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看远在天边,再看却又好似不过咫尺距离,竟叫人分不清远近。
孔承安只觉如今依旧神情恍惚,见这场面,只觉得自己恍若仍在梦中。
他乍见这白衣人,惊疑自己是否撞了邪。
此地虽如白昼,却并无光亮,人于此地也无影子。
但再观那人,竟气度不凡,飘然乎如皎皎仙人。
……许是撞仙了。
只是这等入梦的神通,真不知是哪一位隐世的老祖。
孔承安虽然入朝为官,但是却也一日未曾在修炼上懈怠,他以儒入道第一人,本就是天生带着圣贤之气,若是寻常鬼魅自然不能近身,更别提入梦。
他低头念了几句圣经,若是邪物见了自然吃痛,但是那经文却未能进其身便被那人一挥衣袖飘然消解了。
空中只余些许金辉。
这人并非鬼魅,孔承安再次确定了这个念头。
真的是某位仙人。
想到这里,孔承安朝着上方那道身影行了一个端正的礼:“尊者大驾,未能远迎,不知尊者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他态度恭敬,自始至终他都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那人清冷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叫人也完全分不清声音来源。
乍一听只觉得轻灵,好似盛夏之时饮了一捧清冽的泉水。
在这梦境中,让他心中一沁,从心底生出一股不可抗拒的恐惧来。
这是在强者威压之下的自然反应,孔承安虽然也被这威压压制,但是他心中百转千回,那几位大能的名字被他一一划去。
他却还是不能推算出这人究竟是为何前来。
朝中局势动荡不安,他不知这是否和哪一方势力有关。
“我确有一事。”那人这样说道。
孔承安恭敬回礼:“是。”
“我问你,你可知纱罗如意的下落。”那人这样问他。
孔承安抬眼,却依旧看不清那人的脸。
他沉吟了片刻,没有立即回答。
他无法判断这究竟是在何人的梦境,也不敢轻举妄动。
最终,他沉吟了片刻,还是回复道:“不知您问这个,是有何用处?”
那人貌似皱了下眉,有些不快。
“……事关皇室,我恐怕并不能告诉尊者。”
这位御史大人居然还是个忠臣么?
短短几年上位的孔承安手里并不干净,他虽然被人称为仁善,但实际上他并没有真的仁善,真正的仁善做不了大官。
师钰听了他这话,只是加重了威压。
他释放了一丝威压,在孔承安看来,却宛如泰山压顶一般,叫他跌倒在地,几乎无法呼吸。
这一瞬间,这位在师钰看来实在有些弱小的御史大人终于没忍住,咳出了一大口血来。
他颇为俊秀清雅的面容上顿时变得有些苍白。
“说吧。”
那道声音没有再过多的话语,仿佛是个十分沉默寡言的人。
但是这样给他一棍子,再这样平静命令,却好似一种侮辱。
这位御史大人的内心颇为敏感。
这举动就好像在对他说,我打你一棍子,你现在该告诉我了吧。
因为知道他不可能再承受更多的刑罚了。
他从来都是个自私的人,这忠诚也浅薄得可怜。
第49章
罗纱如意, 这本是皇室之物,但是此间辛秘少有人知,这罗纱如意后来却被荀氏窃取, 天子知此事却不敢言语,只当作不知, 此事也可见荀氏权势之盛。
世家与王室共治天下,而近些年来王权羸弱, 世家之中荀氏一家独大, 这天下之事竟快要成为荀氏一言而决之了!
就连这王室的珍宝被荀氏所窃, 天子知道了也只是唯唯诺诺不敢言语罢了。
所以王室还依旧发布皇榜命人去搜寻罗纱如意, 只当作自己真不知晓此宝物已被荀氏窃取了。
不过为王室遮羞罢了。
御史监察天下事,这样的辛秘自然也没能逃过这位当朝新贵孔承安孔大人的眼睛。
此时这位神仙询问此事,孔承安虽然心下不快却还是细细将这事禀告了出来。
那白衣人听闻此事后不发一言,孔承安心下闪过数个念头,却终究为这人威势所逼迫,不敢真的去做。
“现如今那柄如意所在何处?”
孔承安连忙垂眼不敢去再去窥探什么。
“为荀氏在阴山的分支所藏匿。”
那白衣人听此沉思了一下, 而后只见他只手一捻, 做了个法印,再张开手,一朵青莲自他掌心而升。
白光之下, 瓣瓣莲花绽开,幽幽莲香随风而来。
孔承安依旧看不清那人的相貌, 却能看见那人的动作。
只见在一片耀目的白光之中,那人就仿佛拢在柔光和轻纱之中, 他伸手在莲花上拨弄了几下, 点点金光从天边洒下。
孔承安此刻还有些茫然不知。
但亲眼目睹这等奇妙的场景,让他有一刻恍然进入了一种极为玄奥的境界。
他心中闭塞已久的境界竟在这一刻莫名松动了。
青莲弄雨, 化雨成金。
传闻从前有位青莲道人,曾创此术法,沐浴此雨可以清心养气,聚气养神。
孔承安心中虽有疑惑却也知道这是这人赐予他的一场机缘。
这场机缘说大不算大,这雨胜在正是他这是所需要的。
孔承安稍稍回神后便立即俯首行礼,对上方那看不清面容的白衣人作了个揖。
“多谢尊者,小生实在不知该禀谢。”
他如今这态度更比方才谦卑了。
那白衣人道:“阴山荀氏有一位姓魏的掌事,你替我找到那人,这便是酬金。”
荀氏发展至今,除了在都城的荀氏主家之外也有了许多的分支,这阴山荀氏便是这些分支之中势力最强的一家,荀氏为了控制这些分支,会往下派一位管事对分支中的诸多事物进行管理,同样也是监察。
那柄如意被藏在了阴山荀氏分□□里,若说谁最清楚,定然非这位主家派来的魏管事莫属了。但是这位主家派的管事却一般只会隐匿在暗处,不会明着出现,也有在暗中监察的意思,就连阴山荀氏主事的人大概都不知道自家那些管事里谁是主家派下来的管事。
孔承安听了这话之后心下暗惊这人竟对荀氏如此了解,毕竟世间人能说得出荀氏有几个分支,但却鲜少有人知道荀氏内部的这些道道,这人却能准确说出那位管事的姓,可见确实是对荀氏十分了解。
事到如今,孔承安也再没什么犹豫了。
他只得称是了。
他又复行了一礼,心中猜测这人的身份,
那白衣人也不再多言,只见一阵清风拂去,白衣人的身影也从孔承安眼前消失了。
这时,孔承安只觉心中一沁,好似盛夏有人从他头顶浇了一盆冰水。
他浑身打个了激灵。
刹那间,耀眼的阳光刺入他的双眼,香炉内的青烟袅袅升起。
午后外边的树上响过几声清脆的鸟鸣。
孔承安揉了揉方才趴在桌子上有些酸麻的胳膊。
他起身,四周已无一人。
只余桌上留有一小片燃了一半的金箔。
孔承安上前拾起了那片残余的金箔,他看着自己的手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师钰选择同孔承安合作原因也很简单。
御史监察天下事,若说这世间最大的情报部门是谁,那就是御史阁了,御史大臣这本是监察百官向上纳谏的岗位,到了本朝,世家势大,朝中大臣也多为世家党羽,沆瀣一气,而天子势弱,御史这个隶属天子监察百官的岗位,却根本无法靠天子的权势去镇压百官的气焰,更别提真的去监察百官了,于是这御史大臣也就渐渐沦为了搜集情报的部门,有监察之名却无监察之实。
那位天子虽然如今还无法真的去对世家下刀,但他捏在手里的刀子却一点也不少。
世上再无御史阁不知晓之事了。
和这位御史大人合作,省心。
师钰是个怕麻烦的人,对他来说,能少点麻烦就少点麻烦。
做完了这件事后,师钰本想直接回去,但是思索片刻后还是去往了悬门。
*
长虹门不过是前往参加悬门大比的一个小门派,但近些年却也在江湖上声名渐起,悬门的管事见带队的人不过是个筑基中期的中年人,长虹门前来参赛的年轻弟子也大都在练气初期,其中那个长虹门的首席大弟子名叫谢良的,也不过是个练气后期,队内再只有两个筑基初期的弟子,筑基中后期一个也没有,管事当下便心中有些轻视之意。
将悬门原本给他们安排的灵气充裕的上好厢房暗自改成了和其他那些小门派一样的普通厢房。
管事正将厢房牌子发下去,忽而却见长虹门那边爆发出一阵欢呼。
管事忍不住朝那边看去。
只见那名叫谢良的少年人身旁站着一个方才没见过的白衣修士,周围的弟子对那人毕恭毕敬的模样。
管事自己已然有金丹的修为,但是他却根本看不透那白衣修士的修为。
他正想着这人是谁。
那人也不经意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带了些许凌厉,管事只觉得心神一震,他修炼多年的金丹境界险些不稳。
身为悬门管事,历来参与操办这等赛事,他见过的金丹元婴大能又岂在少数,但是却从没有一人给他一种这样令人战栗的威慑感。
就像是蚂蚁对视上了巨人。
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在场没有人能够承受这人的怒火!
管事顿时想到了什么。
他来不及修复自己不稳的境界,径直找人去要回了方才发给长虹门的牌子,又派人递了一块新的过去,乃是那最好的上等厢房,在灵气最充裕的山顶。
且不说管事回去后心中是如何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因此得罪了这样一个可怕的大能。
而师钰那边则是根本没有发现管事的这些想法。
因他在这悬门之上凭吊仙迹略有感悟,所以一时之间体内灵气运转,没能敛住自己的灵力,竟不小心误惊了他人
师钰见那人有金丹修为,也不似受伤的模样,且也未曾过来找自己,便也就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而谢良那边,他见师钰过来自然欣喜,这些年来他也养成了一幅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在外人面前他虽年轻却也已然有了些大师兄的威严,但这时乍然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师父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便再也压不住自己嘴角的喜悦。
一行人到了悬门给自己安排的厢房,但见此处风景秀美,灵气充裕,又是感概悬门财大气粗,又是谈论接下来的大比,人群中倒也热闹。
而师钰不爱热闹,不过同弟子们见了一面,稍稍提点了几句,他便回到了房间,闭门打坐去了。
师钰刚摆出坐禅法印,却听得门被有些急促地推开。
他睁眼,见谢良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似是刚跑了一路,气息还有些不稳。
而见他如此焦急,师钰只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他不由得问:“何事?”
谢良到了他跟前,听闻此话,面上露出些不易察觉的羞赧。
“……无…无事。”
谢良看了下他一成不变的冷淡神色,道:“……是弟子莽撞了。”
“……惊扰了师父静修。”
师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让他上前。
谢良还在为自己莽莽撞撞跑过来惊扰了师父而懊恼。
谢良心道,自己素日沉稳,怎么在遇到师父的事情时却总还是如此毛躁。
正想着,却见师钰在他面前拿了一方巾帕出来,而后抬手用巾帕在他额间擦拭了几下。
谢良微微一怔,顿时有些僵了身体。
师钰如今就在他面前,同他近在咫尺,谢良却不太敢看,只觉得额间的动作很轻柔,自己脚上仿佛踩着了棉花。
师钰从来是个清冷之人,谢良也鲜少尝过这样的温情,一时之间谢良呆住了,嘴里想说点什么补救的话,却也说不出来了。
师钰为他擦了擦额间的汗。
这孩子可见方才一路跑来确实是着急了。
师钰见谢良神情,便也不再提及此事。
他只是说:“修道者需修心为上,静心才求得本真。”
谢良低头称是。
师钰想了想,还是说道:“你也不必着急。”
师钰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总在这里的。”
第50章
谢良从来不是最有天赋的那一类人。
最起码在修道上是这样的。
他在长虹门弟子的心中, 这位师兄平日最是沉稳,他的刀法剑势也似乎是收敛着凌厉之气的,他是内敛的, 颇有些古来的君子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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