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宅少人是常事,老人说是做了错事被遣散出去,为此乐喜暗暗窃喜,觉得如此下去,说不准还能混个管事的当当。
抱着这个梦,他闭上了眼睛,却在这时屋外突然一阵响动。
是石子敲打窗棂的声音,哒哒哒,一下一下很有节奏。
乐喜猛地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到了地上,警惕地看着门口问:“洪哥?”
石洪便是之前那个嘱咐他不许出门的人。
石洪比乐喜早来了一个月,因跟管事的沾亲便被优待。乐喜嫉妒又不敢言,巴结着石洪总想谋点肥差,可惜这个石洪不知是真没能耐还是装傻,这么长时间乐喜也没讨到多少好处,唯一一点是身边换了很多人,他倒是一直好好待着。
乐喜的话音落下许久都未有人回应,门外也不见人影,而那笃笃声却一直响。
乐喜浑身一哆嗦,小心翼翼地向门口靠近,在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那声响也同时停了下来。
乐喜心脏提到嗓子眼,嘴唇哆嗦了两下,又问一遍:“石……石洪?”
乐喜是个胆小的,却又是个好奇心重的,小心翼翼靠近门口,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动了手。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乐喜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向外望,门外静悄悄,似乎一切都是乐喜的错觉,就在这时,一只泛着蓝光的蝴蝶隐没于前门缝隙里,眨眼就不见了。
乐喜一动,着了魔般跟着追去。
风带着房门轻颤,似乎在挽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丁,然而房门无声,再如何煽动也招不会那道离去的身影。
董宅安静,四处景色入夜后看起来更加富贵,假山流水,红烛高照,奇怪的是周围连一个人影都不曾见,就显得这种富贵十分诡异。
蝴蝶只一眼就没了身影,乐喜怕极,没走多远便开始后悔,还没踏至主路,临时转了弯打算去厨房寻石洪。
他不是没见识过董家的景观,白日瞧着只觉美丽,可如今到了夜里不知怎么的,乐喜越走越觉得毛骨悚然,到最后不停打着冷战。
终于看见厨房大门,乐喜心中一喜,脚步不自觉的加快,这时看见一道身影从厨房出来,乐喜赶忙喊道:“洪哥。”
“小乐?你怎么来了?”石洪一惊,赶忙将门关严揽着乐喜往回走,“快走走,不是不让你出来怎么还出来了。”
房门关上的瞬间,乐喜看见里面人影攒动,还有香味漏了出来。
这石洪怕不是在里面偷吃呢吧?给我送那些馒头咸菜,自己在这大吃大喝?怪不得这么久不见回来。
乐喜心中一动,脚下好巧不巧踩到一块石头上,双腿一软,整个人栽到石洪身上。石洪招架不及,顺着力道连带乐喜一起撞向了厨房大门。
木门轰隆一声被撞开,两人齐齐倒在地上。
乐喜一脸惊慌,赶忙扶着石洪起身:“对不起对不起,洪哥你没事吧,我刚刚没注意脚下。”
头顶门框高立,石洪立刻意识到两人这是摔在了何处,顾不得乐喜的话,赶紧撑着地站了起来,拉着乐喜往外跑。
都已经进了厨房,乐喜哪甘心轻易离开,这时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哟”了一声道:“今天老爷是请了贵宾吗?怎的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说着乐喜就要往里走,结果刚走两步就被石洪拉住。
石洪脸色凝重,低声道:“快走,这不是你该问的。”
院子中间放着一张巨大的桌子,上面摆了百十来道菜,一眼望去皆是肉菜,无一点绿色。
香味扑鼻,比先前透过门缝闻到的还要馋人,不过那人影攒动似乎只是他花了眼。
“别啊洪哥。”
石洪性子好,虽说靠着关系进了董宅,但从不摆架子,平时也都很好说话。
乐喜先前靠着石洪的关系在厨房开过小灶,主人家的菜不可能每次都炒得刚刚好,多余的就便宜了他们这些有关系的。今天因为宵禁,按理说厨房也要早早收拾完回屋待着,所以但凡宵禁日,下人们都只有馒头咸菜吃,而他们屋负责拿餐食的便是石洪。
“洪哥你看这这么多好吃的,我晚上也没太吃饱,咱们……拿点?”
石洪耳根子软,从前每次乐喜撒娇似的求石洪,石洪都会偷偷给他装点带回去。然而今天石洪非但没有软了态度,甚至粗鲁地掐着他的胳膊,一边拽着他一边怒斥:“这些东西你碰不得,要命就快走。”
乐喜平时虽嫉妒,但大多时候都是个能收住情绪的,可惜今日不知为何就犯了浑,怎么都不肯走,一双眼睛钉在了那些菜上,用力想要挣脱,几次差点得手。
石洪手上一滑,眼看着拖不住,手向下一滑拉着乐喜的手腕向外拖。
“别胡闹。”石洪看起来越来越急,手上因为用力过大,几乎陷进乐喜的皮肉中,嘴上还在提醒着,“这些东西你动不得,赶紧回去。”
乐喜常年做工,力气自然是大,这会儿一口气上来非要和石洪对着闹。
两人一来一回推搡之下,不知谁的手毫无征兆地脱了力,两人同时向后栽倒。
石洪力气向外还好说,也就摔在了门口,他心里暗道不好,还不等起身去抓人,率先听到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连盘带肉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待石洪再看过去时,乐喜却好像疯子一般捡起地上的肉就往嘴里塞,那样子与野兽无甚区别,吓得石洪四肢并用连连后退。
“坏…坏了!”石洪最后看了一眼乐喜,一咬牙爬起来就要往外跑,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巨响自厨房处传来,数不清的脚步声奔涌而出。
先前乍然消失的人影疯狂奔向餐桌,当第一只手触及到那些食物时,一切就已经有了定局。
碗盘相撞的声音,耳边都是令人作呕的咀嚼声。
石洪顾不得场面的混乱拼了命地向外跑,可只有两步的距离到了此事却变得异常遥远,在他一只脚刚踏出门槛的瞬间被扯住了衣服。
石洪虽与管事沾亲,所知道的也并没多多少,旁人只当夜里不需外出,他顶多知道这个夜其实是亥时,亥时过后万勿出门,会送命。
石洪早前并不知道为何会送命,而如今看见这一幕,他就算再傻也知道拼了命想要摆脱,可那力道如铁钩子让他动弹不得。
一股热气呼到了脖颈,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接踵而至。石洪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正摁着乐喜,鲜血自乐喜肩膀奔涌而出,那身影正仰天咀嚼着——他在吃人!
石洪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瞪圆的眼睛慢慢移动,紧接着看见趴在桌子上的一个人正从中间的盘子里抓什么东西吃,一根一根啃咬着,竟是人手。
那满桌的,满桌的菜……
喉咙耸动,石洪早看着就要吐,结果下一眼,一张漆黑的脸挡在面前。
温热的气息吐在脸上,张大了的嘴巴直逼面门,石洪叫也叫不出,眼睁睁地看着死亡逼近,到最后连一点念头都不剩了,自然也就没有看见一只小小的蝴蝶翩然飞至。
第123章
“你听说了吗,董宅闹鬼啦!”
“是嘞,我还听说死了个人,洪家老二亲眼所见,人直接被吓傻了,好像还受了伤。”
“死的那个是乐家老幺吧?听说董家给了一大笔银子。”
“这董家也是邪了门了,还有门口那个残疾,要不是靠着董家偶尔施舍,怕不是早就饿死了,怎么就不知道换个地方讨饭,难不成董家给的饭就这么好吃?”
“我跟你们再讲个秘密,旁人都不晓得,我也是因为家里有亲戚在董宅做工才听说一星半点,你们可别往外说啊。”一人凑到人堆里压着声音小声道,“听说出事的那天董宅抓了个人,具体什么人不清楚,现在还关着呢,为此还请了仙师过来。”
“仙师?有仙师要来咱们这?”
这个镇子很是偏远,守在一处关隘前,名唤栖凌。
栖凌面积虽大,半个城却是空的,早年国家冲突战火纷飞的年岁里跑了很多人,后来陆陆续续来了些外地的却也没能让这个镇子彻底热闹起来,为此董家才得了那么大一块地来建宅子。
据说因为这里战争死人太多,经常闹鬼,而这个栖凌也有栖灵之意,望流转于周遭的魂灵能够安息。
这话听上去像是安魂,可到了活人的耳朵里又像是在招鬼,如此便显得这个城很不吉利了。
闹鬼的传闻很多,邪门的事情也不止董家这一件,倒是这里地方偏远,距众仙山仙门更是长路漫漫,这几十年里甚少听闻有仙师到访。
高耸的城墙之外,几匹骏马安静地休在马棚里吃草,一个马夫刚收拾完往外走就碰到了地驿站的管事。
那管事往马棚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甚放心地嘱咐道:“这几匹马可千万要伺候好了。”
马夫眼珠子滴溜一转,搓着手道:“您放一百二十个心,保准伺候得明白。”
管事点点头,又抻着脖子看了一眼:“那几个客官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要不是银子使得多,我都不想留,放心,照顾好了你的赏银肯定也不少。”
他们这个地方人少得很,路过也是一些手头紧的江湖人,买一口草料紧接着赶路了,哪像今天出手这么大方。
听着管事的话,马夫一张脸笑成了花,只可惜那几个客官放下马就走了,没给他邀功多讨点赏钱的机会。
栖凌城门外一伙人驻足犹豫着不肯往前走,好像这个清冷的小镇里藏着虎豹。
“你说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怎么说那也是……”说话之人吞吞吐吐,谨慎的样子看起来已经不只是虎豹这样简单,似乎提了名字都能要命,“真不知道咱么这是幸运还是倒霉。”
“不慌,咱们只是先看看路,等两日毕翊仙尊会亲自过来,咱们只要确定人在就好,其余的不需要咱们插手。”
一行不过三人,并非来自同一门派,只是因为各处排查阵法时凑巧到了附近,就被临时拉了过来。
这事儿办好了是肥差,办差了要丢命,也不怪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
功劳就在有眼前,然而谁都不敢贪功,本就不齐心的一伙人各怀鬼胎进了城。
“不过话说回来。”眼看着董宅就在眼前,身着邳灵宫弟子服的开口道,“若他当真时依托秽玡得以重生,那应该就算是敌人了吧。”
“自是敌人,秽玡乃逆天之物,不管所附之人是何种身份,行逆天之道人人得以诛之。”另一个身着平渊派弟子服的人义正言辞道,“天道不可违,不管如何我们都要为天下苍生考虑。”
他说的大义凛然,脚步就不见快。
可不管他们再怎么拖拉,也就是几步的距离,早晚还是要走到那一步,所以在董家宅门大开时,一众人深深吸了口气,还是踏进了这个福祸未知的地方。
董家人很客气,并没有立刻拉着他们去看那个抓住的人,倒是让众人松了口气。
夜深人静,三人被安排在一个院子里,其实邳灵宫的那个还是想早点去看看情况。
“你们没觉得这个董家很有问题?”
按理说他们家里发生这样大的事情,就算主人家讲究待客之道,这时候也应该去看看那个被关的嫌疑犯,怎么就把他们安排到厢房休息了?
三人凑头在一间屋里,听见邳灵宫的率先说话,另外两个表情稍有凝重。
“不若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出去探探。”邳灵宫的又说。
平渊派的没有应声,另外一个鹤温谷的点点头:“晚间我们分头行动,行事还需小心,毕竟毕翊仙尊不日就要到此,还是少惹是非,探探情况便好。”
三人年岁都不大,也不敢太过擅作主张,又怕什么都没准备回头毕翊仙尊来了一问三不知不好交代,最后三人相约夜半探风。
天公作美,今日的夜里无星无月,风吹着树叶飘零发出沙沙声响,老天爷都在为他们作掩护,这是个好兆头。
栖凌城内入夜起就甚少见着行人,路边灯笼零星地亮着,唯有几间客栈酒楼里还零星坐着几个人,看起来无甚精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
小菜都很有地方特色,口味偏重,酱汁和辛辣味充斥着飘扬在街道上,味道是好的,可惜了美食。
到了夜间最后的几个客人也离了归去,酒楼熄了灯,栖凌静悄悄的好似一座无人城。
夜半时分,更夫敲棒子从城东路过,这是最后一条街,走完就可以交差了,他闭着眼打了个哈欠,然而再睁眼却险些被几个漆黑的东西迷了眼,不知是什么,看起来有点像蝙蝠,却又飞的慢了些。
今夜没有月光,他仔细看了半天又觉得那东西像蝴蝶,紧接着闻到一股腥味。
夜里碰到些奇怪的东西是常事,更夫一惊,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念着书摊上便宜买回的佛经加快了脚步,还好那奇怪的蝴蝶并没有跟着,只是缭绕在鼻尖的味道一直未能散去。
更夫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小巷的尽头,一阵风先开了深夜,青瓦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两道身影。
那人负手而立,看着远处层峦叠嶂的屋檐瓦砾,眉头紧皱不知在此处站了多久。
另一个人看起来拘谨很多,稍向后半个身为的地方地方,先是看着董宅的大门,又看着其中诡异的装饰布局,他掐了下手指道:“这宅邸看上去乱七八糟,实则讲究颇多,硬闯的话很容易迷了眼,也亏得现在深秋树木荒败,不然这一眼望去还真容易着了道。”
其人名唤翁尤,是邳灵宫的长老。
柏明钰未出声。
他先前就已经进入过宅邸,只是视野受到局限,紧赶着到了后院只见到了王鹿,再然后他就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弹了出去,再没能回到晏尘归身边,自那后也失去了晏尘归的消息。
他不清楚这边发生了什么,虽知道依着晏尘归的修为怎么都不应该在普通百姓家里吃了亏,就算巅峰期的王鹿都未必能拿得下晏尘归,可不知为何柏明钰心中总是不安。
“那几名弟子已经到了?”柏明钰问。
“到了。”翁尤答,“只是目前尚未有消息传出,我们要不要等等他们的消息。”
太快亮出底牌的人注定会输,柏明钰不知道王鹿和这户人家是什么关系,这里的人到底又有什么身份背景,但他只带自己太快出现在其中的话,很可能就成了众多棋子中的一个,深入其中很可能当局者迷,柏明钰需要保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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