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轻微却又十分强烈,发生在瞬息之间,甚至等不及散修多做挣扎,一股凉气率先注入,那一刻散修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寒冬腊月的冰水里,没多久意识也如同冰面一样凝固,再然后,他看见自己调转剑刃对向刚赶来的仙师。
平渊派面积很大,以长廊相连,整体走向隐隐与那遥远的董家有些相似,均是以回廊为线画以阵法辅助,可惜平渊派的阵还没来得及起作用,线就被硬生生折断了。
越来越多的散修加入,越来越多的人调转了剑刃,在回廊中穿梭,似乎平渊已经无力回天,直到有其他仙门赶到。
邳灵宫便是第一批人。
最近这段时间里秽玡太过嚣张,不只仙门受到骚扰,百姓也是苦不堪言,只是百姓不知道那些模样怪异的人就是秽玡,只当他们生了怪病求助仙门,为此仙门派了许多弟子外出,分布各处,而邳灵宫与平渊派比邻,于百姓之事上双方有交互之地,所以邳灵宫到的最快。
范沽自诩翩翩公子,即便动手也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可今时今日,他那把从不离手的扇子早不知飞到了哪里,亏得一同门挡在身前,帮他挡住一击。
范沽体内翻江倒滚,那是他无处释放的魂元,在体内逡巡难解,躁动又冲撞,谁也没料到这些秽玡会如此难缠。
哇地一声,范沽吐了一大口血,于此同时身后一道巨响,那个挡在他身前的同门飞出老远,狠狠砸在墙上。
夜黑本就视线不明,他们这些邳灵宫的对平渊更是不熟悉,不知道自己究竟所处何处,也不知秽玡究竟如何来头,只知道面前的人穿着平渊派弟子服,才让他们着了道。
碎石中间,邳灵宫的那名弟子爬了出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跟以前见过的秽玡不一样。”
什么东西,还能是什么东西,不就是秽玡吗?只不过不是近些年偶有见到的普通秽玡,而是与百年前如出一辙的怪物。
范沽不同于一般弟子,他知道的要比寻常人多很多。
看着不远处如石人一般慢慢吞吞上来的秽玡,范沽心里没有半分轻视,手攥成了拳头,手缝中间淡淡的光一闪而逝,是他在修为进阶时,门派长辈赠予的法器,由毕翊仙尊亲手加持,上面留有化境仙尊的魂元。
秽玡前几步靠近的很慢,错神间脚下忽而一闪,下一瞬已经出现在眼前。
范沽一惊,好在他反应不慢,在对方手伸向胸口之前先一步用遮挡。对方力气甚大,范沽只觉手臂一阵剧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弯向一个诡异的方向,断了。
然而此时范沽顾不得自己,另一只手拍向地面,整个身体迅速后退的同时手上动作不停结印抵抗。
秽玡一击不成紧跟而上,近距离之下范沽看见对方眉头紧锁,似乎在疑惑自己怎么会失手,又对失手这件事很是不满,怒火之中周围甜臭味更浓了。
墙壁之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范沽心中暗道不好,不确定是不是秽玡叫来援军,就在这时身后撞到了墙壁终于退无可退。后背碰触墙壁的瞬间,那个握着法器的手同时举到前方,正好对上秽玡再次伸出的手。
两手相碰的瞬间,一道道白线自范沽指缝溢出,顺着秽玡的手臂向上游走,如绳索一般最终将秽玡整个困住。
趁着这个空隙范沽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那绳索脱了范沽的手也未见松懈半分,反而将秽玡捆绑的更紧。
“师……”兄子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被捆绑住的秽玡突然一声怒吼,白色的绳索几乎嵌进肉里,秽玡面目狰狞眼看着就要暴走,范沽摸向怀中连甩多张符咒。
符纸贴在秽玡身上多处,挣扎的动作终于有所迟缓。
“只一只秽玡都如此难缠,那外面那么多的秽玡可如何是好。”
“放信号。”范沽没有丝毫犹豫,他这人虽然自傲,却也不会用自己的命开玩笑,人死了还要那么多自尊自傲有什么用,况且现在的情况如此诡异,仅凭他们很难控场,若是他看得不错,眼前这个被捆成粽子的秽玡原本应该是个仙师。
究竟有多少仙师成了秽玡,又如何成了秽玡,这已经不单单是一件普通的事情,若事态如此发展,保不齐百年前的事情还要重新上演。
范沽又看了一眼被捆着的秽玡,这时,原本还行动迅速力气大得惊人的秽玡却突然蔫了,整个瘫在了地上,甚至没有多余的反抗,眼看着那绳索越来越近将秽玡挤变了形状。
范沽感觉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就在他皱眉思考的空荡里,那秽玡突然向他伸手,嘴巴张的老大,似乎想说什么,可声音却被遏在了喉咙里,下一瞬,秽玡爆了。
铺天盖地的血肉如雨水般飘散,抑制不住的甜臭味冲了满鼻,范沽捂着鼻子刚要后退,却发现那碎掉的血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小小的一只,带着翅膀,是蝴蝶。
第140章
范沽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念头,刚想说点什么身后却听见身后一声巨响。
墙壁毫无征兆地塌了。
邳灵宫的那名弟子一脸茫然地看着身后滚滚浓烟,倒塌的不只是一面墙壁,而是一整间屋子。
血肉挂在了废墟之上,墙壁青瓦染上了殷红,好巧不巧有有一片肉飘飘荡荡落到了那名弟子额前的头发上,呕的一声,他转头吐了。
天空突然狂风大作,昭示着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范沽能在人才济济的邳灵宫里走到一众长老面前,甚至在毕翊仙尊那都能留个印象,足以说明他的不简单,尤其是他超乎常人的预感。
也是靠着这份预感,他下意识拉住那名邳灵宫的弟子,脚下一点落在了身后不远处的屋顶。就在他们离开的瞬间,那已经倒塌了的房子又是一阵轰隆巨响,竟是塌出了一个坑,碎石纷飞间,一只巨蟒骤然冲出地面。
混乱的夜里大多有风雨,可惜今夜的雨并非自天而下,在甜臭味中,那巨蟒的头先是高高扬起又狠狠砸了下去,在哪片废墟中砸出一个大坑。
天上地下飘荡着砂石泥土迷了人眼,巨大的动静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不多时又有几个人出现在附近屋顶,隔着漆黑的夜色,范沽听见有人问:“这,这是何物?”
巨蟒通体漆黑,鳞片泛着冷冷的光,猩红的蛇信如闪电一般在空中颤抖着,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震惊地看着骤然出现的庞然大物,一时间众人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神兽降世。
与寻常魂元形成的稍有些缥缈的元灵不同,这条蛇的模样太真实了,连冰冷瞳仁里映着他们渺小的身影,连他们脸上惊恐的表情能看的一清二楚。
现场过于紧迫,根本不给众人再多猜想的机会,那蟒蛇目标十分明确地对着某个地方猛砸,将周围一切都砸成粉碎,最后只留下漫天尘土和一个偌大的坑,突兀地出现在平渊派正中心。
蟒蛇终于停止了动作。
噼里啪啦的落石声中,奔跑而来的脚步声密集又零碎,是数不清的秽玡,在看见这条蛇后一双眼变得赤红,落在众仙师的眼里,那眼神就好像看见了某种信仰。
旁观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下意识便将巨蟒视为头目。
在场的人大多乌合之众,尤其是散修中甚少有上得了台面的,如今骤然看见这个场面心里别提多慌乱。
且不说那条身份不明的巨蟒了,就是这数不清的秽玡就足以让他们头皮发麻心惊胆战,生怕这些个东西将矛头对象自己。
好在那蛇并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
巨蟒吐着蛇信抬头看向天空,似乎在遥望着什么,还不等它有下一步动作,突然一声鹤鸣起,于云端之上自天际来,紧接着一道身影俯冲而下,众人齐齐抬头却被风扑了一脸,再睁眼时就见一直如大鹏般的鹤正收紧翅膀,而它前方则立着一个人。
挺拔修长的身影像是个定心丸,范沽紧绷的心瞬间放松了下来,身体各处后知后觉地开始有了反应。
消失的痛觉一股脑地找了上来,范沽一龇牙差点从房顶跌下去,还好最后那点尊严让他站住了,也很快恢复到正常表情,遥遥对着来人的方向鞠了一躬。
那人身姿挺拔,中年人模样,表情严肃看不出息怒,微微仰头看着不远处高昂着脖颈的巨蟒不知道在想什么,与此同时身后众人齐声道:“见过毕翊仙尊!”
柏明钰恍若未闻,稍一招手,那白鹤再次展翅,是对着面前的巨蟒,也是对着身后无数仙师。
鹤翅再展,铺天盖地如云朵般将身后一众人等挡在身后,与数不清的羽毛自天上而落,落在地上的成了点点白光成了约束秽玡的符咒,涛涛大军行动渐缓,最终定在了原地。
柏明钰的视线一直未有偏移,看着前方的巨蟒,同时也透过巨蟒看向了别的地方。在场的人小心翼翼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终于在硕大的蛇头上隐隐见着一个人影。
竟是有人?!
这时柏明钰出声:“莫要再胡闹。”
是长辈对小辈才会有的语气,有怒火有无奈,他明明知道对方的身份却没有叫破,显然还在顾忌这什么。
在众人迷茫又好奇的眼神中,另一边的巨蟒依旧纹丝未动。
仙尊认识这个人?
范沽心中疑惑,不禁想起方才在秽玡身上见到的蝴蝶,戛然而止的念头这会儿开始疯涨。
会不会是……
如雪般飘落的羽毛忽而化成根根箭矢飞向角落,范沽脸颊一痛恍然回神,耳边都是周围人倒吸凉气的声音,这才惊觉自己脚下不知什么何时出现了数不清的小蛇,在漆黑的夜里像蠕动的泥土,盖在已死的秽玡身上。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
“这蛇怕不是在吃人,一定是那人操控,巨蟒上的那个人,他操控了这些秽玡想要所有人的命!”
眼看着场面愈发混乱,不时有人尖叫着乱甩魂元为了摆脱爬到身上的蛇,在五光十色里,这个夜终于亮了。
这时不知何处有人忽而喊道:“我知道他!我知道了!平渊派内的典籍里曾有记载,当年我们蕴藉仙尊曾在救回一个孤儿,后无故叛逃,所修元灵便是蟒!当年仙尊可怜他孤苦无依收其为徒弟,可那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之后没多久就叛出师门,后靠着百年前那场大劫中产生的通天怨气修成了鬼修。”
“鬼修?我也听过鬼修的传闻,据说那鬼修第一人便是靠着灾难中数以万计的亡灵得以修为大成,竟不想此人竟是出处自平渊。那他一定是来报复仙尊的。”
“听说当年他想复刻仙尊的修习之法,妄图一步登天入化境,可惜天资不足又心思杂乱,差点走火入魔而死,在被仙尊救下非但不感激,还偷了仙尊东西逃走,仙尊多次规劝不能,这才宣布将其逐出师门再也没这个徒弟,也将他一应痕迹全都抹了去。”
说的十分详尽,一时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平渊派弟子有人看过典籍知道此事并不奇怪,没人怀疑消息真假,如此再看今天的事情,一下子就顺了。
蟒蛇的鳞片上映着冷冷的光,巨蟒淡定地吐着蛇信,仿佛没有听见其他人的议论,只是看着柏明钰。
柏明钰面上看不出情绪,只言:“收了元灵,我们谈谈。”
“看来他也没有跟你在一起。”蟒蛇之上萧亓垂眸对上柏明钰的眼睛,语气里既有失望也有庆幸,唯独没有对上化境仙尊该有的怯意。
“自古人心易变,正好我也想问问你,敢问毕翊仙尊你如今是何立场。是与那王鹿同站一处,还是有旁的打算?”
此话一处,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其中含义,也不敢妄言,只有邳灵宫和平渊派的人有些激动,尤其是平渊派的,指着萧亓的方向:“大胆,我们仙尊闭关多年,已许久未曾出来走动,他老人家岂是你这个小子可以妄加言论的。”
此话一处,邳灵宫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我们仙尊与你们相交反而还是高攀了不成?”
眼看着双方就压吵起来,范沽斥责一声:“闭嘴。”
范沽的身份还是有话语权的,邳灵宫住了嘴。
平渊派的知道这些人初衷是来帮衬自己门派,也知道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见对方没再咄咄逼人,便也没再多嘴,只是看着那巨蟒的眼神有些不善。
范沽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平渊众人的表情。
如若此人真的是百年前人物,再结合鬼修的传闻,此人便是以鬼道入化境。可在平渊派弟子口中,此人不过是个天资不高又好高骛远的人,怎么也不可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难不成鬼修要比仙修道路好走?
众人心怀鬼胎,现场对峙的两个人未受到任何影响。
柏明钰:“我最后说一次,收了你的元灵。”
“想让我白白到你面前受死?还是想以我做质要挟他?”自从石洞内出来看见周围的额一幕,萧亓便立刻明白了王鹿的打算,山洞里的不过一缕神识,外面的这些才是王鹿真正为萧亓准备的大礼。
王鹿就没想过和萧亓再争取什么,更是没打算再放过他。故意引起冲突,强行将萧亓推到了世人的对立面,如今不管萧亓再去说什么都像是狡辩。
萧亓知道王鹿狠,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拉着整个平渊入局,根本不管平渊派死活。
见萧亓态度强硬,柏明钰面色暗了几分。
柏明钰其实也知道,就现在这个情景下萧亓若真的乖乖束手就擒,且不说其他门派怎么样,单单平渊派少不得要问罪泄愤,届时更难办。
权衡利弊后,柏明钰终于吐出了一句不符合他身份和性格的话:“我可以保你。”
巨蟒上的萧亓眉头一挑,有被柏明钰这句话惊到。
当初再石室里王鹿逼着萧亓动手,他就猜到外面有人在等他,却也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场面,倒真是够壮大。
“保,你怎么保我,保我养了秽玡,还是保我操控了那些怪物意图毁掉平渊?”萧亓突然朗声大笑。
柏明钰心中一沉,训斥脱口而出:“说什么混账话!”
他没想到萧亓憋了半天竟然崩出来这么一句,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且不说事实如何,如今根本没有人亲眼看见萧亓饲养秽玡,就算萧亓彻底掀翻了平渊派,也充其量算是个闹事的,即便牵扯出前尘旧事,最多加个个人恩怨,但是带上秽玡就不一样了,那是苍生之事,岂是一句“保”就能轻易了事的。
柏明钰想不明白萧亓为何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他们都知道秽玡绝非萧亓所引,那必是有别的让萧亓不得不应下此事,是为了遮掩还是旁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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