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两人也有不同的地方,如果说周牧的手术操作是学院派“教科书式”的,那么温馥然的手术则是把那些条条框框揉碎后的重组,几乎没有一个步骤与书上写的一样,但却每一步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可今天这个病人的异物刚好是铁片,可以用磁条吸出来,若是遇到其他的异物,又当怎么办呢。
就当他想问温馥然的时候,这人竟然早已经跑了,留下他和护士在收拾手术间。
他忍不住想,若是今天的主刀是周牧,他又会怎么做取异物的手术呢。
夜晚。
十点多了,这座城市依旧是人来车往,仿佛是一座不夜城,特别是市中心的商业区,白天还是一片寂静的酒吧一条街,如今都亮起了灯牌。
温馥然坐在外面的露天的位置上,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周牧。
他已经打了两个电话去催促了,第一个,被周牧挂掉了,之后回了一条信息,还没有开完会;而第二个,被周牧直接挂掉,信息也不回了。
很好,这很周牧,温馥然心想。
正当他准备死皮赖脸地打第三个电话的时候,周牧就来了。
深秋,周牧还是老样子怕冷,一件薄薄的羽绒服,里面穿的是正式的西装。
温馥然在看见周牧这身打扮的时候,也决定不再追究他挂电话的“傲慢”行为了,看样子是真的要开会,不是找借口搪塞自己。
“你还真让我这个师弟好等啊。”温馥然拉长语调抱怨了一句。
周牧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抛下一句:“我请你。”
温馥然随后笑了,露出了一口好看的白牙:“你挂了我两个电话啊师兄,你就请我一顿。”
“第一次是在开会,第二次……”周牧顿了顿,决定如实说道,“发发有点不舒服。”
“发发”二字像是击中了温馥然,他挑了挑眉,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你还养着?”
“嗯。”周牧淡淡地回了一句,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温馥然抿了一口鸡尾酒,伸了个懒腰,拉长语调:“我还以为你转让给别人领养了呢。”
“虽然只是一只小猫,但怎么说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我不会说抛弃就抛弃,”周牧似乎话里有话,暗有所指,总有种指桑骂槐的意味,“而且,半年前我还带它去做了绝育。”
“什么?!”温馥然一下坐直了身子,双手狠拍桌子,桌上的鸡尾酒都跟着抖了抖,“你把我儿子阉了?!”
此言一出,周牧眼神回避了一下,随后又解释道:“绝育后活得更久……”
“啊啊啊,我等着回来给它找只小母猫呢,你这一下就把发发的子孙断绝啦!”温馥然怒斥道。
“不绝育,我家都被猫尿腌入味儿了。”周牧咬牙道。
“你放屁,那是发发在圈定底盘。”温馥然反驳道,“你就这么对我儿砸?!啊,周牧,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把我儿子还给我。”
周牧顿了顿,拿起桌面上的酒闷了一口,道:“不给。”
第十四章 好友
“什么?”温馥然瞪大眼睛,还当自己听错了。
周牧竟然说“不给”。按道理周牧不喜欢养小动物,现在他要收回这只猫,他会迫不及待地答应才对,现在这个反应属实是有些反常了。
“不给。”周牧又抿了一口酒,垂着眼没有看对方,接着说道,“我都养了三年了,你说收回就收回,这有点不讲道理了。”
“但那是我的猫!”温馥然抗议道。
“你的猫?”周牧听着就来气,“你还好意思说,你之前买猫的时候,还是问我借的钱,你怕不是失忆了。”
“……”温馥然顿时哑然。
此言一出,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两人似乎都不愿意提起三年前的事情,更不愿意再纠结为何两个大男人之间会多了一只“小猫”作为牵绊。
两人是同门师兄弟,但也不仅如此,从求学时互生情愫,可却在要确定关系的时候出了岔子,温馥然想尽快公开,但周牧却迟迟不答应。
只因那时候周牧到医院不久,年纪轻轻,从父辈那里接收医院,还没站稳脚跟。
然而温馥然却因此不满,一气之下断了关系,出国留学。
周牧当年百般挽留,也换不到什么好话,那段从学生时期懵懂过来的情愫,温馥然率先抽身了。
不过,猫确实是周牧买的,温馥然凭着自己三寸不烂之舌,竟然连定金都没给,就把猫订下来了。
周牧稀里糊涂地被他骗到了犬舍,结果被告知,要给五万块的费用。
但最后周牧还是妥协了,付款把猫领回家了,从此开启了他活着的前三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养宠物经历。
周牧掀起眼皮,对上温馥然的双眼就瞬间又别过了眼,对于温馥然,他不想再多说什么。
可对方很快转移话题:“师兄,你知道吗,我今天做了一台取异物,还挺有意思的。”
“嗯?”一说到手术,两人的尴尬似乎又瞬间缓解了。
“我本来是想切开探查的,但是发现这个异物是铁片,具有磁性的,”温馥然接着说道,“而且,手术前给病人做的CT也发现,这个铁片形状相对规则和完整,所以,我今天就没有切开探查……你猜我怎么做了?”
周牧顿了顿,眼神依旧是淡淡的,似乎看什么都没有兴趣的样子,只有在听到温馥然说手术过程的时候,会亮一下。
“你不会是用了磁吸吧?”周牧想了想后,说道。
温馥然本还想在周牧前面卖弄两下,没想到自己的灵光乍现,竟然在周牧那“不值钱”,他一下就蔫了。
周牧看着他,挑了挑眉,说道:“看来我猜对了。”
“还得是你啊,师兄。”温馥然闷闷地抿了一口酒,酒过喉咙,他不禁蹙眉,他给自己点的酒和给周牧点的不一样,他的度数更高,更烈一些。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探查的话,有可能会漏掉一些隐秘怕破裂的地方,或者是缺口的地方。”周牧接着说道。
“不可能,就只有那一处而已,手术前我给病人做的CT没看到其他地方的异物,也没有骨折,我还让人给他做了B超,”温馥然反驳道,“B超看着眼球也是完整的,机器都看不到,我们能看到?”
“嗯……”周牧又顿了顿,接着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B超的结果很受B超医生水平的影响?”
“什么意思?”温馥然皱眉看着他。
“一般来说,如果是眼部黑白B超的话,我会自己给病人做,或者是在其他人做的时候,我会尽量在旁边看着。”周牧解释道。
“如果你没有标注你的异物在哪里,而做B超的人只是常规给你做那几个方向的话,很有可能就会扫不到你想看的地方。”周牧接着说道。
温馥然彻底安静了。本来还想在周牧面前显摆两下子,结果被对方说得哑口无言。
而且句句在理,弄得他现在还生出几分后怕。
周牧见他呆呆的若有所思的样子,又忍不住安慰道:“别太担心啦,大概率没事的。”
一顿酒到肚子里,虽喝得不多,但两人却聊了很久,不过两人都默契地避开了雷区,周牧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到第二天的凌晨了。
临走前,温馥然刚起来,就含糊地说了一句:“师兄,我、我送你回家啊。”
“你喝多了,要不还是算了吧,我自己可以回去。”周牧婉拒道,温馥然每次喝酒都是这样,也不管自己的酒量,干就完了。
“不要,我要送师兄回去。”温馥然坚持道。
周牧拗不过他,也只好在他的“挟持”下,一路走回家,所幸家离酒吧不远,不然周牧还要多忍受这酒鬼一会儿。
周牧名下的房产虽多,但他住得最多的,还是离医院最近的那一套顶楼复式,不为别的,只因上班、应酬都很方便。
到了周牧家楼下,温馥然的脚就像黏住了一样,说什么都要上楼看一看猫,周牧犹豫再三,最后打通了助理的电话,才把这“贵公子”拖走。
周牧如蒙大赦,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跑。
回到家后,周牧褪去了羽绒外套,瘫坐在沙发上,脚上还踩着一双加厚的棉鞋,身上淡淡的酒气,整个人看着懒懒的。
这时,发发忽然凑过来,嗅了嗅他的脚,随后又跳到沙发上,凑近周牧身上嗅了嗅。
从周牧的角度看,发发小小一只的,就像一个会动毛毛球,他忽然忍不住伸手去撸一把发发发毛,结果手刚要靠近,发发就从沙发上跳下去,默默离开了。
“……”周牧长叹一口气,他已经习惯了,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被自家的猫嫌弃了。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随后从自己的口袋里翻找着。
翻了一遍没有找到,他才想起来那张从宠物中心拿到的名片是在另外一件大衣上,于是,他疾步走向自己的衣帽间。
倒腾了好一会儿,终于在自己快要洗的那一框衣服里头找到那张写有电脑的名片。
周牧拿着名片长舒一口气,幸好帮忙打扫卫生的阿姨还没有洗这些衣服,不然他可能就再也找不到这张小卡片了。
回到客厅,发发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周牧向来都没办法找到它,除非它自己想出来。
周牧拿着卡片端详了一会儿,也不知是不是醉意上头了,简单的几行字,害他看了一会儿,他又将卡片反过来,又看了一遍。
卡片的反面,赫然写了一串电话号码,与正儿八经印刷上去的不同,那是手写的,数字还写得特别大,把原来印刷的后几个号码都遮住了,十分显眼,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周牧鬼使神差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这个手写的号码。
很快,他就搜索出了一个用户——
昵称叫做“玉玉子”。
周牧微微蹙眉,觉得这个微信号并不想正经的宠物中心员工的工作号,正欲退出来,可就在下手的那一刻,他又犹豫了。
他忍不住点开“玉玉子”的头像。
映入眼帘是一只猫猫,一双白嫩的双手抱着这只猫,但只能看到猫,却看不到抱猫的人,但从手臂的大小和肌肉线条来看,可以识别出,那是一个男孩子的手臂。
周牧思忖片刻,最后加了“玉玉子”。
他本来想加一下宠物中心的员工,咨询一下如何跟猫相处的,毕竟在他身边最了解猫的,就是温馥然了,但温馥然现在开口闭口都要问他要回发发,他马上就不乐意了。
而且他想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跟这猫相处了快三年了,但这猫完全对他就是一个无视的状态,无论是作为主人,还是作为室友,周牧都觉得是对他莫大的讽刺。
但这好友信息发送出去,对方迟迟不会,周牧也不等了,把手机扔到一边,洗漱睡觉去了。
可一刚躺到床上,手机就震动了一下,周牧本想明天再看的,但又担心是重要的信息,于是,他伸长胳膊去够到手机,划开一看,一只猫头伴着手机发的蓝光,打到他的脸上。
玉玉子:我已通过您的好友申请,我们开始聊天吧。
原来是玉玉子,周牧心道,正要息屏睡觉,这时,玉玉子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玉玉子:晚上好呀~
“还晚上好,都第二天凌晨了。”周牧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
周牧:您好,我是发发的主人,周先生。
玉玉子:嗯呐,我知道滴,您有备注啦[可爱],周先生您好哦[飞吻]~
周牧:这么晚加你,打扰了。
玉玉子:不要紧哦 [可爱]!
周牧蹙眉看着小奶猫的一连串表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年轻人都喜欢用这么多表情吗?”
周牧:嗯。
发完这一条过去,周牧就把手机放一边,躺下睡觉了,心道,宠物店的人还挺辛苦的,这么晚还要回客人信息。
第十五章 盒子
褚钰自从上周在温馥然的指导下打了球后麻醉,总是心心念念,希望温馥然再带他操作一次。
他对于温馥然的感受十分复杂,一方面觉得他作为带教是合适的,因为除了温馥然,其他老师基本上不带他这种低年资的实习生上台,但至于他这个人吧,褚钰打心底里想敬而远之。
可这周开始,温馥然一副躺平的样子,连病人都没收,更别说上手术了,而且,也就工作那几个小时能见到他,下班后,能见到温馥然多呆一分钟,都是奇迹。
褚钰之前有听到传闻说,温馥然“家里有矿”,那时候他还不相信,如今看他这副模样,是彻底相信了。
可这天,温馥然竟然破天荒地早到,还带了一个新人来。
褚钰本来坐在病房的电脑前码病历,一抬头,就与跟温馥然一同走进来的那人对上了眼。
褚钰瞳孔微缩,那张脸简直不要太熟悉——
是柯泽云。
褚钰的眉心微微聚拢,心道,柯泽云怎么跟温馥然一起来眼底病组了,可还没等他问出口,温馥然倒是先开口说话了。
温馥然拍了拍手引起大家的注意,清了清嗓子。
“大家注意一下啊,有一位转组的同学,”说着,温馥然碰了碰柯泽云的肩膀,继续说道,“泽云,你给大家介绍一下。”
“各位老师、同学好,我叫柯泽云,原来是屈光组的,我现在转来眼底病组学习,请大家多多指教。”柯泽云的声音很清朗,声音比相貌要嫩不少。
说完,底下响起就一片鼓掌欢迎的声音。褚钰也跟着他们一起鼓掌,心里却暗暗生出了几分疑惑,眼神一直在柯泽云身上游弋。
转组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鲜少有从其他组转来眼底病组的,想当初分组的时候,大家都对眼底病组避之不及,这个大家都挤破脑袋想转出去的地方,然而柯泽云却上赶着往“坑”里跳。
10/93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