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急如焚,连喉咙里都好似烧着一团火。闭上眼睛,大片的血泊和僵硬的尸体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现;睁开眼睛,惨白的墙面与刺目的灯光仿佛又在他的心火上浇了一泼油。
恍惚中,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而来,为他遮挡了那灼人的光芒。林清抬起头,望见了一张冷峻坚毅的面孔。
他认出对方就是在加油站救下他和梁萧的男人,便赶忙站起身,但似是慑于男人那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没敢开口说话,而是警惕地盯着男人。
男人也并未言语,只是走到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两瓶矿泉水,一瓶递给林清,另外一瓶自己拧开,“咕咚咕咚”地一口气灌下。
“谢谢。”林清渐渐放下戒心,也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水。清凉的液体浸润着喉咙,稍微缓解了心中的急火。
“不用谢。”男人“咔啦咔啦”地把矿泉水瓶捏扁,扔进写着“可回收物”的垃圾桶里,然后将目光投向手术室,问道,“他怎么样了?”
“还在做手术。”林清答道,而后想起早些时候梁萧说过的话,便试探性地反问,“您是‘接应的人’?”
男人怔了一秒,点了点头:
“是。我是纪城,叫我‘老纪’就行。”
纪?J?
不知怎地,林清竟想起梁萧的母亲在日记里提到的“J”。他想再旁敲侧击地问一问,但男人的下一句话直接给了他答案:
“我认识梁萧的母亲——梁文燕。”
“梁萧的母亲,”林清若有所思,“应该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纪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略微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衔在嘴里,开始找打火机。
“叔叔,”一个小女孩碰巧路过,跑到纪城面前,眨着黑亮亮的眼睛大声道,“阿姨说,医院里不能吸烟。”
“啊,不好意思,”纪城面露歉意,“谢谢小朋友提醒,我马上收起来。”
纪城把未点燃的烟从嘴里抽出来,小心翼翼地收回口袋里,而后皱了眉,黯淡了眸色。许久后,他微微低头,沉声问林清:
“十八年前被枪毙的陈锡恒,有印象吗?”
林清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肌肉:人
“当年陈氏集团的家主——杀人、贩毒、走私军火……无恶不作。”
“对。”纪城呼出一口热气,缓缓道,“十八年前,‘大清扫’行动以新政府的胜利而告终。新政府摧毁了A市大部分地下产业,将黑道头子枭首示众,自此,市民终于不用再天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男人磨了磨牙,似是想要咬什么东西,但总归没咬到,便只得作罢。半晌,他从上衣的内袋里摸出一块润喉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但是,大约二十二年前,行动遭遇阻碍,多名饱受信任的线人被杀,潜伏多年的警员牺牲。眼看着黑势力要就此猖獗作乱,梁文燕提出,让我派她去陈氏接近陈锡恒。”
纪城的语气愈发沉重,眼中溢满了深深的懊悔。
“我否决了她的提议,因为我知道,那意味着她要牺牲她的……青春和生命。但是上级同意了——当天晚上,他们就越过我,直接给她下达了命令。”
他转头,低声骂了一句脏话,而后停顿几秒,才继续道:
“她假装和陈锡恒的年轻继承人——陈彦霖交往,由此得以进入陈氏,监视动向,搜集证据,传递情报。‘大清扫’能够成功,她功不可没,但是……”属,任
林清并未开口打断,而是一直默默地听着。那之后发生的事,他大概能从梁文燕的日记里窥见一斑。权,事勿
她却意外怀上了陈彦霖的孩子,虽然后来有幸逃脱,但很快就又遭到了陈氏的追捕,被陈彦霖再度抓住后身份暴露,遭遇酷刑拷问。
“我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两年以后。她全身是伤,流血不止,却一直抱着肚子,护着她的孩子。那时候我正跟老马一块出任务,正好救了她。”.止
“老马”?林清心想,应该是“M”。
纪城阖上眼睛,抿紧嘴唇,像是在回忆一阵痛苦的过往。x,禁禁
“后来,老马也牺牲了,很多同伴都牺牲了。我力所能及地保护着她,她生下了孩子,过了几年的平静的日子,可最终还是被仇恨她的人夺去了性命,而她的孩子……”
他长叹一声,摇摇头。
“也被图谋不轨的人带走,从此销声匿迹,直到——”全权
直到半年前,梁萧被陈建睿带回A市,背上“弑亲夺权”的恶名,作为傀儡被推上陈氏集团的第一把交椅。
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嗒嗒”声由远及近,气势汹汹地占据了整个走廊。林清抬头望向声源处,便见几道深黑色人影正快速靠近。—与
林清屏息凝神,悄悄握紧拳头,准备随时杀出一条活路。但在看清为首之人相貌的那一刻,他却不由得惊诧了一下。
陈建睿?
近日发生的一幕幕从脑海中掠过。不知不觉中,林清已然瞪红了双眼,暴起了青筋,似是恨不得要将那个打伤梁萧的恶徒当场撕碎。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有力的大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死死把他按在原地,不容他动弹分毫。
“冷静,”沉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还不是时候。”
说罢,纪城就大步向前,挺直魁梧的身躯,将林清护在身后,主动迎接那位不速之客。
“纪警官!”陈建睿扬了扬眉毛,快步走来,向纪城伸出右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您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安心!”
整洁的袖口就如大企业家本人一般一丝不苟,锃亮的袖扣更是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宣告着佩戴者的身份与地位。
“是吗?”纪城皮笑肉不笑,似乎并不打算理会对方伸过来的手,“见到过我的人基本上都不想再看见我第二次,毕竟,被关在审讯室里十几个小时可不是件好受的事。”
“配合公安机关调查是市民应尽的义务。”握手被拒绝,陈建睿却未显窘迫,而只是从容地收回了自己的手,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而最终证明清白,恰好可以澄清一些关于我们家族的谣言。这一点,我还要向纪警官道谢。””必
纪城冷哼一声:
“不用谢。”
“哎,这位我好像也认识,”陈建睿忽然面显惊讶,而后越过纪城,走到林清面前,“我母校的现任优秀学生代表,林清同学?”
林清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满脸戒备地瞪着陈建睿。陈建睿则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刻意向前迈步,紧逼而来:—
“我也想多多感谢这位同学,如此关心我家的小梁。”
陈建睿皱起双眉,轻轻叹气,又道:
“那孩子是陈家外亲,从小就过得苦,现在又突然遇上这种事,纪警官——”全情究
他又转向纪城,摆出忧愁而真挚的神情,用无比诚恳的语气请求道:
“你可一定要抓到打伤他的罪犯,保卫市民的生命安全!”
满口冠冕堂皇,实际上目的就是要亲自确保梁萧死亡。林清在心里冷笑,想,梁萧若是活着从手术室里出来了,陈建睿和他身后那帮歹徒恐怕不会在这条走廊里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嗯,”纪城目光如剑,好似要狠狠地将眼前人刺穿,“一定。”
林清一语不发,高速运转大脑,思考逃脱的办法。走廊窄长,需当心前后夹击;对方人多势众,硬拼想必只是下下策;再者,梁萧尚且不能清醒,必须考虑如何连带病床一起将他转移……
“嘎啦”一声,身后吹来一阵微风,紧接着,防护门压过滑轨的声音响彻整条走廊。
不知为何,林清感觉到心脏“砰”地一跳,一股没来由的心悸蔓延至全身。他急忙转身,正撞见周医生那一张波澜不惊的脸。
周医生一看见林清,便不再移动目光,片刻,闭上眼睛,缓慢地摇了摇头:属必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第二十六章 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尽力了?
林清能清晰地解释出这三个字中每个字的意思,却怎样都读不懂它们拼凑在一起时的意义。他在很多地方听过这句话:电影里、新闻里、偶尔路过的急诊室里……
但在那些时候,他都只是一个与之无关的过客,而现在,医生口中那沉重如山的三个字,终究还是压在了他的身上——伴随着一个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承认的事实——
梁萧死了。虚
那个一直缠在他身边,会笑,会害羞,会吃醋,会生气的小学弟,再也不会动了。
潜意识里最固执的一部分认知涌了上来,瞬间就占领了林清的脑海。
梁萧怎么会死?梁萧不会死。那样一个偏执、疯狂,却又缜密、勇敢的人,不可能就这样死在一颗不明不白的子弹下。。
所以,梁萧肯定活了下来。医生在骗他。
林清笑了笑,礼貌地询问主刀医生:
“辛苦医生,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出院?”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周医生不再言语,只是淡漠地凝视着他。其他医护人员也都略微低头,似是在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林清不解地眨眨眼睛,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见仍旧无人回应,便又补充道:
“他的家人都去世了,他出院以后就由我来照顾。周医生,有什么注意事项也都告诉我,我一定做到最好。”体”勿
周围人依旧不发一言。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一个无形的玻璃罩,将他与其他人隔绝成了两个世界。玻璃罩外,无数双眼睛正默默地盯着他,眼神中无一不流露出一种像是悲伤,又像是怜悯的情感。
怜悯?
他们在怜悯谁?我?
为什么怜悯?有什么可怜悯的?梁萧不是还好好地活……无
“患者已经死亡,”周医生微微躬身,似是在向林清致歉,“请节哀。”
刹那间,视线内的一切事物都土崩瓦解,在剧烈的震颤中坠入无底的深渊。眼前一片惨白,整个世界都失了色彩,唯有手术室前那两扇厚厚的防护门,还在这无尽的崩溃中维持着形体,仿若一具无情的铁棺。
于是林清便突然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用自己的肉身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冰冷的钢铁,仿佛只要将它砸开,里面死去的人就会重新站到他的面前。式,t,
“梁萧!”他边砸门边大喊,“梁萧!”
“先生,您冷静一下!”
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手臂被拽住,肩膀被抓住,林清却拼尽全力挣开旁人的阻拦,执意拍打着手术室的防护门。
理智湮灭,唯余内心深处的最后一丝对奇迹的渴望在驱使着这具身体。
“让我进去,医生,求你让我进去……”
“抱歉,您不能进手术室,请您冷静……”
“求你让我再见他一面,最后一面……”
令人猝不及防地,门“唰啦”一下开了。惯性使然,林清向前猛一趔趄,摔倒在地上。身体磕碰地板的感觉并不好受,但他无暇顾及自身的疼痛,迅速爬起来,急切地寻觅着梁萧的身影。
金属轮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哗啦哗啦”声。一张病床被推了出来,病床上面盖着一层墨绿色的布,布下隐约显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只消半秒,林清就认出了轮廓的主人——就是他心里挂念着的小学弟。小学弟一动不动,被一块长布从头盖到脚,简直就像是——
像是一具死尸。
大脑“嗡嗡”直响,眼前阵阵发黑,心脏更是一抽一抽地痛着。林清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只能跪在病床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半晌,他终于鼓起勇气,抬起颤抖着的手指,缓慢地揭开了绿布的一角。
梁萧的面容平静,安详,宛若童话里睡梦中的王子,但林清知道,那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那两片嘴唇再也恢复不了温软,那颗心脏再也不会因为他的亲近而“砰砰”乱跳……那个疯狂迷恋他追求他甚至囚禁他的小学弟,永远都回不来了。
咸涩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流下,“啪嗒、啪嗒”地滴在梁萧已微微变硬的脸颊上。林清低下了头,趴在病床上,枕着梁萧的胸口小声抽着气。
一只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抬起头,发现是纪城。纪城的目光温和而坚定,除了安慰他以外,似乎还在向他传达某种不为人知的讯息。
旁边响起陈建睿的一声长叹:
“小梁他……他母亲走得早,他一直都没过过安稳日子,现在又不幸卷进那样的意外,就这么……也走了……”
陈建睿边感叹边走到梁萧的床边,伸出手指探了探床上人的鼻息,又掐了掐颈动脉和腕动脉。
林清咬紧牙关,死死瞪着陈建睿,眼神好似要化作凌迟的利刃。他想站起来,想喊出声,想立刻叫来警察和法官,把这个装腔作势的杀人犯送上死刑台给梁萧偿命。
但是不知为什么,按在他肩膀上的力道愈来愈重。纪城那只原本是在安慰他的手掌,此时竟成为了压制他的枷锁。
“冷静,”脑中回响着纪城的叮嘱,“还不是时候。”
陈建睿亲自上下检查一遍过后,便收回手,闭上眼睛摇摇头:
“唉,可怜的孩子……不过别怕,叔叔这就带你回家。”
陈建睿摆摆手,几名黑衣人就走了过来。他们围到梁萧的床边,伸手抓住床栏,意欲拉动梁萧的病床。
就在这一瞬间,林清感觉到肩膀上的压力骤然减轻,于是几乎想都没想地,他猛然向前一扑,用自己的身体压住整个病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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