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季晚头脑一片发白,此刻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大脑却奇异般地镇定下来,她听到自己镇静无比的声音:“让开。”
丛音一瞬间明白她想要干什么,依言向后退。
向后退了一步,对准门锁位置,利索地垫步侧踹。
轰然一声,门开了,露出了浴室内的情景。
季晚脚步踉跄地冲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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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很久之前,沈黎安就听过一句话说,人死之前会走马灯一般重现生前的事情。
她当时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如今她却好像也在经历这个过程。
她重新体验了从母亲的子宫中诞生的过程,感受到了母亲柔软温柔带有香气的怀抱。
却又很快懵懂地体会失去母亲时的痛感。
那温柔的怀抱再也不在,她迈着短腿,跌跌撞撞扑进父亲的怀里。
但是父亲也没什么照顾小孩子的经验,她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摔破,留了很多血。
膝盖上的痛感源源不断地传来,让她忍不住张开嘴巴抽泣起来。
转眼到了青春期,随着年龄一同长大的还有身高,她迅速抽条,长成少女,生活无忧无虑。
但因为身高快速成长,难免有拔节时疼痛,她的腿时常在夜里抽筋,一跳一跳收缩似的疼痛。
然后是大学时期,她把钢琴重新捡起来,又每天去旁边的音乐学院蹭课。
为了迅速适应课程,她抓紧一切闲暇时间去练琴,甚至有时候顾不上吃饭。
但最开始时因为练习强度过大,手指上还没产生保护手指的茧子。
指尖被磨破,皮肤被磨薄样的泛红,微微刺痛,如小针在扎般的痛感,她给自己缠上创可贴。
场景转换,变成了参加选秀节目时的画面。她和一群女孩一同练习,需要共同完成一次公演舞台。
其他女孩或多或少都有些舞蹈基础,只要她几乎是零基础。为了不拖大家的后腿,她要付出更多时间去练习。
最后的成团夜舞台呈现很完美,她不仅没有拖后腿,反而完成地比其他人还好。
接受完掌声,离开镜头,她冷静地找到节目组提出要去医院,检查结果是韧带拉伤。
进行完修复手术,麻药的效果过去,她躺在床上,察觉到了有如撕裂般的疼痛。
时间流过,一转眼变成了成团后。
她和团里的女孩一起跑各种行程,公司接了不少水平参差不齐的商演。每天的工作都很繁重,马不停蹄地飞往天南海北,时常会遇到各种疯狂的粉丝。
有一次在表演过程中,有个粉丝突然不管不顾地冲上台来。
她被大力撞了一下,一边膝盖重重磕在了地上。一瞬间察觉到的肿胀般的疼痛,痛感来得太猛烈。
季晚走的那天,向她告白。楼道里,她用力咬了咬嘴唇,躲开季晚的目光,狠心说出拒绝的话:“我不想再看见你,你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季晚在黑暗中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没再说什么,走了,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楼道里。
她靠在冰凉电梯墙壁上,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嘴唇有点刺疼,一摸,流血了。
父亲离开时的那天,正好下大雨。她接到亲戚打来的电话时,正在厨房切水果,一不留神,刀刃落在了指尖。
匆忙赶回家后,才终于发现手上的伤口大概有两厘米长。
手指的伤口来不及处理,流了不少血,反反复复疼了几天,终于结痂了。
重逢季晚的那天晚上,她和季晚在黑暗中拥抱。明明没有喝醉,却自欺欺人。
季晚反复吻她,温热的吻落在脸颊、颈侧。最后一个吻落在了耳垂上,让她印象深刻。
因为那个吻是微微刺痛的,因为太用力了。以至于留下了好几天的痕迹。
她下决定选择死亡的时候,已经思考了很久。因此有足够时间去安排所有的身后事。将房间打扫干净,将猫托付给了丛音,将那首歌物归原主还给季晚。
她做了一切能做的,想了一切能想的。她确信这件事是深思熟虑的。
但在冰凉刀刃接触手腕的那一刻,仍然觉得痛得难以忍受。
……
她仿佛将人生中所经历过的疼痛又重新经历了个遍。
这些痛在当时都让她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却真心实意痛得发抖。
好在很快结束。
终于,灵魂轻飘飘地落在了实处,身体仿佛躺在柔软的床铺,温暖的鹅绒将她包裹着,稳稳地托住。
没有任何声音打扰,四周宁静无比。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有一种灵魂脱离躯壳的轻松感。
她很累。
不是身体上的劳累,而是心灵中的疲惫。仿佛马不停蹄地奔波了几千公里。
她很想休息一下,给自己休一个没有尽头的假期。
她这么想,也干脆这么做了。
闭上眼。
不知多久过去,耳边缓慢传来飘忽细微的声音。
听到有急促奔跑的脚步声。
听到有人在焦急地叫她,湿热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听到了一声急躁的猫叫。
……
这些声音越来越大,吵得人头痛。仿佛不停在耳边重复播放,一遍、一遍、又一遍。
那些消失的痛感仿佛又逐渐回到身体里,积攒多年的痛感一瞬间爆发。
很烦,也很痛。
沈黎安试图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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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沈黎安费力地睁开眼睛。
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和……季晚的脸。
“黎安,你终于醒啦!”
季晚脸上的表情显得无比关切,伸手从一旁拿来靠枕,贴心地让她坐起来更舒服。
“叔叔昨天不是说要来看你吗?我们一会儿超市买点新鲜的食材,晚上一起在家吃饭。”
“怎么样?可以吗?”季晚抬头,征求她的意见。
大概是她沉默太久,季晚有些不易察觉的焦躁。
沈黎安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在她逐渐失控的目光中呆呆地点了点头:“好啊。”
季晚像是没发现她的异样,自顾自站起身出去了。
沈黎安撑着床沿站起来,手腕有点软趴趴地疼痛。她有点诧异地甩了甩手,怎么回事儿?
去超市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
有两个牵着手的女孩迎面走来,她们在说笑,两人的脸上萦绕着相似的欢快,那种幸福的氛围令人动容。
等人走过去,沈黎安忍不住点评:“这两个女孩关系真好。”
“和我们两个一样。”
脱口而出的话语,让季晚突然停步,回头看她一眼,这眼神晦涩不明,让她有点心惊肉跳,问:“晚晚,怎么了?”
季晚的语气很奇怪,深深注视着她,像是要把她的灵魂拖到深渊处一同搅碎:“是吗?”
“但我觉得还是她们的关系更好,你觉得呢?”
沈黎安心里并不认同,但莫名不敢反驳此时的季晚。
于是附和着随意点了点头。
话题到此终结。
回去的路上,两人提着两大兜食材。
季晚突然说:“她们是恋人。”
沈黎安没反应过来:“谁?”
问完自己又反应过来,哦,是刚才那两个女孩。
怪不得呢,季晚刚才会那么说,她和季晚的关系的确比不上人家。
季晚没回答这个问题,又问:“黎安,你讨厌同性恋吗?”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沈黎安觉得怪怪的,但犹豫了一下,说:“不讨厌吧,我应该能接受。”
只是性别相同而已,但归根结底都是两个人相爱而已。
况且刚才的那两个女孩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
季晚不知道在想什么,又问:“你觉得你是吗?”
沈黎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没试过,从小到大没喜欢过人,男的女的都没有。
但真让她试,她又没胆量,毕竟恋爱是件麻烦事。
于是斟酌地说:“大概不是吧。”
季晚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沈黎安看到前方一百米处有家饮品店,两人走了这么久,她有点口渴。
“我们去买一杯解渴吧?”
季晚:“嗯。”
沈黎安感觉到一丝异样,心里莫名有种感觉,季晚好像生气了。
奇怪,为什么生气了呢?沈黎安迟疑地想,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啊。
但说季晚生气,好像又没有,只是话少了一些,但行为举止没有差别,像往常一样贴心帮她拿了吸管。
过马路的时候,她心不在焉,季晚还拉着她的手腕走的。
只不过大概是刚谈论完这个话题,沈黎安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特别是手腕那一圈,被季晚握过的地方,发烧了一样,热热的。
可如果说她没生气,她又不说话,只是闷头走。
于是,她忍不住又跟季晚谈论这个话题。
“我觉得刚才回答的不对。”
“说不定我是呢。”
季晚却没有很高兴,反而有点生气。
“你是觉得我对你的回答不满意,因为我生气了,你才这么说的吗?”
沈黎安一时语塞。
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她不想要季晚生气,她想要迅速平息两人之间的矛盾。
可是……
季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几秒钟之后,脸上掠过一丝失望。
这令沈黎安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
……
回到家,两人一起做了饭。
季晚好像把之前的不愉快通通忘了,满脸轻松的笑意。
沈父如约在晚上六点准时到达,三个人一起吃了晚饭。
沈父跟她说了几句家常话,很快又离开。
“黎安,有点累,我想先去睡了。”季晚站在不远处,语气有些困倦。
沈黎安露出一个笑:“好啊。”
季晚:“对了,明天早餐要吃什么啊?”
沈黎安:“红豆圆子羹,怎么样?”
季晚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回答她:“好啊,我会早起给你做的。我知道你喜欢甜一点……”
声音都困得模糊了。
沈黎安失笑,推着她的肩膀让她赶快去睡,自己也被她的所感染,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闭上眼睛之前,陷在柔软的织物里,她忍不住想:这样的生活真是太好了。
早上醒来时,鼻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她被刺激到,睁开眼睛,看到雪白的天花板上有几滴水珠,剔透饱满,正一滴一滴往下落。
自己鼻尖异样的触感就来源于此。
她撑起身子,手腕上仍残留一丝痛感,她忍不住甩甩手腕。
疼痛瞬间消失了。
真奇怪。
“黎安,快起床吃早饭了!”季晚敲敲门,探头过来叫她。
沈黎安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好啊,马上。”
她起身,把刚才的异样遗忘在身后。
早饭很好吃,季晚还做了生煎,金黄的一盘。
夹起最后一个,金黄色的生煎滴滴答答地落下几滴水。
手腕上仍残留着那种软趴趴的疼痛,而且越来越痛,像是要刺入灵魂。
“怎么了?”季晚看向她。
沈黎安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好冷,她却下意识摇头,“没事。”
季晚温柔道:“有事一定要跟我说。”
……
睡前,猛然发现房间里漫了水,已经到了脚踝。
沈黎安表情疑惑道:“晚晚,你是忘记关掉水龙头了吗?”
说着,抬手,手指接到了一滴水珠,“你看,我们的房间在漏水。”
季晚也抬头看去,四周墙壁洁白干燥,她摇头,微笑:“没有啊。”
她冷静地说:“黎安,你是不是发烧导致产生幻觉了?”
说着,伸手抚上沈黎安的额头,轻声道:“好烫。”
沈黎安被她冰凉的手刺激得打了个寒颤,也伸手摸向自己的额头,一点都不烫啊。
“你在说什么?”
季晚一动不动,仍然低头看着她。
“好烫。”
沈黎安不明白季晚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奇奇怪怪的。
“先去洗个热水澡吧,我去帮你找退烧药。”
“我不要。”
季晚蹭了蹭她的额头,定定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再温和不过:“可是你发烧了,快去吧。”
她迟缓片刻,晃了晃神,答应道:“好啊。”
打开衣柜找到自己的睡衣,去浴室洗澡。
放水、撒浴盐……
她一条腿踏入浴缸,温水没过小腿,突然感觉有点冷,耳边传来一阵飘忽的风声。
身后有个人影无影无踪而来,沈黎安猛地一回头,望见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季晚?”
她猛地向后退。
一脚踏空,身体随着重力跌落,微凉的水呛入鼻腔和喉管,造成惊掠般的疼痛。
窒息的痉挛,求生的意志让她想要奋力挣扎。
……所谓耳边不断徘徊的声音,那些听起来真实无比的声音。
不过是身体失能、混乱的状态中产生的幻象。
也是身体自救的本能在起作用。
……这和现实一样真实的幻象。
季晚向她伸出手,她下意识要抓住,却很快干脆利落地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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