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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金杯(古代架空)——慕禾

时间:2023-11-15 09:54:59  作者:慕禾
  一大早,小殿下就被众人拥在了帐中更换礼服,准备乐舞向天神庆贺丰收一事。除了祭师,任何人不能在帐中陪伴祭舞人,阿隼只得在宝娜的带领下率先前往前方的坐席。
  犁堤的白日是欢快的,出了各部的驻地,来往之间尽是各形各色的人,仍不停忙碌着酒觞布宴。阿隼跟在宝娜身后,一路上看到了诸多不同于穆格勒部的其他样式的服饰。
  草原上不同于中原的自在洒脱,从这里每一个人的脸上都能看得到。
  临进帷幔筵席的时候,欢笑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宝娜注意到身后人的脚步慢了几分,不太满的眉心一皱,催促男人:“快点跟我来,殿下的位置在这里。”
  阿隼从四周回神,跟着女子的脚根闻之追上。
  他们走过搭建起的宽硕坐台,正要从一方阶梯走上去。阿隼踏上一节,抬头朝上瞥一眼,看到上方中央舒利可汗已然端坐在那里。
  坐台不算高,两三布阶梯,上面木地的面积却宽广,被一圈被帷幔环绕。正中央大可汗身边,坐着端庄却憔悴的图雅可敦。可敦右手方几步开外,延枭正抱着一串蒲陶斜斜靠在软垫上,身边围了几个面纱美人。
  而他们从阶梯上来,正好落在大可汗左手方的区域,这里是小殿下的坐席。
  宝娜上来后端正地立在了一旁,对阿隼说:“殿下祭舞之后才会过来,我们就在这里等待即可。”
  阿隼点点头。他跟着宝娜站了一会儿,瞧了瞧帷幔外的烈阳,刚想问她那雅尔大会的祭舞什么时候开始,就见又有一人从阶梯走了上来。
  起初以为是阿木尔或者符燚,毕竟一大早就没见到他们,现在祭典临近,他们也应该过来了,可谁知上来的是另外一个人。
  此人抬头看到阿隼的瞬间就不着痕迹地移开了,似是早有预料。他视线掠过宝娜,很快便把眸光掩了下去。
  他没有再看立在勃律坐席旁的二人,走到大可汗面前,手搭在胸脯行了礼。
  阿隼竖起耳朵,听必勒格歉意禀道:“可汗恕罪,阿帕疾病缠身,实在出不了族。我有乌利瀚部族令,此次代我王参加那雅尔大会。”
  大可汗的声音低沉,倒是叫阿隼听不清了,这让他不免有些猜疑,必勒格的声音是不是故意传进自己耳中的,毕竟双方坐席不算近也不算远,可正常交流声不会这么清晰的四散。
  阿隼拿余光留意着必勒格的动静,见他之后又和大可汗说了些什么,这才行礼从他们面前再次走过,退了下去。他追随着男人的背影一路落到草地上,见他慢悠悠地往右方一排的坐台走去,直至登上乌利瀚部的台子坐下,阿隼的目光都没有收回。
  祭舞的场地在穆格勒坐台的正前方,那里架在草地上有一个圆形高台,正好能让三面参典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阿隼垂下眼睑,再次向四周环视时,却发现延枭的位置上不知何时空无一人。
  很快,下面鼓声阵阵,乐曲飘扬,阿隼知道,这是祭典要开始了。
  祭舞人出了帐子,在几位祭师的簇拥下,迎着鼓声缓步朝乐舞的高台而去。他身上的厚重衣衫层层叠压,色彩明亮璀璨,在烈日下耀眼夺目。
  他舞袖垂落宛如羽翅,光辉圣洁,仿佛天神降下的宠儿。
  他发髻高耸,头上是颜色各异的缎带和流光饰品,各色均象征着草原上的每族每心,和对天神的崇奉。
  他一步一响,衣摆上连串的铃铛随着他缓慢的迈步仍旧飞扬相撞,奏出铃铃悦耳之声。
  他被遮住容颜的面上却叩着一只金灿灿的半脸面具,不同于身上的祥和,那是一张狰狞的麒麟。
  少年正要继续朝高台而去,却在半途被一个男人拦住了去路。少年往前迈的脚掌停在半空,随后不着痕迹地缩了回来,立定在原地。
  他目不斜视,似乎在等面前挡路的人离开。
  几位祭师察觉不对,刚想开口,然而这位拦路的意气风发的二殿下将祭舞人上下玩味地打量了好几眼,蓦地嘲笑出声——
  “你阿娜是胡姬,那你跳的怎么说也要博我们乐一乐。好好跳,跳得好了,二哥赏你条金链子”
  掩在面具后的眸子刹然冷冷上抬,从狞恶上挑的面具轮廓后瞥向他,目光钻心入骨。
 
 
第一百二十二章 
  鼓声已经持续了多时,高台上却始终不见祭舞人的身影。四周的氛围明显躁动不安起来,议论声细密不断,就连大可汗的面色也愈发阴沉。
  耽误了祭时,天神是要降罪的。
  宝娜开始焦急,探着头往下面看,慌张碎念:“殿下怎么还没出现……”
  阿隼敛眉,视线绕了一圈,看到右方时,发现延枭刚刚从坐台那头的阶梯上来。
  他一顿,忽然像是知道了延枭去了哪里,刚想同宝娜说,就听身边的女人小声惊呼:“来了来了!”
  男子急忙扭头,一眼就看到下方款款走的华服人影。少年身上悬挂的铃铛在声声鼓曲中还能清脆的传进众人的耳中,像是来自草原深处的呼唤,直传天穹。
  阿隼心中不禁升起难掩的澎湃和战栗,他紧紧盯住下方的人影,想寻找最熟悉的面容,然而视线掠及到面孔上,却被少年佩戴着瞧不见真面容的金灿面具拦住了渴望。
  随着重新振起的鼓声,祭舞人步步缓上圆台。当他站定在高处时地一霎那,伴着他步步震响的鼓声也随之停滞。
  几位祭师端着盛满水的舀盆分别围住圆台站在下方,其中有一老者手持拄仗,身上披着墨色陈旧的衣袍,冲着四面坐台上的各部族人开始高声诉唱。
  他的语调低沉沙哑,却又像是从遥远传来的一般悠扬。祭师的拄仗向着大可汗的方向重重点在平坦的草地上,随后高扬起手,用弯曲的仗头直指苍穹。
  这一刻,草原的大地连接了他们信奉了上百年的天神。
  这语调是生涩的,是充斥着草原人对天神从骨子中渗出来的崇奉。阿隼听不懂祭师在高声诉说着什么,他的目光只紧紧锁在下方台子上的人影。
  台上的少年镇定自若,被遮在面具后面的眼睛不偏不移,始终微微垂落着眸子。他好像看不到周围所有人似的,宛如狼神临界,孑然一身孤傲地站立在天地之间。
  阿隼一时间恍惚了——这和他所认识的所有时候的勃律都不一样。
  他印象中的小殿下是欢脱的,是自由的,是不被任何事物所约束的。而有时也是高傲的,是狠厉的,是不顾一切也要为自己认定的在乎的去拼命的。
  ——却没有一刻是像现在这样,让他感觉少年满身孤寂。
  祭师高诉的语调经历了幽沉和婉转,像是在代草原向天神诉说着这一年的起始和硕果,又像是在寻求保佑接下来生活的安详。
  突然,他声喉直起,是不同于方才的平稳,激动着颤着双手,仰面像极力去触碰上空降临的无形信仰。也就在这时,鼓声在他话落的瞬间重新敲响,一声声比之前都要振奋激昂。
  四周的乐曲被数人吹奏,很快流转在天地之间。高台上的祭舞人终于随着鼓声踏出步伐,脚底嗒嗒,每步都重落在圆台上。
  台上的少年背倚漫天安宁的湛蓝和圣洁,前迎艳丽的金轮,点点斑斓洒在他的衣衫上,洒在他裸露在外不多的肌肤上,整个人宛如沐浴在圣辉之下,用不断挥扬的身姿打动天神,以求平安。
  草原上的祭典舞是阿隼从未看到过的,少年跳的和中原舞大相径庭。他更多的是奔放,是洒脱,是能直抵阿隼心坎的热烈。
  少年每踏一步,站在下方端着舀盆的祭师就伸手舀出一捧水,向着日光泼到高高的圆台面上。
  清澈的汪水在半空变成颗颗晶莹的水珠,在烈阳的照耀下像极了圆润饱满的珠子,大大小小劈里啪啦地落在圆盘上,相撞的霎那间又化成清凉,洋洋洒洒坠落在台面上,溅起的水滴擦着少年的脚背,贴上他的衣摆袖衫,再次不停歇的舞动。
  少年在震耳的乐曲和颤心的鼓声中踩踏着高台上越积越多的水洼,就好像是在河面上乐舞一般耀眼。阿隼从中仿佛听到了来自穆勒河的低吟,河水像是在他踢踏起来的那刻,变成了激流环绕在少年身边,将其裹在一片惊心动魄中。
  台上祭舞人的面具在乐舞中像是活了起来,狰狞着咆哮着,可又收敛着压抑着。金光折射在每一人的眼前,好像是天神应允了他们的请求,所挥洒下来的爱抚。
  渐渐的,乐声减弱,台上人的舞姿也慢了下来。直至鼓声停落,阿隼始终都没回过神。
  他就像是被神迷住的凡尘,想不断抓住这道让他痴迷的光。
  他不想再在尘世中沦荡。
  台上人和四处的祭师退下去后,阿隼才在身边宝娜的推搡下回过神。
  “你看傻了?”宝娜不可思议地小声问他,末了想了想自家殿下风姿,于是仰起脖子骄傲说:“也对,殿下风华绝代,论谁看上这么一场乐舞都会傻眼。”
  女子扭回头,不再看阿隼,嘴上不断感叹:“今年的乐舞太美了,怕是此后的数十年间都无人能抵得上殿下这支乐舞。”
  阿隼这才找回点自己的嗓音:“往年……都是什么样的?”
  他觉得,他总得听听之前的祭典,才好去在小殿下回来的时候想好措辞夸他高兴。
  他始终感觉台上的少年就算在乐舞的时候也是有些低迷的。
  宝娜歪头想了想,却只和他吐露了一句话:“往年当真没有殿下的风姿惊艳。”
  阿隼低了低头,了然了。
  乐舞之后,小殿下的生辰宴和那雅尔大会就正式在犁堤上欢嚣起来。今日主要是穆格勒三王子的生辰,两方的坐台上已经有人蠢蠢欲动想前来向穆格勒贺喜了。
  宝娜开始替小殿下重新整理坐席,方便他回来时坐的舒服些。阿隼弯腰想去帮她,但落下眸光的前一刻,他下意识留意了下下方的情景,从中觉得其他部族的人虽然热闹,但看穆格勒的眼神有的始终参杂了些别的情绪。
  不久后,小殿下脱下沉重的礼袍,换上轻便的夏装,顶着只拆了发饰的发辫,就一布三跳的晃悠悠地登上了坐台。
  勃律重重吐出一口气,看也不看就转身跌坐进宝娜刚为他铺好的软垫中。少年长叹一声,四肢长长舒展,闭着眼靠在后面的椅背上,哀嚎道:“当真要把我累死了。”
  宝娜喜笑颜开,欢腾着上前给小殿下递了盘水果:“殿下太棒了!宝娜的眼睛都舍不得从您身上移开了!”
  少年轻笑一声,抬起胳膊在女子额头弹了一指:“嗯,说得好,赏你回去和他们多夸夸,让他们羡慕你嫉妒你有这样一位好殿下。”
  宝娜喜滋滋地应下:“宝娜还有很多话想夸您,殿下还想听什么?”
  勃律长“嗯”了一阵,忽然想起还有一人,他抬起眼帘,扬头去看后面自他回来就站了许久都不吭声的男人,问他:“我方才跳得好吗?”
  阿隼耳根有些红。少年仰脖的这个角度,他一低头就可以看见好几次啃咬上去的柔软的脖颈,也可以清晰的看见少年面上还没有洗去的红脂粉黛。
  虽然刚才在台下被面具遮住了眸子,但在最后部分的乐曲中,少年把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他那双惊人的眸子,和画了红痕的绯红眼尾。
  此番离近了,阿隼更能清楚的瞧见他眼尾的嫣红,摄人心魂。
  阿隼张了张嘴,舔了舔干涩的唇瓣,闷闷“嗯”了声,说:“好,跳的极美。”
  他感觉到他的脸颊逐渐滚烫起来。
  少年得了他的夸奖更开心了,笑眯眯地缩回脖子,懒懒靠在椅子中,咬了口手里从宝娜手上接过的柰果。
  身边,宝娜撇起嘴不满说:“殿下,您怎么不再问问宝娜了,宝娜还有好多话能让您更开心。”
  勃律笑一声:“你的要留回到族里,和他们说,记得要把你家殿下夸上天,不然我可会恼的。”
  少年说罢,肚子里咕噜咕噜叫了两声。祭舞人从一早开始就忙着穿衣准备,根本没让他得空去吃口吃的。少年苦着脸又咬口柰果,看了看手边小几上尽是些添嘴的小食,于是他吩咐宝娜,让她去赶紧喊人把他的食席布上来。
  宝娜下去后,等食席的功夫,期间有两个其他部族的人上来和小殿下贺喜。勃律懒洋洋地瞧着他们,肚子饿的没精打采,只懒怠地说了几句,让阿隼替他收了贺礼,就想赶人下去。
  阿隼等那二人灰溜溜地走了,对勃律说:“你这样不太好。”
  “我是今儿的主角儿,谁敢说小王一句不是,小王就揍谁。”勃律哼着卷起衣袖,一副准备一会儿要大干特干的样子。
  阿隼心知说不过他,在今日过生辰的时段里也舍不得说他。他垂眼落在方才送上来的两道贺礼上,习惯性的要去检查里面有没有藏暗器或是危险。
  他不知道勃律一直看着他,打开其中一个方匣子,发现里面只把打造精细的袖箭。
  勃律瞧他打量的仔细,以为他喜欢,笑着说:“你讨我欢心了,我就把这个赏你。”
  阿隼一愣,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后,盒上匣子摇头:“我不要。”
  “怎么,不感兴趣?不感兴趣你看这么长时间。”
  阿隼抿抿唇,说:“我只是帮你查验查验,看看送来的贺礼里有没有问题。”
  “你是怕里面有危险?”勃律笑他,“你在中原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谨慎?我们草原人才不计较把手段用在这些东西上。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他们也不敢在送我的贺礼上动手脚。”
 
 
第一百二十三章 
  阿隼不说话了。
  勃律托腮想了想,冲他勾勾手指,让他离自己近一些。
  男子见状听话地凑过来,就听少年歪过身子蹭到他耳边,低笑着说:“你这样不行,就算查出来了什么,那你知道方才那二人,又是哪个部的?”
  阿隼目光下落,看到少年点在了自己手上的方匣子上。
  ——他自然不知道,他现在连这次穆格勒里来犁堤的有哪些人都认不全,更别说认识其他部的人了。
  好像是见男人被他逼问的有些沮丧,勃律笑他:“好啦好啦,我准你替我查验,可你总归要知道这些赠礼是从哪个部送来的,不然真被你查出个好歹,找都找不到头目。”
  少年用下巴点点下方草地上来回喧嚣敬酒的人群,对他说:“你仔细听好了,我可只说一遍,待会儿他们再来送贺礼,你记住哪个是谁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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