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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金杯(古代架空)——慕禾

时间:2023-11-15 09:54:59  作者:慕禾
  阿木尔说:“大帐回来传信的人说,阿鲁沁王把公主的死完全迁怒在大殿下身上,快把大殿下打死了。”
  勃律撂下喝的瓷杯,嗤笑:“怎么打的?”
  “这就不清楚了。现在族里传的绘声绘色,说什么的都有,不过肯定是打了,但碍于两族颜面,阿鲁沁王应该也不会真把大殿下打个半死。”
  勃律抬手扬衣,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翘着腿说:“可不吗,无论怎么看都是大哥的人谋害了公主,所以这件事他逃不了干系。阿鲁沁部这巴掌,不仅是扇在了大哥的脸上,还是扇在了父汗的脸上。”
  少年哼哼着,颇为得意:“等着吧,明天就会大乱,大哥这下若是没有一命抵一命,估摸着下半辈子都得给阿鲁沁部公主作鳏夫了。”
  小殿下转了转指头上的指环,视线越过阿木尔却是盯在阿隼的身上。他右耳进左耳出的听了会儿阿木尔说着狼师内旁的小事务,转指环的速度愈发快起来。
  他无心再听男人说下去,断了面前人的话,示意他要是没什么事就出去吧。
  “那大帐那边有什么消息了我再来禀。”阿木尔一顿,颔首要退下,半个身子还没转走,阿隼在身后出乎意料地给他递来了一包东西。
  男人愣了下,反应了半天才迟疑地接过来:“这什么?”
  “好吃的。”阿隼言简意赅。
  阿木尔呵呵一笑:“你这是讨好我呢?在勃律身边做什么错事儿了?”他乐呵呵地把布掀开,结果看到里面只有两块。
  “怎么就两块?你就是这么讨好我的?”
  阿隼眉心一拧:“我为什么要讨好你?这是给殿下剩下的,凉了,扔了怪可惜。”
  阿木尔的脸色当即黑下来,开口骂了一声,当着身后勃律的面又没办法把东西扔他脸上,只好攥着米糕的手咔咔响,撞上阿隼的肩膀气势汹汹大步走出帷帐。
  勃律在座上闷声低笑,却在阿隼目光掠过来的时候收了声。少年佯装有气,拉着脸不去看他,别着头半身支在小几上,摆弄着上面新的一套金杯盏。
  似是被阿隼盯来的视线太过灼热,勃律觉得更热了,浑身上下都难受。他又是啧啧几口,蹬了鞋子盘膝上椅,把领口和腰上缠的外衫往外再扯开些。
  就在这时,他的脸上骤然贴上来一个凉冰冰的东西,激得他动作猛然一滞,呆在了椅子上。
  阿隼用刚沾过水的手凉凉贴在少年面上,好声问他:“觉得热了?你要吃冰酪吗?”
  勃律半天才找回思绪,余光瞅着还贴在自己脸上的手,一瞬间脾气全消了。
  阿隼看见他眉目舒展,心里舒了口气——小殿下好哄的很,愣是经不住一点示好。
  “好啊。”勃律仰脸又借势在他手掌上蹭了蹭,跟小兽似的。
  他开心道:“你会做吗?”
  阿隼笑了:“会。你要吃,我就去找宝娜,和她去冰窖取冰。”
  冬天的草原会有部分河水结冰,夏天的冰屑就是冬日从河水上凿来的冰块,放置在冰窖里存备。不过草原上的烈阳始终是没有中原的烫人,存的冰并不似阿隼所知的京城世家或皇宫贵人所用那么多。
  但既然小殿下想吃冰酪,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去吧。”勃律握下他的手,拽着手掌贴上自己的薄唇。
  他在呼吸下感受着阵阵残余的水凉,阿隼也在少年的肌肤上感受到了气息的炙热。
  勃律张口在他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随后放开了。男人感觉到轻微的刺疼,他略略紧了眉心,伸回手的时候看到了上面一圈不怎么明显的牙印。
  ——果真是一匹狼崽子。他想。
  小殿下身子陷入椅背和扶手之间,冲他摆摆手:“这次你可别做那么多,只给我做一碗就够了,不然我吃不完,你又要拿着再给别人,不好不好。”
  言外之意就是,你给我的,只能是独一份的。
  少年一回到帷帐就呈现出的慵懒神态让阿隼心中狂跳不止,仿佛一动一笑之间都勾着他的魂颠倒鸾云。可听到这话回味出点意思后又哭笑不得,男人沉沉压住冲动,应了声“好”就去准备冰酪了。
  他做的冰酪和草原上的不一样,是典型的中原样子,叫人看了甚觉新鲜。冰窖里有他几天前就放进去的鲜果,此时拿出来刚刚好。
  说做一碗就是一碗,勃律吃的心花怒放,心情随之仿若要飞入云霄般,把半途来汇报事务的符燚馋的两眼放光。得知是阿隼做的后简直要掏了心窝子把里面他收藏的所有宝贝拿一件出来换上一碗,结果没向阿隼要上一碗不说,还被自家殿下给灰溜溜地骂了出去。
  夏日的草原相较冬日来说过于欢嚣,夜晚在火热的呢喃细语下悄然流逝。
  待到翌日,果真同勃律所说,悲痛震怒的阿鲁沁王直接把大殿下甩在了大可汗的面前,当众打响了穆格勒一巴掌。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件事传到狼师的时候,勃律才刚睡醒。他打着哈欠听完了阿木尔的来报,这才下地穿衣。
  阿木尔静静等着小殿下更衣,眸光却不由自主瞥到了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帐中显得突兀的小香炉,此时正袅袅冒着残余下来的微弱轻烟,让整个帐子持续被环绕在熏香中。
  听说大帐最近也在用熏香,小殿下平日和大可汗的习性大差不差,不会用这些东西。哪想现在不仅大帐一改往常,就连今日小殿下的帐子也从库帐中把积灰已久的东西摆了出来。
  这股香气蔓延至整座帐子,像是想掩盖什么似的。
  阿木尔敛眉,收回目光,并没有多想。
  他来报的,正是阿鲁沁王把大殿下扔在大可汗脚边的事儿。
  大殿下在阿鲁沁部公主即将临盆的前两天就被阿鲁沁王拖了过去,说是不见到人公主无心生产,谁知昨日产厄,孩子没生下来还搭上了命。阿鲁沁王就这么一个子儿,当即迁怒在大殿下身上,丝毫不留情地就往他身上踹,对着阿鲁沁王大殿下还不敢吭声,硬是生生被踹的起不来。
  阿鲁沁部公主平日怀胎样样小心,一时间产厄又没了命,阿鲁沁王妃越想越觉得另有隐情,结果让人查出来竟是这些日子的安胎药有问题,矛头直指大殿下送来伺候公主的那位每日经手药物的侍女。
  这一查倒好,公主身边阿鲁沁部的侍女哭着把这位穆格勒来的美人儿和大殿下偷情的事儿抖了出来,让大殿下本就惨白的脸愈发苍白。
  侍女谋害公主,当晚就被阿鲁沁王当着大殿下的面手刃了。刀子还滴着血,阿鲁沁王就要往大殿下的头上砍,生有让他偿命的想法。这件事儿闹得太凶,到底还是被理智的阿鲁沁王妃拦了下来,以至于最后天还没亮,大殿下就被阿鲁沁王押来了穆格勒讨要说法。
  大可汗得知了此事,又亲眼看到被打的不成样子的大儿子,怒火攻心,又两手为难。
  贵为穆格勒的大王子,如何去向一个死去的女人抵命,传出去他穆格勒的声望还往哪放?可若不给阿鲁沁王一个说法,穆格勒很有可能会痛失一个交好了近百年的友族的支持,因为一个儿子失去一个部族,并不划算。
  阿木尔告诉勃律的时候,大可汗还没有决策,阿鲁沁王还在大帐的地界发威。
  他问少年:“你不去大帐看看吗?阿鲁沁王闹得可凶了,二殿下和必勒格都在看他的笑话。”
  “不去。”小殿下穿好衣衫却从榻上转移到躺椅上窝了起来,他有些懒散的说:“让人盯着就行,我只要知道结果。”
  “好。”阿木尔说完就离开了。
  阿隼在小殿下身边换着香炉里的香料,对少年道:“我以为你会真去看他笑话。”
  “在帐子里凑凑热闹就行了,大帐有我的人,真到了没法治他的时候,会出来添他的堵的。”勃律懒洋洋的窝在榻椅里,眼眸下垂,低声说:“我与可汗有了隔阂,我不能让他再抓着我这把刀的刀柄了,这个大帐必要时候是不会去了。”
  这件事闹到了下午,阿鲁沁王一直嚷嚷着要让大王子偿命,大殿下吓得求了阿鲁沁王又求大可汗,态度卑微的不得了,跪着去讨自己的命。临进傍晚,大帐才匆匆给了结果。大王子的命丢不得,舒利可汗要留,阿鲁沁王只得退了一步,说什么也要大殿下下半辈子全在阿鲁沁部给公主当鳏夫。
  大可汗全权下到底答应了,当晚就让人把大王子送回了阿鲁沁部。
  图雅可敦来求可汗饶恕过,谁知这次连她都不能给大王子说上话,大帐都没进去就让人扶回了帷帐,被大可汗下令此生都不得和大王子见面。
  大殿下傻了眼,万般没想到父汗当真要放弃他。他顶着张被阿鲁沁王打的鼻青脸肿的脸,直到有人来拖他之前,都始终跪在大帐外哀求着。
  这道消息被阿木尔送来,阿隼还感慨,竟被小殿下全部算到了。
  然而阿木尔在说完这些后,冲勃律疑道:“这件事原本没那么坚决,可汗有意用旁的东西补偿阿鲁沁王。谁知必勒格看了一天的笑话,这时候站出来把大殿下帐子里那些女人都指了出来。大王子和阿鲁沁部公主谈笑风云的时候还招上了那么多女人,这下硬是让阿鲁沁王拍着桌子和大可汗叫板,就差转投到乌兰巴尔部了,这才使可汗下了这道令。”
  “必勒格?”勃律喝口粥,敛眉哼了口:“我还没添把火呢,他到先急着往里加柴了。他这一手借此伸的,也不嫌热闹过大。”
  “必勒格和大王子本来就有嫌隙,看不惯也说得过去,指不定他早就巴不得大殿下被赶出去了。”
  “就像他当年那样?”勃律嗤笑,夹走了阿隼递来的一叠小菜:“那他还真要来感谢感谢我。”
  他嘎嘣嘎嘣嚼了两口,立起一条腿搭着手臂,继续说:“延枭那家伙就没向着他大哥说几句好听的?”
  “这倒没。”阿木尔摇头。
  “啧。”勃律说,“我这二哥心也大,胞兄命都快保不住了,还在那一旁乐呵。”
  阿木尔却没小殿下这样事不关己的嘲弄,反而关心另一件事:“大殿下这一被送到阿鲁沁部,他手中的虎师也不知道会交给谁。”
  “随便找个族里可汗信得过的人吧。”勃律讥笑,喝完了粥又㧅了两筷子,觉得没胃口了,烦躁地“啪”地磕在碗碟上:“他现在不是谁在他跟前说几句掏心窝子的好话,或者找到了新的用的惯手的刀,再或者是谁在他面前进言了些他觉得好的主意……这些他不都信吗。”
  阿木尔沉默。
  小殿下从来不是个惟命是从的人,这么些年跟着大可汗征战,百依百顺,无非是因为这是他在阿娜死后最亲的亲人,是他身为穆格勒三王子最应该敬仰的人。
  听话的好处就是让他成了全族最得宠的人,嚣张了十几年,可惜到头来却发现这场亲情几乎从未存在过。
  他们跟了小殿下这么久,都感觉到这个少年自昭仑泊回来后和大帐的关系变得微乎其微。但他们这辈子都是狼师的人,入狼师的第一日就誓立奉三王子为主,小殿下如今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他们绝无二话,至死忠贞不渝。
  阿鲁沁部和穆格勒部之间的羞事儿结束,紧接着过了三天,又突如其来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
  ——那日送来那日苏头颅的小部族一日间被穆格勒的兵灭了族!剩下的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族人均充了穆格勒的奴。
  乍然听到这件事,勃律正在射箭场,当即完全坐不住,连场中的阿隼都没顾上叫,急急要往大帐冲。
  勃律脚步迈的飞快,冲来报的阿木尔怒声喊斥:“这个部族和那日苏有关怎么就没人告诉我!现在那雅尔大会在即,父汗怎么能如此糊涂来做这种事!”
  阿木尔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边往前走。他们都以为阿古达木在去昭仑泊的时候就把此事完整的交代清楚了。
  勃律从他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后,面色黑沉,黑的仿佛是在墨里浸过了一般。
  男人抿抿嘴,接着说:“大可汗本就疑心重,这些月又听族中人谗言太多,怕是想提前打压一下那些不规矩的。”
  “杀了一族人就是好办法吗!他还当真是用了个‘好手段’!”勃律怒喝,“到底是哪个没脑子的带的兵!”
  阿木尔心一抖:“是二殿下。”
  勃律猛然停住脚步。他犀利的眸光唰的射到一旁男人的身上,带着不可置信和滔滔怒火。
  阿木尔迎着怒气把这话说了出来:“可汗把虎师交到了二殿下手里。”
  “荒唐!简直荒唐!”勃律大手一挥,马不停蹄地重新往大帐奔。
  两地有一些距离,他们策马想要闯进大帐的地界的时候,被人意料之外的拦了下来。
  那大帐的将士伸手拦下小殿下的马,对其说:“小殿下,现在没有可汗的诏令,您不得入大帐。”
  勃律火冒三丈,扬手就往下一鞭子,正中打在那人的胳膊上:“滚开!小王要面见可汗!”
  将士先是痛的眉头一拧,但手臂未落,依旧直愣愣的横在半空,坚毅地重复道:“小殿下,您无召不得进大帐!”
  “你!”
  勃律咬牙切齿,勒马欲要抬蹄压过去。阿木尔急忙拽住冲动的小殿下:“勃律!大可汗有令,你无召不能进大帐。让人先去通传,我们在外先行等候。”
  说完,他趁着勃律没开口,抢先对马下的人说:“你!还不快去向可汗通报!小殿下急求见可汗!”
  驻守的将士们面面相觑,最后碍于小殿下威严,还是有人向大帐跑去通报。可哪料这一报,竟是报到了黄昏。
  二人在外头等了将近两个时辰,三次去而复返的将士为难的对少年说:“小殿下,可汗正和几位大人在帐中议事,现在谁也不见。”
  “那小王就等到议事结束。”勃律抓紧绳缰,坐在马背上的身影挺直了些。他面不改色地注视着渐渐要被最后一口金乌的浊气笼罩前方的漫漫帷帐,论谁也猜不透他当下的神情。
  阿木尔陪他静静在这儿等待了数个时辰,眼见着天边的红艳就要被地平线所吞噬,于心不忍,低声劝勃律:“可汗是铁了心不见你,我们先回去,明日再来。”
  男人没等少年回话,主动要去拽他的马绳,没想到勃律牵扯着乌骨往旁避了半寸,目不斜视地对阿木尔说:“你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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