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眉,询问地看向李从舟,“世子爷,你们这是……”
李从舟摇摇头,示意他此时此刻不是说话的地方。
而乌影笑盈盈与那公孙叡逗:
“是呀,一会儿可有好戏看呢。”
第101章
公孙淳星设宴的位置是在白帝城的星云楼, 据说原本的名字是摘星楼,但肖夫人觉着有纣王妲己的旧故意头不好,就给改成了星云二字。
宴会设的是分席宴, 即:
每人身前有一张矮几,大家跪坐骑上, 然后每样菜都是小份地送上来,桌席后面还有侍女捧香、侍酒。
这是前唐旧汉时候宫宴的规矩,自从有了高足家具后,这样跪坐分席的聚会倒是少见。
云秋不爱自己一个人坐着, 所以干脆命点心帮忙抬起来桌案, 直接跟李从舟那张拼在一起。
然后, 在众人的注视下自己挪了挪小垫子, 高高兴兴挨着李从舟坐下。
被众人目光注视他也不臊, 反而嘿嘿一乐, 笑着靠到李从舟肩膀上。
府衙知道这是宁王世子和他未来的世子妃后, 态度是十二万分的恭谨,要不是云秋说他不会喝酒, 府衙很像是想要上来敬十盏。
而公孙淳星瞧着他们,想到肖氏和自己不亲近, 那个纳氏又是个轻浮算计人,倒多少有点怀念自己的原配发妻。
别人都是端正跪坐,就云秋盘腿扭在垫子上, 李从舟也不说什么, 就这么纵着他。
侍女想要上前倒酒,李从舟也替云秋挡了拒绝, 布菜也是他亲手,根本用不上别人帮忙。
周承乐瞧着觉得有趣, 本来想开口打趣两句,说世子这样只怕将来要被云秋拿捏死。
结果下一瞬,就看见云秋拿起筷子,旁若无人地夹了个虾米递到李从舟嘴边。
周承乐:“……”
便是他跟妻子新婚如胶似漆时,也不见这么腻歪的,他微微红了脖子,转头去与一旁的曲怀文说话。
曲怀文见得多,他在西南倒还见过甜哥哥、蜜妹妹,嘴对嘴喂着吃东西的。
云秋他们这样,不过情之所至。
两人这边旁若无人地吃喝、小声谈天,那边白帝城主和府衙也聊得很畅快。
肖夫人素来话少,这种宴会上也多是赔笑,她是陪席在老夫人身边,偶尔也听着老夫人说两句。
公孙叡吃饭很乖,可心里总是惦记着乌影说的好戏,等了一会儿看不着,乌影他们又坐得远,便频频回头看自己大哥。
云秋挪席后,公孙叡像是受到了启发,他等了好久没看到二哥来赴宴,便也悄悄爬过去挨到了公孙贤身边。
“大哥。”
“……少主?”
公孙贤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公孙淳星的方向,发现义父并未说什么,便也吩咐人给小公子的席位挪过来。
挨挤到亲切的大哥身边,公孙叡也渐渐没了坐像,他拉着公孙贤问东问西,总好奇好戏是什么。
不问还好,公孙贤的身体明显僵了僵,沉眉看旁边空出来的坐席时,眼里明显闪过一抹厉色。
开宴前,时间仓促,李从舟未能详细说明,但却要他无论如何护好城主的家眷。
如今看着刘银财这东西半天不来赴宴,只怕所谓的意外,就是应在他和纳氏身上。
不等公孙叡追问“戏班的人”什么时候来,那边刘银财就带着一群回鹘打扮的异域舞姬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才一登堂,公孙老夫人的脸上就露出了嫌恶的表情,肖氏看了一眼,也略微侧过身去。
倒是公孙叡拍了拍手,还脆生生叫了句二哥。
刘银财朝他微微笑了笑,然后才带着这群回鹘舞姬走进来,他躬身拱手对着公孙淳星拜了拜,“父亲。”
公孙淳星与府衙相谈甚欢,端着酒杯笑盈盈转过头来,“二郎你这是做什么?”
“听闻父亲在星云楼设宴款待上宾,孩儿特带了一支歌舞前来给众位助兴。”
“这歌舞是由娘亲亲自编排,刚才儿子也是因为去准备这个所以来的晚了,还请祖母和父亲不要见怪。”
说完,他还礼数周全地拜见了肖氏、府衙,然后是公孙贤、公孙叡和一众宾客。
公孙贤根本懒得搭理他,哼了一声别开眼。
倒是云秋靠在李从舟怀里,手里捏着个剥好的蟹腿,一点不见恼色地与他挥挥手:“刘二少爷,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真是好巧呀。”
刘银财看看他,又给视线挪动到他身后的李从舟脸上,然后颌线动了动,还是做出个笑,“云老板、世子。”
公孙淳星大约是对刘银财的身世有些忌讳在意,本想出言说些什么,却到底碍着云秋身份,没能开口。
于是刘银财只能在他目光的逼视下,自己介绍纠正道:
“云老板,今日宴会上大家都高兴,京中旧事……就不要提了吧?如今我复姓公孙。”
云秋耸耸肩,他刚才根本就是故意的。
周承乐怕两厢生事,还是出来递一句话做了和事佬,“那——‘公孙’二少爷,您刚才说准备了歌舞?”
刘银财这才继续介绍他和他娘一起准备的这场歌舞,回鹘女子都戴着头纱,后面还跟着一班乐队。
公孙淳星看了很是赞许,“二郎有心。”
刘银财便对那些回鹘女子点点头,让开一步请她们上殿,等那些舞女们上殿后,正摆好了造型准备跳,公孙淳星却忽然皱起眉,沉声喝了一声:
“等等——!”
“……父亲?”刘银财躬身拱手。
公孙淳星搁下酒碗、眯起眼睛从主桌上起身下来,他一直走到最后那班乐队面前,突然伸手扯掉了中间一个抱琴女子的头巾。
那女子生得貌美,明眸善睐、唇红齿白,额心还描着一朵金莲花钿,她抱着琴略欠了欠身,“城主。”
肖氏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眼睛,公孙老夫人却啧了一声搁下筷子,“纳氏?你来做什么?”
公孙淳星亦板着脸转身,呵斥刘银财道:
“怎么安排你娘在此弹琴?这成何体统?!”
刘银财还没说话,那边纳氏就先开了口,她的声音确实好听,像是淙淙清泉、又如高山鸟语,清脆空灵。
“淳郎,你别怪异儿,这是我的,主意。”
因为坐席排布的关系,云秋靠在李从舟肩膀上正好能瞧见纳氏的全部动作表情。
她看上去瘦瘦小小、柔柔弱弱的,一句话说得极慢,也不哭,但是眼睛、身段、收势,一点没落下。
云秋手里捏着个软炸的卤鸡脚,也跟着捻起手指比划了两下,惹得李从舟在后面捶了他。
李从舟瞪他:小混蛋,怎么心这么大?
云秋笑嘻嘻:这不是有你在嘛?
星云楼那边暗潮汹涌,他们俩这却推推搡搡、眼神暧昧,看得对面的曲怀文、周承乐直摇头。
纳氏虽然是故作姿态、拿腔拿调,但偏生公孙淳星就持她这一套,或者说——许多男人都吃。
“今日是你和夫人宴客,我也想为了家里尽一份力,贱妾没有别的才能,就会唱点回鹘小曲,也算——给贵客们助助兴吧?”
公孙老夫人看不惯她这作风,摆了筷子推说自己不舒服,拉起肖氏的手,“来,陪我回去。”
公孙淳星到底是一城之主,还是想要维护自己这点面子,于是好说歹说给母亲劝着留下来:
“娘,您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呢?犯不上跟她置气不是,您就当她是家里会响的一架琴、一只鹦鹉,全当解闷儿,成不?”
公孙老夫人翻白眼瞪他,而后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刘银财,不甘地嘟哝了一句:什么人会认鹦鹉当儿子。
公孙淳星只当没听见,还是劝了母亲坐下。
这时候,纳氏也重新戴好了自己的头纱,开始拨弦弹奏他们回鹘的古乐。
前面的舞女摇起手鼓,叮铃声音作响,宴会上又热闹起来,公孙淳星抱歉地冲府衙点点头,然后大家又举杯庆了一盏。
众人里,唯有公孙叡最是失望,他趴在公孙贤的手臂上,“原来就是歌舞啊……”
他是小孩子看不出,但在场的大人都看得很真切。在一段乐曲后,纳氏和刘银财的面色明显有异。
尤其是纳氏,她的眼睛一直在朝那府衙和府衙带来的人身上瞟,有时候明显露骨得脸公孙淳星都发现了。
本来听曲子的节奏像是还有两段才奏完,这时候公孙淳星忽然涨红了脸站起来——
他两个疾步就跨到纳氏跟前,然后飞起一脚踹她肩上,“贱人,你看什么呢?!”
他这一脚用了十力,纳氏捂着肩膀,用了老半天才爬起来,张口欲言,却先呛咳出一口血。
“淳郎,我没有……你冤枉我了……”
公孙淳星却蹲下身,一下捏着她的领口给人提起来,伸手就撤掉了她头上的头巾。
“贱人,你今日这般做派,我倒是想起来了——二十多年前,你也是这般勾搭了京城来的那个富商。”
“后来——”公孙淳星扭头看着刘银财,“就有了这个孽障!”
刘银财挑挑眉,脸上的表情不像是惊慌,倒更像是意外,他疑惑地看看母亲,然后也跟着去看府衙和那群府衙士兵。
府衙觉得自己莫名处于风暴中心,连连起身相劝,“兄弟莫恼、莫恼,犯不上动这么大的气。”
“这歌舞不喜欢,换一个就是了,没必要大动肝火,还有这么多客人在呢不是?”
公孙淳星压了压怒火,先是对众人拱手作揖抱歉,“家门不幸……让各位见笑了。”
然后才看向刘银财,“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扶你娘下去,以后办事之前想清楚后果!”
他又想到前几日这两个儿子相争,便也迁怒地横了眼公孙贤,“一个个都不省心!”
他自负手转手,大踏步往主座上走。
一直盯着这边的李从舟却忽然神色一凛,手中的杯盏直接朝他掷了过来。
公孙淳星经年走江湖的人,下意识就往旁一躲,眼看杯盏掉落在地毯上,他一脸震惊,抬头正想向李从舟发作,结果却又感觉到身后传来阵阵凉风。
这回,是曲怀文、周承乐也跟着站起来,喊了句,“城主小心——!”
公孙淳星疾步撤身,回头就看见身后的刘银财不知什么时候手中抽了一把软剑。
刚才若不是李从舟掷杯提醒,那软剑就已经扎进了他的后背。
“孽子!你这是做什么?!”
刘银财看也没看他,只是走过去看了纳氏一眼,“娘,我就说你那些蛊啊、毒啊的东西靠不住。”
纳氏眼珠转了转,沉默没说话。
公孙淳星还从来没有被人这般无视过,他高呼一声来人,指着刘银财,“给我把他拿下!”
结果那些人乌泱泱围上殿,却是长|枪持弓地对着公孙淳星。
“你们、你们……”公孙淳星后退两大步,满眼的不可置信,“你们反了你们!”
为首领兵的一个舵主看着他,脸上表情似乎还有些悚公孙淳星,但却捏着长|枪壮胆道:
“二、二爷说的对!你作为城主不能明辨是非、喜怒无常,不过就是个莽撞武夫,不配为白帝城主!”
公孙淳星不可置信地看着这群人,“你们……你们……你们都疯了吗?!”
刘银财笑了笑,转身过来持剑站到他对面,也不再叫他父亲,而是称呼了“城主”:
“这就叫天命所在、众望所归,城主你华而不实、天命不佑,早该让贤,而不是空占着宝地!”
他举了举手中剑,冷凝着公孙淳星道:
“都给我拿下!”
那些叛变的白帝城士兵应声而上,却不是扑向公孙淳星,而是直取他的老母亲、夫人和小儿子。
但公孙叡被公孙贤护着,士兵们一时近身不得。
可公孙贤分身乏术,眼看士兵们就要扑到两位女眷身旁——
老夫人面不改色、肖氏也只冷冷地看了一眼逼近自己的刀刃,然后缓缓闭上了眼。
等了半晌,肖氏没感觉到身上什么地方疼,疑惑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什么时候降下一人。
这人脑后编着鞭子,耳畔戴着一只大大的银耳环,身上一席蓝染,一瞧就是苗人装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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