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牛车绊着草地上的石子剧烈颠簸了一下,将车上醒来的狼和几个麻袋颠下了车。狼滚落在草地上,喘了几口气才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车上的人听到响动急忙停下来,招呼着下车去捡麻袋。骂骂咧咧地下来后,却看到一只独身站在月光下的狼,正喘着热气,瞪着一双幽绿的眸子。
几个男人瞬间立定在了草地上,背脊直发凉。
“怎么回事!怎么醒来了!”
“是不是你的药失效了!”
“怎么可能!我在你袖箭上涂了很多。”
“嚷嚷什么嚷嚷,这狼没清醒,你看它站都站不稳,再射一箭就行了。”说着,这个男人让后面的人重新架起袖箭,瞄准狼,打算这次直接让箭刃贯穿它的头颅。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袖箭射出去的一霎那,瓦纳带着还扎在腹部上的箭刃,猛然用力一跳,擦着细箭避开了利害,让箭一头落在草地上。
没有射中。
“它怎么还有力气!”男人惊慌叫起来,连忙吩咐人抽出刀子。
“再射!再射!”
于是第二箭第三箭一个接一个射出,可是都被瓦纳避开了。
瓦纳的绿眸此时染上腥红。它晃晃脑袋让自己更加清醒些,仰起脖子对天长嚎。
不知是狼嚎声起了作用,还是摔下牛车的震动起了作用。地上散落在麻袋中的狼纷纷开始拱起来,从袋中钻出,睁着一双绿眸,敌意地看着四个男人。
“怎么都醒了!”男人惊慌失措,面对狼从骨子里的惧怕蓦然升起。他再也顾不得别的,执起刀子就朝最近的一匹狼砍过去。其余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不甘示弱,对着几匹被下了药的狼,他们的刀子很快就得了逞。
有一匹狼行动不便,扑过来的时候稍稍迟缓,被一刀砍开了脖子,刹然间鲜血四溅。
瓦纳的狼鸣声愈发凄厉,一声高过一声,响彻在草原上空。这声音划过夜空,钻进马背上勃律的耳朵里,敲击着他的心脉宛如炸裂。
他听见瓦纳在向他求救,他听见了它们的凄怆!
勃律蓦然缩起攥缰绳的五指,快马加鞭。不多时,他终于看到了前面已然陷入混战的几匹狼几个人。
几个男人全然不知有人来了,还是有一个边挥刀边慌张开口:“你们听到了吗?刚才有马蹄声。”
“哪来的马蹄声,你听错了吧!”一个男人厉声叫道,一箭射在狼肚子上后,头往后一瞥,眼前却突如其来闪过一道残影,紧接着,他的脖子就被人死命地叩住了!
男人窒息地瞪红了眼睛,双眼突起,不可思议看着这个此刻不应该出现在在这里的青年。他张着嘴,无声地叫出了一个人名。
这种窒息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有一把刀子救了他。刀子向着勃律劈来,让勃律不得不放弃这个男人的命脉,缩回手节节退后,退到瓦纳的身边才停下。
——是三王子!
几个男人大惊失色,然而手下的刀子却没有丝毫怠慢。他们根本来不及细想小殿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只知道,今日就算小殿下在这儿,他们也要把狼杀了!
勃律这厢猛吸一口气,见对面拎了刀子再度对持,他便也提脚从新冲了上去。他没有带刀,身上也没有别任何利器,出来的时候更是连鞋都没顾得上穿,如今他只能赤手空拳去夺几个男人的刀子。
夺下来一柄,他就有极会反击。
在这几个男人眼中,狼是必须要杀的,中了药的狼对付起来轻而易举,现在来了一个人阻挠他们,无论此人是谁,他们如何都不能让这人得手。
于是不多时,有的劈在狼身上的刀子就变了方向,开始往勃律身上砍。勃律一边护着行动不变的狼,一边还要躲避攻击,趁机从他们手中抢夺利器。
然而今晚的勃律有些慌神,打起来十分慌乱,手拳又终究敌不过多人的刀刃。他从一人的刀子下救下摇晃着身子还努力支撑的瓦纳后,面上却猛然挥来一柄泛着冰冷光泽的刀刃,让他根本来不及避开!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有一人从他身后飞快抱住了他,拦腰把他换到了后方。那人抽出把防身用的匕首,快准狠地越过来人挥来的刀子,打开他的刀刃,狠厉地插在那人的胸口上。
一刀致命!
“我来了!你不要慌!看准了再打!”
第一百四十二章
勃律怔愣了一霎那,才看清来人是谁。阿隼此刻就宛如是他脆弱神经上最后残留的韧脉,在濒临破碎的一霎那,将他重新绑紧,拽了回来。
被阿隼一刀捅到在地的男人却没有立刻失息,他捂着胸口,大口吐着血,被同伙架着往后蹭了几步。
感觉到胳膊被身后人攥紧,阿隼垂首安慰;“放心,不会有事的,我这一刀正中心脏,他活不成。”
勃律大口喘息了几个来回,这才慢慢缓下紧张。
有阿隼在他身边,这让他安心了不少。他低头去看脚边仍旧站不稳的瓦纳,须臾后蹲下身,手摸上皮毛,顺着它晃动的背脊去寻找身上的伤口。
手指转到脖颈的位置时,他碰到了上面扎着的一根细小的袖针。勃律登时睁大双眼,手指颤了又颤。
他手下可以感觉到瓦纳一起一伏沉重的呼吸,呼吸间喘出的热气带着虚弱,有随时再晕倒的可能。
勃律只不知所措了一瞬,下刻便毫不犹豫地把袖针替狼拔出。他放在鼻下嗅了嗅,闻见上面有股能引起晕头转向的味道。
勃律闭了闭眼,缓和脑中的清明,随即甩了袖针站起来,怒不可遏:“你们竟然给它们下药!简直罪该万死!”
行动不便的几匹狼慢慢向勃律靠拢。小殿下粗略数了一遍,发现狼圈里本该有的少了几只。他目光绕了一圈落在远处突兀地停在草地上的牛车上,借着月光隐隐约约看见上面落了几个高耸的东西。
原来是给瓦纳它们下了迷药,带到外面悄无声息地杀掉!
好一手打算!如此一来等到他们第二日发现狼不见了到寻到狼的时候,便只能看见几具尸首了,更不用说要从何查起是谁杀的!
被阿隼一刀捅入胸膛的男人再也吐不出血水,闭着眼睛渐渐失了生息。胆子最小也是最畏惧的男子吓得直哆嗦,竟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声请罪:“殿下!他们都是可敦的人,是他们逼小人做的!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啊!小人的衷心还在狼师啊殿下!”
“废物!”其中一个男人咒骂了一句,撂下他不再管,执刀向着眼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子跃起重新坎来。
阿隼见状立即迎上,但他和勃律一个没有兵刃,一个只有一把小匕首,而对面个个手执利刃,虽然有一个捧着刀子缩在后面,但对抗起来仍旧吃力。
“三王子,得罪了!”一个头扎辫子的男人大步向前,一刀向着和阿隼拉开距离的勃律坎来。
勃律弯腰躲过一击,他看到被阿隼杀死的那人手边躺在地上的刀子脑子一转,想引着男人向那方走,好让他拾把刀子来对战。可男人不一会儿就看出了勃律的意图,始终将他缠在原地。
彼时,能站起来的狼开始在他们周围游走,见准时机极力一扑,冲着几人就张开血盆大口作势要咬下来。他们体内还带着未消散的迷药,动作肉眼可见的迟缓,却为了勃律甘愿亮出有破绽的狼齿利爪。
一口下去让人轻松避开,再一口扑来咬住了一个男人的裤脚。狼用尽现有的全力扯着男人,制衡着男人。男人蹬了几下没蹬开,暗骂了一句。
他扭头叫了声另一个男人的名讳,对他大喊:“直接杀狼!直接把狼杀了!”话音将落,阿隼还没来得及纸质,这个男人就飞快扬起胳膊露出袖箭,对准狼脑袋就是一针。
勃律一侧眸瞧见这幕可怖,脑中刹然空白,眼前只能看见一匹狼倒在血泊中情形。他停下动作,冲着那匹狼焦急大吼:“快跑!”
这一下,让对面有了可乘之机。男人的刀子飞快落下,然而就在这刻,有一匹狼飞身扑过来,爪子却是落在勃律的身上。狼将小殿下扑开,可男人的刀子却锋利的划开了狼的喉咙。
一霎那,血腥气再度缠绕在勃律的鼻尖,让他浑身颤抖。
男人见阴差阳错杀了一匹狼,趁勃律愣神的功夫他快步后撤,同人拉开距离后刀刃开始对准脚边其他一匹匹狼的脖子。
其他狼见到了这幕喉中阵阵传出低吼,身子突然灵敏了不少,虽然能避开要害,但身上仍擦到了好几处伤痕。
胆小的男人见有匹狼被杀了,其余狼跟疯了一样围剿上来,吓得大叫一声,跌撞着爬起来,就要朝牛车上跑。有一只狼见到了他逃跑的身影,奋力一抓将人从后背摁倒在地上,爪子死死踩着他颤抖的背脊上,大口大口哈着热气。
这些狼突然之间重提精神,跟疯了一样,让两个男人一时之间有些招架不住。
也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重重颤地的马蹄声,看方向是从狼师来的人马。两个男人当即变了脸色,不在恋战,连牛车都不要了,拔腿就跑。
“快走!不杀了,赶紧走!”
杀一匹是一匹,回去了可敦顶多责罚几棍,留在这被抓到,却是命也保不住的!
阿隼刚想去追,余光瞥见定在原地的小殿下后,脚根便不动了。他眼睁睁瞧着两人跑出数远,蜷了蜷手指,收回目光后慢慢踱到勃律身后。
他一动不动站在那里,静静注视着小殿下的背影没敢再上前。他怕往前一步,勃律的背影就碎了。
勃律跪在地上,死命咬住下唇,泛红的眼眶仿若是被血液浸湿的一般红灼。他颤着双手拼命去捂狼脖子上正鲜血汩汩外流的伤口,仿佛这样子就能让伤口愈合,让狼重新焕发生机。
狼脖子上从伤口里往外冒的血从他的指缝间往外溢,不断地一股股淌过他的指骨手背,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在草地上。
“你,你不要死,不要死……”勃律嘴里呜咽着喃喃不已。他罔知所措,捂在伤口上的手掌愈发用力,但依旧止不住外流血液。
手下狼的呼吸越来越薄弱,幽绿的瞳孔渐渐失了光泽,能感知到的起伏逐渐归于平静。
终于,勃律再也压抑不住,好似溺水窒息后猛然灌入口鼻空气,让他猛烈喘息,呼吸深而快,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
——难道要杀他一个人还不够吗,还要把刀子伸到狼脖子上!
他抖着肩膀,颤着肺腑,终是悲恸地痛哭流泪。
瓦纳始终贴在他的身边,用滚烫的身体给予勃律依靠。
从狼师得到消息紧急赶来的人马停驻在他们不远处,静悄悄地伫立在草地上,谁也没有下马。他们瞧着伏在狼身上哀痛欲绝的小殿下,一阵沉寂。
阿隼垂下眼眸,握紧拳头。他再抬起眼时看了一圈四周散落的狼匹,数遍地上躺的站的,最后发现少了几只。
男人把目光放在牛车上,想了想,抬脚走过去解开上面剩下的几个麻袋,看到了缺少的那几匹狼。他心里咯噔一下,探了探狼脖子上的微弱起伏,这才重重舒口气,放下心来。
他回头看了看黑夜下的草原,只看到了一个孤零零趴伏的抖动身影,趁着皎洁的月光好似虚幻。
另一厢,可敦的帐内,吉达在延枭上战场的时候就被吩咐过来照顾他的阿娜。此时这位草原上最尊贵的女人已经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拥着一件衣衫入眠,睡得死气沉沉。
吉达看了眼她怀中拢着的衣衫,皱了皱眉。
自打大殿下死后,可敦完全沉浸在伤痛之中,更是连二殿下都不顾了,整日用着大殿下的衣衫,好像人能死而复生一样。
有些魔怔,魔怔到都和小殿下作对了。
这是要小殿下杀人偿命啊。
吉达想起派去狼师的人和从大可汗那里拿到的手令,推测了下时辰,觉得那几个人也该回来了。
于是他抬脚走出帐子。外头悄无声息,只能听见遥遥远处传来的夜巡声响。
过了会儿,有两人伴着夜色急匆匆的向这里跑来。离近了,他们看见站在外头的人影,一个哆嗦,立住了脚根。
“大人……”两人弱弱唤了声面前男人的名号。
“怎么,狼呢?”吉达揣着两手,挺直腰板,以睥睨的姿态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没发现手上的狼皮。
“没杀掉?”他问。
“杀了!杀了!”一个男人飞快抬头急道,但很快又垂下去:“没杀完……三殿下把狼救下了。”
“小殿下去救狼了?”吉达皱起面孔,厉声喝斥:“一群废物!狼都被迷晕了,你们还能让他把狼救走!”
“大人,那些狼顽强的很,迷药根本没用啊。”男人为难。
吉达冷哼,斥问:“杀了几只?”
两个男人互相看一眼,伸出指头对了对数,对他说:“三,三只……”
狼只死了三匹?吉达沉下目光。小殿下跟在身边的狼有十匹,现在只死了三匹,并没有伤到本源。
吉达眼睛转了一圈,发现少了人:“那两个人呢?”
“死,死了……”一个男人结巴说。
“另一个……另一个应该被抓了吧……”身边的男人搓搓手,“他,他本来就是狼师的人,被抓了也没什么。”
“蠢货!”吉达喝斥,眯起眼,冷声道:“杀狼没杀干净,还把祸事惹到可敦这里,可敦留不得你们了。”
两个男人一听,脸色惨白,忙跪地求饶。
吉达背过身,往帐中走,并不理会他二人。
“你们动了小殿下的狼,等着吧,天一亮,他或许就来要你们的命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符燚听到通传,连滚带爬的从榻上起来,胡乱穿了衣裳就带着人往这边赶。结果到了,只能看见满地狼藉,和勃律的啜泣。
他在马上静了良久才下马,没敢上前去叫勃律,只好先快步向阿隼走去。
救下来的狼有的还在昏睡,有的颤颤巍巍站起来,走起路摇摇晃晃。但谁也识趣的没有先发声,一只两只都注视着小殿下的方向,似是听懂了他的悲哀,也似是清楚同伴已经长眠在夜空下了。
符燚走到阿隼身边,张望了一圈,皱眉问:“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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