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鞣制就分为预鞣和正式鞣制两个阶段,其中预鞣阶段大致分为四个步骤:
首先,要从牛、狼等野兽身上得到生兽皮,脱除上面的脂肪和血肉后,先抹上盐巴脱水,然后再挂到日光下晾晒。
第二步,是将晾晒好的皮革取下来,放到容器中盛满水,又往水中添加皂角粉浸泡半日至一日,这样就能脱除兽皮内部的脂肪。
之后,或用明矾、或用生醋,有些穷人家还会用浸泡过薯蓣的水来洗去皮革中吸收的皂水,连洗数道后,又要捞出来滴水悬挂阴干。
第四步,是以夜明砂融水特制成一种药水,用之能增加兽皮的弹性,再浸泡一日至三日后,就算通过预鞣的阶段。
到正式鞣制阶段,又有三种不同的处理皮革的方法,分别是分油鞣制、植物鞣制和烟熏鞣制,其中以植鞣法用得最多:
剥取漆树皮、栎树皮加上感应草捣碎出汁,又用这种植物溶液浸泡皮革半个月到一个月。之后,用软布吸去多余的水分,就能上绷架拉紧晾干。
等这一次晾干后,再用薄刀刮去皮革上的残留物。最后是根据软硬度的需求,套上模具敲打成所需的大小形状。
这么一套流程做下来,少说是三五十天。
云秋盯着那个护项,心都揪成一团,从前再危险、哪怕是后背被炸成一片烂肉,小和尚都没戴过这个。
可见,这回的情况是当真危险极了。
李从舟对着铜镜解下护项,换掉身上那件可能沾染上血污的袍子,转身正准备跟云秋好好说说话,却发现窝在罗汉榻上的小家伙不知为何竟然红了眼眶。
李从舟:“……”
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呢?怎么独自个儿坐着都能给憋出泪花花。
他伸出手,轻轻弹了云秋一下,“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云秋看着他,满脸都是愁。
犹豫再三,还是给自己刚才那番担忧吐了个干净,偏偏说完以后还直白地强调了一遍:“我是担心你!不是要窥探军机。”
“好,”李从舟笑,趴在小几上探身、用指尖轻轻扫过云秋眼尾,“我们秋秋最乖了——”
云秋唔了一声,脸一下就憋红了。
……干什么突然叫他小名。
李从舟收回手,回到罗汉榻上坐正,沉眉长叹了一口气后,学着敞开心扉、像宁王待王妃那般,告诉云秋自己的心里话——
“不是什么军机,只是怕吓着你。”
今日他们正准备去审问剩下两个西戎领主,结果才走到地牢门口,就听着大营之外传来了一阵骚乱。
李从舟循声望去,发现是西北大营西南边儿的一个乱葬岗。
那里是凤翔府北郊外的一处山坳,原本山上有泉水、山谷中是一泓深潭,但是连年战祸损毁了山上的树林,潭水干涸、山泉断绝。
渐渐的,山也就变成了荒山,附近的百姓也大多搬迁到了凤翔府、兴庆府,那地方偏僻又三面有山遮挡,最后竟渐渐成了个坟场——
城中病亡的鳏寡孤独,因疫病而死的人和家畜都是拉到那地方就地填埋,西北大营里抓获的戎狄俘虏死了,也是拖到那里去烧。
昨日苏驰折腾死的那个西戎领主今天也是由几个勤务部的新兵拉着出营,结果刚架好了柴、倒好了油,还没点火呢,那具尸体就突然抽搐起来。
一开始两个小士兵并没当回事,只以为是那人体内的泥鳅在挣扎,还当成笑话说,结果下一刻,尸首的骨骼就发出了咔咔声、人也缓缓坐了起来。
坐起来的人还睁开了眼,眼珠浑浊泛白,嘴里发出一些近乎兽类的、没有意义的嘶吼声。
士兵吓坏了,火把往上一丢就跑。
尸首身上已经倒满了油,火把丢上去后,瞬间将他整个人都点燃了,可它根本感觉不到痛一样,就那么带着满身烈焰追向那两个士兵。
所以才会有嘈杂声传来,那根本就是士兵在惊慌逃窜。
李从舟一看那移动的尸首就沉了脸,他可太熟悉这样的“敌人”,前世在西南,襄平侯不知弄出来多少这种吱哇乱叫的死尸大军。
但徐振羽、苏驰皆是第一回见这种怪东西,两人脸上的神情几乎称得上是震惊,苏驰更是忍不住地骂了句脏话。
两个新兵的叫声太惨,靠近大营的时候,吸引了不止是他们三人的注意力,巡防的、操练的、在自己营帐内休息的士兵,全都被吸引了过来。
众人皆是被那惊悚的场面吓愣在原地,半晌后才有胆大的莽撞人手持劲|弩|射|过去。那“东西”中箭后是停也不停,反而加快了速度追人。
被追的其中一个士兵慌乱之中没看路,重重被一截突出地面的枯树根绊倒在地,眼看那东西就要扑上去咬他——
徐振羽抢过巡防士兵的枪,远远掷过去扎了那东西的胸口。其他士兵也趁机齐心上前,给两个新兵生拉硬拽地拖了回来。
徐振羽的枪法不错,力气也大,但被扎中的胸腹的“怪物”竟然只是顿了顿,慢慢习惯身体里有这杆枪后,又摇摇晃晃往前走。
这时候,李从舟终于缓过神来,他咬紧后槽牙,没想到今生的襄平侯竟如此无耻——这么早就给蛊毒投到了西北战场上。
他抢了两步上前,一把抽出巡逻士兵腰间挂着的长刀,翻身跃过拒马后迎着那尸首而去。
徐振羽和苏驰都被他的举动吓坏了,徐振羽更是追出去几步,喊了一声:“云舟——!”
李从舟施展夜行术,算是登萍度水、万里追风,一瞬之间就来到了那浑身燃着熊熊烈火、胸口还扎着一截长|枪的“人”面前。
手起刀落,苍白的一颗脑袋滚落。
砍掉这人脑袋之后,李从舟就快步后退,一刻也没停留,更大喊一声让西北大营的众位将士不要上前。
脑袋搬家后,那诡异古怪的尸首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然后渐渐瘫软在地,烧出一股难闻的臭烟。
而那颗掉落在沙地中的脑袋里,没一会儿爬出来黑黢黢一只指甲盖大小的小虫子,李从舟立即喊了声:“乌影——!”
“来了来了。”
一道慵懒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蓝染、颈挂银饰的苗人青年斜倚在附近一颗高大的胡杨木上,说话间、在手背上翻出一只毛茸茸的、拳头大的六眼蜘蛛来。
大营中没有见过乌影的、不知道他身份的,都被那蜘蛛骇得后退一步。
可乌影却亲昵地用指尖蹭了蹭蜘蛛毛茸茸的肚子,“宝贝,乖,美餐来了,去——”
随着他一声令下,六眼蜘蛛一跃从他手背上跳下来消失在黄沙里,很快穿过那片尸体所在的火海,一口将那黑色的小虫咬到嘴里。
就在众人都舒了一口气时,大营内地牢方向又传来异动。
昨夜私藏铁片刺伤李从舟那位,今早被发现利用铁链吊死在了牢门上,地牢的守卫刚才正给他挪出来呢,那尸体就也“活”了过来。
地牢的守卫到底是西北军中的老兵,惊吓之余,却也想法子应对,也是先用弓箭、再用火攻,最后是听到外面传来消息说斩首,这才动手消解了这场灾祸。
从尸体中爬出来的黑色小虫同样变成了乌影那只小虫的盘中餐,但大营里的士兵受惊不少,地上也有许多脏污、血迹要处理。
李从舟不好给徐振羽解释这件事的全貌,只能说是从前跟着圆空大师在外游历时,见过这种驱虫驭尸术。
而且,也点明了不是远在金沙江外的蛮国,更不是乌影他们这样来自蜀府的苗人部落,甚至跟当年蜀中所谓“苗人谋逆”的事也无关系。
只是苗人当中以信仰分为黑白苗两个派别,黑苗信奉异|端邪典、白苗信奉圣山大巫,只有黑苗有这种驱虫驭尸的本事。
徐振羽听完沉默良久,最终为了稳定军心,还是召集西北大营所有士兵到点将台说明了此事,并让众人小心——西戎和黑苗可能已经联合。
等众士兵散去,徐振羽才重新留了苏驰、李从舟、四皇子在帐中说话,甚至商议了奏疏内容,必须尽快给这事报给陛下知。
一切处置妥当后,李从舟出军帐就遇上了冯副官,这才回来见到云秋。
听他解释说怕吓着自己,云秋偏头比划了一下,“吓不着、吓不着,我胆子其实超大我跟你讲!我还敢一个人看鬼话本呢!”
李从舟:“……”
云秋一脸诚恳,主要他也不能说自己前世可被他吓得不轻,什么掉脑袋、死一院子人的场面都见过了,再可怕能可怕到哪儿。
李从舟看他实在坚持,没办法,只能给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给云秋解释了一道。不过对着云秋,他也不用担心太多朝堂上的党争,说起来也随意许多。
云秋认真听了一会儿,但他可能确实没长那根权谋的筋,只觉得云里雾里的闹不明白:
“所以是有好苗人和坏苗人,乌影就是好的,坏的现在和西戎联合了?放了能控制人的小虫子准备攻击我们?”
“……???”
李从舟哭笑不得,但也承认,也可以说是这么一回事。
云秋唉了一声,真是闹不明白这些人争来争去到底在争什么,“那你们没事儿么?你安全么?大将军和苏驰安全么?”
“那个小虫子,会不会盯上你们、控制你们?”
李从舟本来想解释乌影给他们身上种有避百毒蛊虫的事,可话到嘴嘴边儿又变成了——
“就是因为不安全,才不想告诉你,平白要你担心。”
云秋却摇摇头,否定道:“人跟人本来就是靠感情牵绊在一起的,随便路过一个跟我没有关系的人,我平白担心他干什么。
“在乎你,才要担心你呢!”
李从舟挑挑眉,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喜欢悬心担忧的,诗里不都说——悔教夫婿觅封侯?暗恨聚少离多、战场凶险。
云秋这样说了,他反而没什么好话接,只能摇摇头,无奈一笑,“你呀……”
“是嘛,”云秋掰着指头给他算,“你看戏文里,薛仁贵和王宝钏明明是两口子,再相见时却故意要互相试探,闹出多少矛盾、险些出人命。”
“所以有什么就讲什么,即便有苦衷暂时不能讲也要先说是苦衷,”云秋一本正经,“你小时候就不爱讲话,长大了还要我猜,我多累呀。”
李从舟睨着他,不是很赞同这个说法。
毕竟若真按云秋这般说,那他现在最应该坦诚的事情不是军中的蛊毒,也不是他有没有受伤这样的小事。
而是,关于他“重生”这件事。
虽说君子事无不可对人言,但有些事确实需要在恰当的时机给恰当的人讲,比方说他现在就不能直接告诉徐振羽——
他不想等了,襄平侯都已经给蛊虫毒人送到他们脸上了,那他为何还要跟荷娜王妃客气?
“好,那我现在与你坦言,”李从舟顺着云秋的话说,“西北不安全,朝廷来使今日也被吓得不清,可能明日或者后日就要返京。”
“你跟着他们一起回去吧?”
云秋一听这个就不高兴,但他也知道李从舟的话说得在理。他抿抿嘴,气不顺,“怎么你不想我留下?”
李从舟摇摇头,“就是因为‘想你’,才想你在平安。”
云秋撇撇嘴,最后妥协了,说他会跟着朝廷的人马回京,“但是你也要保重,要是冯副官和乌影告诉我你又受伤了,我就……我就……”
他“我就”了个半天“我就”不出来,李从舟好笑,俯身以手托腮,“你就怎么样?”
云秋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威胁”有效,只能愤愤地凶了一句:“我就咬死你!”
而李从舟不知想到什么,竟然看着云秋那张仰月弯弓形似红莲的嘴唇眸色渐渐沉了。
如此一日后,朝廷来使果然决定要走。
收拾了行囊带着那些酒,云秋和点心先后登上马车,蒋骏和苏驰都来相送,甚至是徐振羽也远远站在点将台上目送云秋离开。
大将军想了想,还是勾手叫来了自己的影卫。
其实他们徐家也有影卫,人数不多,远没有宁王银甲卫那样成规模,他给降落下来的影卫吩咐两句,请他派两个人暗中保护云秋。
“一定给人安全送回京城。”
“是,少爷。”那人点头后,几个起落又消失在城头。
而唯一的蒙在鼓里的四皇子凌予权,直到云秋离开都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只是闲逛到李从舟的军帐外,忍不住地揶揄道:
“哎,人家走啦,你也不去送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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