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是陛下说服了亓官,把你献祭。至于如何说服亓官,需要我说给你听吗?”
“不了,”我摇头,“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延渊布下了一个天罗地网,为的就是把我骗进他的陷阱里,真是煞费苦心啊,难为他了。可我偏不如他的意。
我对殷玄道:“你知道我和母亲最像的地方是什么吗?”
他微微一笑,“你的嘴巴最像她,所以每次你一说话,我都想吻你。”
“非也非也。”我郑重地看着他,“我和母亲最像的地方,是我们都有自毁的倾向。延渊千方百计要得到我,如果我死了,他是不是就永远得不到我了?”
殷玄瞪大双眼,“你说什么?”
我抚摸着肚子,慢悠悠地踱来踱去,“我不仅要死,还要把肚子里的孩子也带去,一尸两命,你说,他知道这个事情,会是什么表情?一定很好玩吧。”
殷玄摇头,“你不会的,你忍辱负重到现在,不就是想苟活下去吗?如果你想死,他强暴你那晚就自尽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是啊,何必等到现在……”我喃喃道:“我苟且偷生到现在,不就是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我爱的人吗?他爱我,我爱他,我愿意为他献出自己的一切,但他不要我了。他同别人在一起了。”
“那个人……”殷玄定定看着我,“不会是你哥哥吧?”
我哂笑,“他算狗屁的哥哥,把亲弟弟丢在水深火热的地方,自己拥娇妻小儿享天伦之乐。”
“还真是你哥哥啊!”
我怒喝:“我说了不是他!”
“那是谁?”
“关你屁事,你都快要死了,话还这么多。”
他沉默了。
我踱步向前,“延渊后日就要将你凌迟,你知道凌迟的含义吗?也就是俗称的千刀万剐,而且还要当街示踪,你会在众人的目光中,惨叫声着死去。”
我微微一笑,“而我能救你,只要你一切都听我的。”
“你想怎么做?”
“杀了我。”
第三十二章
49.
善见到达死海的时候,已经是寒冬了,这里水质艰涩,令人身体非常不舒服。不过善见并未抱怨,他在服役站报道之后,就开始到盐场工作。
每日里挥汗如雨,吃的食物是不够的,睡觉的时间也是不够的,这里的监役长官根本不把这些犯人当人看。
善见做西海三区都行使的时候,官位是监役长官难以企及的高度,但现在风水轮流转,善见在监役长官的百般折磨下,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再艰难也无所谓,善见心中有希望,所以不觉得目前的生活是无法忍受的。
他要努力争取表现,让延渊把他调回西海。他想要再见纪屿一面。
他从不叫他名字,纪屿,他们之间最亲密的时候,他们以自己的名字称呼对方。他叫他善见,他叫他纪屿。
仿佛是对自己的延伸产生的爱意,他爱他胜过爱他自己。
尽管他们相识到相爱只有短暂的几周时间,六周半,共46天。离开的时候,纪屿未对他说只言片语,他不怪他,在当时的情况下,说什么都不合时宜,毕竟延渊站在身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两个,他说任何话都有藕断丝连的嫌疑。
事实上,这是善见第一次这么疯狂地爱着一个人,爱到连性命都不顾。他之前非常嫉妒延渊,嫉妒延渊可以明目张胆地把纪屿拥在怀中,嫉妒他可以对纪屿行夫妻之实。
他好几次把纪屿搂在怀里,想把对方的身体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欣赏对方被吻得片刻失神,眼中氤氲升腾的雾气。他爱那双眼睛。他想看他那张表情流露出更色情的模样。但他不敢造次。在他们的关系中,纪屿占绝对主导地位,这让他非常不安。
他被拿捏得死死地,几乎忘记了自己一开始接近纪屿的目的。作为难得一见的寒门贵子,家族对他寄予厚望。他最初是希望从纪屿那里获得快速升迁的捷径,后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纪屿为他讨来监察御史的职位后,他在他脖颈后方看到了一处鲜明的吻痕,鱼泡遮不住的角度,显然是故意留下的宣誓主权的标记。他没想到俾睨众生的海神大人也会做这么幼稚的举动。
他发了一通莫名其妙的火,纪屿并不理解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情绪价值,纪屿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他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在差点失控的时候他醒悟过来,原来他嫉妒了,在这场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的偷情游戏中,他动了真心。
等到他动了真心之后才发现,纪屿是多么薄情,他不爱他。善见越是喜欢纪屿,越是明白他不爱自己这一点。清醒地看着自己陷得越来越深,真是可怕。
不过没有关系,延渊已经证明了,要得到善见,并不需要他爱自己,只要拥有足够强大的权力,就能得到他。得到他之后,再慢慢让他喜欢上自己,他不像延渊那边喜怒无常,他可以永远以一副温柔体贴单纯无害的表情来面对纪屿,延渊曾经装过无辜,但忍不住现出了原形,他不一样,他可以装一辈子。
他机械而又麻木地推着一辆盐车,准备把其送到场外,一个与他相熟受过他恩惠的狱卒急匆匆地跑进来,对着他耳语。
他手一松,盐车撒了一地。
京都里传来消息,陛下新娶的那个屿夫人,薨了。
50.
善见摆脱了服役站铁桶一般的守卫,逃出死海,回到了离宫,那时已是纪屿死后的第七天。
他一路上日夜兼程地游着,每时每刻都在担忧着一件事:如果他们早早把他送进了棺材,他赶不到见他最后一面,那怎么办?
他擅自回京,已是死罪,那又怎样?如果纪屿死了,他也不想活了。
他伏在离宫的瓦片上,看着依旧停在堂前的灵柩,松了一口气。还好,他赶上了。
灵柩前久久站着一个人,仿佛是僵尸,仿佛是傀儡,一动不动,表情麻木且冰冷。善见认出来,是延渊。善见心中涌出一股恨意,手中化出一柄冰刃,准备伺机杀了延渊,给纪屿报仇。
然而灵前侍卫众多,他不能动手,如果他被抓,他连纪屿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他悄悄挪动身形,小心翼翼地隐蔽在堂屋的房梁后。
“陛下,还是尽早做决定吧,”龟丞相站在延渊后方,出声提醒,“如果再不动手,皇嗣的性命就不保了。”
延渊终于动了一下,他伸手摸了摸躺在棺材里的纪屿的肚子,头垂着,看不清楚表情,他说:“他最怕疼了,要是在肚子上划开一刀,他会疼得受不了的。”
龟丞相无奈地说:“陛下,他已经死了,死人是没有痛觉的。”
延渊回头冰冷地看了龟丞相一眼,龟丞相不卑不亢地对视回去,“请陛下以社稷为先,切莫感情用事,皇子因为继承了您的血脉,天赋异禀,能够在母体中死后七日而胎儿不死,只要取出来放在保温箱中,以灵力持续喂养,皇子便有一线生机,陛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还是尽早做决策吧。”
善见捏的指节咔嚓作响,这些人竟然连屿的尸体也不放过,竟然还想着把屿开膛破肚!畜生!
延渊冷喝:“别说了!出去!”
龟丞相不依不饶:“陛下!”
延渊不容置疑地冷喝:“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延渊,以及梁上的善见。善见死死瞪着他,无声道:“延渊啊,延渊,我没想到你畜生不如,竟然连屿的全尸都容不下!我怎么会傻到把屿交给你?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非要杀了你不可!”他握紧了冰刃。
延渊伏在灵柩前,肩膀微微抖动,仔细一听,还有隐约的泣声。善见冷笑:猫哭耗子假慈悲。
“屿,为什么?”延渊哽咽道:“为什么宁愿死也不肯留在我身边?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吗?他让你觉得屈辱吗?这是我和你的孩子,是我们爱情的结晶,你就这么讨厌他,讨厌到宁愿死也不愿意生下他吗?”
他又哭了一会,继续说:“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今天就陪你走了,但我是四海之主,我的生命由不得我自己。我今天倒是想陪你一起去,但如果我走了,人鱼族势必全族覆灭,四海又将大乱,海洋和陆地势必生灵涂炭。我在位不过13年,四海也才平和了这13年,以前四海大乱的时候,也会祸及人类,所以为了我的族类和你的族类,我今天不能跟你走。”
“离开我,你要好好生活。”他仔细小心地把纪屿的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你这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确实让我领教到了,我不再勉强你同我生活了,你自由了,去吧,去过你想过的生活,我放手。”
善见咬牙切齿:人都死了才来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
忽然,延渊站起来,眼睛往他这个方向看了看,善见心中一惊,往房梁后一躲。
“被发现了?”他心道,“发现就发现了,正好拼个你死我活。”善见握紧了手中的冰刃,心砰砰直跳。
延渊走到廊下,往这个角落看来,就在善见心都提到嗓子眼的时候,外面传来捷报声:“报!微臣有要事禀告陛下。”
“什么事?”延渊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他不悦地说:“我不是说过不让你们来打扰我吗?”
那人跪在地上:“陛下恕罪,微臣有要事禀告,听北海十二区都行使报告说:四海有一名流犯潜逃,潜逃方向正是京都,臣担心这反贼对陛下作出不利之事,所以特来禀告陛下,望陛下千万注意安全。”
延渊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灵堂里又只剩下延渊,以及梁上的善见。
善见心道:我刚到京都,他们的消息就跟着过来了,情报驿站的响应速度够快的嘛。
延渊站在灵柩前,久久望着棺中的人,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善见想:趁他现在发呆恍神之际,正是下手的好时机,机会只有一次,我必须快准狠,一击即中!
他飞下方向,握着冰刃走进的时候,延渊猛地回头看着他,善见愣在了原地。 “你,你……”
延渊似乎并不意外,神情漠然地看着他,“从你躲在房梁上的第一时间,我就已经发现你了。”
善见不知道说什么好,惊讶且警惕地看着他。“所以,你要杀了我吗?”
延渊摇头:“不,我不杀你,你带他走吧。”
延渊指了指棺材中的纪屿。
“他已经死了。”善见愤怒地大叫,“你害死了他!”
“不,他没死。”延渊道。
善见愣住了,“没死?”他也走到灵柩前,摸了摸纪屿的身体,身体冰凉,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确确实实是死掉了。善见愤怒道:“事到如今,你还在耍我!”
延渊低头看着纪屿的面容,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情,“他死了,但我能救活他。我把他的灵魂锁在了躯体里,他现在能听到我们说话,只是驱动不了肉体,如今,他的灵魂和肉体已经合不到一起了。我有办法可以使他灵肉合一。”
“什么办法?”
延渊的薄唇吐出五个字:“我的半条命。”
“你会这么好心?”善见讥讽。
延渊苦笑:“我爱他,尽管他跟你一样,也不相信这件事。”
善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别说这些屁话,说重点。”
“你把他肚子剖开,把胎儿放在保温箱里,我把我身体里的金丹剖出来放入他的肚子里,金丹能使那些伤口愈合,腐烂的皮肉会重新长出来。他也能够活过来。”
善见怒道:“你不能直接救他吗?事到如今,你还在考虑你的子嗣,你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
延渊道:“如果不把胎儿剖出来,金丹会被胎儿吸收,而不是他本体吸收,我不是在考虑子嗣,我是为他着想。”
善见扬起了手中的冰刃,“那你先把金丹剖出来,我怕你到时候反悔。”
延渊毫不犹豫地把手伸进自己的肚子里,在里面搅弄了一番然后挖出了一枚金灿灿的珠子,他脸色惨白,血液从他肚子里流出来,这一幕让善见怔住了。
延渊把血淋淋的珠子递到他的面前。“现在该你了。”
他接过延渊手中的珠子,然后拿起手中的匕首,在纪屿肚子上划开一个口子,里面出现一个红色透明的肉团,里面包着一个的小东西和一些液体,善见小心翼翼地把那个肉团连带着子宫一起取出来,然后把金丹放进纪屿的肚子里。
善见苦笑,曾经纪屿百般询问地拿掉他子宫的方法,现在终于得偿所愿,尽管他身体病了,意识全无,这样也好,没有痛苦,又除掉了心结,也算因祸得福。
纪屿被开膛破肚的肉体在重新愈合,惨白冰冷的身体在慢慢恢复温度,生机正从这具死气沉沉的肉体上升起。
“好好照顾他。”抱着纪屿临走之前,延渊嘱咐善见说,“如果你对他不好,天涯海角,我也会将你碎尸万段。”
“这还用你说?”善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三十三章
51.
我叫纪随,我已经三十岁了。虽然如此,我的人生仿佛才刚刚开始,因为我十岁到三十岁之间的人生经历全部不记得了,简直像是突然从十岁穿越到了二十年后,要多戏剧有多戏剧。
但我的心理成熟程度确实已经是成年人,我只是记不得这二十年之间发生了什么。
听他们说,我这二十年过得丰富多彩,戏剧性十足,有高潮有结尾,故事的最后,我躺在床上睡了四年多,然后醒来那天刚好过三十岁生日。
苍天啊,我就三十了,我还没来得及享受我的人生就三十了,三十而立,人到中年,皮肤状态啊,身体技能啊开始走下坡路,我究竟是犯了什么罪啊,让我还没年轻过就老了?
太悲催了吧,我直接从儿童变成了大叔。
不过也没什么,我这个人的适应能力一向很好,那些事情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哥哥说记不得是好事。哦,对了,忘记告诉你我有一个大我十二岁的哥哥,哇,我哥哥真的超帅的,对我非常好,他简直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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