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阿隼小声答。
符燚一听,声音不免大了几分,喝他:“你让人给跑了!”
“难道你让我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去追人?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阿隼冷道,他瞪过去:“追人的活儿不应该是你们干的吗!”
符燚被噎了一嗓,抓抓乱发,烦躁的走回去。不多时,就看见几匹马离开了这里,似乎是去追人了。
过了片刻人策马回来了,两手空空,一无所获。逃跑的人早就不知道去向了何方,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条腿蹬地到快。符燚更加烦躁了,但抓不到人,他只得暗地里骂。
无果,他们只好先护送狼和勃律回狼师。一路上,两人同乘一匹马,阿隼依靠在勃律身后,紧紧拥着,生怕怀中人沉浸在悲痛中,驾不稳马,一不留神摔下去。
回到狼师,阿隼本想跟勃律一齐回帐,却被下令留在了外面。他担忧的看着勃律霎那间憔悴下去的背影,攥了攥拳头又松开,抿起嘴,到底没开口。
勃律的身影失了令他耽溺的光芒。
阿隼顾不得褪下自己身上的凌乱,先把狼一一带回狼圈里安顿好。起身的时候,怀中揣着的给勃律要来的助眠的药草掉到了狼圈地上。阿隼一愣,捡起来发现药草不知道什么时候塌扁了下来,已经蔫得不成形状。
也就在这时,他才猛然想起另一件事。
听到狼嚎声后他跑的太匆忙,忘了那个不该出现在狼师里的女人。
阿隼刹然间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垂眼再确认了一遍狼圈里的狼,它们除却精神萎靡、身上被袖针扎的地方有伤痕外,并无其他异样,阿隼这才放心离开。
他赶忙向奴隶帐他先前离开的地方奔去,结果并没有在周围见到相似玄七的女人。之后他又在附近绕了一圈,依旧没有看到。
阿隼沉下面孔,手碰到腰间前不久勃律扔给他好让他办事的、和香囊挂在一起的令牌,冰凉的触感让他抬脚向面对大帐方向的砦口而去。
他在沉静的夜色下来到几个驻守的将士面前,取下腰间的令牌,竖在他们面前,丝毫不胆怯地撒着谎问:“殿下问,今晚可有从大帐来的人?”
这做法他好像极其熟练,似乎以前经常发生这种事。
几个将士并不认识他,本想把人轰走,但下一眼看他手上拿的却是货真价实的小殿下的令牌,互相看了一眼,不免敬畏了几分,对他说:“有一辆牛车是从大帐来的。”
勃律蹙眉,继续询问:“还有吗?”
“没有了。”几个将士如实道。
对此,阿隼收回令牌,略微思索须臾,之后便稍一颔首离开了。
——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进来又如何消失的?
阿隼紧张的神经直到翌日都没消退。
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女人若继续留下来就是个祸患。不仅是一个对穆格勒的危险,也是对他自己的危险。
如何料都没料到,这次主谋竟然是李玄度,他因一直逃避自己的旧事,如此更不会想到,李玄度此番简直丧心病狂到身为未来的君王、百姓爱戴的太子殿下,竟违背李氏一族串通敌军。
简直枉为多年教导培养,枉为储皇!
此刻大庆的兵马已经进入草原。而他了解李玄度,此人从来不做无准备的仗,所以此刻两方实力定是悬殊,兵马相差甚广,极有可能一举攻下整片草原,最大的障碍或许也只是时间。
草原的灾难就悬在头顶,他应该立刻向勃律汇报这件事。
阿隼走着走着,突然顿住脚步。
可那个女人知道他很多事,并且他的这些往事他并不想让勃律知道。他若告诉了勃律,定会追溯他的过去,这样一来,他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他好不容易抓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他还想在勃律身边一辈子。
阿隼突然慌张无措。他想着,或许至少要先把那个女人找到。但现在在狼师里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这个人,他也无法进入大帐去寻。于是,这一心结,让他忐忑了一夜。
狼师里的狼死去后,在勃律的要求下也入穆勒河。
给狼送行的人并不多,寥寥几位,屈指可数。他们在晨曦中注视着河水缓缓流淌,河面上是用木头捆绑成的简易木筏,上面安安静静躺着三只通体冰凉的狼。
金乌洋洋洒洒笼罩在它们的躯体上,裹上了层金灿灿的光辉,就好似是来自天神温柔的爱抚,在召唤待往生的魂魄。
木筏最后会漂洋到河水的尽头,一路归于天空,让它们回到天神的怀抱。
它们没有巫医的指引,孤独寂寞地慢慢在水上漂泊。勃律一直盯着小木筏,直至它消失在河岸的拐角处无影无踪,这才动了动站了许久早已僵硬的身躯。
他沉沉坠下头,舒口寒气。勃律闭了闭布满沉痛的眸子,不再看带走灵魂的河流,轻轻抬脚,扭身向远处的狼师走。
走了几步,小殿下忽而又顿住,让跟在后面的阿隼也不得不停了下来。不过两息的工夫,他看见小殿下回过头,一双黯淡的浅眸毫无情绪地注视着他。
阿隼目光发紧。
他一直想对勃律说,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现在这双没有一丁点波澜的眸子,他不喜欢不能激起他心中涟漪的眼眸。
阿隼手指蜷了蜷,脚尖下意识往前蹭了一寸,离小殿下更近了些。
他觉得勃律是有什么话要告诉他。
等了会儿,他听见勃律轻声叫住自己:“阿隼,我要去趟大帐。”
阿隼很快明白过来。之前他央求过,以后勃律去哪里都要带上自己,所以他这是在履行他二人之间的承诺。
阿隼深吸一口气,微微扬起唇角,说:“好,我去备马。”
回狼师后,阿隼立刻去牵马。阿木尔跟在他们后面回来,还没开始忙活自己的事儿,就眼尖地看见阿隼和勃律说了一句话后往马厩走。
他想去叫符燚,结果一回身发现人早就没影了。阿木尔骂了一句,看着勃律站在帐外静静等待的身影,思忖了几息,抬脚过去。
勃律的情绪自打前些日子,从那雅尔大会上回来后就很淡漠,昨夜被符燚护送回来便更加的让人感觉疏远。三年前遭身边人背叛,醒来后知道自己被捅了一刀也只消极了两三天,就重新嘻嘻哈哈起来。
勃律从来没有这么让他觉得如此冷漠过。
现在勃律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被一根根木钉穿透后鲜血淋淋无法愈合,越发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阿木尔揪心地敛眉,脚根停在小殿下的身边。勃律听见声响只淡淡瞥过来一眼,很快又收了回去。
“你们这是要去哪?”阿木尔问,视线有意落在阿隼离开的方位,有意所指。
“大帐。”小殿下不冷不热地吐出两个字。
阿木尔被这句淡地飞快舔了下唇,颇为不适应。他讪讪扯出一抹弧度,好声提醒:“勃律,没有通传,你进不了大帐。”
“没有通传,小王就不能进大帐了?他们还能拦小王不成?”
阿木尔心惊,意识到了不对,赶忙问:“你到底要去大帐作甚?”
“讨命。”勃律环在臂弯里的手指随之抬起复而落下。
他冷道:“杀了我的狼,总该一命抵一命吧。”
阿木尔呼吸一窒:“你知道是谁杀的?”
“还能是谁?”勃律自嘲,“这硕大的穆格勒里,如今又是谁对我恨之入骨?对狼恨不得扒皮饮血?”
阿木尔霎那间明了了,他猛然吸口凉气:“勃律,你想清楚了,那可是可敦!”
“她儿子死了,就想拉我偿命?她有问过小王愿不愿意吗?” 勃律冰冷的眼神瞬间横过去,“我要她如何,也无需问她应不应。”
阿木尔皱着眉还要再驳什么的时候,阿隼牵着两匹马过来了。见此,男子只好改了口,沉着面色和他说:“我跟你去。”
勃律却直接拒绝:“不用,阿隼和我一起就行。”
阿木尔看着坐于马上的二人,心中开始焦急。他上前两步挡住勃律出发的路,喊道:“你别冲动!”
勃律挽住绳缰,垂眼瞧他:“在你眼里,我作什么才是冲动?”
“她毕竟是可敦。”阿木尔在马下仰头注视着他,正色着面孔,一字一顿告诫。
勃律冷哼,并没有回这句话。他拽过绳缰,越过阿木尔,头也不回地向着狼师外大帐的方向扬蹄奔去。
阿隼听不懂他们二人之间在吵些什么,他只知道他现在要寸步不离地跟在勃律的身后。
二人一路一言不发。待靠近大帐的地盘,阿隼远远的就看见了拦在那里的将士。出乎意料的,前面的人直接策马狂奔进大帐,无视后面想拦却也不敢来抓人的将士,带着他勒马拐道,向着一处阿隼从未到过的地方而奔。
阿隼本来以为勃律来大帐是来见特勤的,结果等他看到小殿下招呼都不打一声,也不出示令牌,直接闯进大帐的时候,他心头便涌上一股怪异。
勃律领着他在大帐内横冲直撞,最后策马猛然停在一座帷帐前。
乌骨的嘶鸣声顿时响烈在四周,引得几位处事的人频频看过来。
阿隼跟着他停下来,打量了四周,发现这周围多是些做事儿的女眷。他还没猜测出这里是谁的帐子,就见有一人朝着他们走来。
勃律坐于马背上,睥睨着看着站在地上的人,原本平直的眉头狠狠拧起来。
来人毕恭毕敬地朝着小殿下行了一礼:“小殿下今日怎么有心情来看望可敦?”
“怎么是你?”勃律记得这人是在延枭身边做事的,“你怎么在可敦这里?”
吉达说:“大殿下不在了,二殿下出征前担心可敦伤心过度坏了身子,因此才让小人在此照料。”
勃律冷笑,没想到延枭那家伙在他兄长死后,竟对自己阿娜有了这份细心。
小殿下对这种事并不感兴趣。乌骨在座下踏了踏马步,带着他逼迫了地上人几分。
勃律冷言呵道:“把人交出来。”
“什么人?”
“杀小王狼的人。”
吉达眼珠子一转,复又一礼,歉道:“小殿下怕是来晚了,人已经自缢了。”
勃律俯视他的头顶:“你这是承认可敦杀小王的狼了?”
“可敦要做的事,小人不敢言他。”吉达回。
“你们想要小王的命就算了,但千不该万不该,去碰小王的狼。”勃律瞪着吉达,手缓缓抽出悬挂在腰侧的佩刀。
“可敦小王冒犯不了,杀你几个人头还是绰绰有余的。”刀刃刮蹭刀鞘内壁的刺啦声响着实刺耳,银刃在日光下折射出冰凉的锋芒。
“既然你说人死了,那小王便先拿你开刀!”
勃律此般说罢,弯刀已经全部从刀鞘中抽出,他高手举过头顶,力道极大地作势就要向在马旁俯下身子的吉达的头颅上挥砍下去!
就在这刻,帐口处忽然传来一声高叫,制止了小殿下的刀刃。
“住手!”
勃律蓦地顿住手腕,刀刃停在了离肌肤仅有几寸距离的位置。他抬眸闻声看过去,只见帐口处站着一个扶着帐沿的女人,手里还抓着一件男子的衣衫。
可敦面容憔悴,眼眶通红,明显是以泪洗面了好几日的状态。她怒视着马上之人,面上的愤怒和憎恨,在看到吉达脖子上停滞的刀子后,吓得苍白了一瞬。
但很快,她的目光就从仍旧恭敬俯身的吉达身上挪回小殿下的面容上。她看着勃律,深知自己多年后会仍然永记心中的刻骨仇恨。
“是你杀了我儿!”她攥紧身边的帐帘以此支撑身子,对帐外的人恨道:“你杀了我儿,还有脸在这里放肆!现在还要再杀一个我帐中的人吗!”
勃律扬了扬头,嘲讽地扯动嘴角。他如今和可敦是真正的撕破了脸面,如此他便不用再顾忌什么。
“可敦就这么急着让人给大哥偿命?”勃律颠了颠手上的刀子,“也是,换做小王,也只有一命抵一命才能消心头的悲愤。”
“也好,今日你杀了我的狼,偿了大哥的命,我们就顺道来算算你杀我狼的命,该如何偿!”
“是,是我让杀狼的,也是可汗应允的!我恨不得连你一起杀了给我儿陪葬!”可敦凶恶毕露,拽着帐帘痛恨到了极点。
勃律身子一滞,在听到前半句的时候就僵了面孔。他愣愣道:“你说什么?”
可敦冷笑一声,从怀中折出一张白纸。勃律离得远,只能依稀看到上面用黑墨写的一连串字体,下面盖了一个红印子。
可敦嘲讽道:“可汗手令在此,你要我偿命,是不是也要你父汗的一条命?”
勃律蓦然睁大双眼,呼吸急促难以平稳,他怒不可遏,瞪着那张白纸黑字,仿若要将其瞪穿一般。
他立刻腥红了眼眶,死死盯着可敦手里扬起来的那张纸,想要挣破窒息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胳膊开始颤抖,手上握着的刀子剧烈抖动起来。他难以置信地在可敦和她手上那张墨纸上来回扫荡,始终不相信父汗会下如此一张手令。
——他真的要杀他的狼吗?
乌骨感受到主人的心情,蹄子不安地后退了两步。也就在这时,有一人着急忙慌就差连滚带爬地样式,飞快向着这方跑来。
他到了帷帐面前,手脚并用差点趴在地上,顾不得场上两方的僵持,大声焦急地凄喊禀道:“可敦!二殿下兵马已败,可汗亲征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图雅可敦的脸色当即惨白,六神无主。她五指揪着帐帘缓缓下滑,跌坐在帐口。
如今的战况,已经这般不乐观了吗?
马上的勃律听到这则消息,立即厉声追问:“可汗带了多少兵马?”
那人悲戚地抬头看向马上的小殿下,声音颤抖:“豹师和大帐剩余的兵力几乎都出战了,就连留在大帐的狼师……也调走了九成精锐。”
勃律瞪着匍匐在地上的人,瞳孔骤然瑟缩。
——父汗前不久用狼符调走了狼师将近一半的兵马,那时他对此无法过问阻拦。现如今又调动这一半里的九成去征战,果真是收了他的兵权,把他遗弃在了角落里,踹的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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