家伙,正低着头不知道说些什么,不敢惊动他们两人,李墨安放轻脚步慢慢靠近。
“不是我说,你总不能跟这根狗尾巴草蹲在这里到天荒地老吧?”实在没法子,言严又怕丁玉再泪撒中心湖,还不敢上手夺。
借着黑暗边缘,李墨安站在他们两人身后,这才注意到丁玉上半身压根不是白得反光,而是他短袖不知跑哪去了。
哥哥的身子被旁人看了去。
意识到这点,原本焦躁的心情转变被暴怒,背过胳膊反手握住别在腰后物件。
阻止他动作的,是丁玉接下来的话。
“这不是狗尾巴草,”似乎因为言严话中含有的不屑生气,丁玉声音也想变得严肃,可由于喝了酒反而有些软绵绵的,“这是安墨。”
听到丁玉将自己比喻成草,李墨安却出乎意料平息找不到人的怒火。
“安墨?哦,你那个弟弟。”言严挠头,也不知道丁玉是怎么能保持这一个动作不动,不知青年曾经被人限制住保持姿势足有三天,救出来时一度忘记怎么走路。
这是绑架后留下来的心理创伤,丁玉觉得自己现在并不安全,只有伪装起来才能偷偷活下去。
曾经的他什么都没有,但现在他有这根不起眼的狗尾巴草,是连云修然都发现不了的小小植物。
他给这个顽强小植物起了个名字,就叫安墨。
与其说叫安墨,在丁玉心中这便是安墨的化身,他说可以一直陪着自己的。
两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良久,等李墨安准备出去时,他听到言严再度开口。
“狗尾巴草是你弟,那你是什么?”
“......”
由于背对着他们,李墨安并不能看到丁玉脸上神情,言严却借着月光窥探青年人最隐蔽的心事。
纤长睫毛还带有困倦泛起的泪珠,薄唇被牙齿咬到微微红肿,白皙面容比落在他肩膀的月光还要干净。
似乎对他的话感到疑惑,丁玉松开用小拇指勾住的草,随即指向另一株:“也是狗尾巴草。”
说话间,他将两根本就紧密贴合的植物并拢得更紧些:“不会分开的狗尾巴草。”
生怕言严听不懂话中的意思,丁玉露出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我、还有安墨。”
连城入夏后再无凉意,今夜却难得起了微风,湖面被风吹开泛起涟漪。见到这幕,丁玉慢慢起身,视线落在夜空下愈发显得深幽的湖面。
良久,李墨安听到的丁玉声音。
“这是安墨的眼睛。”
他说。
第97章
? 隐患 ◇
◎他最讨厌别人骗他◎
一时之间, 风声静止,李墨安听到他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
言严也忘记开口,怔怔盯着神色空洞看不出心底情绪的青年。
不同与先前在就把时的委屈与彷徨, 此刻的丁玉像是想通事情, 连带眉眼鼻尖都带上点点笑意。
可言严却不想让丁玉因为别人, 而露出这般神色。
明明他才是以后会跟丁玉长久合作的人,在木可家因为合作而日久生情的情侣并不在少数,为什么偏偏不能是他跟丁玉?
这个念头很不对劲,他拼命咳嗽才压下这股不知名的欲望。
“你有病。”
“哈?”
差点被丁玉这突如其来的话呛死, 言严想不到喝醉的人还能有精力来气他:“祖宗,你搁这骂谁呢?”
不知道面前人怎么会突然这么激动,丁玉还有些疑惑。
“你在咳嗽呀。”
言严无语:“我咳嗽不是我有——”
剩下的话尽数吞回肚子里,他注意到树后站着的少年。黑发蓝眼,神出鬼没, 正对着这边露出诡笑。
他没被夜晚的湖边凉风冻到, 反倒是被李墨安的眼睛吓得一个哆嗦:“丁、丁玉啊。”
青年茫然抬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声音变得又抖又诡异。
眼见少年手心一晃,指间的银光闪闪。
自从画廊见识到李墨安是什么样的疯子, 言严简直就是怕了这个家伙, 别人疯起来还有点道德底线, 他完全就不把任何事情放在眼里。
那天他看上去只是手背受点轻伤,但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几乎没一块好地。
要说疼吧,也不是很疼,宛若少年从开始便知痕迹不过整晚便能下去,手中自然也没收了力度。
明天言严还有全新夏日新装的拍摄, 要是身上再有痕迹也不好看, 他忙稳住摇摇晃晃的丁玉, 像弹棉花般将人压下去:“在湖边不要乱晃,当心落湖里。”
几乎不等丁玉反应,在没有足够把握能揍得过李墨安之前,他是万万不敢在明天还有工作的情况下跟人对打。
这不是怂,这叫成年人为自己的生活负责。
全靠自身力气丁玉无法起身,见两根狗尾巴草还在亲亲密密贴在一起,他困顿的心清明些许,伸手合拢搭做帐篷为它们挡去不少凉风。
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等丁玉回头看身后来人是谁,还带有体温的哑黑色外套落在丁玉肩头,将他比月光还要皎白的后背尽数遮住。
光线昏暗,昏沉沉的大脑没有反应过来,丁玉只注意到他比中心湖还漂亮的蓝眼睛。
就跟他的小狗尾巴草安墨一样。
这般想着,丁玉嘴角微抿露出笑容,低头打量在他手心庇护下的狗尾草,任由对方紧紧挨着他蹲在身边。
“哥哥。”
说不出心中情绪,李墨安伸手护在那双手上:“你在护着安墨吗?”
知道他醉酒以后不记得先前发生过的事情,李墨安这才有恃无恐,甚至都敢将头贴过去靠在丁玉鬓边。
被蹭得有些不舒服,丁玉想往旁挪动,却忽略他的脚上已经毫无力气,就这么歪倒在了中心湖边的石子路上。
价值六位数的纯手工定制西装成了垫布,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丁玉对上面前人带笑的眼睛。
“哥哥,你好像小朋友哦。”李墨安起身弯腰,视线从青年后脖颈一路下滑到裤腰上方:“可小朋友是不会深夜还在外面,跟陌生人又是喝酒又是坐在湖边吹风。”
刻意压低的声音轻柔,落在人耳像是首无名钢琴曲。
丁玉抬手捂住耳朵。
“我不是你哥哥,”他赌气般坐直身子,摇摇晃晃推开握住手腕的手,视线落在那两根相互依偎的小草上,“没有弟弟。”
懒得跟这个醉鬼计较,李墨安直接蹲下将后背完全暴露给丁玉:“是情哥哥,好了,快上来。”
结果等了半晌也没人动,他回头一看,人还直勾勾盯着那片杂草。
无法理解丁玉此刻的脑回路,李墨安起身将那两根草折下,在根部打了个结后递到他手边:“你的安墨。”
不等他再度蹲下,面前人又道:“你为什么要把安墨系起来?”
“......”
从未见过这个模样的丁玉,李墨安反而腾起挑逗心思,取出丁玉落在家里的发圈,将人耳后碎发扎起露出五官。
“因为,李墨安不想跟哥哥分开。”
青年睫毛垂落,似乎在考虑话中可信度,他食指搓动看着针芒晃动,抬眼与李墨安对视:“谁是李墨安?”
仗着丁玉醒来不记得今晚发生的事,李墨安单手捏住他的下巴,鼻尖距离人面容不过几厘米,甚至低头便能吻住那片薄唇。
“你老公。”
少年毫不掩饰眼底贪欲,偏头堵住青年还未说出口的话。
没有进一步攻城略地,只是简单相贴也能让他心底得到莫大满足,这种感觉甚至比吞并李墨晟手底的公司,还要让李墨安觉得开心。
被李墨安身上的气息缠得七晕八素,就算喝醉了丁玉也很喜欢这股冷木香,他像只粘人的小动物般使劲去嗅身前人脖子,甚至伸手勾住了李墨安的肩膀。
“不要老公。”
他声音含糊,被夜风扯得支零破碎,但总算肯趴在李墨安的背上,时不时晃动被握住大半的腿:“不要。”
说完后紧跟一连串让人听不清的嘀咕,李墨安将人往上面颠颠,慢悠悠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为什么不要老公,白天当弟弟,晚上当老公,多好。”
“......”
就算不看他面庞,也知道人脸肯定皱成包子,在两者关系中来回徘徊。
白天给丁玉发完去画廊的消息,李墨安几乎是马不停蹄赶去大平层接通老师打来的电话,又去处理李墨晟发来的数十封邮件,并明确告诉他自己会加入权力争夺。
这些结束还不算完,他又收到李墨晟的通风报信,说是老爷子盯着他一举一动,要是在酒会惹出什么乱子,估计第二天就要被押回本家了。
“乱子?”从未听过这个次,李墨安停下打字的手。
李墨晟耸肩:“你懂,任何损害李家利益的都是被称为——乱子。”
说话间他视线落在弟弟手中看不出牌子的手机,凑近大屏幕后打量几番:“丁玉给你的?”
懒得回复显而易见的问题,李墨安直接切断了视频。
等回到他跟丁玉的小家,天已经擦黑,丁玉还没有回来。
刚想查查人在哪,却发现青年出门前随手将发圈放在了鞋柜上。直到做好了饭也不见人回家,李墨安这才觉得有些蹊跷,哪哪都找不到丁玉,情急之下他踹开了宋永元的宿舍门。
被背着也不老实,似乎是哪里不舒服,丁玉哼哼唧唧地收紧抱住李墨安肩膀的手。
“哥哥,我怎么不知道你喝醉酒喜欢撒娇?”
李墨安将背上的人搂得更紧些,故意将头后仰几分去寻他侧脸,在人脸上留下印子才肯罢休。
即便没人告诉他先前丁玉跟言严说的东西,但结合宋永元的坦白猜也能猜到大概。
未曾想丁玉竟然在这个时候开窍,李墨安又是开心又是激动。
开心是他还真能等到兄弟情变质,激动是储物间的东西等他成年完全可以用上。
唯一可惜的是,李墨安没有亲耳听到丁玉说喜欢他。
——不过也不着急。
正想着,他拐过假山来到停车场,知道人找到后保镖们开车离开,就剩一直跟在身边的那两个高个,还有似乎被吓哭的宋永元。
“......”
看了眼男生满脸的鼻涕,李墨安只一眼便移开目光:“让人送你回去。”
见人还有些良心,宋永元这才去摸丁玉的手:“丁儿啊——”
不等他碰到,背着他的少年偏身躲开宋永元的触碰,深蓝眼睛里满是你还好意思碰他。
自知多管了他们俩人的事,宋永元借着路灯掩饰住脸上尴尬,沉默后试探询问李墨安:“那...你就这么瞒着丁儿,你其实不是什么穷苦流浪画家?”
也觉得这几个字烫嘴,他连发音都变得模糊不堪。
相反的,李墨安却勾起嘴角:“怎么,你要向哥哥揭露我真实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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