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傀儡吱吱了两声,挣扎未果浑身开始哆嗦个不停,晏疏掐着他脖子把玩在手里:“之前我就想问了,千满,你从哪得了这么个东西,怪凶的。”晏疏盯着小秽玡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始至终都一言未发的萧亓,多评价了一句,“嗯,怪凶的。”
萧亓:“……”
他觉得自己被一道嘲讽了。
萧亓现在的脸色不太好看,不像是吓得,他甚至都没看胳膊上的伤口一眼,先前瞧着晏疏画的符,之后又看着晏疏手里的小傀儡,明明已经到了回暖的春季,整个马车车厢里依旧冷飕飕的。
白千满用力咽了咽口水,尽量忽略萧亓的存在,小心翼翼地说:“师尊,这事怪我,我给师弟道歉,是我没管束好小傀儡。这小傀儡是我早年无意中做出来的,没想过会害人。就是当初带我入门的老道士留下的书里,有关于制作傀儡的记载,我那时候家里刚出事,一个人……就随便一整没想到出就做出了这个,它平时不害人,真的。”
那时候家里被烧光里,在满地的灰烬里好不容易扒拉出点银钱,寻着点父母的衣物做了个衣冠冢,磕了个头就上了路,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孩独自面对陌生的世界,他没有后盾没有退路,身边甚至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白千满说到家里之事时只是稍有停顿,这么多年过去,那时候的情感已经淡了许多,更多的寄托在了一个小小的傀儡身上,他那时候什么都不会,连个半吊子都不算,却阴差阳错地做出了个傀儡,出现的恰到好处,就好像家人换了个方式陪在他身边。
晏疏沉默着听完白千满的话,将纯黑色的小傀儡摊放在手心里,巴掌大的小人四肢健全,除了漆黑的脸上没有五官,光秃秃的脑袋上也不见头发。
晏疏平时看起来总是笑着的,面无表情的时候身上就会不自觉地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即便一言不发什么都不动,都会让身边的人下意识禁声。
白千满一口气提到嗓子痒,猜不透晏疏正在想什么,求助似的想要找个帮忙,看向另一旁才想起来那边是做冰山,还是个带有攻击性的,所以又悄悄收回了眼神,绞动着衣襟等着判决。
白千满其实还想为小傀儡求求情,但是没表情的师尊太吓人了,太太太吓人了,他试了好几次张嘴都失败。
最后在白千满想,若是师尊坚决要处死小傀儡,他就使劲哭上一哭,说不准师尊就心软了。他刚拿定主意,手里突地一沉,紧接着就跟一双豆子似的小眼睛对上。
白千满嗷地一声险些蹦起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竟然是他那只黑乎乎的小傀儡。
“自己的东西自己看好了,既是傀儡就应该听话,我给它上了层禁锢,以后在你身边也能乖顺些,别再出岔子。”那种逡巡于马车内经久不散的压迫倏地消了,晏疏不知从何处摸出个手帕擦了擦手,看向掉到血迹上的半块桂花糕,“这个……”
“回头我给师父再买新的!”白千满赶忙接话,生怕晏疏反悔,之后抱着有了五官更像个人的小傀儡咧着嘴笑。
“用不着你。”萧亓声音突然响起,他捡起那块沾了血的桂花糕包到一块布里,“想吃什么再买就是。”
白千满嘟囔着:“我不就是说再买嘛。”
晏疏听明白了萧亓句话里忽略的主语,虚点了下他的手臂:“近期小心沾水,手腕上的伤口还没好利索,这又添了新伤,你这段时间血光之灾有点盛。”
之后的一路还算妥当,鹤温谷不算太远,名曰谷,便是在众山环绕之中。
山路崎岖,马车很是不稳,外面风啸了小半个时辰,这时马车突然哐当一声,不知压到了什么东西,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晏疏掀油纸包准备拿个桂花糕,手骤然停在上面,眸色一暗。
白千满正摆弄他的小傀儡,最近看书之余,他乐得给小傀儡拼凑点简单的衣服,这一颠险些将小傀儡扔到萧亓的脸上,吓得他魂快飞了,一抬眼却发现萧亓正看着马车门,根本没注意他这边。
白千满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怎么了?”
“无碍。”回答他的是车外的马夫,只是那声音隔着门听起来有些奇怪,似乎很远,远得隔了几里地,又好像很近,近得就趴在肩膀上。
白千满浑身一哆嗦,左右扭头看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师尊……”白千满往后挪着屁股,“我怎么觉得不……”
“嗯?你觉得什么?”
一阵冷风扫在了白千满的耳朵上,这声音和晏疏千差万别,却是和方才应他的马夫很像。
白千满僵硬地扭着脖子,只动了一点,余光里就出现一张嘴唇血红的大白脸,正紧贴着他笑。他“嗷”地一嗓子就要叫出来,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那人说:“别出声,莫回头,快点出马车。”
第15章
马车里不知何时只剩下白千满一人,那声音出自何人已经容不得认证,白千满自认胆子很大,胆子再大也顶不过事情太邪门,稀里糊涂地怎么出了马车已经记不得了,反倒是大白脸存在感极强地一直贴着他,每一步都紧跟着,对着他耳朵吹气,直到脚踏在枯草上,那种如影随形的感觉才消失。
周围树木林立,明明已经入了春,这里却一点生机都没有,枯败的杂草里夹杂着跌落的树杈,一脚踩下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极了爆竹,在这诡异的林子里回响着,刚走了两步白千满就不敢动了,两眼空茫。
身后是那不知道藏了什么的马车,前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林子……是了,这林子也过分诡异,竟是连一只麻雀都瞧不见,白千满原地不动时,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连风都不曾有,一眼能看见很远,又好像什么都瞧不见。
白千满下意识往怀里摸,扯到一个小木棍似的东西才心安了些,将小傀儡放在眼前:“就剩咱们俩了。”他找了一根怀抱粗的大树靠着,双手死死地抱着小傀儡,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生怕错过任何风吹草动,一边从兜里摸出几枚铜钱,掐着手指算卦。
两方已经占用了白千满所有的经历,自然就没有注意到脖颈上挂着的铜钱闪过一丝微弱的光。
*
彼时另一端,晏疏正坐在一堆柴火边,手指一点,一个火苗窜了上去,懒懒地说:“那小傻子一人不会吓死吧?”
萧亓抱着几根小臂粗的木头回来加到火堆里,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死不了。”
晏疏点点头,虽说事发突然却也留了线,还是前一天晚上胡乱送的收徒礼,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至少能保证那小孩儿在遇到危险时护上一护。
晏疏侧头看着萧亓忙碌的身影,倒是对他的疑惑越来越深,那张大白脸就算没有攻击性,单看着都挺吓人,修行之人也就罢了,怎的这普通少年竟这样沉得住气。
*
方进这里时,众人是打散了,晏疏最开始遇到和白千满一样的情形,他一个人坐在马车里,有个大白脸对着他耳朵吹气。
第一次吹气晏疏没反应过来,第二次刚嘟起嘴,就被晏疏一巴掌拍了回去,而后甚为嫌弃地擦了擦手,将面前桂花糕规整地包会油纸里,下马车前说了一句:“跟着就散了你。”
之后就清净了。
出了马车就是茂密的林子,晏疏本以为找人麻烦些,结果也就一盏茶的工夫,过了一棵粗壮的树,直接在杂草堆里先捡着了一个。
这个过程太过顺利,顺利得晏疏都以为有诈,眯着眼睛还没确定是人是幻觉,就见对方看过来时一双眼睛倏地一亮,用着只有萧亓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晏疏轻笑,伸手去摸萧亓的头发,长辈安抚小辈那样。
“吓着了没?”这是晏疏说出的第一句话,手还没落到发顶,先一步被人拉住,却又很快放开,又是那看不懂的眼神。
晏疏恍若未觉,自然而然地收手垂在身侧:“莫怕,一个阵罢了,鹤温谷就喜欢故弄玄虚。”他解释着却没人听,晏疏不在意,视线落在萧亓脖子上缠绕的白布,眼神柔了柔,“若是师尊叫不出口,叫师父也好,其实我也不太喜欢‘尊’这个字。”
尊字太高,高的好像晴朗天空中的月,清冷地一个挂在那,便是星星都不愿靠近半分。
过了一会儿,萧亓“嗯”了一声,不知道是肯定了“师父”这个称呼,还是认可了对“尊”字的厌弃,反正到最后也没能叫个称呼。
萧亓的眼神炙热又直白,晏疏原本还想装作无视,最后实在是被盯木了,头皮跟着痒了起来,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噗地笑出声:“我先前就想问,咱们之间到底有何纠葛,你这眼神若是放在黄花大姑娘身上,估计要把你绑起来扭送官府,告你非礼了。”
“非礼”二字像是一只手点到了萧亓的额头上,他脸上先是一阵空白,之后耳朵迅速蹿红,却又不肯偏头。
“没有纠葛。”说着话是萧亓似乎有些生气,晏疏觉得这可能是羞恼,可爱得很。
说完这句萧亓僵硬地偏了头,可能是怕晏疏再说什么惊天骇地的话,打量起四周,话题转得生硬,“这里是什么哪个鬼地方,也不知道那几个带路的跑哪了,瞧见他们一定得将他们几个绑了揍一顿。”
“这么凶。”萧亓大多闷着一句话不说,偶尔一开口说话忒逗人,晏疏笑道,“行,听你的,等会儿若是遇到他们全都捆了,给你出气好不好?”
又是哄小孩子的口气,萧亓用力抿了抿嘴,只有耳朵依旧很红。
带路的那几个指的自然是鹤温谷的赵正初等人,晏疏怎么看赵正初都不像是个阴险之辈,虽然他看人的眼光不算好,却异常自信。
晏疏没在这上面和萧亓多理论,捡了根木棍在地上划着:“平时看着你跟个小绵羊似的,一个招惹不好就变得凶巴巴。这阵法算不得什么,找到阵眼自然就破了,就算找不到阵眼也不是大事,没什么新鲜,别急,也别生气。”晏疏先安慰了一通,又说,“你过去家里是做什么的,小小年纪入得此境竟能如此镇定,先前我倒是小看你了。”
萧亓听见此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上一刻还通红的耳朵瞬间没了血色,脸也跟着惨白一片,不过萧亓本来就很白,这一变化不算明显。
晏疏在地上乱七八糟画了一堆难以看懂的图,仔细瞧却又觉得是有规律的,只不过那规律难以捋清。
晏疏没想萧亓会回,他不过随口一说,不曾想萧亓摇了摇头:“算不得光彩。”之后又说,“仙门修炼除去门派秘法,很多也不是隐蔽的事情,听说过一些,白千满不还在路边书斋买了许多关于卦术的书籍吗?”
晏疏刚醒没多久,不知道世道如何,想想白千满抱着的那一摞子书和他念叨了一路的卦术之法,觉得萧亓此话不无道理,点点头,未再深追,收起木棍跟着打量起周围。
晏疏不知道,白千满那一包袱的书,只有路上念得一本堪用,便是当初在白千满家里暂住的老道士留下的那一本,其余都是添油加醋更像话本子的所谓术法之书罢了。
晏疏捏了几只蝴蝶出来,灵蝶飞得不紧不慢,像极了晏疏的脾气,围着二人转了转,之后寻了不同的方向各自散开。
“先找一下千满,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我刚刚简单探了一下,此处虽诡异,未见凶险,或许只是为了将人困住以达到什么目的,至于缘由就只能找到赵正初等人再细细询问。”眼看着灵蝶飞远,晏疏抬头看了眼天,“若是找不到阵眼就只能强破了。”
萧亓侧头看过来:“不应该先觅源头,寻因果,即便没有阵眼,待因果成型,阵不攻自破吗?”
晏疏眉头一挑,就地找了个石头坐下,胳膊肘垫在膝盖上,甚为松散地托着脸颊:“你连着个都知道?小小年纪当真不简单。我之前就觉得你虽根骨极差,灵性却好,若换个好根骨,幼时去仙门好好修行,想必也是个搅弄风云的人物。”
他说话毫不遮掩,好的坏的通通丢到人面前,之后再垂着眼皮有些疲累地说,“一点点寻因果太麻烦了,这个阵不知多大,不知方寸,要找猴年马月,总归不会是毁天灭地的大阵,强破了就是。”
他说的轻飘飘,好像强破一个阵不过吃饭那么简单。
萧亓低头看着地上杂乱无章图,繁复的文字紧贴在一个个圆圈内,又被几条直线拦截,那其实是一个甚为复杂的阵,非极其专注坚定之人所不能成,便是如今仙门的几个以阵法而出名的仙师,都没办法一边聊天一边极快地完成此阵,而晏疏却不声不响地做完了,甚至还往那阵上丢碎木头,没多会儿就架起了一个柴火堆。
两人待了这么久,林子里依旧没听见第二个活物的声音,晏疏拢了拢衣服:“如今春天都来的这么委婉吗?天冷成这样,你看这草都不愿意冒头了。”
萧亓坐到晏疏旁边,下意识顺着话看向脚边杂草。
晏疏像出来踏青没踏成,随口多一句埋怨,萧亓原本悬着心,因为晏疏的态度,不知从何时起心态就平和了。
“我之前就想问。”萧亓想了想,晏疏侧头看过来,“想问什么?”
“鹤温谷为何会邀你至此?你是不是……”
刻意露了马脚,让人猜测你的身份又得不到证实,才将你带回门派。
后面的话萧亓没说完,他看着晏疏,话就停在了一半。
晏疏手里闲不得,这会儿又从旁边扯了跟藤蔓把玩着。
“我和鹤温谷目的一致,过程就不那么重要了,我想知道关于秽……邹家大公子的病由,而鹤温谷也想从我身上得到某种东西,互惠互利何乐而不为?”晏疏怕萧亓想多,可以换了称呼。
互惠互利……
萧亓实现落在半空不知道想到了哪里。
静谧了这么久的林子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带乱了晏疏的银发,萧亓突然站起身,怀里抽出一根秀满暗纹的月白色发带,不打招呼地站在晏疏后面,拢起那些乱飘散乱的头发。
晏疏只眉心一动,之后安坐着任由萧亓折腾,指尖穿过发丝不经意扫过头皮时,晏疏眯了眯眼睛,突然觉得早年自己实在过于迂腐,这样收个徒弟也不错。
头发束好,萧亓站在背后久久未动,盯着晏疏的背影不知道想什么。
少倾,晏疏低笑:“你站在那不会是准备偷袭吧,虽说我手无寸铁,看起来也不像很厉害的样子,但是其实我很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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