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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还是他拒绝不了齐乐洋，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
齐乐洋反应倒是有点好笑，他就像是酒突然醒了，猛地从座椅上跳起来，头撞在车顶上，然后身前的安全带又把他拉回，他揉着头看萧衍：“嘶，什么意思？你没对象是什么意思？”
萧衍又不说话了，表情恢复成来之前的样子，看不出心情到底怎么样。绿灯亮了，萧衍把视线投回主干道，于是齐乐洋眼神又变得呆滞起来，他感觉脑袋里像安装了生锈的齿轮，怎么转都转不动。
其实这话很好理解，无论是字面意思还是深层意思，都是在表明“他还是单身”，不过齐乐洋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说到底还他没有信心。毕竟萧衍如今身边到底有没有伴，又和他牵扯不上关系，他们早在九年前的那条微信消息发出的那一刻，就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一直到到齐乐洋家楼下，萧衍都没有回答齐乐洋的问题，齐乐洋便也没有再开口问。
到了小区门口，齐乐洋刷脸让保安把门打开，车子很顺利进入了小区。小区算不上大，从门口到四单元不过半分钟的路程。齐乐洋下了车，站在路灯下扶着车门，说谢谢，准备转身离开，又在即将关门的瞬间将门打开，望着车内的萧衍说：“要不要上去坐一坐？”
或许是他还想努力一下，关门的瞬间，生锈的齿轮突然被涂上润滑油，开始顺滑地转动起来，思绪变得豁然开朗，他知道他明白萧衍说的没有对象是什么意思了。
就是没有的意思啊，多简单，为什么自己还要去问？于是他不管不顾，决定再试一试，就像主动去要一个没有台词也没几眼镜头的角色。
小区是十几年前的产物，虽然有些旧了，但楼层建的很高。电梯挺久没有维修过了，轿厢两侧贴满了广告宣传单，什么超市大降价啦、男人问题去xx医院之类的。无聊的时候，齐乐洋会在电梯上升过程中逐字逐句看宣传单的内容，有时候旁边附上的图片会看得他不好意思。
齐乐洋以前计算过，在中间楼层不停的情况下，从1层晃晃悠悠到33层，大概需要56秒。但今晚电梯上行好像花了不止56秒，轿厢里的时间变得漫长无比，萧衍插兜站在他身后，气压瞬间变低了，他屏住呼吸，不再敢看两边的小广告，只能抬头看红色数字一层一层跳跃变换。
心里有点后悔。
为什么要在萧衍都要离开的时候说出邀请他上楼坐坐的话，那会儿大概是酒精上头，不顾后果才说的。可真等萧衍停好车，跟着他进电梯，又看他摁下楼层按钮时，他又变成九年前那个懦弱的自己，不勇敢，随时想要退缩。
但电梯上行的速度已然不允许他说要不你还是回去吧，今天不方便这之类的话。
不过萧衍的态度却是也让他感到意外，他竟然真的同意去楼上坐一坐，这应该是愿意和自己牵扯上点什么吧？不是恋人关系，朋友也好。想到这，他反而没那么害怕了，压抑的感觉也被自我调节驱散了不少。
齐乐洋家很小，比萧衍在京市的那套二居室还要小上10来平米，齐乐洋弯腰给他拿了双崭新的拖鞋，自己便开始介绍起房子来。
他说，这是套二手房，原本是个一居室，后来装修的时候改了大部分布局，分割出了一个小房间当作他的书房。说书房也不太对，书只占了房间的三分之一，剩余的三分之二都用来放他的行头和配饰了。客厅也不算大，主要空间都用在卧室，厨房很小，他自己平常用不上，每月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外面，厨房做大了太浪费。电视墙上倒是挂了台尺寸挺大的电视，与之相对的，是一个巨大的懒人沙发，萧衍坐下去都能被完全包裹住，因坐着不太文雅，萧衍就坐在放在茶几旁的小凳子上。
齐乐洋去给他倒水，回来看见他个子这么高的一个人蜷缩在一张矮矮的凳子上，有些莫名的滑稽，想也没想就笑出了声。
萧衍没有因为他的笑感到不快，他环顾四周，觉得这房子不差，可装修简直是差的一塌糊涂。不对称的家具，胡乱规划的地方，不考虑方便性与适用性，就好像是很随意地想到了什么就买什么，东西多，堆的到处都是，不过他却没有感觉到哪里乱了，很奇怪。
他踌躇了半晌，问齐乐洋：“怎么想着买套这么小的房子？”他记得，齐乐洋以前在京市的房子比这大上很多。
回到熟悉的环境，齐乐洋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往沙发上一坐，抬头眯着眼看天花板简约的照射出暖光的顶灯，半开玩笑似的：“这不是资金不允许嘛，只能买套这么小的。”
“而且，小一点有安全感一些。”
安全感？以前住大房子也没有说缺乏安全感吧？
正当萧衍思索齐乐洋所说的话时，下一秒他人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走到落地窗帘边，把窗帘拉开，璀璨的城市星子立刻映入萧衍眼帘。小区虽然算不上新建的，但地理位置以及视野都很好，尤其是齐乐洋住的这一层，从整片落地窗往外俯瞰，海市的全部样貌都能收入眼底。
萧衍走到齐乐洋身边，洗刷干净的玻璃窗上倒影出了他们两个人的模样，他透过窗子看齐乐洋一张一合的嘴唇，声音下一秒就钻进耳朵。
“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这片落地窗，当初来看时，我一眼就相中了这个落地窗，幸好当时卖家急用钱，我才能用全部的积蓄买下了这里。”他伸手指向远处的一座高塔：“看那儿，就是海市标志性的建筑。”
沉默，依旧是沉默。九年的时间过去，齐乐洋似乎忘了和萧衍沟通的技巧，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得到的回应要么是针锋相对带着刺的话，要么就是无限的沉默。他有些泄气，比起不见面，现下这种平静的没有话可说的时刻才是最痛苦的。他也明白，萧衍不回答，只是他不想回答，这种挫败感令他感到无力，可他都已经决定要追回他，又怎么轻言说放弃？
不，他当然不能。萧衍曾经告诉过他，一切磨难都是未来生活的奠基石，更何况，萧衍才不算他的苦难，那是他这九年里，反反复复在梦里拥抱的人。
齐乐洋收回手，极其平静的看向塔尖的灯光，破罐子破摔似的说：“萧衍，你现在是单身是吗？”
“嗯。”萧衍这次没有沉默，回答的很快。
齐乐洋侧过身，朝萧衍身边挪动一下，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至一拳，他抓住萧衍的手臂，定定地看着他，说：“那我能重新追你吗？”
萧衍呆滞片刻，没有说话，他看他亮亮的眼睛，充满期待的表情，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他清楚的知道今晚他做了两件破格的事情，但这些都是不受控制的。当齐乐洋站在车门边用弱弱的声音问他要不要上去坐坐，他在逆光下瘦弱的身躯再一次敲击了萧衍的心脏。
于是萧衍点头，然后跟着他上电梯，再进门坐在矮矮的板凳上，这整个过程都不真实，萧衍感觉在做梦，所以任由自己在梦里放纵。
但齐乐洋说：“那我能重新追你吗？”
萧衍才彻底清醒过来，这不是梦。在他梦里，齐乐洋从来不会说要重新追他，他只会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分手短信，然后一次又一次地离开、消失。
“不可以。”
听到回答的一瞬间齐乐洋露出错愕的眼神，然后他松开手，低垂下头，将脸庞藏在阴影处，萧衍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心底猜测应该是悲伤的。
不过悲伤并没有持续多久，大概就二十来秒，齐乐洋又重新抬起头，收拾好心情，又以一副轻松、愉快的模样面对萧衍。
他说：“没关系，你拒绝你的，我追我的。”
第五十二章
齐乐洋果真履行了他的“承诺”——追萧衍。
他追人的手法其实挺俗气的，约吃饭，买花，接人下班，听起来平淡又幸福，但美好的场景都是他想象的。实际上他约萧衍吃饭，萧衍从来不赴约；给萧衍买花，大多情况下会收到店家发来的退回短信；接人下班就更是不可能了，萧衍下班时间很不稳定，有时候一场手术要做到深夜，他在医院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等他醒来，人萧衍早就到家了。
虽然这些手法俗套，但也不是没收获，这些事做多了，萧衍科室里的人都知道有个小帅哥在追他，而齐乐洋也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和萧衍科室里的大部分人都混熟了，尤其是一些小护士更是替他做起了眼线，比如萧医生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手术，大概几点下班都给他通知到位。
某天齐乐洋在医院门口等萧衍下班，遇到了同样刚下班的护士童忆，他上前和人打招呼，童忆看他天天在这儿等也不是个事，便给他支了个招：“我觉得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萧医生忙起来经常忘记吃饭，每次给他定的餐他多半吃的都是冷饭冷菜，你想啊，如果能在忙碌了一天后吃到一口热乎的饭菜，他一定能感动得一塌糊涂，然后你们就修成正果，然后就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不对，你生不了。”
齐乐洋觉得童忆的话不无道理，于是开始学习做饭，最初是在手机上找一些简单的菜谱，一道一道的去尝试，做出来的成品他会带到团里去，给同事们尝，听取意见，吸取教训，总结经验。但众口难调，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有的爱吃辣有的吃不了，有的重口一点有的爱清淡，到最后他的试菜员就只剩下了宁弈，宁弈会给他出主意，也会教他一道菜怎么做才会最好吃。
等到学的差不多了，齐乐洋就买了几个颜色鲜艳的保温桶开始风雨无阻地去给萧衍送饭，在别人眼里就像家人一样。
起初萧衍不吃，也会很严肃地让齐乐洋不要再来了，齐乐洋不听，他就当着齐乐洋的面把饭菜分给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一开始科室里的人也不敢吃，后来看到齐乐洋总是笑嘻嘻的，也就不怕了。齐乐洋也会在他们吃完后询问味道如何，有哪些地方需要改进的，像极了美食比赛里等待评委评价的选手。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直到有一天，萧衍午休起来站在窗户边往外看，发现齐乐洋并没有离开医院，他一个人坐在楼下的长椅上，身旁放着他带来的买几个五颜六色的保温桶，萧衍在某个瞬间感觉到他的背影凄凉落寞。
后来有护士告诉他，其实齐乐洋每次来送饭，收拾完后都会在长椅坐一会再走，有时候他会和散步的老太太老大爷聊聊天，有时候就盯着保温桶发呆。
不知道是眼前的画面，还是让人所说的话触碰到了萧衍内心锁起来的那道大门，从那天以后，萧衍不再抗拒齐乐洋送来的饭，因此科室里的人在这一天彻底失去了当评委的资格，无论是他们哀嚎还是抗议，都没用。
转眼就到了七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齐乐洋最近的演出都排在了海市，为了方便出行，他思索着是不是该买辆车了。这一个月下来，齐乐洋一直都是坐地铁出行，虽说地铁是挺方便的，但每次他提着好几个保温桶没位置坐时，他都会感到麻烦，不是给萧衍送饭麻烦，而是手里提了太多东西觉得麻烦。再加上夏天公共场合会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闷臭味，这些味道促使着齐乐洋约冯凡龙在这个周末去4s店看车。
从齐乐洋出国那一年到现在，他和冯凡龙一直都有联系。当年他把国内所有的社交软件全部注销，同时删除了所有人的电话号码，却唯独留了冯凡龙的。那时他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给冯凡龙打电话，强忍着眼泪求他帮忙保守他人在国外的秘密，也求冯凡龙能帮忙安慰萧衍，冯凡龙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说话。齐乐洋也从来不向冯凡龙打听萧衍的消息，倒是冯凡龙会主动提起，不过每次齐乐洋听到后都会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扯开，冯凡龙心里了然，却仍旧存有疑惑。直到孟婷离世，冯凡龙赶到国外帮齐乐洋处理葬礼后的事情，他才在那个充满酒味的夜里知道了所有，后来，他再也没有在齐乐洋面前提过“萧衍”二字。
直到几个月前，齐乐洋给他来微信，告诉他，他和萧衍又见面了，他们的话题才又多了萧衍。
齐乐洋和4s店的工作人员约在了下午两点看车，早上还得去团里排练，这也就意味着今天没法给萧衍做饭了。
他掏出手机，给萧衍发了条微信。
「今天有点点事情，不能给你送饭啦。萧医生要好好吃饭啊！委屈.jpg」
或许是正在忙的原因，萧衍一直没有回复，齐乐洋百无聊赖地翻着他们这两个月来的聊天记录，竟发现不知不觉间记录多了很多，虽然大多都是齐乐洋在说，不过白色方框占比逐渐在增加，尤其是这两天，基本达到持平状态。
齐乐洋很满意，心想风雨无阻地送了两个月的饭，总算把两人之间隔着的那块冰墙击碎了一角。
萧衍结束治疗方案的会议回到办公室，却发现工位上空空如也，五颜六色的饭盒没有，送饭盒来的人也没有，他站在办公室门口有些呆呆地盯着工位看，直到贺易拍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
“站这儿干嘛呢？当门童啊？”贺易侧过身子避开萧衍，往办公室里走，看见萧衍空荡的工位瞬间明白：“哟，萧医生的追求者今个儿没来啊，啧啧啧，怪不得萧医生魂不守舍的。”
萧衍没说话，兀自坐到位置上掏出手机，会议开得太久，各种app的信息提示早就布满屏幕，他往下划动，果真在这乱七八糟的提示里看到了齐乐洋发来的微信。
原来是有事才没来，吊着的心忽然就松懈下来，他顺手回了个“好”，放下手机。
“是有事没来。”
贺易刚放下笔记本，就听到萧衍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他听得云里雾里疑惑地看着萧衍：“啊？什么？”
萧衍却已经埋头开始看起病人资料来，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怎么觉得萧衍心情很好，哪怕是低着头都能看见扬起的嘴角。
下午两点，齐乐洋准时到达4s店。
他到时，冯凡龙已经在休息区喝了两轮茶了，他旁边的售车顾问给他拿来了好几本宣传册，里面都是近段时间最新的车型，冯凡龙翘着二郎腿翻看宣传册，售车顾问问他预算大概多少，他说等人来了才知道。
话音刚落，冯凡龙一扭头，人就站在了他的身后。在售车顾问的介绍下，齐乐洋最终定了一款外形和萧衍那辆极为相似的SUV。
买完车，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两人选了家火锅店吃晚饭，齐乐洋现在能吃一点辣了，不过冯凡龙还是贴心的替他点了鸳鸯锅。
因为来得早，火锅店人流量还不算大，锅底很快就上来了，等了几分钟，锅底沸腾，升起袅袅白雾，他往红油锅里下牛羊肉，烟雾又瞬间消散。
“怎么突然想起买车了？你不是说车对你来说不是必需品吗？”冯凡龙夹起一块肥牛，塞进嘴里问道。
“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待在海市，有自己的车怎么说都会方便一点。”他拿起可乐喝下一口，气泡充斥着喉咙和鼻腔：“而且，我现在又重新开始追萧衍了，没辆车怎么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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