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说着,那个喊“受教”的西戎人不知从哪儿摸到了一块铁片,竟然隔断了绳子拼着就朝徐振羽扑去。
李从舟站得近,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就被那人一下用力给铁片扎了大半进胳膊里。
他到底经历两世生死和战场,刚才被偷袭也只是没警醒,这会儿吃痛上劲儿,反而激发出极大的潜力、一脚给那人踢倒在地。
徐振羽和周围的士兵也迅速反应过来,围将上去给人拿住,卸了俩胳膊重新捆好上铁链重枷,押送下牢房。
铁片扎得深,血流如注。几个军医来处理的时候都被吓白了脸,还要李从舟反过来安慰他们自己无事。
这么折腾了一番下来,好容易包扎好伤口,徐振羽和苏驰也收拾清点、议论明日要如何撬开那红褂领主的嘴时——
外面就匆匆忙忙跑来一个小兵禀报,说云秋没由来地昏过去了。
他是听着消息转身就跑,却没想到苏驰和徐振羽两个也跟着转头往回走,三个人险些没在地牢门口撞作一团。
徐振羽总觉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尴尬地摸摸鼻子让了一步。反是苏驰睨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才似笑非笑地举起手往后退。
李从舟这才闪身出地牢的门,用最快的速度往军帐那边跑。
等众人都赶到军帐中,就是听着蒋骏、点心复述之前发生了什么、云秋又吃了什么东西,最后干脆是给大夫和相关人等都请了来。
想到刚才的:吓病说、难吃说、水土不服说……
李从舟忍不住又闷笑了声,偏他一笑云秋就生气,“这么危险!你还笑!不许笑了!”
——他总算是知道李从舟为什么每回都是满身伤了。
这坏家伙根本不懂得珍惜自己,都被大铁片扎了,还没事人一样搂着他说笑,甚至还给他讲了这半天话、揉肚子、弄这弄那。
“不成不成,”云秋往里挪了挪,自己滚到罗汉床里侧,一边滚还一边抱着李从舟的手不撒手,“你也受伤了,你也要休息。”
“这点伤算……”李从舟话说一半,看见云秋气呼呼瞪着他,最后改了口,“那我去叫热水,总要洗洗吧?”
云秋想了想,没松手,“你、你不有副官吗?”
李从舟想了想,最终妥协——请来冯副官给他们安排好一切:洗漱需用热水、更换凉巾需要的凉水,军医煎好的两份药,还有绷带、金疮药等。
冯副官一边给他们收拾打理,一边还给云秋告状,说李从舟什么都不让他伺候,搞得他成日无所事事、像空拿一份食俸。
云秋却嘿嘿笑,“小和……李从舟他从小就是这样哒!什么事情都自己做,我们那会儿在报国寺的时……唔!”
李从舟当着冯副官的面捂住了他嘴,面不改色道:“天晚了,冯先生要休息了,有什么想说的话明天再说。”
云秋唔唔两声,挣扎着去扒拉他的手。
而冯副官也一脸无辜,“天儿不还早么?”
李从舟:“……”
最后他果然是拦不住,由着云秋叭叭给冯副官说了不少他们从前在报国寺的事儿,很多事情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偏偏云秋能给数得清清楚楚。
就连他怎么叠被子、怎么整理衣物都说了出来,末了还给冯副官小小声说了一句:“他小时候就是这样话少的!您多担待。”
李从舟睨他一眼,在心里道了一句小傻子。
他俩分明就坐在一张罗汉床上,这要是多聋的人才能听不见他说什么。
冯副官看上去很高兴,跟云秋你来我往一人一句说了很多他在西北的事,还有好多是乌影不知道的,云秋听得津津有味儿。
最后冯副官收拾铜盆出去的时候,还拉着云秋的手饱含深情地嘱咐一句,“世子身边可正需要您这样的人,您可千万别离开他。”
那神态动作,瞅着可还真像是托孤。
李从舟:“……”
云秋倒是蛮高兴,这趟来西北来得挺值:
先是跟小和尚约定了星星河,然后又知道了徐振羽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讨厌他,最后就是赚得了冯副官这么一员眼线……啊不是、是一位好朋友。
——往后小和尚的事,他还能从这位处打听。
云秋高兴,李从舟也无可奈何,就随他去。
反正他也不太会说自己的事情,有冯副官和乌影在旁帮着说说话也好,只是被他们盯太紧的话,有些事儿他就不能像从前那般拼命。
倒不是会被他们拦下,只是心里有了牵挂,怕云秋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里替他悬心。
“这回高兴了吧?”李从舟吹熄军帐内的灯烛,翻身掀被子上榻,他和云秋调整了头的朝向,这样就能给受伤的左手调整在外向。
吃撑着的人起高热就那么一瞬,云秋这会儿脑门已经不烫了,而且李从舟按揉那几下好像也管用,云秋自己觉着没那么难受了。
“明天还审俘虏么?”
李从舟嗯了一声。
“那你要当心,”云秋贴着他,最后还是忍不住地小声抱怨道,“将军怎么这样啊,人都受伤了还不给你假吗……”
其实是军中懂戎狄语的人不多,毕竟能活着从西戎王庭出来的俘虏少之又少,而众多士兵身负国仇家恨,也不太能留下敌人活口。
即便是下了中军死令,那些西戎俘虏也有千百种法子寻死,根本没机会给他们学什么戎狄语。
唯有李从舟活了两世,前世又在西戎王庭里待过,才能与这群疯子无碍地交流,所以这回的刑讯是少不得他。
但云秋这般说,李从舟就只能笑着解释道:“所以说是小伤。”
云秋又咕哝了两句李从舟没听清,最后两人挨挤着靠在一起,睡了一个沉沉的长觉——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
大概是前夜昏过去的时候睡了一会儿,这回李从舟起身下床的时候云秋也醒了,他半眯着眼睛、躺在床上懒得动,但目光却模模糊糊追随着李从舟——
李从舟轻手轻脚地端水洗漱,然后束发、换上军中常服。
对着盥洗架上的铜镜整理好领口,李从舟回头看了云秋一眼,云秋怕自己偷看被李从舟发现,忙闭上眼睛。
而李从舟走回来,在替云秋掖好被角后,又俯身凑上去,阖眸在他额心落下一个浅吻。
闭着眼睛的云秋,心里的小人开心地蹦了三蹦。
李从舟起身,在走出军帐前,却意外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他鼻翼动了动,循着那股味道绕到了云秋的衣箱前。
他轻轻打开衣箱,下面的几件衣裳都叠得整整齐齐,但是最上面放着的长裕袢和筒裙却并没有收拾,就那样仓促地塞了进去、揉得皱巴巴。
李从舟挑挑眉,为了确认那股酒味是来自于这件衣裳还是其他什么,他低下头给筒裙拿起来,凑到鼻尖仔细嗅了两下。
结果俯身弯腰正准备去拿那件长裕袢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李从舟转头,不知什么时候坐起身的云秋正涨红了一张脸看着他,一双柳叶眼瞪得老大。
接触到他的目光,李从舟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裙子,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多么有歧义。
“这个是……”
“不、不用!”云秋一下拉高被子捂住脸,“你不用和我解释!我很好,我什么都没看见!”
第080章
……没看见?这可不成。
这样的误会说什么都要解释清楚。
李从舟捏着那长裕袢蹬蹬来到罗汉床边, 给藏在被子里的小云秋挖出来,捏了捏他红扑扑的脸蛋拧眉道:
“瞎想什么呢?”
“是这件衣裳,你闻闻, 上面有酒味儿。”
云秋愣了愣,脸上的表情……李从舟没看错, 竟然是——有点儿遗憾??
小家伙噢了一声,闷头给长裕袢接过去埋首嗅嗅,再抬头时,眼中竟洋溢着兴奋的光, “是那位夫人!”
云秋高兴地扯扯李从舟, “你记得吗?我给你说过的, 兴庆府文期酒会门口, 她抬着好大一口酒缸想进去, 然后然……唔?”
李从舟俯身亲了他一口。
云秋一下就捂住嘴噤了声。
“别然后了, ”李从舟摸摸他的脑袋, 给人重新推回到床上盖好被子,“你还病着, 先养好身体。”
想着那个星星河的约定,云秋点点头, 表示自己会乖。
“但等我好了,我还要去一回兴庆府的!”
李从舟这回没拦,笑着点点头应了。
如此又修养了一日后, 云秋觉得自己已经好了, 便又一次提出来想要去兴庆府找那位卖酒妇。
毕竟这样醇香的酒可少见,溅一点在衣裳上的竟能留香那么久。
如果是这样的香醇程度, 在京中贩售应当会有很多人追捧。
之前为了给药铺选址,云秋几乎走遍了永嘉坊的每一条街, 除了雪瑞街上那块已经成为善济堂的地方,还有几处不错的位置可供备选。
一处也在聚宝街上,只是距离丰乐桥较远,需要顺惠民河南下到永嘉坊的东南角。到官牙挂牌之前是一间两进的民宅,大小比胡屠户家的院子要大些。
原本是门厅花房位置的地方由原主人挖凿了一个方形的大池塘,里面用黄色的昆山千层石堆出一座叠嶂层峦的小山,山上又移土种植了不少盆景。
看得出来屋主人非常喜欢这方池塘,在官牙开口介绍前,他就主动揽过话头,指着山上的明暗雕刻一一给云秋讲起这千层石的来头。
什么此处雕刻钓叟是为了借景旁边的矮松,那边做了低头捕鱼的鹭鸶是为了和池塘里的锦鲤相配,还有池塘边沿的一圈白石栏杆雕刻白云是为了仿照瑶台仙境……
对方太热情,弄得云秋有些招架不来,但也确实承认,这宅子布置得很漂亮,黄色千层石很明亮,在周围青瓦白墙的围院中显得很亮眼。
另外一处在雪瑞街后巷,原本就是一间酒楼,高三层、有宽阔的院子,店面也很新、是前年刚盖起来的,里面的用具都像新的一样。
只是位置上不大好,进巷很深,周围又都是民宅。因此原主人愁眉苦脸,说酒楼到戌时就必须关门歇业,不然邻居都会到门口闹事——
不是说酒楼的灯笼太亮,就是说进进出出的宾客吵闹让他们睡不着觉,还有一个赌棍甚至上门讹过钱,说酒楼给他老母亲吓病了。
也就是这样的原因,酒楼才会经营不善歇业、盘点挂牌出售。
因为购置房产的次数多,官牙的那位衙差和云秋他们也算相熟,在离开酒楼的后,他就偷偷给云秋说了酒楼开在深巷的缘由:
店主原本就住在后巷,一开始只是在家里窗口搭个小棚子卖包子、馒头和蒸糕,后来渐渐给厅房改成了小面馆,附近居民都喜欢去他那儿吃饭。
“所以大概就以为自己有能力办酒楼吧?”官牙想了想,“但真办起来了,附近的居民都不买账,外面好不容易来人,也会被百姓吵嚷着赶走。”
云秋点点头谢过官牙,表示自己会考虑,让点心给了那衙差赏钱后,最后还是选了食肆旁的那个位置。
不过如果要办酒楼,现在这两处地方都可以考虑——如果回去京城,它们都还没有被贩卖出去的话。
李从舟这次改换了冯副官陪着云秋去兴庆府,倒不是跟乌影吃味,只是办这种寻人、找人的事,久居西北的冯副官要比乌影合适。
而且云秋也说过,上次他们跟那位夫人说话的时候,对方明显表达出来了对异族人的敌意,那乌影便不合适再过去。
恰好军中还有许多事,有乌影在暗中策应会方便很多。
云秋点点头,理解李从舟的决定,但看乌影的情绪明显有点低落,他又跑过去,轻轻戳他手臂和他讲悄悄话,“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那就说定了!”乌影露出大大的笑颜。
李从舟看着他们摇摇头,转身和冯副官又细细交待了几句——兴庆府是锦朝地界,但也距离黑水关很近,难保不会有什么人混进去。
“您放心,我心里有数。”冯副官道。
“走吧走吧,”云秋跑过来,“你们说完了吗?马车来啦。”
李从舟嗯了一声点点头,摸摸云秋的脑袋,要他别乱跑、别吃坏肚子、别进无人的窄巷和暗室。
云秋嘿嘿笑两声,点点头道了句:“知道啦。”
他第一个爬上马车,然后是点心、冯副官,然后从车厢的窗口探出小半个脑袋给他挥手,脑袋后面扎着的小揪揪一晃一晃的。
李从舟也抬手给他挥了挥,目送马车走远后,才笑着摇摇头。
兴庆府今日没有文期酒会,街巷上的行人就明显比那日少,既然要找卖酒的妇人,冯副官就提议从各大酒楼、酒坊中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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