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下,这些东西全部被它们的主人扫落在地:
厚重的砚台掉在砂土地上发出了呯呛的悲鸣,笔架和笔杆相碰露出了脆竹相撞声,连带那些装文书木匣呯呯咚咚,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世子殿下?”是帐外巡逻士兵的声音。
云秋被吓得瞪大眼睛,呜咽两声推李从舟肩膀要他放开自己。
可李从舟只是不满地挑挑眉,连眼睛都没睁就腾出一只手就给云秋不安分的小爪子摁到头顶,然后更重地加深这个吻,甚至轻轻咬了他舌尖。
呜。
云秋蹬蹬腿,他是喜欢跟小和尚玩亲亲,但不想被人看着亲!
外面的士兵等了半晌,又往营帐门口靠了一步,声音也提高,“世子殿下?您没事么?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东西摔碎的声音?”
“世子、世子殿下?”
眼看那士兵就要闯进来,云秋也顾不上客气了,终于下决心咬了李从舟一口,趁着李从舟吃痛的瞬间,他才挣脱出手、重重捏了李从舟耳廓:
“外面有人!”声音是压低的。
就在帘帐要被士兵掀开之时,李从舟终于转头开口道:“……我没事。”
士兵的动作顿了顿,后退一步松开手。可是宁王世子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沙哑,像是渴了许久一般,“您……真没事吗?”
“没事,”李从舟清了清嗓子,“是我不小心碰翻了书案。”
原来如此,士兵松了一口气,“需要叫人来帮您打扫么?”
“……不用。”李从舟啧了一声。
士兵终于听出了世子语气里的不耐烦,他挠挠头,红着脸后退一步,“那您好好休息,我、我继续去巡逻了。”
听着士兵的脚步声踏踏走远,云秋躺在书案上,看着面前满脸不快、隐约还有点烦躁的李从舟忍不住闷闷笑出声——
呀,原来小和尚也不是全然面无表情嘛。
而李从舟只是抬手撩了一把头发,就那样居高临下用眼神睨着他,然后在云秋反应过来前,又咬住他的唇瓣,不客气地舔吮啃咬了一番。
直到给云秋折腾得彻底喘不上气、人也瘫软了,他才放开他,并且报复似地在云秋的唇瓣上也咬了一下。
两个浅浅的血印相对,李从舟这才撩着云秋的鬓发,露出了笑容。
然后他给人抱起来,后退两步坐到床上,而云秋也就那么顺势搂着他的脖子、面对面坐到了他身上。
“帮我戴?”李从舟抬手,晃了晃那条挂饰。
云秋伸手接过来,发现上面的玉牌都被李从舟捏着捂得很热,捏在掌心里都显得有点烫。
他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有点臊,搂着李从舟在他颈后系好皮绳结时,才红着脸小声道:“……这个牌牌的玉质不好,等我挣大钱了,给你买更好的。”
李从舟瞅着他,忍不住嘴角上扬,“还给我买啊?”
云秋嗯嗯,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行了,”李从舟啄他鼻尖一下,“怎么不是我给你买?”
“你要忙着保家卫国、打坏人啊,”云秋一脸理所当然,“哪有空到街上闲逛?”
李从舟好笑地看着他,“那等打完仗。”
“这可是你说的哦?”云秋高兴起来,坐在他腿上扭了扭,“那我要回去给小钟说,请他帮我掌眼一块好料子,到时候找你拿银子。”
李从舟闷哼一声,眸色陡深,立刻双手摁住云秋的腰,“……别闹!”
云秋顶着那一脑袋蓬松的卷发偏偏头,忽然嘿嘿傻笑两声紧紧地搂住李从舟,然后给头枕在他肩膀上:
——真希望战争快点结束。
“别招我,”李从舟拧眉,不轻不重地拍他屁股一下,“你乖乖的,之后,等这阵儿过去,我带你去看星星。”
“星星?”云秋慢慢从李从舟身上爬下来,改成和他并肩坐在床榻上,“西北的星星有什么不一样么?”
李从舟想了想,实在找不到很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片夜空,最后他拍了拍云秋的脑袋,“很亮。”
很亮?
云秋乐了,这是什么小和尚式的形容词。
“还有星星河。”李从舟补充。
很亮,然后是星星河?云秋笑着靠到李从舟肩膀上,“你说天上的银河?”
“不是,”李从舟摇头,“是地上的河,在亚什山下,河水清澈、四境安静都是黄沙,远处是起伏不平的沙山,到夜里河中就能倒映漫天星辰。”
他这么一说,云秋就来了兴致,“所以你去过?”
李从舟摇摇头,“听人说的。”
云秋眨了眨眼,啊了一声。
其实准确地说,李从舟应该是前世听人说过。而且那个给他说“星星河”的人云秋也熟悉,就是宁王、曾经的皇子凌铮。
前世,王妃病逝、徐振羽战死,党争了半辈子的朝中大臣们终于暂且放下了成见,同意了宁王的上书请命,让他到西北大营中主战。
在和西戎有来有回的厮杀中,某一日的夜里,宁王牵着马独自出营散心,回来后就给李从舟讲了这条河的事。
宁王精通诗词翰墨,遣词造句上当然用了很多精致的描写,但是李从舟那会儿满心仇恨,精神恍惚、正在犯着疯病,自然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只是记着宁王说起那条河时脸上有很温暖的表情,还慨叹了一句,要是王妃还在世,有机会一定要带她去看看那一整条盛满了星星的河。
“是之前有士兵行军的时候路过,听他们说的,应该很漂亮,”李从舟解释,“西北的星星很亮、月亮很大很圆,和京城里看到的不一样。”
云秋想象了一下,觉着在四境黄沙里,看见一条盛满了星辉和细碎月光的河其实还挺美的,“那我乖,我一直都超级乖!”
李从舟捏捏他鼻子:哪有人自己说自己乖的。
“我去打水,你坐着别动。”
云秋点点头,顺势脱掉脚上的玉吐克踩上睡鞋。
等李从舟弄回来热水,他们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对脸坐着泡脚,云秋坐在床上,李从舟搬来小杌坐着,一边看卷宗一边听云秋讲今日的所见所闻。
听到小家伙明明一杯就倒,还要凑热闹去看酒会,他皱眉摇摇头,“你也不怕又遇上酒蒙子,给你一杯放倒拐走了。”
“你不是派了乌影跟着我么?”云秋哼哼,“再说我一滴都没有喝,就闻闻味儿,然后听听旁边人怎么说,才不会被放倒呢。”
李从舟摇摇头,只想起徐振羽的评价:
心性纯良、热忱憨直。
翻动手中的卷宗,今日西戎没什么大动静,但荷娜王妃和小戎王已经很久没在王庭之外的地方出现了,苏驰踹度这是有大动作的信号,已经拿着军报去和徐振羽商量——
想到西戎人的凶悍,李从舟抬头看云秋一眼,还是觉着陆商不该让云秋来——他哪懂什么医术,就算是西北的铃医都比他知道怎么治头疼脑热的。
云秋正说着那妇人的事呢,接触到李从舟的眼神,敏感地意识到小和尚是要教训他,于是立刻抢先凑过去亲亲他:
“老爷子年纪大了嘛,再说别人都走不开,我也想来西北看看酒、看看食肆什么的,就是我过来比较好。”
“而且我也没有乱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你的军帐,其他时间都在我朝疆域内晃悠,而且来的时候也是跟着朝廷兵马,没有做危险的事!”
李从舟瞥他一眼,若非如此,他早就收拾他了。
——在重逢的第一天就关起来压在大帐里狠狠欺负,三天下不来床的那种欺负,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自己一个人跑到前线来。
云秋见他还是很生气,便凑过去又重重亲了他一下,“我真的有分寸的,而且我多怕死呢!”
李从舟:“……”
他叹一口气,真跟云秋这烦人精白费劲。
无奈重复了两道西北的危险和西戎的凶悍,李从舟给云秋擦好脚塞进被子里,自己端着盆出去倒了水,回来熄灯上床睡觉。
明日他不轮值,但要跟新兵们一起操练,也要养精蓄锐。
云秋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整个人窝进李从舟怀里,给脑袋埋在他的胸口,手臂搂着他的腰,小腿贴着他暖暖的腿肚子。
“好梦。”声音和小时候一样黏糊糊的。
李从舟嫌热、嫌床软,但也没办法,只能闭上眼睛尽量调整呼吸的节律,也算养神、也期盼静静入梦。
结果睡了一会儿,就在他挂着一层薄汗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身体打了个激灵,云秋贴他太近,两人都明显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云秋已经睡了一小觉,他揉揉眼睛,“要不要……帮你啊?”
李从舟放在他腰间的手臂上都青筋暴起,一句话像从牙缝中挤出来,“你就不怕越帮越乱?”
云秋一下清醒了,他眨眨眼,“那、那我负责到底?”
呵,李从舟瞅着他,这傻孩子还真敢说。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云秋看了半晌,然后侧首张口就咬了云秋脸颊一口,“……军中命令规定禁止奸|邪|淫|乱,违者斩首、绝无宽赦。”
云秋吓呆了,立刻收回了探探缩缩的手。
他是想帮忙,不是想害小和尚掉脑袋。
西北大营在这一项上十分严谨,哪怕是那些家就在附近的将士,他们的妻眷有时来探亲晚了,虽然可以留宿军中,但却不能同营。
只能是男女别营在两处,夜里若有事要相见,就站在营门口大声喊出来,或者由其他士兵转交、转递,总之不能在军中行那事。
这条禁令是为保证将士们在战场上有旺盛战斗力的,毕竟人的精力有限,若是士兵们成日耽于私情、甚至眠|花卧|柳,那到前线还能打什么敌军?
“那……”云秋低头,偷偷往被子下面看了一眼,他都替李从舟憋得难受,“这个,要……怎么办?”
李从舟被他那探头探脑的样子闹得更加心烦意乱,干脆扣住云秋的脑袋给人按在自己胸口,“闭上眼睛睡觉!”
云秋唔了一声,自己拱了拱给鼻子露出来。
李从舟却是闭上眼,沉眉开始默默念经,念了一会儿发现云秋还好奇地看着他,一双柳叶眼在黑夜里亮晶晶的。
“……干嘛?”李从舟声音沙哑,“想听我念经?”
云秋噗地一乐,连忙闭上眼睛,“没有没有。”
让好笑地枕在李从舟的胸膛上,真没想到——从小学经还能有这样的妙用,小和尚不愧是小和尚。
两人相拥而眠,次日又是李从舟早起。
等云秋打着呵欠从床上坐起,军营里已是士兵操练的阵阵口号音。虽然是知道大概怎么一回事,可真的身临其境听着,还是感觉很震撼。
本来起床还要醒盹儿半刻的云秋一下就被那种铿锵有力的声音震精神了,下床踢上鞋子,云秋正趴在衣箱前面想今天挑个什么衣服穿的时候,身后却先传来一声:
“公子——”
“诶?”云秋惊讶地回头,“小点心?!”
他蹬蹬跻着睡鞋跑到军帐门口,悄悄探头往点心身后看了看,“你怎么来了?!他们允许你过来了?!有没有被人发现啊?”
点心抓了抓后脖颈,其实他也没搞懂。
今天早上晨起,他正像是往日一样,洗漱收拾整齐后就找了一片无人的空地练习蒋叔交给他的一套拳,打了一遍收势时,身后突然传出个声音——
“最后那记勾拳力道小了,应该中心下沉、借着挪步的力道往上整个身体用劲儿。”
点心被吓了一跳,转身回头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儿的李从舟。
“……世子殿下。”
李从舟点点头,给他指出来一条路,“你顺着这里走过去,绕过那个火盆,城墙下面从右手数的第三个帐篷就是我的军帐。”
点心一愣抬头,李从舟却微微翘起嘴角拍了他的肩膀:
“没事,去他身边伺候吧。”
点心懵懵懂懂,一路走过去也遇见了西北大营的士兵,可是对方像是早知道他会过来一样,看见了还主动给他让道。
他这一路走过来心惊肉跳的,也不知李从舟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云秋也不懂,但看着点心过来外面没人闯进来质问他这一点来看,或许是——李从舟帮忙做了什么?
不过点心过来是帮了大忙,云秋立刻给人拉过来,指着箱子里面的衣物问他到底要选什么,以及选了之后要怎么梳头。
主仆俩窝在军帐中收拾了一会儿,等到日上三竿,就有一人在军帐外恭敬地给云秋说话,自己介绍说他是李从舟的副官、姓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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