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眼匆匆推开茶室的门,冲了进来,随它一起进屋的,还有一阵浓烈的煞气。
权青实接住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猪魔、猪魔尸变了!”
綦妄像一阵旋风似的抢出门外。
可院中黑黢黢的,并没有猪魔的身影,歪犄角晃晃悠悠地站在院子里,身上黑雾萦绕,是强风疾劲也吹不散的煞气。
歪犄角一看到人影就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它双眼血红冒光,两手乱抓,丝毫也没有平时对綦妄的惧怕。
綦妄手腕一转,几枚冰锥就在掌心凝结,忽听权青实大喊,“小心身后!”
冲天辫突然从门旁跳出来,疯了一样去咬綦妄。小鬼力量奇大,双手竟把门板都掏出了窟窿。
綦妄闪身躲开,冰锥当头刺下。
“铛铛!”,淬狩出鞘,挡开冰锥。
权青实护着身后的三只眼:“别杀它们,它们这是入魔了,应该还有救!”
綦妄退守两步,用灵气把两只小鬼牢牢封住,小青鬼被冻成冰雕人像,张牙舞爪的僵在院子里。
“这是怎么回事儿,哪里来的煞气?”
徐鹤朗推门出来,他这一句带着强悍内力,声音所过之处,连呼啸的北风都要让上三分。
綦妄回身质问三只眼,“说话!你都看见什么了?猪魔呢?!”
权青实拍拍小鬼的肩:“你别怕,把事情说清楚。”
三只眼吓得眼泪直打转,缩在权青实身后:“……外面起风了,我们几个就想用绳子去加固一下竹棚,歪犄角它们两个跑得快,就先进了棚子里……然后……”
“它们就跑了出来,还喊着尸变了、尸变了,我跟瘦如柴不敢过去,就跑回来了……”
权青实放眼一看,院子里还少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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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幻灭宗(十)
权青实:“瘦如柴呢?”
三只眼默默摇头。
它刚刚拼命逃跑,根本没回头,瘦如柴体格弱,跑得慢,不知道会不会被猪魔捉去。
“去看看!”徐鹤朗脸色凝重往院外走,那头大黑牛也踱步跟在后面,一行人来到竹棚所在。
新建的竹棚已经倒塌,在徐鹤朗施加的结界之外,多了一道更强的结界,内部滚滚黑煞被挡回其中,没有溢散。
结界中,猪妖尸体躺在地面,几根洁白长羽插在被煞气围绕的妖尸上,很是醒目。
金顶鹤站在不远处。
不必多问,几人都已明白是它出手制服了尸变猪魔。
徐鹤朗弯腰行礼,面色有些难堪:“多谢仙长出手相助,没想到此事惊扰了您。”
“给你师弟治个病,怎么搞出这么多事?别跟我说这头肥猪也是一味药材。”
金顶鹤长颈微曲,翅膀轻轻一挥,一团灵气就卷着瘦如柴扔到了权青实怀里。
小青鬼昏迷不醒,身上没沾染煞气,估计是被吓晕了。
徐鹤朗苦笑:“仙长,清理煞气要紧,病情容我晚点解释。”
妖尸被煞气团团包围,需要先清理干净,才能取毒。
徐鹤朗拍了拍黑牛的背,黑牛哞哞叫了两声,如此浓烈的煞气,附近动物都本能避险,可是黑牛甩着尾巴往竹棚走去。
它轻轻松松穿越了两层结界,用鼻子在黑煞附近闻闻,随后就咬住一大团黑气撕扯下来,牛嘴不停咀嚼,吃草一般,将丝丝缕缕的煞气吃进肚子。
权青实看得惊讶,他以为这头黑牛沾了徐鹤朗的灵气,才体格偏大,能通人性,现在才发现黑牛竟是一头奇兽。
綦妄耳语道:“你这位徐师伯,可能也去过命河下游。”
“命河下游有一潭黑池,附近有许多远古异兽,据传能饮命河之水,吞煞气为食,这头黑牛应该是从那附近得来的。”
权青实不禁看向这位农夫打扮的师伯。
徐鹤朗今日没戴旧斗笠,花白的头发束着一个端正的混天髻,短须交杂的方脸上,皱纹如刀刻一般。
他不仅精通炼药之术,还有一门御兽的仙法同样卓绝,怨都灵兽心甘情愿跟随他来到与世隔绝之地,被他驱使,犁地种田,想必此门仙术业已圆满。
不一会儿,外溢的煞气就被黑牛吃得七七八八,徐鹤朗结起手印,以十二字仙诀的“缠”字诀把余下的煞气收在掌心。
粗糙的双手扣合,慢慢搓动,煞气很快就被搓成一枚丹丸大小的黑珠。
他收掌成拳,用自身仙法炼化,拳心随即冒出一阵刺眼的白光,等再摊开手掌,黑色煞气已变得通体莹白,浮光荧荧,好似珍珠。
黑牛一看,立刻小跑过来,长舌一卷就把“珍珠”吞了。
“你用颠倒丹喂牛?
金顶鹤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不满道:“简直是暴殄天物!”
黑牛吃完,就带着一肚子的煞气,优哉游哉地踱到一旁消食去了。
“难怪这头灵兽对你死心塌地,原来不过为了一口吃食。上古灵兽和寻常牛马区别不大,都没什么骨气!”
徐鹤朗听出白鹤嘴里的挖苦,自嘲道:“仙长有所不知,它若是见了逆丹却没吃到嘴里,肯定要跟我闹上一通,牛脾气可大得很,到时候,没骨气的就是我喽。”
颠倒丹又名逆丹,是以仙法聚合灵气或者煞气形成的一种灵宝。此丹威力十足,多用于咒诀与法器之上,增进灵力,也偶尔用于通神之术,作为术引。
至于吃起来是什么滋味,是苦是甜,恐怕只有黑牛知道。
煞气除尽,金顶鹤率先走近妖尸。
“我来时,见凶恶煞气从竹棚里喷出,源源不断,以为里面有什么邪祟,就劈碎了竹棚,跑出来的魔物动作僵硬,毫无灵识,几根羽毛就制住了。”
黑气虽然散去,但是天色仍旧昏暗,不利于观察,徐鹤朗转身吩咐:“小子,去提两盏灯笼过来。”
权青实从怀里拿出铜镜:“徐师伯,今日风大,铜镜比烛火更好用。”
他口念咒诀,同心镜漂浮起来,发出均匀白光,如一盏天灯照亮了猪魔尸体。
一夜之间,这具尸体外面竟然生出一层细草。草叶半黄半绿,一寸来长,密密覆盖。
这异常的景象出乎意料,几人神色均是惊奇。
徐鹤朗不由得“咦”了一声,搓搓胡子,费神思索。
权青实想起往事:“之前,在石桥山,是不是……”
当时他视力受限,并不曾真的看见草叶外形,就以询问的眼光望向綦妄。
綦妄点头:“你想得没错。”
徐鹤朗听出信来:“你们曾见过这种草?”
綦妄:“我们曾经遭遇一群老鼠,浑身长草,草叶的形状颜色和猪魔身上的一样。而且老鼠双目血红,性情嗜血,完全不知恐惧,与小青鬼的状况非常相似,都是我亲眼所见,绝不会错。”
“何时何地遇见的?你快详细说说!”
綦妄言简意赅讲了石桥山大柳树庄的经历。
徐鹤朗默默记下,随后戴好面巾和手套,小心地提起尖刀,借着铜镜的光亮,将妖尸从肚皮处剖开。
躯体内部已被草叶占满,不管是血管或是五脏,都成了毒草生根发芽的养分。
徐鹤朗从表皮、脏腑、骨头等不同部位分别取下几棵完整的尸草,小心翼翼装进木匣,再用仙诀封住木盒,避免被别人误触打开。
权青实帮忙照明取亮,綦妄递刀开匣,三人协作,取了二十来棵尸草留用。
做完这些,徐鹤朗指尖结起手印,猪魔尸体即刻燃起烈火,风助火势,妖尸不过一会儿就被烧成灰烬。
毒物到手,徐鹤朗的神色并不轻松:“尸草已经现身,来历还需要再去核查一番。”
他没忘了一直站着身后的金顶鹤,客气道:“仙长,我们叨扰多日,一直也没有向您道谢,今日寒风刺骨,不如您与我们一起回到酒坊,让我们敬上一杯热茶?”
他与金顶鹤邻居多年,深知对方性情孤僻,从来不讲情面,也不与任何人走得亲近,此时是决不可能同意与他们回去饮茶的。
所以这个邀请只是客套。
可金顶鹤一反常态,悠悠反问:“你想用什么茶请我?”
徐鹤朗一愣,“呃……”
他在幻灭宗久不与外界往来,手里也没什么好茶饮。
金顶鹤不高兴了,嘟囔一句,“呵,住着我的房子,还要喝我的茶来谢我,你好歹也是一宗掌门,真寒碜!”
说完就大步朝竹屋酒坊走去。
有权青实在,烧水煮茶自然无需徐鹤朗动手,而照顾几个小青鬼的活儿就落在了綦妄身上。
为防变数,綦妄把小青鬼都锁在厢房中,连瘦如柴也捆了个结实,吩咐三只眼取冥酒给它们解毒,等小鬼身上煞气渐消,他才起身去往茶室。
一开门,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鹤元穿着一身粗布棉服站在门口,没有遮面,脸上显着斑斑点点的毒疮。
说来奇怪,即使穿着如此朴素,而且病气缠身,却并未影响鹤元的宗师风姿,依旧能看出曾经容止卓越,风姿夺人。
可以想象,全盛时期的他是如何风度翩翩,美如冠玉,彻底影响了小小年纪的权青实的心。
小道士对这位师尊深深崇拜、衷心敬爱,甚至愿意为他去死。
一想到这些綦妄就非常不爽,冷声问:“你何时醒的,出来做什么?”
“……咳咳……昨夜我就醒了。”
鹤元眉目舒展,轻声道:“听闻你猎杀猪魔帮我寻毒治病,特意来多谢你。”
他的声音非常好听,好听得令綦妄感到厌烦,可是就算再讨厌他,恨不得现在就掐死他,綦妄也不至于对一个病人下手。
他不情愿地扶着鹤元:“现在道谢还太早,等你彻底痊愈那天,再谢我也不迟。”
“日落星辰起,彷徨见朝晖,不知我还能见到多少明日,现在能做的就不往后拖了。”
綦妄知道,鹤元勉强出来并不是只为道谢,一定是为询问剖毒结果,与其浪费口舌阻拦,倒不如直接顺了他意。
他带着人往茶室走去。
短短一段路,鹤元走得极其缓慢,似乎每一步都是刀山火海,全凭意志才能坚持前行。
“鹤元,我可好心提醒你,今日的毒物长得极为可怕,等一会儿你见到了,可别吓得掉了魂。”
鹤元淡淡一笑:“无妨,人有三魂七魄,就算我被吓得丢了一个魂儿,还剩两个能用呢。”
綦妄笑出声来,鹤元此时还有心情开玩笑,必定做好了十足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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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中,金顶鹤明明是竹屋主人,但是进屋后,反像个远道而来的贵客,安坐如山,一言不发,专等着别人伺候。
权青实感觉到金顶鹤锐利目光,便有点紧张,生怕哪里做得不好,再惹出什么麻烦。
他用淬狩轻轻将金芝茸削成粉末,洒到茶壶里,放在一个小炉火上煮着。
茶壶是法器,小火炉也是法器,两样东西与那酒缸一样,都是通体纯黑,质地如金属一般。
茶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权青实提起茶壶,将热茶倒入杯中,淡黄色的茶汤清清亮亮,漫着一丝芝茸特有的醇厚香气。
“仙长,请用茶。”
他起身敬茶,茶室大门此时被推开,綦妄扶着鹤元真人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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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幻灭宗(十一)
徐鹤朗一见鹤元,急忙走过去扶着人入坐,不光扯来毛毯,还把炭笼挪到一旁,动作小心翼翼,生怕鹤元磕着冻着。
鹤元被裹得严严实实,毛毯下面只露出一张小脸:“师兄……你这是……”
徐鹤朗手上忙活,嘴里念念埋怨:
“别说话,你不去好好躺着,急着过来做什么?都说你现在不能操心,不能妄动,就是不听,哪天把我气死你就高兴了,快暖和暖和。”
徐鹤朗抓住鹤元的手,使劲搓着:“这毒物你就别看了,对你不好,喝杯热茶我就送你回去。”
鹤元:“………………”
他们两人动作亲密,綦妄偷偷忍笑,权青实也有些不好意思,不敢抬头看。
金顶鹤坐在主位哼了一声:“病人都不怕,你这做郎中的倒是怂了,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快把木匣打开,详细说说!”
鹤元柔声细语:“师兄,这毒物折磨我将近十年,你就让我看个清楚,死也死个明白。”
“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
“师兄,求求你了……”
鹤元真人用指尖拉住徐鹤朗的袖子,“请你给我讲讲。”
权青实憋得脸都红了,更不敢抬头看,抱着茶壶像个鹌鹑似的。
师尊这是在撒娇吗?
“唉,就给你看一眼。”徐鹤朗不大情愿,还是慢慢打开一个木匣。
一株完整的尸草呈现出来。
草叶细长,四面发散,黄绿交杂和普通杂草差不多,但根部怪异,仅有一条雪白的短根,粗粗胖胖。
鹤元神情迷茫,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难道我体内也生了毒草?”
“没有的事!”
徐鹤朗用剖刀指着草叶:“师弟你看,这株毒草取自猪魔心脏附近,但是叶子上干干净净,并无一丝血迹,就能证明,叶子是昨夜新长出来的。”
“据我推断,霑雷丹含有尸草种子,种子由灵气构成,沾染脏腑就会想外释放灵力,让中毒者产生一种灵力充沛、修为大涨的错觉。”
剖刀指向雪白的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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