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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食盒后，发现里面居然是新鲜的荔枝。荔枝仅产自南部，即便快马加鞭运送到京城，也要十多天。一颗新鲜的荔枝，价值千金。
我愣了一下，想要将东西退回去，小公子却蹙着眉头说，若是我不收，他便扔了，无奈我只好收下。
回到住所，我凝视着食盒中的荔枝良久，最终还是没有舍得吃。我将荔枝分成了三份，两份带去了江家，一份带去了伽蓝寺。
这半年来，我和江母的关系缓和了很多，江念锦甚至愿意叫我一声“知渺哥哥”了。我过去时，江母不在，江念锦欢呼雀跃地收下了荔枝。
从江家离开，天色已晚，我翻墙越进了伽蓝寺。裴言川禅房的纸窗上有烛光浮现，人还没有歇下。
我正准备敲门，房门却是从内被打开了。裴言川披着一件鸦青色的外袍，乌黑的长发散在肩头，那张端庄秀丽的脸，在月光的照拂下显得十分柔和。
他看到我微愣一下，眼中多了几分暖意，“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从包裹里取出荔枝递给他。裴言川看到荔枝，拿起来端详了片刻，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阿渺，你从哪里得来的荔枝？”
我张嘴想说是一个朋友给的，但是用朋友来形容我和红衣小公子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过奇怪，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犹豫片刻，只说是一个认识的人给的。裴言川闻言，眸色变深，他伸出手把我的碎发拨到耳后，温声开口。
“谢谢你送我荔枝，我很开心。”
“但是你呀，不要别人给你什么东西都收，小心别人别有用心，诓骗你。”
裴言川三言两语便把红衣小公子，形容成了一个居心叵测，心怀鬼胎的人，我被他唬得一愣一愣，只连连点头称是。
临走时，裴言川用手指轻轻刮蹭了下我的鼻子，又从禅房内拿了整整一袋糕点，放入我的怀中。
我扛着那沉甸甸的袋子，于黑夜中飞檐走壁，心里想的却是，裴言川私藏的小食，不会都给了我吧。
第19章 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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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是冬至了，寒风瑟瑟，玉藻池的水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宫人们褪下了单薄的秋衫，裹上了厚实的袄子。
今年是小皇帝即位的第三年，按照惯例今年的冬至祭天大典，将会举办得格外隆重。祭祀的地点将由伽蓝寺，改为南郊圜山。
最近这几天我没有和小公子见面，我忙着和陆昭明讨论去圜山的护卫该如何安排。说是讨论，其实大部分内容都是陆昭明定的。
我曾问过太后，为什么要提拔我当羽林军统领，而不是陆昭明，明明对方在各方面都比我更胜一筹。
“你猜猫和狗，本宫更喜欢哪一个？”
太后没有回答，反而抛出了一个问题。她神色温柔地抚摸着怀中，通体雪白，毛色富有光泽的小猫咪，眉眼间满是溺爱。
那小猫咪生了一双琥珀色的瞳孔，如同番邦上贡的最华美的宝石。
我想了想，回答是猫。太后问我为什么，我说猫比狗好看。闻言，太后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她笑得前仰后合，步摇上的流苏不断晃动。
她怀中的小猫咪受了惊吓，用爪子抓了下她的手背，在上面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后，跳到了地上，跑走了。
旁边的宫人惊呼一声，就要上前去抓猫，却被太后挥袖拦住。太后将我从地上拉起来，用指尖抵着我的胸口，轻言道。
“答错了，比起猫，本宫更喜欢狗，因为狗比猫忠心。”
第二日，我看到宫人将那只猫的尸体扔了出来。那只猫的爪子被人尽数拔了下来，肉掌上全是狰狞可怖的裂口。
太后心思深沉，我不敢揣测她的想法。我只按照她的命令行事，就像当年我只听江愿的话一样。
今日风和日暖，倒是个适合祭祀的好天气。陆昭明领队在前，我在中间跟着，突然间我瞥到了一抹熟悉的红色。
我策马上前，轻拍了下对方的肩膀，想要和对方打个招呼。那人转过头来，待看清面容，遂即两人具是一惊。
那红衣人居然是富贵。富贵冲我挤眉弄眼，他先是转身用手指了指队伍后方，再向我努努嘴，又扯了扯身上的红衣。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队伍末端那片身着太监服饰的人群中，对上了一双明艳的丹凤眼。那双眼睛的主人，甚至还冲我灿烂一笑。
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我勉强维持住面上的镇定，策马来到了那人身侧，俯下身子，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第一次见没有穿红衣的小公子，他今日着了件釉蓝太监服，虽然是朴素的装扮，但搭着他那张靡颜腻理的脸，依旧难掩贵气。
“欸，祭天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又无聊又累，就让富贵替我了。
他见我过来，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先不说这个，江护卫你今天穿这身银白铠甲真漂亮。”
无奈叹了口气，我刚想纠正他形容男子不能用漂亮，身侧竟有羽箭破空声响起。我目光一凛，一手抽刀格挡，一手揽过小公子的肩膀。
一支泛着冷冷寒光的羽箭，几乎是贴着小公子的脸飞过，穿透了上一刻他站着的地面。小公子被我揽在怀中，面如雪色。
第20章 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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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警觉地巡视四周，几乎是同一瞬，伴随着一阵尖锐刺耳的吹叶声，一支支弩箭从头顶呼啸而下。
瞳孔猛缩，我抱住小公子在地上滚了几圈，堪堪躲过。若说刚刚那一箭是警告，那这一次是铁了心要将人置之死地。
周围惨叫声不绝于耳，满眼血肉模糊，暴雨般的箭矢飞掠着穿透毫无防备，不着片甲的躯体，飞溅的血污在空中抛洒。
我将小公子护在身下，腰侧骤然传来一阵剧痛，我伸手朝那处摸去，触到一片温热的湿意。
前方，羽林卫已经和从天而降的黑衣刺客打成一团。空气中充斥着尖锐的刀剑碰撞的摩擦声，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隔得太远，我看不清御辇那边的情况，我想过去救驾，但是扫了一眼身下，明显受了很大刺激，瞳孔涣散的小公子，心中做出了决断。
我拽起小公子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拧眉道，“跟我走，别看地面的尸体。”
我将小公子安置到一处隐秘的山洞中，正欲离开，手腕被人扣住了。他的手指冰凉，声音发颤。
“你的伤口流了好多血。”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腰侧那处被弩箭贯穿的伤口，又扩大了几分。鲜血浸染透白袍，看上去十分可怖。
“无碍，只是伤口看着吓人罢了。”
当然这句话是骗他的。
这弩箭上怕是抹了毒，早在途中，我就感觉半身麻痹，内力凝滞。但我没必要告诉他，徒增恐慌，我草草包扎了下伤口。
束发的头冠早已在慌乱中掉落，小公子披散着乌发，雪白的小脸上沾了点灰尘，眼尾处溢着一抹薄红，此刻他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像小皇帝。
我抿唇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撕下了一截衣袖作为发带，将小公子的头发轻轻拢到脑后，扎了起来。
我摸了摸他的头，正准备再安抚他几句，山洞外响起了陌生的脚步声。心中警铃大作，我一把捂住小公子的嘴，附耳贴在墙壁上。
来人大约有二十个，脚步声沉稳有力，整齐划一，很明显是训练有素的一批人。我心中一沉，拉过小公子的手，在上面写字。
“你在这里待着，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声。不出一个时辰，增援就会赶来。”
小公子抬头，往日里那双流光溢彩的丹凤眼，此刻褪去了颜色，看上去雾沉沉的。他的薄唇一张一合，我读懂了他的唇语。
“你还会回来的吧？”
我没有回答他，我握紧雁翎刀的刀柄，转身离开了山洞。毒素从腰侧扩散开来，在体内迅速蔓延，我现在还能动，全靠毅力支撑。
我走出山洞，找了个相反的方向跑，故意发出声响，引那批人过来。拨开挡路的浓密的绿叶，前方是陡峭的悬崖。
心中苦笑，我可真给自己找了条好路。转过身，手附在刀柄上，看向将我团团围住的黑衣刺客，双眼中流露出略显癫狂的神色。
江愿曾夸我在武学上天纵奇才，那么如今就来看看，我与对面谁能绝处逢生。雁翎刀出鞘，寒光乍起，我朝对面砍去。
第21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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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上下破开了无数道口子，不断有鲜血渗出来。汗水和血水相融，顺着额角流淌而下，打湿了碎发。
地上满是残缺的肢体，对面站着的仅剩一人，此刻二人都已是强弩之末。那人握刀的手微微颤抖，后退几步，看向我的目光充满恐惧。
“疯……疯子。”
疯子？我不是疯子，我只是想要活着回去。脚下用力，身影急速扑出，不待那人反应过来，我提刀刺穿了他的脖颈。
咣当一声轻响，雁翎刀从手中滑落。刚刚那一击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我浑身脱力，瘫倒在地上。
不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我想去捡刀，但连动一动指尖都做不到。意识彻底消失的前一瞬，我看到了一双清隽的眸子。
再次醒来，我靠在一个宽厚的肩膀上。那人背着我，在山间快步疾走。我虚弱地撩起眼皮，环着他的脖子，迟疑着开口。
“裴……裴言川？”
那人身体僵硬了一瞬，半响他才侧过头，定定地看着我，瞳眸深不可测，“师兄醒了？刺客已被尽数剿杀，没事了。”
原来是陆昭明。看来我是疼昏头了，居然会把他和裴言川认错。我趴在陆昭明身上，嗅着他脖颈间的气息，盯着他的侧脸愣神。
我蓦然发现陆昭明眼睛的轮廓，和裴言川几乎一模一样，不过陆昭明的眼尾多了一颗泪痣，平添了一抹艳色。
二人在气质上大相径庭，一个冷淡如冰，一个温润如玉。平日里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如今凑近看才觉得像。
陆昭明自小沉默寡言，和暗卫营的其他人关系都不太好，唯独愿意叫我几句师兄。但他性格太冷了，我不知道怎么与他相处才好。
思绪回笼，我忽然想起了被我留在山洞里的小公子。搂着陆昭明的脖子的手臂收紧了几分，我忐忑不安地开口询问。
陆昭明眸色变得更深，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我感觉他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但他还是告诉我那人没事。
“师兄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我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又问小皇帝怎么样。这次我发现陆昭明的嘴角，明显往下撇了几分。
“无事。”
其实我还想问问陆昭明，他自己有没有事，但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嫌我烦了，索性闭嘴不问了。
回去后我躺了半旬，小皇帝派宫人送来了许多名贵的膏药。拖膏药的福，除了腰侧那一处过深的箭伤，身上大部分疤痕都消去了。
此次祭天遇刺，太后震怒，下令严查此事。但那些黑衣刺客不是当场被剿杀，就是服毒自尽了，线索极少。
再见到小公子是一个月后，他重新换上了一袭鲜艳的红色衣裳，只不过眉宇间褪去了几分少年锐气。
他远远见了我，踮起脚尖，冲我兴奋地招手。眉梢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一双明亮的凤眼，好似璀璨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问他富贵情况如何了，小公子撅起嘴巴道，“富贵那家伙，傻人有傻福死不了。”
“本少爷回来身上都灰扑扑的，他倒是生龙活虎的，和个没事人一样。”
我不禁被他这番话逗笑了，小公子脸上泛起了薄红。他的目光往我脸上扫了一眼，又快速移开。半晌，他有些忸怩地开口。
“十二月初十是我生辰，那天你正好休沐吧，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朱雀街玩，那里新开了一座酒楼。”
第22章 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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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识就想回绝，但是看着小公子那双饱含期待的，亮晶晶的眸子，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日当值我频频走神，紫宸殿的小宫女玲珑凑过来，问我可是有什么心事，我把小公子的事告诉了她。
玲珑一双可爱的杏眼转了转，莞尔一笑道，“生辰礼物的话，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心意到了就行。”
后来我在朱雀街的奇货居里，挑挑拣拣了半天，买下了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那匕首刀身上雕刻着繁复华丽的花纹，很衬小公子。
不过那把匕首我最终没能送出去。
与小公子约定的那日，我被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叫走了。太后查出了祭天刺杀案的主谋，命我带羽林军前去诛灭逆党。
天景三年，十二月初十，太后下旨以谋反为由灭闻家满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宰相闻世卿大逆不道，意欲篡位谋权，天地同诛，灭九族，斩立决。钦此。”
浓密的夜色掩盖了罪恶，前一刻还灯火通明，觥筹交错，鼓瑟吹箫的闻府客堂，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将带血的雁翎刀从最后一个府兵的胸口抽出来，我抬脚踹开尸体，转身看向坐在堂屋中央，惨白着脸，但脊背仍挺得笔直的男人。
“闻大人，下官刚清点了一下尸体，您府上一共一百五十三口人，还缺了两个。”
“您早点说出来，下官也好给您一个痛快。”
刀尖还滴着殷红的鲜血，我见男人不说话，抿了抿唇，几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将刀抵在了一旁女人的脖子上。
那女人生了双漂亮的凤眼，此刻泪眼婆娑,?带着哭腔说，“世卿，我能与你结为夫妻已是莫大的荣幸，我们来世再见。”
语罢，女人径直撞向了我的刀刃，当场毙命。
见妻子自尽，男人终于崩溃了。他抱着女人仍留有余温的尸体，失声痛哭。哭完了，又抬头目眦尽裂地瞪着我，怒斥我是太后的走狗。
我见他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又实在不想多看这对苦情鸳鸯一眼，一刀刺出，干净利落地抹了他的脖子。
“继续搜，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我抬手擦拭掉雁翎刀上的血迹，寒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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