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妄不肯,权青实抢身硬闯。
两个人在狭小木屋中打斗起来,掌风伴着灵力,形成道道乱流,屏风砸在桌上,黑白棋子哗啦啦洒了满地。
随着一阵乱响,权青实脑海也乱成一团。
道士与妖魔相守根本就是笑话,不可能长久。
人心善变,妖魔更甚。百全真人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等綦妄厌倦之后扔下他,他还有机会去救师尊,还有脸回妙乙宗吗?
真到那时,一切都晚了。
不,不用等到以后,权青实忽然想起,自己曾被綦妄扔在客栈,也曾被抛弃在命河岸边,当时他眼瞎腿瘸,苦苦等待却无人应答。
那种屈辱经历,难道还要再来一次?
半凉的心彻底冷了。
綦妄发现他神色不对劲,立刻抓住他的手:“你怎么了?就因为我说了百全几句,你生气了?”
权青实抽手躲开:“綦妄,你留在此地好好养伤,我回去救我师尊,咱们从此一刀两断,各走各的路。”
綦妄挡住他:“你别闹了,我保证,我以后再不说百全了还不行吗。”
权青实:“你听不懂人话?我说各走各的!”
“各走各的?你忘了你昨晚是怎么扑上来亲我,哭着让我留下?现在一天都不到你就……”
提起昨晚种种,权青实恨不得找条地缝,更认定是鬼迷心窍。
“对,我就是后悔了!师尊还等着我的魂魄救命,我不能与你纠缠,你的恩情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
他用掌法推开人,大步走向门口。
木屋的门“砰”一声被灵气关上,綦妄还是不太相信:“青实,你说真的?”
权青实背着身,从怀里拿出淬狩,掷在地上。
“我是仙门弟子,你是世外妖魔,本就不同路,咱们一开始就错了,有错就要改。”
綦妄脸色发白,浑身的血都要凝固。
“青实……”
他身体一晃,只觉得心脏被谁狠狠抓扯了一下,紧接着就喘不上气。但权青实背着身并没看见,还在推门。
綦妄眼前虚影幢幢,耳边风雷声声,感觉体内灵气乱窜,虽然能看见权青实在面前,可是他说不出话,眼前的世界好像都变了形。
他闭目定神,等再一睁眼,忽然就失去了意识。
门板发出砰砰声响,怎么都扯不开,权青实起手结起“斩”字诀,招数未发,却觉得冷得要命。
小木屋里霜气弥漫,仿佛置身雪洞冰窟。
寒意从身后炸裂,綦妄从背后抓住自己,声音有点怪异。
不止慢吞吞的,还带着一点轻松的笑意。
“青实,你想去哪儿啊?”
-
岩洞深处,湿冷漆黑,偶尔有虫蚁老鼠从树根上爬过,发出微声。
这种响动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但綦妄却听得十分清楚。
洞穴里很快又寂静下去。
不知道躺在这里多久,直到有脚步声靠近,他才动了动沉重的眼皮。
一团模糊白光在眼前飘来荡去,白光渐渐合在一处,照出一张苍老面孔。
“尊上,您究竟惹了什么祸,伤得这么重?”
“谁……”
綦妄全身伤口淋漓,疼得连喘气也不敢,不过说了一个字,豆大的汗珠就从额头滴落。
“老朽祝颂,是您府上在册的青鬼。”
幽魂满头白发,身穿灰白长袍,手提一只油纸灯笼。
“尊上您不记得我,我却很感激您。别的鬼府不稀罕我这种老头子,唯有您的鬼府收留了我,我才能继续在世间行医。”
綦妄对他毫无印象,隐隐看见这老鬼掏出一柄小刀,将刀刃放在火上烤。
“你要……做什么……”
祝颂持刀逼近:“尊上,您身上创口已经腐烂,若不剜掉烂肉,伤口无法愈合。”
綦妄想翻身,可是剧烈的疼痛将他死死压在地上,无法动弹,额头的血流到眼睛里,染红视线。
“呃嗯————”
惨叫压在喉咙里,祝颂利落地割下一大块发黑的血肉,同时把一壶烈酒浇到他身上。
“尊上,您别怪老朽心狠,您的伤口被蚂蚁毒虫啃噬,必须尽快处理,我本想带您离开此地,可惜您身躯庞大,我实在没有办法……”
剧痛令綦妄汗如雨下,他勉强抬起脑袋,借着烛火看向伤口,只看一眼,仿佛再次跌入炼狱。
曾经耀目的长尾如今像一条被碾碎的肉虫,扭曲瘫软,上面连一块完整的皮都没有,到处都是黑血淋漓的窟窿。
綦妄不受控制地滚下泪来。
他无意识地摸向头顶,随即抓了个空。
伴着一阵惊慌,他更加无措地在头上摸索,两手沾满鲜血,可是除了额角碎肉和乱发,再没有别的东西。
他的龙角呢?
“尊上,您忍着点。”
祝颂沉着手,再割一刀,綦妄茫然躺回地上,连吭都没吭。
刀起刀落,洞穴里弥漫着越来越浓烈的腥臭,直到把长尾上的溃烂发黑的部分悉数除尽,綦妄都像死了一样,毫无反应。
老人将长尾敷上药粉,细心包扎,“尊上,您在这里等着,老朽去叫府上的青鬼,一起把您救出去。”
綦妄突然伸手抓住他,目露凶光:“老东西……你……要是敢……说出去,我杀了你!!”
祝颂两道白眉拧紧。
“尊上,身为妖灵,切不可妄谈杀人,若是动杀念,起魔心,往后就注定囿于尘世,再难登天了。”
綦妄不知想到什么,灰败的脸上泛起一线生机。
“……登天?”
祝颂拿起水壶,将清水涂抹在綦妄干裂的唇角:“您现在是鬼府主人,若是专心修炼,吸纳灵气,自然可以登天。”
“什么……什么主人?”
“尊上,您当时虽然喝醉了,但是将军黑冢确实为您开了大门,你带领五万亡魂入府,从那时起,您就是真正的鬼府主人。”
綦妄想起他确实大醉一场,之后就被天雷折磨,天火焚烧,等醒过来就躺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削去鳞角,斩断龙尾,浑身是伤。
不管什么妖府鬼府,只要能帮他渡劫登天,都无所谓。
“尊上,寻常妖灵至少要修行千年才能得道,您若心无旁骛,苦心修持,三百年必能飞升。”
颤抖的身体慢慢镇定下来,綦妄注视着面前鲜血淋漓的身躯,目光重如千钧。
“三十年,只需三十年,我一定可以重塑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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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提个醒……下两章,綦妄要干“坏事”了……
第七十二章 妙真山(三)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漆黑窗外传来微弱风声,床头小半根蜡烛似乎撑不了多久。
綦妄望着低矮的屋顶,一时想不起身处何地。他的脑袋像被榔头狠狠砸中,打得他意识混沌,头脑混乱,身躯也异常沉重,连动动手指都很费力。
直到看见权青实伏在床边,拉着他的手,才恍惚记起这里是神女峰顶的小木屋。
他何时睡着了?
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醒了,头还疼吗?”
权青实抬头凑近,低声询问,他眼角发青,脸上有伤,似乎与人打斗过。
綦妄急着伸手去摸:“你受伤了?”
他一动,眉心深处就疼如撞钟,让他眼前一片模糊,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权青实拿来一杯清水,“方才你毒煞爆发,体内灵力逆行,晕过去了。我用静神诀替你捋顺气脉,你必须好好静养,别再乱动了。”
綦妄一把将人拽在怀里,双臂紧紧搂着,“青实,我好像梦见你要走了……”
权青实费力挣出来:“那只是梦,你先好好养伤。”
被窝一掀,綦妄翻身向内,结结实实将人压在下面,大手抓着衣襟扯开。
几处浓稠淤青分散在身体各处,都是新伤,脖子上也被抓出一个清晰的指印。
綦妄调取灵气帮他消肿散淤:“你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是谁来了?”
权青实合上衣服:“没人来。”
“是不是徐鹤朗?幻灭宗的人追来了?”綦妄力气大的狠,棉服眼看着就要扯坏。
权青实拍拍他绷紧的拳头:“真的没人来,是你毒煞攻心,失去理智,但是很快就晕了,刚才你睡着的时候,一直念着头疼。”
綦妄盯着他脖子上道道掐痕,心中后怕。
“青实,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綦妄退缩一点,眉宇间苦楚浮现。
“綦妄,你先松开我。”权青实撑起身体,“我师尊曾念给你一段百炼枢心咒,还记得吗?”
权青实系上衣带:“这部心法可以祛除毒煞,你多念念,能还有其他卷册,等我找来给你。”
看权青实要走,綦妄忽然觉得心慌要命,他粗声一吼,“不对!”
他抓着人重新压到床上:“你骗我!你就是想去找鹤元!我不是作梦,你方才就是要走的,你在骗我!”
“你心里只有那倒霉师尊、狗屁仙门……心里从来没有我……”
他呼吸粗重,眼中红光隐隐。
权青实指尖凝聚灵力,按在他太阳穴上缓缓打圈:“我没骗你,百炼枢心咒的心法在妙乙宗文澜阁,距这里并不远。”
清凉凉的气流捋着额头,勉强安抚住那股躁怒。
“我去找书是想帮你解毒,让你好受一些……”
綦妄略略放松下来,但心中仍旧不安:“你昨天才亲了我,今天就反悔……都是为了你师尊……”
一股杀念猛然蹿升,绕着灵台不散,綦妄眼珠通红:“我得去杀了他们,他们死了,你就不会走!”
“他们”是谁,綦妄自己也不知道,仿佛这世上不止一个鹤元,他起身下床,大步出门。
权青实紧张地把人拽回怀里,手脚用力把人抱住,对着耳朵小声说:“嘘嘘嘘……我不走我不走,你也别走,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所幸神女峰灵气纯净,随时取用,权青实微末仙法才能护佑心脉灵识,压制住体内毒煞,遏制魔心。
他揽着綦妄,在后背慢慢抚摸:“是毒煞进入心脉,你生病了,我陪着你,哪儿也不去,真的。”
綦妄浑浑噩噩地缠着人,抬眼看见脖子上的手印,照着就咬。
咬完一口还不罢休,一连咬了几个牙印,舔着被咬出的红印子又嘬又吮,非要把那块皮肉吃进嘴里。
权青实有些害怕,紧张地问:“你又要变成黑蛇……要吃人?”
綦妄双眼迷离,摇头否认,大手又开始在他身上抓弄:“青实,青实,青实……”
“别弄了!”权青实害怕,他被压在狭小的木床上,无处逃,面前的人理智不全,劝不听,他蹬着腿想把人踢开。
綦妄一俯身,压住他乱踢的腿,仰头挑开紧闭的嘴唇,舌头在齿缝中强力劫掠,粗暴侵占。
血锈的味道漫在嘴里,又腥又涩,让权青实很不好受,但綦妄就是不肯放他。
綦妄舔掉唇角的血,在他唇上亲了亲:“青实,你是我的,你不能走……”
烛火燃尽,夜色降临,火焰化为一股勾缠的青烟,在漆黑的房间里搅弄。
权青实妥协似的闭上双眼,他怀里忽冷忽热,忽重忽轻,仿佛是寂静雪夜在被窝里消融,变成一场能烫伤他的热梦。
……
天光大亮,权青实揉揉眼睛,顶着一头乱发从被窝里钻出来。
不知綦妄弄回来什么东西,烤得香气缭绕,肉香飘飘,催得他腹中打雷,饥肠难捱。
昨夜他简直被拆散打碎,此时更是饿得要命。
神女峰上灵气虽好,却不能让他填饱肚子。
权青实穿好道服,忍着腰酸腿疼,慢慢挪步下楼。
灶房里热烘烘的,灶坑中架着一只烤得冒油的锦鸡,灶台旁还有没烧光的羽毛。
綦妄正在灶台附近冲洗淬狩,和权青实满面憔悴不同,今日精神抖擞,春风满面,眼睛里的猩红之色也已消退。
他擦擦手迎过来,“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权青实冷瞥一眼,没说话。
他昨天晚上根本就没睡好,现在两条腿也没力气,必须扶着门框才能站稳。
綦妄给他端来洗脸水:“哪里不舒服,我给你揉揉?”
权青实用水泼他:“你闭嘴。”
綦妄眉毛上挂着水珠,低头笑道:“做都做了,还怕说?”
权青实低头洗脸,把发热的脸用冷水降温。
二人坐到桌边,綦妄给他撕下一条鸡腿:“青实,你先填填肚子,这里没有米,咱们晚一点下山去买。”
权青实皱眉,“……钱袋被我落在幻灭宗了,现在手上一个铜板也没有。”
没钱拿什么买米。
綦妄踢了一脚旁边的袋子:“这里还有两只锦鸡,换成银子买些粮食应该够了。等我再跑一趟鬼府,把将军黑冢的宝贝拿出来一两件,往后就不愁吃穿了。”
“不行,” 权青实连声阻止:“不能去,你别忘了尸鬼还在到处追杀你,你现在病情复杂,绝对不能暴露行踪,我可以去采些草药换钱,你不要再去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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