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长大了。”苏志明想起饭桌上苏乘云陪自己喝酒，搓了把脸，总觉得鼻子酸胀，“你说一眨眼，咱俩也老了，当不了孩子的家，作不了儿子的主。他二十二，往后再作选择，这一路风雨坎坷，只能他自己扛。”
王嫣回头看几个老外，怕他们等着急，说：“我回去再跟你聊吧。现在人等着呢，没空聊家长里短。”
老外投来目光，王嫣笑着点头，一副精干大气的成熟。
她在金融圈干了一辈子，如鱼得水，一向利索，典型的理性女强人，走哪儿都受欢迎。
苏志明叹一口气，说：“嫣嫣呐，我跟你说句话，你就当不知道，或者等时机成熟，让儿子自己跟你讲明吧。”
他今天真是奇怪。
王嫣抱住胳膊，汗毛一根根竖起来：“你今天怎么了志明？喝了多少啊，这么赖赖唧唧的，不像你了。”
“乘云在和老钟家儿子谈恋爱。”苏志明平静道，“我没醉，也没跟你闹着玩。你儿子亲口跟我说的，虽然他省略了半句，但我能看出来，他就是在跟钟识搞对象。”
那头啪嗒一声，手机掉地上。
王嫣怔了几秒，捡起来，冲外国友人抱歉一笑。
她回过神，指甲掐进肉里，声音开始晃荡：“回去再说吧。这事儿……算了，还是不谈这个。要是乘云真想公开，他会告诉我的，我还是别给孩子压力，反正钟识比他大，他们两个自己商量就行。”
电话挂掉，她深吸一口气，笑着走回商圈。
风雨皆散，明眸皓齿，一笑千载过，又成那个雷厉风行的女行长。
……
人生第一次，苏乘云没有直接进钟识家。
而是在门口敲了敲，仿佛确认什么。
几秒钟钟识说着来了，给他开门。
哥哥看上去还是那副模样，脸上贴着一只大大的熊猫面膜，长发拿海绵发带钩在上面，整个人美的走路都漂，像仙女一样。
“不是知道密码，干嘛让我再跑一趟？”
电视机开着。钟识换了频道。坐在沙发，拆一包零食。
“你今天吃饱了吗。”苏乘云在他身侧坐下。
不知如何开口，先拿食物下手。
“吃饱了啊，老北京涮羊肉挺好吃的，不过我还是觉得吃辣锅过瘾。”钟识敷着面膜，嘴巴不能打开，连讲话声音都嗡嗡的，“原汤锅煮毛肚怪怪的，要不是蘸料好吃，估计都得腥。”
“下次去吃好吃的火锅。”
“嗯，好啊。”
钟识听上去很爽快，他越这样，苏乘云反而受不住。
指尖一根根全缩紧，看着哥哥，十分挣扎。
酝酿很久，他问钟识：“还有下次吗。”
“……”钟识缓缓转头，“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应该知道。”苏乘云口干舌燥，说出来的话是苦的，“韩东给我安排的行程，齐总肯定也看见了。红府娱乐和东方一样，每周一一定开大会，只是我不知道你看见的文件究竟什么样，可能是初版，也可能是他故意泄露给齐总的备份。但不管怎样，总是万变不离其宗的。”
苏乘云停了停，觉得他是在给自己判处死缓罪行。
“所以钟识，我和你还有下次吗。”
他祈求，我宁愿要痛苦的真相，也不要你一如既往的善意，冲我撒谎。
就告诉我吧。
哥哥，你还要不要我了。
第八十五章 惊天大雷
“你说这一句话真的好长，让我蛮难理解的。”
钟识不想讨论这个话题，来的太快了，他甚至没想到苏乘云直球到直接和他坦白。
“我一直在犹豫，这件事本来都不想和你说。”苏乘云说，“但我对你不想隐瞒，也不想真的等到那一天，你亲自发觉被谁骗了。”
气氛冷漠下来。
钟识静静低着头。脸上贴了面膜，还觉得发干发皱。
“不管齐总给你看了什么，那都不是我本意。”苏乘云手掌青筋一跳一跳的，迫切解释，“我们两个是因为组cp才爆火，我不会忘恩负义，更不会离开你，自己去走这条不归路，这永远不可能的。”
他在急切于要哥哥的一个答案。
可是钟识似乎没有想好：“怎么说呢，这件事毕竟不是当下安排，我们两个再考虑考虑吧。”
白天齐洪给他看那份文件，他已经料想到最坏结果。
他能了解苏乘云的为人，可他不了解东方娱乐的韩总。作为明星老板，他们总会从利益角度出发去为员工打算，就算很多选择是艺人不想做的，80%也会被强迫。
在合约之下，许多行程都是被迫而做。
他们看似自由，实则没有选择。
电视机里播放着老牌娱乐节目。
嘈杂背景音下，钟识的声音轻的就像未曾出现过：“很久之前，我也想过合约结束后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但现在还有两年，我发现每一天都存在许多未知，我并不能完全掌控期间发生什么。所以我现在改变想法，决定一切顺其自然。就让老天爷安排吧，该发生总会发生的的。”
“就算有些因素人为不可控。我也要告诉你我的决心。”
苏乘云清冷而倔强，“前途和你，我选后者。”
他这话就像发誓一样，太过分量重。
钟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开玩笑说：“你都可以去当王宝钏了，野菜没少挖吧，这么恋爱脑。”
他不知道这场对话的走向如何。
借口卸面膜，匆匆逃走。
来到浴室把脸洗干净，钟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一瞬恍惚。
苏乘云可以为了他什么都不要，而他呢？他总不能也伟大到抛天弃地，不为自己考虑，只听别人的。
红府和东方这几年一直因为他们的cp而合作。
但钟识忘了，只要沾上利益，两家本质上还是竞争对手。
这也就意味着当有一天钱分配不公，一定会有一人先跳出来撕破脸面，打破公平僵局。
只是他不知道，那一天来的这么快。
让他根本手足无措。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
苏乘云没等到自己的答案。就连钟识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想的。
两个人隔着两扇门躺在同一楼层，头一回，冲同一片夜空寂寞失神。
他们恍惚想到刚签下合约那一天，两个人只是单纯兄弟好友，谁都不知道未来会真的动感情，以至于遭受这样大的事业爱人抉择。
过了12点，钟识实在睡不着，给sally发信息：妈妈睡了吗。
Sally很快打给他：“做咩啊阿仔？点解唔睡，宜家。（干什么啊儿子，这个点为什么不睡觉）”
“我睡不着。”钟识听见妈妈的声音，总算平静了一些。
他很想打开瓶口，把自己所有的话都像糖果一样倒出来，给Sally看。
可他现在已经长大了。
没理由像小时候那样，所有忧愁和父母一起承担。
钟识只好叹气：“你跟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想吃你俩做的饭了。”
Sally跟钟明志对个眼神，“儿子，是不是工作不顺利啊？哎呦，当大明星压力好大的嘛，你实在做不了就不要做，爸爸妈妈可以养你啊。”
他们总把自己当小朋友。
钟识翘起嘴角，语气蛮轻松的：“那我一辈子当米虫，会不会被嫌弃啊。”
“怎么可能呢？你就是一辈子当米虫，爸爸妈妈也有足够钱让你啃老啊。”
“呜，说的我都想哭了。”钟识揉揉眼睛，“果然还是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最幸福，什么都不用考虑啊。”
儿子一向是个开心果，很少有这样忧郁的乌云时刻。
sally问：“是不是真的遇到什么麻烦？没关系呀，你跟妈妈讲嘛，妈妈出钱给你摆平喽。”
“我想要一个永远打不走的知心爱人。”钟识许愿，“还想要一块永远吃不完的面包，和一个聚宝盆。”
“你这就不对了。”钟明志哈哈道，“儿子啊，自古面包金钱不能双全，怎么能当个贪心鬼呢？做人还是踏踏实实比较好。”
“……”
可我真的想要一份可以持平的爱情与工作啊。
一直到最后，钟识也没和爸爸妈讲这句话。
他其实还挺开心的。起码这一次父母没有催婚，也没再跟他讲那些他不爱听的话。
但越是如此他越感到不安。
都说物极必反嘛。会不会爸妈从香港回来，就直接带给他一个热辣港妞儿，让他试着拍拖，然后结婚呢？
“我不要结婚。”钟识一脚踢翻被子，在床上蹬了好几下，“坚决不要，绝对不屈服！”
他在这里抓耳挠腮睡不着，另一头苏乘云同样难受。
晚上白酒喝太多，他睡得很沉，但头疼欲裂。
他做了个梦，梦里韩东成了穿白袍子的上帝，拿着一只天平让他选择。
一头是钟识，一头是前程，无论他选哪个，总会有一方坠落千丈，粉身碎骨。
他在梦里实在做不出结果，韩东就手一抖，把他的两个托盘都扔了下去。
这个梦不是什么吉祥预兆。
果然小半个月后，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了。
昔日大火的骨科cp，在取得第一场直播就压倒性爆发的大好前景下，哥哥聂松毅然决然和前公司解约。
就在所有人都为之惊讶时，东方娱乐竟然官宣，他们和聂松签约了。
对其他艺人来讲，这简直是噩耗。
但对聂松上次涨的粉丝而言，他们却更加期待后续发展。
周一早起晨会。
韩东带着聂松进来，所有艺人脸上都挂着轻蔑和不服。
苏乘云坐在老板位左手边，面无表情。
看上去就像根本不在意。
实则跟害妻对象坐一桌，他可真是烦透了。
第八十六章 茫然挣扎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的新伙伴。相信各位都很眼熟，这位就是我们曾经最大的竞争对手，聂松。他主动投诚到公司，从今天起就是东方娱乐的一员了，大家欢迎。”
掌声稀稀拉拉。
聂松偷瞄苏乘云，认认真真鞠个躬，很谦虚：“谢谢各位老师，从今往后我这个后辈会向大家多多学习的。”
“嗯，找个地方坐吧。”韩东解开扣子，“今天这场会议，主要就是针对你们的下一年发展。马上过年，相信各位都急着回老家。在这之前，每人都在纸上写一个新年规划，我看看你们有没有想做的新领域。”
艺人们考虑自己。打开笔盖，低头写字。
然而一个两个却都写得很笼统，根本没有详细目标。
苏乘云的纸上更是空白一片，滴墨未沾。
韩东深深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散了会，叫住苏乘云：“你留下。”
之前已经闹过矛盾。
苏乘云看着顶头上司，目光淡漠：“韩总要是再提单飞的事，恐怕我就要另择去处了。”
“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韩东笑着，“不过有个性，我喜欢。”
苏乘云皱紧眉头，没说话。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签约聂松，毕竟之前差点捣毁闪星娱乐是你的手笔，也是你给红府递交的他博客链接，这些我都知道。”
“既然如此，韩总想说什么。”
“东方娱乐这些艺人，我最在意的就是你。”韩东起身，绕着会议桌缓缓踱步，“我一直觉得你和钟识的cp能为东方娱乐带来很大盈利，你也确实做到了。但是过完年之后，你的cp行程，我要取消1/3。”
苏乘云眸色一冷，“为什么？”
“我还是那句话。”韩东说，“你才22岁，做明星这条长路上如果没有一个正确而长效的规划，前边努力白费。”
“归根到底，韩总还是让我当陈世美。”
“你倒是得付出真情，才配当陈世美。”韩东笑，“营业cp而已，你是不是太当真？”
“我从没把钟识当营业伴侣，在我心目中，他和现实中的对象是重叠的。”
“可能只有你这么想吧。起码在我看来，齐洪可不乐意真让钟识跟你在一起，只是他没这个能耐给他的艺人做全面规划罢了。”
会议室人群散去，空气变得阴冷。
苏乘云紧盯老板，某一瞬间，觉得韩东比他想象的要冷漠许多。
“韩总，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苏乘云冷声说，“刚开始，我对你万分敬重，所以我觉得你有专业能力，在这行算是前辈。但现在我只觉得你利欲熏心，什么事都做，什么人都要。”
“你还是太年轻。”韩东在苏乘云身边停下，拍了拍他肩膀，“你可千万别觉得我把聂松签进来，是贬低了你们这些老艺人，国际项目会马上就要学评选年度最佳经纪公司，几千个娱乐平台竞争一个名额，你觉得我凭什么不争取？”
“公平竞争，君子行为。”苏乘云话里甩着刺，“可要是恶意竞争，恐怕就要遭人诟病了。”
“恶意竞争，公平竞争。”韩东笑了一声，“你才22岁，在这行业我比你多吃多少年饭？你又怎么可能真的明白，我这公司是怎么一手运作起来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猛地停下来，指着苏乘云：“你跟我谈公平，他闪星娱乐当年陷害你的时候，你想过公平吗？！他们给你泼污水，说你有靠山，今天全靠跟大佬睡出来，有人为你辩解一句吗！公平，哈哈，这两个字简直太可笑了——”
东方娱乐这些艺人，哪一个都可以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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