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刑?为什么?”迟年对这个父亲向来没什么亲情好感可言,只是单纯的好奇:“他犯什么事了?”
主管解释道:“水牢一般用来惩处在公馆赌博欠下巨款、或者消极怠工的员工,迟斌...两者都沾边,一周至少被关三次,每次24小时起步。”
迟年眉头皱得更紧:“......他在这里还赌博?”
还没吃够欠赌债的苦头?
“赌徒在哪不能赌?”主管咳嗽两声,又笑了一下:“黄、赌、毒,这三个随便沾上哪个,这辈子就再也摆脱不了了。”
主管说:“这里去刑场的路挺远,不过会经过不少‘工作区’,您要是感兴趣的话,都可以顺路带您去参观参观。”
迟年确实挺好奇这种地方都能产出哪些违法违纪的‘黑灰产业’,点了点头:“也行。”
陈浩眼看着他们都准备走了,这才扭扭捏捏喊住迟年:“年年,我想先去洗个澡。”
迟年看向主管,主管立刻道:“楼下就有专门的休息室,休息室里都配备了浴室、洗浴用品也一应俱全——需要准备衣服吗?”
陈浩点了点头,视线却粘在迟年身上:“你跟教授能不能等等我?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迟年点点头:“好。”
主管把他们领到豪华奢侈的休息室里——说是休息室,其实跟那种情趣酒店没什么差别,整体色调呈现粉红色,灯光昏暗暧昧,连沙发都是涩情的玫瑰色。
陈浩拿着衣服就钻进了浴室,迟年则是好奇地四处打量,拉开一个抽屉,不是套套就是各种情趣用品,教授就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发表一些比较不正经的评价。
“这些都被人用过了,不要乱碰,脏,”教授说:“款式我都记下了,等回家,我给你买新的。”
其实不一定需要买,他的本体可以拟态成任何物品,质量绝对过关。
迟年:......
迟年默默缩回了自己好奇的爪子,小脸涨红:“不了吧。”
这些东西对于他这种小菜鸟来说未免也太刺激了,要是都用在他身上——
有点怂,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点小鸡动。
“我觉得年年会喜欢,”教授轻笑一声:“我知道你喜欢什么。”
迟年恼羞成怒锤了两下教授,觉得他血口喷人,平白辱人清白。
教授从胸膛里发出几声闷笑,握住他轻飘飘没什么力道的拳头,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短暂而深入的那种亲吻。
教授评价道:“树莓味的。”
人类身上的气味很容易被外力干扰,尤其是那些入口的食物——芹菜、蒜、葱之类的蔬菜就是相当邪恶的植物,信息素不止会标记每一个和它在同一个盘子里的食物,还会标记在人类口腔里,就算刷过牙漱过口也无济于事。
迟年喜欢吃树莓果冻,一口气吃了三个才罢休,嘴巴里到现在回味还是酸甜的。
反倒是教授,好像什么都吃了一点,但什么东西都无法在他的口腔里留下气味特征,每次都是这样。
“刚好你身上的防晒快掉光了,”教授牵着他,让他在沙发上坐好,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修复用的乳液跟防晒霜:“补涂一下。”
教授凉津津的手上揉开了凉丝丝的乳霜,贴着迟年的脸颊、脖颈温柔地揉搓抹匀,迟年被冰得缩了缩脖子,又被他牵起手细致地涂抹。
涂一会,又要捧着脸亲两口,腻乎得不行。
迟年也不知道为什么教授谈恋爱的时候这么粘人,不过,不讨厌。
等他们折腾完,陈浩也神清气爽地推开浴室门走了出来。他换了一身码数偏大的休闲装,头发也吹干了,整个人精神了很多。
“果然晒黑了,”他叹了口气:“等回了家,我哪里也不去了,就待在家里闷一个暑假,等暑假结束肯定能闷白。”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陈浩很擅长苦中作乐,他捏了捏腹部:“之前天天蹭你的小点心,都吃出了小肚子,现在又是旅途奔波、又是被拐被强制挨饿,小肚子都瘦没了。”
喊了半个学期的减肥,终于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了。
迟年嗯嗯呜呜随意附和一阵,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站起来:“走吧。”
主管依言带他们横穿了大半个园区。
园区的主要业务是搞电诈,但也有许多其他项目分工,比如专门拍摄小广告、录像‘裸.聊’业务的美女集中营,又或者是程序员集中区——
这些程序员的薪资待遇要比底层搞诈骗的普通员工好得多,他们主要是维护诈骗网站稳定,编译各种带病毒的链接、网页之类,属于脑力工作者,平时休息的宿舍就跟魏泽峰他们住的地方差不多,一般是六人间、八人间。
总体来说,比搞电诈的底层员工舒服得多。
程序员的数量算不上多,寥寥几十个,据主管介绍,他们一个月的薪资差不多三四万,而且不会有‘业绩不足挨打挨揍’之类的考量,只要不想着逃跑,在园区里其实能过得比较舒服——四万的工资,一个月吃得好一些也就花个一两万,剩下的钱还能去公馆点几个美女、赌赌小钱、唱唱K。
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园区赚钱园区花,一分别想带回家。
除此之外,也有专门进行网络诈骗、开网络赌盘之类的分区,一路上迟年看得心惊肉跳,这才发现以前那些网页上闪瞎人眼的广告,其实都是这些地方出产的——一旦沉迷进去,不知道多少个环环相扣的业务链等着他。
最后一路走到刑场,还没进去,就已经听到许多人的惨叫、哀嚎声。
隔着那些稀疏的栏杆,迟年隐约能看到几个人把一个人堵在角落,用绳子拴着脖子一边扯一边用警棍暴力殴打。
“这些一般都是逃跑未遂,”主管解释说:“对于这类人的惩罚是最严苛的,第一次只是打到重伤,第二次就短腿,第三次就要上刑了。”
迟年见不得同类挨揍,别开视线,陈浩则是满脸惶恐又庆幸,感觉自己差点就成为其中一员了。
主管直接带迟年他们绕过了那些相对血腥、暴力的行刑区,直奔水牢。
所谓的水牢,其实一些向下挖的深坑,里面注满了黄绿色的污水,上面盖着低矮的小棚子,一个棚子里大概拴着四五个人,水位高达胸口——那些水看上去污浊不堪,散发着恶臭,偶尔还能看见飘过的排泄物。
第三百一十二章 行程结束
水牢附近的气味很难闻,稍微靠近一点,迟年都被熏得连连皱眉,忍不住抬头看向教授,小声问他:“老师,您没事吧?”
教授的嗅觉相当灵敏,在这种环境下应该会很煎熬。
教授神情看上去果然有些怏怏的,下巴轻搁在他脑袋上蹭:“还好。”
“要不我们还是走吧。”迟年嘴上这么说着,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扫过篷子里那些人的脸,试图找到记忆中那张熟悉的面孔。
水牢里的人大多被麻绳拴着脖子绑在柱子上,双臂也被牢牢捆着,胸口以下的部分全都浸没在那些恶臭浑浊的污水里,因为要长久保持站立姿势,每个人都满头满脸的汗。
陈浩面露恶心:“我之前还以为水牢就真的只是‘灌水’的牢房——也没人跟我说,水牢里的水都是粪水啊!”
“其实一开始并不是,”主管道:“一开始灌的是清水,但由于坑内的水不流通,再加上天热、蚊虫多,水很快被捂臭了,那些排泄物是他们自己拉在里面的。”
毕竟有的时候一关就是一两天,生理需求都得在里面解决。
最恶心的是,被关水牢的这段时间里,不会有任何人给他们提供食物跟水源——不吃饭饿个十天半个月没什么大问题,可这种高温、闷熏的环境下不给水喝,恐怕两天就得出人命,所以为了活命,他们甚至会主动去喝那些脏污不堪的水。
陈浩只是听着都几乎要干呕了:“好恶心。”
“恶心人倒是其次,”主管平静解释:“水牢最恐怖的点在于,人体遭受过毒打后又长时间浸泡在脏水里,伤口绝对会被感染,而且肢体被泡久了之后浮肿腐烂、犯痒发疼,那才是最要人命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有些小主管为了让那些消极怠工的员工牢记教训,还会往水底恶意倾倒蚂蟥、毒蛇之类的生物。”
陈浩面色发白,连退几步,迟年脸色也很不好,胃里翻腾,不太舒服。
教授抬手摸了摸迟年的脸颊,抬眸看向主管:“够了。”
主管适时闭嘴,又说:“这里关的还都只是些消极怠工的,赌徒那边更惨更腌臜,就不领您们看了——我已经通知小主管去找迟斌了,很快就把他送到您们面前来。”
主管这么说着,领着他们换了个距离水牢不远不近,又大棚遮荫的休息亭小憩。
陈浩一路上都在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心有余悸:“好险,差点就被魏泽峰这狗东西害惨了。”
他本来就是个不上进的性子,要真入了这行,消极怠工的人员名单里必有他的一席之地,到时候也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他期期艾艾地看着迟年:“年年,还好有你。”
迟年轻叹了口气,看向教授:“主要是老师神通广大,要是只有我自己,就算知道你失联被拐卖,也没能耐把你救出来。”
没钱没势,除了报警什么都做不了。
就算报了警,这种跨国的案件,华国警察也鞭长莫及,很难处理。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推搡叫骂声传来,几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皮肤棕黄的小主管,手里头正牵着根粗壮的麻绳,绳子另一端系在另一个人的上半身——连同双手一起捆缚住。
被捆的那人下半身都是湿的,走路踉踉跄跄,喉咙里还哀嚎着什么。
迟年大概能猜到他就是迟斌,他的亲生父亲。可才分别一年之久,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他就已经完全找不到记忆中那个身材高大、扯着皮带头能把他骨头都抽裂的男人的身影了。
那人被鞭挞着踉跄走近,最后被一脚踹跪在几米开外,也没让他靠太近,怕熏着贵客。
这才一年,迟斌就已经枯瘦如柴,皮肤黝黑,半长不短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头上,胡子也很久没刮了,衣服脏的根本看不出原色,周身飞舞着腐烂气息招来的麻苍蝇。
下半身是最惨的,腿已经完全浮肿了,依稀可见那些斑驳的青紫痕迹、刀伤、棍伤、甚至还有些虫子兽类的咬伤,发炎红肿流脓流血,惨不忍睹。
迟斌低垂着头,也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已经被折磨得有些神志不清。
迟年只是静静看着,并不同情,因为他很清楚,如果当初他没有偷偷跑掉,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模样的就是他自己的真实写照。
真恶心啊。
迟年嫌恶地别开视线,目光落在轻握着他手腕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微凉的手,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
他现在的心绪很复杂,一方面他觉得迟斌自作自受,就算是死在缅甸这种地方也纯属活该;可另一方面,生为人类的同理心让他没办法直面现状凄惨的迟斌。
他本来想像那些爽文小说里的主角那样,在迟斌面前袒露自己的身份,让他知道自己逃离家乡后过得有多好,想看他感受到反差痛哭流涕、追悔莫及的表情,然后冷冷地踹开他试图求救的手,拽着教授潇洒离开。
可当他真的面对被折腾到只剩一口的迟斌的时候,却又产生一种‘都已经这样了,干脆随他自生自灭’的无力情绪。
迟斌的现状已经足够他自己反复回味一辈子了,不需要更多的刺激,他这辈子就已经毁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迟年想,就当是报答迟斌当年的‘不杀之恩’——迟年很清楚,当年如果他不是个带把的,早就被迟斌掐死在黑诊所了。
至于所谓的养育之恩,迟年自认为从不亏欠迟斌什么——迟斌养着他,只是为了留后,也需要一个任打任骂的发泄对象,他们之间每一笔账都已经在他无数次的哭喊求饶、痛苦挣扎中清算了。
何况在他开始干兼职之后,迟斌从他这里或偷或抢的钱也早就超出了他的‘养育费’,两不相欠。
所以,没什么好恨的,也不值得浪费更多的同情怜悯。
迟年闭了闭眼睛,轻转了转手腕,反手握住教授的手掌。
小主管说:“主管,人已经带到了。”
主管则看向迟年,想从他表情里读出一些什么,可迟年只是沉默地看着桌上交合的双手出神,神情空白,既不愤恨,也不同情,让人琢磨不透。
最后还是教授说:“带走,别把人折腾死了。”
等迟斌离开,教授才轻轻把迟年揽进怀里:“不舒服吗?”
“......还好,”迟年摇摇头:“只是,忽然感觉以前的那些憎恨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现在跟迟斌已经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已经没有什么继续纠缠下去的必要了。可当那些恨意消失的时候,又有种莫名的空茫,好像有一大块情绪空缺了,不知道该填补些什么。
教授认真说:“那以后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专心爱了我吧,年年?”
迟年:......
众人:......
迟年有些哭笑不得:“我觉得现在不是讲情话的好时机。”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教授忧愁地看向他:“今天到此为止吧,你的身体状况只能支撑到这里了。”
迟年现在的生理、心理方面确实都有些过分压抑,没什么继续参观的兴趣了,点点头:“回旅馆吧。”
陈浩举双手双脚赞成。
离开的时候还是坐的那辆豪车,陈浩坐在副驾驶,迟年跟教授腻在后车座。
回去的路上,迟年晕车晕的厉害,还下车吐了几次,教授给他找来清水漱口,又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蜜橘剥给他吃,迟年才感觉稍微好了一些,但还是蔫哒哒的,有气无力,也不知道是中暑、晕车、还是受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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