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等了一会儿,两人都要进屋了,沧渊还是没想好。
“你一定很迷茫吧,没事,还有时间。”沧晗安慰道,“或许你在雅州再多逗留些时日,就能做出抉择了……”
沧渊忧心忡忡地回了房间,发现房梁上蛰伏着一个黑影。
猝不及防的,碧澜跳了下来,手里一个白色的东西径直飞出!
沧渊赶紧躲掉,东西掉到地上,他才看清那是折叠的宣纸,里面写的有毛笔字。
“这是什么?”
碧澜冷冷地说:“小王爷给你的情书。”
沧渊:“……”
碧澜用轻功飞到墙头上去了,沧渊半信半疑地打开了宣纸。
说是情书,其实只有一行字,还真是左扶光的笔记。
那狗爬一样的字迹在上面用力地写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沧渊摇了摇头,原来他还在纠结这件事啊。
他把信纸团了起来,走进屋里扔在桌边,准备先洗漱了。
没过须臾,翠微又从窗口倒吊下来,马尾辫垂了长长一溜,像吊死鬼一样丢进来另一张宣纸。
沧渊叹了一口气打开,发现还是左扶光写的——“喜欢就回信,说出来嘛。”
沧渊:“……”
他依然没有回,把纸张丢到一边。关上窗户拉好帘子,打水拧了张毛巾擦身,上衣都脱了。
半晌以后,门缝里被塞进一个信封,卡住了。
沧渊看过去,便见十几个信封持续不断地卡了进来,一张叠着一张,全是左扶光写的,一想就知道两个丫鬟在外面不停地塞。
“不喜欢?那你硬个什么?”
“诚实点,你到底想要怎样?”
“渊儿弟,你不想我对你负责了吗?”
“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喜不喜欢我,喜不喜欢?”
“渊儿弟渊儿弟渊儿弟……”
“阿措阿措阿措……”
“……”
沧渊一封一封拆,一边读一边笑。他几乎都能想象到左扶光伏案疾书,在嘴里碎碎念的模样。
阿措……
阿措啊。
沧渊没有字,名是沧晗将军给他取的。
在流民营里,将军问他:“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沧渊用生涩的中原话说:“加措。”
“加措在乌语里是大海的意思,你知道在我们那里,大海是什么吗?”
沧渊摇头,沧晗将军就说:“你我很有缘分,沧渊就是大海,你以后叫沧渊吧……”
后来沧渊又问过他:“扶光是什么意思?”
“扶桑之光,是日光。”沧晗将军耐心地解答道,“扶光就是雅州未来的太阳……”
左太阳此刻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连续翻了几个身,无数次问道:“他回了没?回了没?”
碧澜进来摇头,被赶了出去;翠微进来还是摇头,被支出去继续守在将军府墙头。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翠微终于带来一封沧渊亲笔。
左扶光像是得了宝贝一样立马打开,便见沧渊龙飞凤舞的字体写着:“那你喜欢我吗?”
这回轮到左扶光失语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
两人就隔着一道墙,居然用书信交流,想想都很好笑,他也觉得自己荒唐得很。
那天在客栈回去以后没有睡着,左扶光一直在想——沧渊凭什么不喜欢他?肯定是喜欢他的。
他要他亲口说,亲笔写,他要那个答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在乎,可是……他觉得他能接受被喜欢,却说不出来喜欢沧渊。
左扶光捧着沧渊的字迹,把薄薄一张宣纸压在胸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沧渊明显没有他那种执着,也没有送信的衷心丫鬟。就写了这么几个字,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他们各怀心事地躺在自己屋里,分明只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却好像远在天边。
微妙的情愫飘满了冬月夜,天上润润地开始下雪了,四周好静谧……
……
过年期间沧渊跟着将军走访亲戚,左扶光也和他娘去明家挨个拜访拿红包。
等到他们都回来的时候,书院开了。
只见朴素的大门上挂着固宁王亲笔题上的字,被烫金边镶嵌起来,格外醒目。
——“皇恩书院”。
吾皇隆恩,教化边地;
雅州丹心,忠诚不移。
众人望着那书院招牌纷纷发出感慨,三个先生是王府的座上宾,极受尊重。
第一批学生陆陆续续走进了还飘着木漆香味的教室,沧渊在上面主持开院典礼,左扶光和林江满坐在一众世家子弟里,听他讲话。
少顷,林江满打了个哈欠,忽然说:“其实我觉得世家不应该拥有超出平民的特权,这在教育上来说是极不公平的。”
左扶光像吃了个蛤蟆一样惊到了,目光侧过来:“难以想象有一天你居然能发出这种深刻感慨。”
“主要是……平民要通过入学考试挤破头才能进来,而世家免试入学,还是必须入学。”林江满大喇喇地说,“要是没特权多好,你我肯定考不上,就不用在这里受罪了。”
左扶光:“……”
果然,野猪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们这边都是些倍感无聊的公子哥们,再反观另一边,寒门学子个个极为认真,恨不得把沧渊说的每句话都记下来。
这还只是个开院典礼而已,根本就没开始上课!
左扶光没怎么听沧渊说什么,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脸上。
“我渊儿弟嘴巴殷红殷红的,就像抹了胭脂似的。诶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涂胭脂了?”
林江满瞟了一眼,瓮声道:“乌藏人的血会根据温度调整身体供暖,冷的时候集中在内脏发热,嘴唇就发白。你不知道吗?”
左扶光还真不知道,他在将军府似乎看见过胭脂,很疑惑。
府里没有女人,怎么会备着这种东西呢?
第三十章 来得好,我正想找你算账
林江满讲述道:“我爹有个朋友是乌藏汉子,两米多高,大络腮胡。有一次冬天他上门拜年,临进门前忽然拿出个胭脂往嘴上擦,被我看见了,吓了我一大跳!”
“哈哈哈后来我才知道是这个原因,他怕自己面如死灰,吓到我爹而已。”他指着沧渊说,
“别看你渊儿弟现在跟霸王似的,指不定私底下自己往嘴唇对镜涂胭脂呢,我想想就觉得好笑。”
左扶光也跟着笑了两声,试想了一下那个画面。
沧渊冬天嘴唇确实没有血色,今天应该是因为日子重要,所以才涂了涂吧。
他觉得挺可爱的,又很颠覆他的认知。
左扶光越看越发现那嘴唇儿红得好看,就像刚被亲过一样。顺着往上是沧渊高挺的鼻梁,完美的角度、眉峰的弧度都那么出挑。
“其实我渊儿弟挺好看的,十里八乡的花魁都比不上他。”左扶光忍不住说了出来,“难怪小时候你们要给他取外号叫虞姬。”
林江满伸出一只手在左扶光面前晃了晃:“小王爷,你喝假酒了吧?”
左扶光疑惑道:“啊?”
林江满一脸严肃地说:“他是先生,谁会在乎他好不好看?而且他一个男人,你为什么要拿他和花魁作比较?”
左扶光意识到自己话太密了,再这样下去,林江满就会猜到他和沧渊的关系。
毕竟他是个“男女通吃”的混账,所有人都以为他风流浪荡。
左扶光不说话了,林江满撞了他一下:“下午我想逃了,你借我点钱,成不?”
左扶光让开一点,皱眉说:“你还缺钱?”
“身上的宝钞都被一个戏子讹走了,我今天可是两袖空空来的。”林江满抖了抖袖子,
“昨晚喝断片,被一个不认识的丫头照顾了一晚上。早晨醒来她就说失|身于我了,非要我给钱。”
左扶光作为一个有类似经历的醉鬼,疑惑道:“你怎么知道她是讹你的?万一这钱给得不亏呢?”
“男人在真的烂醉如泥时是摁不起来的!”林江满怕被旁边的人听见尴尬,就换了个字表示“硬”。
他续道:“你经验那么丰富,不会不知道吧?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酒后乱|性,只有借酒发|情!”
左扶光猛地愣住,他确实没经验,不知道。
这句话宛如在天灵盖上开了一个口子,让他忽然想起那天沧渊故作委屈的表情。
“啧啧……”林江满看着他一脸受过骗的模样,“明白了,雅清就是这样讹上你的对不对?有好几次你都是喝着喝着,就把他带出去了。”
雅清没讹,左扶光老点他,要么有事,要么就是装装样子。
讹他的那个人此刻正在讲台上一本正经地讲《礼经》包含什么,简直像个腹黑癞蛤蟆屁^股^插鸡毛掸子,冒充大尾巴狼。
左扶光此刻再看他唇上胭脂,简直觉得像血一样刺人。
那天沧渊腰侧的巴掌印子确实是他手的大小没有错,但他回去以后还在疑惑,自己手怎么那么红?
还是胭脂。
感情沧渊也就亲了几下他的脖子,其他都是假的,耍他玩儿呢!
左扶光逐渐明白了过来,他居然还为此愧疚过,想弥补?
真是越想越亏,恨不得现在就把手里镇纸砸上去,打他个头破血流。
此时林江满又撞了一下:“够不够朋友啊你?借我几张宝钞花!”
“拿去拿去,瞅瞅你那熊样,下午去哪里娼?”左扶光不耐烦地掏钱塞过去。
林江满数着钱,左扶光继续盯着沧渊,半晌又总结道,“我这几天还真是喝假酒了。”
林江满把宝钞往兜里一塞,献宝似的说:“下午爷要去阿里城浪一圈儿。诶嘿,沈青枝儿在的那个花楼又来了几个甘州名妓……据说他也跟风书院,开课勒!”
他猥琐地邀请道,“左扶光啊,你要不要一起去听听?据说是公开的,男女都可听。我就在想啊,究竟能上什么淫词艳道?”
花魁开课还能讲啥,可把他好奇坏了。
左扶光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皇恩书院一开,他就安心学习、不混账了,这不合理。
怎么的也得作妖几次,让那些老先生把这边的情况传给皇帝,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钱分一半回来。”左扶光阴恻恻地笑道,“下午一起逃,谁怂谁是狗!”
“放心吧我爹顾不过来。”林江满红光满面地说,“听个屁的圣贤书!”
……
一早晨很快过去,下午先生们就要点名,和学子互相认识,开始上课了。
沧渊休息一会儿以后,坐在后面观望学生的状态。
黑压压一片全是脑袋,还有几个卷毛乌藏人,他朝世家子弟那边看去——左扶光呢?
不仅左扶光不在,林江满也跑了。
开课第一天就逃学,实在没把先生们放在眼里。沧渊过去问了几句,几个弟子很快就招了。
左扶光和林江满午饭都没吃,早已骑马去阿里城逛花楼了!
这里还有很多才十二三岁的学子,他们两个十八岁的,居然不做好表率。
书院刚开正是抓典型的时候,沧渊冷笑一声,出门牵过一匹马,也顶着冷风朝阿里城奔去……
花楼外堂空出了一大片,就像说书一样在台上摆着一张长桌。
沈青枝走上去,下面闹哄哄的,左扶光和林江满坐在一边看笑神,便见两个女子拉开一张长宣纸。
上面赫然写着:“三天!让一个男人对你神魂颠倒,为你一掷千金!”
林江满笑得身上肥肉花枝乱颤,不断拍着身旁人的胳膊:“扶光啊哈哈哈哈,我听说是你给他###的。这些经验不会是从你身上取的吧?”
左扶光缩了缩脖子,那天他也就是利用沈青枝一个外州人闹一下,等着沧渊来抓的。
怎么又传成这样了?落实风流名啊!
看热闹的客人开起了下流玩笑,十里八乡的妓子却来了不少,认真听着。
沈青枝一亮嗓子,点题道:“第一天!缠在他身旁不离去,让他习惯你的存在,觉得你主动投怀送抱。”
“第二天!忽然冷静下来晾着他,甚至去投奔别人的怀抱,让他质疑自己的魅力,开始对你上心。”
“第三天!吊着他,爱理不理,偶尔给点甜头,没错就是吊。等他回头追问你的时候,你就拿到了主动权……”
林江满疯狂拍桌:“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御男妙招?真有一套。燕儿就是这样把我吃得死死的,现在她一招手我就屁颠屁颠跑戏台子背后去!”
左扶光本来在跟着笑,忽然间越听脸越黑,不自主地联系了实际。
这不就是沧渊对他做的吗?!
刚回来,什么都要管,还说会一直跟着他。
没过多久,变冷漠了,见了面像陌生人似的,公事公办。
现在呢?吊着!不理不睬的,惹得他心烦意乱。
最关键的是,捉弄他、骗他!实际上什么都没损失、没付出,真的绝了!
左扶光咬牙切齿地盯着沈青枝,他向来睚眦必报,哪儿能吃得了这个亏,根本就咽不下这口气。
而沧渊此时策马到了花楼外,发现里面比书院还热闹。进去扫视了一圈,也气得牙齿痒痒。
左扶光一个固宁王世子,未来的小王爷,居然在书院开课的头一天,跑来花楼听一个妓子讲课?
11/108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