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开双臂,“过来让我抱一下。”
“我不。”我摇头。
他说:“你不要怕我,无论白文君、阿随,还是海神,无论我是谁,我都是爱你的。”
第十五章
25.
他说他是爱我的,真是好笑,他知道什么是爱吗?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海神大人,会在乎我一个小小的人类吗?他改造了我的身体,让我成为了两栖生物,不伦不类。他枉顾我的意愿,把我禁锢在海域里,这是爱吗?
同海生生物相比,我有一双腿,被视为异类,和陆地上的人类相比,我两颊边又长着腮,同样被视为异类,无论哪边都容不下我,只能依附于他。
这也是其他新娘明明是自由身却没有回到人类之中去的原因,因为他们知道,回到岸上去,等待他们的,将是被绑在十字架上用火烧死。
我同其他新娘一样,无处可去,只能依附于他,留在他的身边。
他是不是觉得我此时的不顺从只是时间问题,我早晚会把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以及其他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他?
不,我是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人,我不是谁的新娘,我也不是谁的附属品。可以杀掉我,可以使用暴力使我屈服,但永远也别想让我成为谁的奴隶。
“没有谁想让你成为奴隶,”有一天我在梦中呓语,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他把我叫醒,告诉我:“在我这里,你可以做你自己。”
他虽然答应不碰我,但是我必须要同他睡觉,他每晚睡在我身边,我不雅的睡姿和打呼噜说梦话的丑态通通被他瞧见。
他说我很可爱,他日复一日地要求我抱他、亲他,尽管我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但他还是很坚持。
他带我周游四海,把我介绍给他帝国里的所有臣民。鲸鱼、鲨鱼、海螺、贝壳、虾、螃蟹……还有美人鱼。
他说他的族类是美人鱼,美人鱼十分稀少,而且每十年只会出生一条。因为基因库在收缩,几乎每条美人鱼的亲缘关系都很近,近亲繁殖的存活率极低,为了扩大基因库,他们想出同人类交配的方法。
“幸运的是,人类和美人鱼不存在生殖隔离。”他说,“所以我让人类每年都上交一个新娘给我。”
我问出了许久以来的疑问:“为什么新娘一定得是叫纪随的人呢?纪随这个名字招惹到你了吗?”
“没有招惹到我,”他笑了,“相反,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又说,“我也感到疑惑,为什么你们交给我的新娘都叫纪随?”
他苦恼地说:“这样我都没办法以名字来区分我的新娘,我不得不另外给他们取名字。可我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就以编号给他们命名,分别是老大、老二、老三……直到十一。”
“所以我叫十二?”我问。
“不,”他说,“你叫屿。”
“但我也叫十二。”我说。
“你不叫十二。”他定定的说。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想说我是特别的,用我可以跳出编号来说明我在他心中独特的位置,我和那些新娘不一样,我可以保留我自己的名字。
但我知道,我可以叫屿而不叫十二,是因为我改名字了,我有“纪屿”这个名字来代替“十二”这个冷冰冰的编号。
如果我没有改名,如果我一直叫纪随,恐怕他也不会叫我屿,因为根本没有纪屿这个名字的存在。
十一位纪随,十一位新娘。
他说不知道自己的新娘为什么都叫纪随,我姑且相信他的话,因为他根本没有必要骗我。那么所谓的成为海神新娘的第三个条件根本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谎言。
是谁在幕后捣鬼呢?是谁一定要置这些“纪随”们于死地呢?
我绞尽脑汁想得到问题的答案,忽然,我听到延渊随口说了一句:“成为我的新娘根本没什么要求,长得好看就行。”
“而你的长相恰好是我最满意的。”
他忽地按住我的后脑勺低下头亲我,而我还在琢磨他这句话因而没有推开他。他似乎受到了鼓舞,同我来了一个深吻。我气喘吁吁地推开他。
我明白了,没有第三个条件,甚至前两个条件也是夸大的。不限制25岁,不限制男性,只要长得好看就行。甚至不需要太好看,像我这种中等之姿就行。
或许根本没有什么阴谋,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只是想缩小目标范围。肉食者的他们只是想减少一些麻烦,随便找一些替死鬼而已。“纪随”这两个字也许是他们抓阄抓到的,但从此开启了我们这些“纪随”们噩梦般的命运。
我感到愤怒,对那些所谓长老,所谓城主,那些号称为人民谋求最大利益的政治家们充满愤怒,一直以来他们都把我们当猴耍。
同时我也对延渊非常失望,他那么强大,俊美,他应该得到世界上最美的新娘,但他一点也不挑食,竟然是随便一个什么人都行。
哼,饥不择食,来者不拒。我鄙视他。
26.
我们开展了为期十周的蜜月之旅。我们要周游他的帝国。整个星球十分之九的面积都被海洋覆盖。也就是说他的帝国十分宽广,需要花费至少十周的时间才能逛完。
与之相比,人类守着那点微不足道的土地还为此争得你死我活就显得很可笑了。
他说如果不是需要人类提供活着的基因库,他会引发一场海啸把所有的人类都淹死,不过等到美人鱼的种族基因脱离濒临灭绝的处境后,他也会把所有的人类都干掉。
“连我也不例外吗?”我问。
“你们不一样,”他用的是“你们”,“你们是我的妻子,你们在海里也可以生活。”
真不公平,我对他来说是之一,而他对我来说是唯一。
他把我介绍给他帝国里的每一位臣民的时候,那些变异的海妖、鱼怪和尚未进化出神智的海生物都对我十分尊敬,见到我一个劲儿地冲我献媚,想讨好我以便让我在延渊面前说几句他们的好话。
我也确实对其中一只鲸鱼幻化出的少年充满了欣赏之情,某天晚上我在延渊耳边提过几句,过几天那个少年就变成了那片海域的监察御史,掌管实权。
我成为新娘那天,那只鲸鱼远远地吐了几朵水花,因此我记得他,他从水中跃起,激起的浪花还差点掀翻了我的小船。
他让我知道我所恐惧的,或者说所有人类恐惧的大海,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在海中央甚至是风平浪静,晴空万里的。
人们对大海与生俱来的恐惧让他们把自己禁锢在了那片土地上,我们这一代人没有一个见过大海真正的样子。我对那只鲸鱼充满了好感。
我们在舞会上相遇,他以一个少年的模样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一只鲸鱼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少年,多么神奇啊,我对他感到好奇。
我们开始了交谈,他对我说婚礼那天,我还在小船上的时候,他远远看到我,比海神还要更早看到我,他说我很漂亮,他羞涩地说他很喜欢我。
我听到这些话很开心,我对这个少年怀着对当初阿随一样纯粹的喜爱之情。我立即喜欢上了他,就像喜欢阿随一样。
这种喜欢成立的前题,是他们外表的无害性,我确信他们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一旦他们展示出侵略性,我的喜欢便会立刻消失不见。
也许这种喜欢和喜欢猫猫狗狗没什么不同,是消遣的玩意儿,但很长时间我在这片大海都处于一种孤立无援,担惊受怕的境地。同少年的调情能让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我慢慢接受了现实,接受了我和延渊的这段婚姻,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呢?
这种别无选择的处境让我感到愤怒却又无可奈何,我让善见,也就是那位鲸鱼少年做了我的地下情人。
一方面,我用对延渊不忠的方式来报复他的强取豪夺——我唯一能做出的抵抗。另一方面,我想利用善见帮助我逃跑。
蜜月十周里我都过得很快乐,一方面是延渊带着我出入各种舞会,让我和善见有可以见面的机会。我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不能让延渊知道我和善见的事,否则他会用他隐藏的尖牙撕碎我。
另一方面,延渊想展示一个丈夫真正的爱,他想尽可能地讨我欢心。他带我踏上着浪花堆成的梯子爬到云端,月亮的影子在左手边,几颗璀璨的星星在右手边,似乎伸手就能把亮如银盘的月亮、闪闪发光的星星摘入怀中。
这副奇景带给我的震撼使我久久不能回神。我惊叹于眼前所见,激动之情无法言说,最后我扑进他怀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是我第一次主动亲近他,他很高兴,然后抱着我吻了十分钟。
这件事起因是我随口说了一句,“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你也会摘给我吗?”他就真的带我去摘星星了。
当然星星是不可能摘下来的。我惊讶的是他浪费大量的法力只为形成那个浪花一样的梯子。把法力浪费在这种华而不实的幻境上,好像他的法力是不值钱一样,似乎他使用的法力不是那种需要闭关十年才能修成一点点的法力。
他在等我接受他,他做到了他承诺给我的——如果我不愿意,他不会碰我。尽管这十周他经常要求我亲亲抱抱,但我们的关系没有发生实质性的进展。
很多个夜晚,他被我撩拨得欲罢不能,眼神充满了欲望,下身支起高高的帐篷,不停地在我身上挨蹭,但只要我一个抗拒的眼神,一个轻轻推拒的动作,或者一个摇头,他就会停下来,躺在我身边等欲望慢慢平息。
他本无需忍耐,毕竟他是海神,如果他强行要我,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抵抗的。他这副隐忍克制的模样,同他强大尊贵的身份形成了反差,他没有滥用他的强权,他懂得克制,这让他无形之中增添了几分魅力。
我承认我有一点点心动……
但是只有一点点……
真的只有一点点!
好吧,其实不止一点点。
第十六章
27.
又一场宴会开始了。
在排水珠的作用下,这座专供海神出游暂憩的行宫里没有海水,只有空气。大厅里摆满了一张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美味佳肴,琼浆玉液和精美昂贵的餐具。
他们交谈说笑,看起来和人类文明还存在时现代西方上流人士没什么不同。他们用幻化出来的修长漂亮的双腿跳舞,当他们进入到使用了排水珠的地方时,总会幻化出双腿。
我在他们之间,看起来同他们没什么不同。尽管他们一向被人类称之为凶残野蛮的海妖鱼怪,但他们现在看起来反而比我这个人类更优雅,更有礼貌和教养。
所谓乱世,仅仅指人类生活的那个社会而已,在海神统治的海底世界里,到处是歌舞升平,处处是海晏河清。
这里是延渊的帝国,他是国王,我是王后。
我在这里过着尊贵体面的上等人生活,再也不是那个邋遢肮脏的拾荒者。再也不是为了躲避献祭命运的四处流浪的可怜虫。
我挽着延渊的胳膊,昂首挺胸地同他并肩走入舞厅。
“人”群向我们发出欢呼雀跃的声音,他们称赞海神英明神武,称赞我美丽端庄,称赞我们佳偶天成,天造地设。
我在这里拥有绝对高贵的身份,经过的每一个子民都要向我表示仰慕和尊敬。
令人激动的音乐响起,一些漂亮的美人鱼在舞池中央跳舞。
延渊看着我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亲爱的夫人,同我跳一支舞好吗?”他鞠了一躬,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们在舞池中旋转跳跃,延渊扶着我的肩膀和腰,我露出得体的微笑,其他“人”为我们让出舞池中央的位置,掌声为我们响起。
我用余光向人群中扫去,尽管不敢置信,但我还是在他们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善见?他怎么来了?
这个粘人的小情人,真是令我头疼啊。我叹息着。
28.
他还在盯着我看,已经许久了。仿佛看不厌似地,他说:“你真好看。”
我拿起一颗果子咬了一口,汁水四溢,有一滴从我嘴角溢出,我狼狈地擦掉,含糊不清地说:“你也不赖。”
“不,我比不上你。”他炯炯有神的双眼盯着我,“还没擦干净,”说着他用袖子帮我又擦了一下。
“真贪吃。”他宠溺地看着我。
“弟弟,”我看着他,“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跟哥哥说话。”
“你不是我的哥哥,”他摇头,红着脸小声说,“你是我娘子。”
我有些不悦,“注意措辞,别连累我。”
他不安地往四周看看,小声说:“抱歉。”
我没说话,比这更惹火的话我们都说过,而且还都是我主动对他说的,但我最近一门心思在延渊那里,对眼前这个叫善见的少年有些心不在焉。
延渊说去给我找一种据说足足有一个拳头那么大的夜明珠,去这么久了也没回来。这个宴会是为蜜月结束,即将离开的我们举办的。他把我丢在这这么久,真真是不成规矩。
在许许多多这样的宴会里,我总是找机会摆脱他,和善见在一些小角落里调情。
善见,这只虎鲸少年,真的很像阿随,我知道自己不该把善见当成阿随的替身,但我克制不住自己,我很想念以前的阿随,尽管现在的阿随一直待在我身边。
我不敢爱上现在的阿随,我害怕。于是我利用善见来转移我的注意力。
一开始我只是想玩一玩,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但我控制不住事态的发展,现在这个单纯的少年完全陷入了我随口一说的甜言蜜语中。
他总想方设法来见我,有时候根本不顾及实际的情况,我和他已经有一些流言蜚语在传播,我担心这些流言传到延渊耳朵里。
除了延渊跟我,这次的宴会只邀请了各大海域的高级官员。善见根本不在邀请之列,但他想方设法地来了,只为了见我一面。
他让我很为难。
虽然我想被人爱,尤其是被人单纯地爱着。但当善见真的爱上我的时候,我又感到害怕,我不知道该拿这种深情怎么办。
他察觉到我不开心,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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