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当然没有“卷”着梁萧跑路,一是因为他抬不动病床和床头那堆仪器,二则是因为门口有持枪的警察站岗把守——这是林清突然听见了肚子的“咕咕”叫声,终于想起来“活人是要吃饭的”这个事实,然后推开病房门之后发现的。
医院给梁萧安排的病房并不是普通病房,而是位于医院大楼顶层的特护病房。特护病房配有警备,所有进出的人员都必须接受值班警察盘问与搜身。
即便是十分钟前才刚从病房里走出去的林清,现在回来时也受到了严格的检查——行踪被多次询问,口袋被逐一翻开,就连他在医院食堂买的米粥和饭菜,也都被打开并细细搅动翻看。
历经千辛万苦后,他终于得以回到了梁萧的床前,获得了“被允许照顾重要人物”的殊荣。
林清抬起小勺子,盛起一勺粥,先是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然后递到小学弟嘴边,继续方才的话题:
“你身上该不会带着什么国家机密吧?”
梁萧微微低头,顺从地抿下那一口粥,细细咀嚼,缓缓咽下。
“没有,”他又张嘴吃了几口学长喂来的粥,感觉肚子里有了一些温度,才回答,“但是,是重要性差不多的东西。”
喂完小半碗粥,林清暂时放下瓷碗,等待小学弟那被子弹打穿过的脆弱肠胃慢慢消化。期间他自己吃了一大盘青椒炒肉盖饭、两根顶花带刺的小黄瓜、几块香软的桂花糕,还喝了一小瓶可乐。
吃饱喝足后,活着的真实感才真正地回到了身上。林清再一次端起瓷碗,继续一边喂病人喝粥一边闲聊:
“但是你并没有把东西交给他们,因为需要他们的保护?”
“不完全是,”梁萧的眸色略微变幻,“主要是因为交易还未完成,我还没收到最重要的报酬。”
“交易?”林清皱了眉,发出疑问,“和警方?交易了什么?”侵
梁萧垂眸,抿唇不语,片刻,又微微抬眼,轻声道:—禁何与
“你看到就会明白——”
薄唇上下贴合又张开,吐出一个令人心惊的词语:
“我的‘遗产’。””文”
第二十八章 虽然没死,但我已经留了遗产给你
惠鑫路与市医院同在市中心附近,距离不过三公里。林清将梁萧托付给病房的值班护士,便迅速离开医院,走路前往誉际律师事务所。文代,
商业街依旧熙熙攘攘,街上的人们依旧在欢笑玩闹,仿佛这座城市中刮起的所有暴风骤雨,都永远不会降临到他们的身上。林清仰头,凝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穹,天蓝色的穹顶庞大而威严,平等地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上。
不久前,他也曾是那些享乐人群中的一员,而现在,他在冥冥中感觉到,自己好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拉上了一条下不去的贼船。
惠鑫路二十七号并不难找,林清沿着大道走到尽头,便在转角处的高楼上看到了写着“誉际律师事务所”的招牌。他走进律所,给方才联系过他的那位王律师打了电话。
王律师前来招待他,把他带进一间会议室,然后从保险柜中取出一份遗嘱,启封,开始宣读。
梁萧的“遗产”内容与林清所推测的相差无几:一处不动产——就是梁萧在新泉山庄的家,一辆轿车,一辆越野车,一辆跑车,三百万现金,一些零散的投资、债权,陈氏集团百分之十三的股份,以及——
遗嘱人的遗体。
梁萧居然真的打算把自己的尸体当作遗产留给他。林清被这不知该说是诚实还是扭曲还是单纯的行为逗得有些想笑,但碍于气氛,不敢笑出来,便只得继续绷着脸假装哀痛。
在读完“遗体”这两个字后,王律师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
“需要请您注意的是,根据我市《民法典》的规定,‘遗体’不属于遗嘱人的个人财产,无法被继承。但出于尊重遗嘱人生前意愿的原则,您享有在法律允许范围内处置遗嘱人遗体的权利,包括捐赠、火化、安葬。”
“我知道了,”林清也一本正经地回应,“我会处理好。”
之后王律师又对遗嘱的后续处理作出了说明,并开车带林清到公证处、银行、车管所等各个办事处办理手续。待遗嘱中所提及的所有财产都被交到林清手上后,夕阳已经洒满了整条商业街大道。
“送我到市医院门口就可以。”林清望了望车窗外熟悉的街道,对王律师说,“王律师,有劳你帮忙办事。”
“职责所在。”王律师依旧礼貌而恭敬,“不过,梁萧先生赠与您的一辆车现在就停在霁月大厦的地下二层停车场,请问您是否想要现在就将它开走?”
林清想说“不必”,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多一辆车就能多一分方便。况且,依现在的事态来看,近期大概少不了麻烦,他必须做好能随时“卷”着梁萧跑路的准备。
于是他道:
“好。”
王律师把他送到停车场,与他颔首道别,开车离去。林清站在一辆漆黑的越野车前,凝视半晌,而后从怀里抱着的文件袋里掏出车钥匙,开锁上车。t与
林清认识这辆车——正是几天前的晚上他和梁萧逃命时开的那辆防弹越野。车身上泥土和弹孔交缠着斑驳的划痕,仿佛在述说着它近日与往日的无数丰功伟绩。“
林清系上安全带,插入车钥匙,握住方向盘,然而就在此时,手指忽然在方向盘底部摸到了一处小小凹陷。
那凹陷外部呈圆形,中心裂开一条矩形细缝,像是锁孔。好奇心驱使,林清熄了车,解开安全带,趴到座椅上仔细查看。
锁孔很小,直径大约只有半厘米。这种尺寸的锁并不多见,但好巧不巧地,林清不久前还能在某样东西上看见类似的锁孔——
他戴过的颈环。
这个念头一出,林清自己都觉得荒谬,但对他来说,这两天里发生的事就没有一件是不荒谬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衬衣的里侧——也就是他之前藏颈环钥匙的地方,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把精巧的小钥匙。
自从两人第一次上床,颈环被梁萧强行卸下后,林清就没再将颈环钥匙缝回去过。而现如今,衬衣里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被缝入了另外一把相似的小钥匙。
只不过现在这把钥匙,恐怕不是用来开颈环的。
林清起身,从车内的储物箱里翻出一把剪刀,脱掉缝着钥匙的衬衣袖子,从布料里剪下钥匙,然后找准方向盘下的锁孔,轻轻插了进去。
严丝合缝。
他小心翼翼地拧动钥匙,便听见“咔”地一下,一个方形的暗格应声而开。
从暗格里掉出来的,也是一把钥匙。比起方才的那把钥匙,这一把要更大、更厚、更重。林清将新拿到的钥匙放到手心里,来回翻转观察。
只见这钥匙通体银白,一面刻着一个像是白桦树的印花,另一面写着一个艺术体字母“H”。
这是什么钥匙?
他盯着印花和文字,在记忆中搜索片刻,最终锁定了一个名字——桦青银行。
桦青银行是全球知名的商业银行,总部位于中立国家,承接了海内外众多大型集团公司的投资和贵重物品保管业务。林氏集团也有一些压箱底的东西寄存在桦青银行A市分部,那些东西既不能被别人看到,也不能脱离林家的视线。
林清摩挲着手里的钥匙,若有所思。
至于梁萧,他又在银行里存了什么东西?
几日前梁萧说过的几句话闪过脑海:林氏内部有人雇佣杀手,曾试图绑架或谋杀他,而且被梁萧查到了证据。
梁萧还说,证据被保存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带他去亲眼确认。
那么恐怕,这把钥匙能打开那些证据所存放的保险柜。林清思索着得出结论,而后恍然大悟般地笑了笑,念道,原来遗嘱里的现金、房子、跑车、乃至“遗体”,都只不过是一个幌子,梁萧真正想交到他手里的,其实应该是这些关键证据。
另外,再结合梁萧今天在他离开医院前提到的“交易”,林清基本可以断定,梁萧还将证据作为筹码,换来纪城警官、周奕医生等人的支持与协助。
不得不说,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确是一步好棋,即便可能无法完全骗过陈氏集团的耳目,但至少为后续行动争取了时间和机会。
林清收起钥匙,会心一笑,重新坐到驾驶席上,握紧方向盘。
既为人所信任,便应当竭尽全力办好被托付的事。
桦青银行坐落于A市北部的一座小山庄内,距离市中心大约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在林清抵达时,夜幕已悄然四合。
他将车开到银行正门前,看见灰白的卷帘门已经拉下,但他却并未掉头,而是继续向前行驶,绕行这座高耸的建筑半周,最后进入地下二层停车场,刷脸进入贵宾区,停车熄火。
“林先生,好久不见,”一位身着正装的银行职员迎了上来,“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我的一位朋友,”林清斟酌着开口,“委托我来取东西。”
职员把他带到贵宾服务区,请他坐下,又递给他一杯温水:
“您那位朋友的姓名是?”
“梁萧,”林清接过水杯,放在手边的玻璃方桌上,“桥梁的‘梁’,萧瑟的‘萧’。”
“好,请稍等。”
大约十分钟过后,另外一位银行职员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从上到下扫视一遍眼前人,确认对方是之前他代兄长前来办理业务时见过的客户经理。勿.。,
客户经理一手提着一个金属箱,另一只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随我来。”
林清依言跟随,途中时不时地瞄着客户经理手中的箱子,心里疑惑,那里面就是梁萧存在这里的东西?如果是,那么客户经理为什么不直接交出来?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步行一段时间后,林清走进了一条长廊。长廊左右两侧镶嵌着一道道厚重的金属门,门上无一不挂着一道精密的机械锁,像是一座座巨大的保险柜。
客户经理走到其中一扇门前,转身站定,抬起手掌指向门上的锁,对林清道:
“请插入您的朋友交给您的钥匙。”
林清犹豫了一秒,最终还是拿出钥匙,顺着客户经理的指示把钥匙插进锁孔。
客户经理点点头,而后示意林清让出位置。林清向后退了几步,便见面前人打开金属箱,从中取出另外一把钥匙。
两把钥匙都插入后,客户经理指示林清将其同时转动半周,便听到了“咔哒”一声轻响。
“进入后,请先打开门右侧的通风和温控装置。”客户经理向他鞠躬道别,“如有需要,请随时使用门内的固定电话呼叫我们。”
“好,”林清应道,“我知道了。”t与
梁萧租的这间保险柜与其叫“柜”,不如叫“房间”。房间里挤满了书架和资料柜,每个柜子里面都满满地塞着各式各样的纸张和文件袋。无
在最内侧唯一没有被资料占据的角落里,摆着一些可供人使用的桌椅、饮水机、衣柜等家具。林清走过去看了看,发现桌子底下还藏了一个简易折叠床。
这个“房间”大概是梁萧的一个落脚点。
但它与普通房间又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没有窗户,没有通风口,六面墙壁和门都是由金属筑成的。他掏出手机,不出意料地看见了“无信号”三个字。
这甚至是一间静电屏蔽室,可以隔绝一切窃听、监控以及其他任何图谋不轨的袭击。
封闭感与窒息感压得林清几乎眩晕。林清强迫自己克服不适,坐到书桌前,开始翻阅桌上的一沓沓资料。
正如他之前在梁萧的相机里见到的,这些资料都被一一标注好时间和地点,按其所涉及的事件分类。林清找到十一月十四日凌晨关于自己遇袭的调查结果,果然在其中看到了林氏相关人士与陈氏集团暗中交易的记录。的”
至于那位“相关人士”是谁,记录中也给出了一些模糊的线索:姓“赵”,身在海外,曾经是林氏核心领导者之一。一个曾在家族内部资料里出现过的名字忽然跃入脑海——无
赵泉龙。
三十年前,赵泉龙得到林氏上一代掌权人——也就是林氏两兄弟的父母——的赏识,成为林氏集团董事会成员。但在二十年前,他却背叛了林氏,暗中勾结黑道,谋杀两位掌权人,夺取林氏的产业。
父亲和母亲即便面对枪口,也要死死守住两个孩子的藏身地点,这才为当时只有十六岁的林宪争取了逃脱和反击的时间。十九年前,林宪联合家族内外的支持者,逼退赵泉龙,夺回林氏集团。
失势后,赵泉龙便仓惶逃往海外,自此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然而现在不久前,赵泉龙的势力卷土重来,企图绑架或谋杀身为下一任继承人的林清。
若放任这个叛徒肆意行动,只怕会危及整个家族。“
倏地,林清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冷汗“唰”地冒了出来。梁萧的资料里有陈氏和林氏集团总部的通信记录,这说明总部早已被安插了赵泉龙的人。
兄长是否知晓?知晓后打算如何应对?新政府的“大清洗”行动在即,与地下势力有过联系的林氏又会怎样?,、
屋内一片死寂,唯有通风机接连不断的“嗡嗡”声压迫着耳膜。逼仄空间内的一切都仿佛在聚拢靠近,夹得人近乎无法呼吸。
冷静,林清阖上眼睛,将意识与现实隔绝,一遍遍地对自己说,冷静。
兄长一定已经采取措施,否则家里恐怕早就翻了天。他现在能做也是应该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证据,以便日后查证。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快速阅完手里的这一份文件,然后“腾”地站起身,环顾四周。
梁萧掌管陈氏集团数月有余,搜集到的资料远远不止这些。林清粗略地将屋内所有纸质文件都翻阅了一遍,发现不仅是林氏,孙、顾等A市各大资本集团都多多少少和陈氏集团有所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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