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过一段时间,种子开始生根,就导致阻滞经脉,气血不畅。毒根长成之后,就释放毒煞,让人浑身生疮,若是毒物进入头脑就会疯癫胡言,至于长出叶子,则要等中毒者毒发身亡以后。”
徐鹤朗说话间小心翼翼,特别注意鹤元的神色,生怕刺激到他。鹤元病容苍白的脸上蓦地浮现一个笑容。
他立刻扣上盖子:“师弟,你笑什么?”
鹤元淡淡道:“毒物不是师尊内丹所化,这还不值得我笑吗?”
此事困扰他整整十年,已成心魔,如今发现和百全真人无关,自然欣喜大过哀痛。
“师兄,你接着说啊。”
徐鹤朗又打开另一个木匣,这根尸草,根部染着淡淡的黑色。
“草根能产生煞气,日复一日在根部积累。猪魔体内的滚滚煞气,都是从这些根茎中同时爆发出来的。”
权青实:“所以冥酒能祛除缓解毒瘢症状,却无法消除这些毒根。”
徐鹤朗:“是,想制出解药,消解人体内的毒根,还需要下一番功夫。”
毒物已经现身,制备解药就成了要紧的事,鹤元病情严重,时间并不富余。
天地自然造物,总有相生相克,可是这毒草是人为制成,若要做出解法,且对人体无害,绝非易事。
綦妄蹙眉:“可惜那只狐狸已经死了,要不然捉住他,总能问到一些来龙去脉。”
“还有一个地方可以查。”
权青实想到一条线索:“紫荣阁,东流在那里偷取霑雷丹,肯定有迹可循。”
綦妄摇头,“紫荣阁仅是三流鬼府,幕后黑手让它出面就是为了遮掩身份。现在猪魔已死,鬼府大乱,他们目的已经达到,恐怕早都抽身而去了。”
鹤元垂眸不语,神情略带消沉。
徐鹤朗一拍桌子:“师弟,你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怎么搞得好像我根本做不出解药一样!无论这个制毒之人是谁,难道我的炼药之术会比他差?”
綦妄挑眉:“你有解毒的思路?”
徐鹤朗眼皮耷拉下来,“会有的,会有的……”
“事情我都听明白了,我有办法能救你师弟。”
金顶鹤一说话,好像在茫茫迷雾里忽然亮起一盏明灯。
徐鹤朗放下木匣,倾身问道:“仙长有何妙法,还请赐教!”
“亏你种了这么多年地,对付杂草的办法那么多,怎么不用?这东西做得再复杂,也不过是以灵气拟生的植物,放火烧了不就行了。”
“放火?!”
徐鹤朗的小眼睛瞪得溜圆,“人还活着,怎么能火烧肉身?”
“不是普通的火。” 金顶鹤瞥他一眼,“十二火天轮番上阵,烧个三天三夜,什么毒草毒根都化成灰了。”
听见此话,徐鹤朗脸上变颜变色,鹤元真人也默默摇头。
权青实追问:“师尊,这方法不管用吗?”
鹤元:“十二火天,是十二种驱魔火,凡间没有,只能向天神来借,属于通神之术,此术确实在古籍上有所记载,可惜我与你师伯……”
“你们两个笨蛋做不到,我可以。”
金顶鹤笑得得意,金色眼珠忽地转向权青实,像捕猎一般盯着。
“但是要我救人,我有一个条件。”
綦妄心生警惕,起身质问,“你这老鸟,想要什么?!”
权青实愣了愣:“仙长想要得可是这个?”
他从怀里拿出铜镜,双手奉上。
这铜镜是武鹤风所制,算得上一件法宝,方才验毒的时候曾被这白鹤看见,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到身上还有什么东西能被这仙鹤惦记。
徐鹤朗伸着脖子,对铜镜凝目细看。
“不是这个。”金顶鹤用翅膀拂开铜镜:“救你师尊,我要取走你身上一魂一魄,你可愿意?”
“不行!”
“不可!”
鹤元和綦妄同时出言拒绝。
鹤元眉头深锁:“失去魂魄必定使人情志受损,性格巨变,严重时还会痴傻疯癫,记忆错乱。仙长想取魂尽管用我的,我徒弟还年轻,他的魂魄不能给你!”
三魂七魄承载凡人的才智、性情、情感、记忆……缺一不可,若是魂魄缺失太多,难入轮回,甚至连鬼也做不成。
金顶鹤神情冷淡:“你的魂魄对我无用,我只要他的。”
綦妄将权青实拽到身后,“我还纳闷你怎么非要过来喝茶,原来是在打这个主意,解药我们另寻,你那破火自己留着!”
他说完就拉着权青实出门。
“等一等!”
徐鹤朗救人心切,出声阻止:“仙长可否说明,为何非这小子魂魄不可,为何不能换人?”
金顶鹤走到茶桌前面,以翅膀拨了拨桌边火炉,跳跃火苗随着他的操控不断变化形状。
“我屋里有十几样法器,唯有这火炉最为特殊。当初铸造它,本是想做一盏回魂灯,找回我丢失的魂魄,所以取我魂魄入内,结果一时失手并没做成,不得已就将它改成一个普通的火炉。”
“这引魂炉看似寻常,唯独认我的魂魄,旁人绝对不能使用。”
金顶鹤看向权青实:“我丢失的一魂一魄必定就在他体内,原本就是我的东西,物归原主也合情合理,我还能捎带手把你师弟的病治好,划算得很。”
“魂魄?” 徐鹤朗听完僵坐不动,陷入深思。
金顶鹤笑笑:“我仅要一魂一魄,又不要他的命,你师弟的毒伤再拖下去,到时候十二火天也不一定管用,你们速速考虑。”
“不用考虑,不会给你。”
綦妄拽着权青实走向门口,但是门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屏障,将他拦住。
“我这屋子,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话音刚落,整间茶室突然开始剧烈震动,四方形的房间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拉长搓扁,地面也像水波一样动荡起来,内部格局尽情变化,无限扩张。
权青实和鹤元中间忽然多了一面墙。
“师尊!”
“青实……”
墙面和地面晃动,不仅茶室变形,连走廊、大堂也全都变了样,院墙自动延长,长出新的房间,院门改了位置,院外的十口酒缸都换了方向。
等到晃动的竹屋重新安稳下来,整间竹屋布局都发生了变化,占地扩大了一倍。
权青实和綦妄被关在茶室里,鹤元与徐鹤朗则被隔离在旁边房间,门窗都有仙法结界,固若金汤,坚不可摧。
“仙长,你这是做什么!”徐鹤朗推不开门,在屋里叫嚷。
金顶鹤口中呼出一团白雾,收起功法:“你师弟最多还能支撑半个月,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用魂魄来换他活命!”
它拍拍翅膀,走进对面的房间里去了。
鹤元费力说道:“青实,引魂之术必须要经你同意,否则不能施展,无论那白鹤用什么手段威逼利诱,你绝对不能答应,记住了!”
权青实贴着门缝往外看,迟疑不答。
“青实!你若是答应它就是逼我自戕!”
鹤元厉声道:“我才刚刚解开误服恩师内丹之苦,你怎么能再让我受取用弟子魂魄之刑?白鹤说的方法并不是我想求的解法,你不要钻牛角尖,一定不要答应!”
许久听不到权青实的回答,鹤元急得气血翻涌,求助道:“咳咳……师兄,你快替我劝劝这傻孩子,咳咳……让他不要胡来,魂魄绝不能拿去换药……”
徐鹤朗静坐一旁,仿佛遭受了什么打击,连木匣子掉在地上也不去捡。
两条灰白的眉毛拧在一起,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深深的阴影。
隔着一面墙,四人各怀心事。
茶室地上散着许多东西,一个存放毒草的木匣也被掉在这边,权青实低头看着其中半枯半黄的草叶。
“别看了!”
綦妄捡起木匣,合上盖子往旁边一扔,沉着脸在屋里四处观瞧,探寻结界的薄弱之处。
权青实:“你怎么不劝我?”
綦妄:“如果连鹤元真人的劝说你都不听,又怎么会听我的?”
权青实心虚,双手捏着衣袖,抿着嘴。
要是换做从前,只要能救回师尊,别说一魂一魄,就是三魂七魄都交出去他也甘愿,毫不犹豫,但他现在想到綦妄,心中便多了一层顾虑。
“綦妄,你还是劝劝我吧……”
綦妄凶巴巴说道:“你当我傻?我越是不让你做什么,你就越要去做,浑身都是反骨,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他敲敲墙壁,朝隔壁问道:“徐鹤朗,看来那只白鹤早就算计周密,连结界也早有准备,你有没有什么好方法能逃出去?”
“没办法。”徐鹤朗语气沉沉:“整间竹屋都是由仙法灵力铸成,就算能侥幸出了院子,你们也离不开通天路。幻灭宗的几条出入口都在白鹤仙长控制之下,根本逃不出去。”
綦妄:“这只白鹤到底什么来头?你与他相处多年,总知道他一两个弱点,你我联手还打不过它?”
“光凭你我肯定不行,我上次还能哭一哭讨个人情,这回不管用了。”
“你再好好想想!”
“不用想,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綦妄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徐鹤朗句句悲观,与方才积极寻找解药的态度截然不同,就算被关起来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丧失斗志。
他思索片刻,反问道:“你是不是还要说,若是不答应取魂换魄,以你的能力也救不回鹤元真人了?”
“对。”
鹤元吃惊地抬起头,望着眼前人,不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来。
“师兄?你怎么……”
徐鹤朗面色阴沉,突然出手点了鹤元的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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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妙真山(一)
鹤元根本没有反抗机会,直坐着,一双眼睛愣愣盯着徐鹤朗,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面前还是他认识的徐鹤朗吗?
对方抓住他的双臂,劝道:“师弟,你徒弟往后若是疯了傻了,我会照顾他一辈子,但是为了给你解毒,他的魂魄必须要换!”
鹤元激动得瞪着眼睛,呼吸起伏,可他连哑穴都被点了,半句阻拦也说不出口。
想抓住徐鹤朗的衣襟,胳膊也没有力气。
他看着徐鹤朗走到门口,对着外面说道:“小子,你师尊病情紧急不能拖延,十二火天之术绝对能解除你师尊的毒,用你的魂魄是最快的方法……”
“胡说八道!”
有人替鹤元说出了心里话,綦妄怒声骂道:“你这老东西翻脸比翻书还快,那白鹤偷偷许了你什么好处?”
“救人本就需要代价,权青实,是不是一看要耗费魂魄,就不想救你师尊了?你之前的心意都是假的!”
鹤元生怕权青实经不住激将,贸然答应,他在指尖凝气,悬空写出两个字。
权青实犹豫道:“徐师伯,我自然是真心想救人的,可是……”
“可是什么?”
綦妄插话:“他敢同意,我就打断他的腿!”
鹤元趁着三人说话,提起功法,灵气形成的字迹爆出声音:“开阵!”
徐鹤朗被吓了一跳,急忙回身抵挡,他知道鹤元的阵法境界极高,以为要用什么招数对付自己,可是房间里只是腾起一片白雾,并没有其他变化。
鹤元坐在竹椅上,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双手颤抖,攥成拳头。
徐鹤朗心知被骗,苦涩一叹:“师弟啊,等换了魂魄你自然明白我的苦心,你此时不能运功,乖乖听话。”
他从随身布包里取出三根银针,迅速封住鹤元的经脉要穴,不让他再胡来。
鹤元又像前几日那样昏昏沉沉。
徐鹤朗用手抚着鹤元额头,在眉眼上抚摸,语气无限温柔:“有师兄在,你就好好睡吧,等你醒了,一切难题就都解决了……”
“砰!”
他的动作被声响打断,金顶鹤挥开大门,急忙忙闯进茶室,暴跳如雷:“人呢?!他们两个呢?!怎么跑了?”
徐鹤朗不由得一愣,惊讶盯着鹤元昏睡的脸……
师弟,你到底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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綦妄与权青实大头朝下,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洞。
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綦妄感到强烈的不适感,眼前光怪陆离,让人头晕反胃,仿佛四肢百骸都被绞碎,再扔进一口大染缸中肆意搅弄。
周围色彩交织,变幻莫测,唯有一个白色光点越来越亮,越来越近!
綦妄抱紧权青实,不受控制地跌进了刺目的白光中!
冰冷空气里带着枯木腐朽的气息。
高低错落的枝条几乎占满视线,树枝形成的密网被撞破一个大窟窿,透出灰蒙蒙的天。
綦妄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什么狗屁仙法……简直能把人摔死……”
多亏树林密集枝条做了缓冲,地面还有一层足够厚的积雪,他们才不至于摔成肉泥,可是仍然摔得头晕眼花,半天不能动弹。
原来在竹屋变化扭曲之初,鹤元就将袖中三枚符文雀掷入茶室,伴着那“开阵”两字,符文雀行阵豁然开启。
三角形的法阵晃荡,并不稳定,可綦妄知道这是唯一的逃跑机会,毫不犹豫拽着权青实跳了进去。
虽然逃出来,但是差点摔成肉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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