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却自动给他这话的意思往深了解读了一重,提出来他之前的顾虑——
“人手方面,我这边还有一支自己的暗卫,”李从舟坦言,“是乌影留给我的,您带去。”
“至于钱——”
李从舟想说王府的钱财不也还是可以拿过去给他们用么?反正是孝敬父母,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但他才开口说了一句,门口就传来云秋的声音,“钱我来解决!都给阿爹你们带去!”
原来云秋陪着王妃说话,等了好半天都不见这父子俩过来用晚饭,王妃这段时日听了小陶的建议、能不劳动就不动,所以就准备支使白嬷嬷去请一请。
白嬷嬷年事已高,云秋觉着自己成日不是坐着就是躺着人也要坐傻了,便主动请缨前去。
结果带着点心走到瞭山阁内,迈步要进书房时,就听见了宁王和李从舟这般对话——
事涉王妃,云秋当然是十二万分地认真。
听懂宁王和李从舟的打算后,这会儿他就忍不住地发话,也加入了讨论中:
当初,他开钱庄、解当是为了自己往后有钱生活,如今就算这些都赔本不赚钱了,也还有朝廷食俸。
这些钱,他孝敬给爹娘更合情合理,每一点儿都是他自己挣的,正好可以给爹娘在江南买地、盖房子。
宁王刚开始本来不愿意,入赘到徐家,那是他心甘情愿的,但什么都要管孩子要钱,他这多少觉得丢脸。
云秋在劝人这项上可有本事坏了,他绕过李从舟,一下就蹿到了宁王身边,抱着他的手臂像小时候一样撒娇——
说他的亲生爹娘如今都不在了,就剩下阿爹和阿娘两个最亲最亲的长辈,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不用来孝敬父母,难道还用来生小银子么?”
云秋说完,还哼哼两声,要不是那接生的老婆婆来的时间太早,他还想做成京中首富呢。
宴惊鸿虽然不能跻身京城四大名楼,但也是极具特色的一家酒楼,除了云琜钱庄旁边的扇铺,实际上——
聚宝街上大部分的店铺都已经算是云秋的了,布庄也已经开业,城外染坊还得了在江南的游家老三许多帮助。
剩下的,云秋还差一家像样的聚宝斋、书铺,然后也就算是给京城里大部分的营生都包揽。
况且经营这么多年,京城里做生意的掌柜伙计也认识了不少,通过他们,也能再扩展生意和商道。
云秋都说成这样了,宁王也根本无还击之力,只能是红着耳根应了,最后还让两小子陪他一起去和王妃说。
自然了,说这件事的结果,就是毫不意外,花厅里多两个被罚跪的人,而王妃经常坐的那把交椅旁边,多添了一把小杌,云秋犯愁地托腮帮坐在上面。
每次王妃要高高扬起手里的藤条,云秋就呜哇一声抱住她的腿,然后小声说,“阿娘不气,生气伤肺。”
如此折腾三回,王妃终于被他们父子三人气笑了,她哼了一声,转过脸来揪了揪云秋脸颊:
“出息样儿,你这样以后可要被舟舟吃的死死的,到时候,可不许千里迢迢来找阿娘哭鼻子。”
云秋唔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
但宁王却一个箭步窜起来,高兴地抱住妻子,“宜儿你答应了?!”
当着俩孩子的面儿,王妃臊红脸、忍不住拍了宁王肩膀两下,结果宁王却会错了意,直接抱起妻子原地转了一圈。
云秋恍然大悟,偷笑了一声后,绕过爹娘给李从舟偷偷拉起来,然后两人猫着腰、一起离开了花厅。
……
承和十七年,中秋宴后。
宁王给皇帝上了一道密折,没人看过密折里面的内容,但五日后,皇帝就诏命如今的宁王世子继宁王位。
这事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文武朝臣们议论纷纷,但皇帝和太子都没有解释的意思,宁王府也是闭门谢客。
虽然之后几个月,人们还是能在京城里看见原来宁王和王妃的身影,但朝堂上,已经是顾云舟主持银甲卫和监察之事。
皇室不出面解释,宁王府的人口风又很紧,好奇的百姓和朝臣们打听来打听去,却意外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那位宁王世子妃,如今的宁王妃,原来就是之前那个假世子顾云秋,而且——
他不知不觉在京城里置办了很多产业,有酒楼、有钱庄、有解当行,甚至连那大名鼎鼎的善济堂都是他的。
这些消息不胫而走,有好事者甚至粗略地给云秋计算了他每年铺子上的利钱,认为他一年赚的钱数能达千万。
不过云秋本人从八月之后就很少出宁王府,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了点心打理,而那些知道点心是曾经宁王世子小厮的人,也将这个当做了佐证——
证明,云秋确实是那些铺子的主人。
在江南置地的事情,云秋托付给了已经准备带着五公主出外经商的曲怀玉,还有原本家就在那边的林瑕。
林瑕如今虽是户部尚书,要忙籍册改革的事,但对于云秋的请求,他还是责无旁贷,更逢人就说当年李从舟和云秋救他的事。
有了林瑕这话,京城百姓才渐渐知道——这位假世子,并非外界以为的那样,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他本性善良,做人诚信,而且还颇具眼光,不仅是宰相苏驰的恩人,也救过户部尚书林瑕。
这些消息也渐渐传到了陈家村,直到这个时候,陈村长家的李大娘,才知道自己曾经是攀得一位什么样的贵人。
在被村里那些婆媳羡慕之余,李大娘最终还是做了个决定,她在他们家附近买了一栋向阳的房子,给已经渐渐年迈的陈婆婆接了过去。
豆腐坊转而托付给了贺梁帮忙打理,赚得的钱还是照旧分利,只是利钱大多交给了陈槿。
最终,林家人在杭城外的青山上,给宁王他们挑选了一块风水宝地,然后修筑了一套三进的小院子。
院子内的园林请了江南名匠设计,宁王也着意添了许多,最后李从舟抽空去看了一眼,发现这地方距离前世宁王和王妃归葬之处,其实也就不过十里。
所以,他相信爹娘会喜欢,也给这些消息写成信,全部加急送回京给被迫留在王府内安胎的云秋。
虽说有小陶和点心陪着照料,王妃不放心,还给自己身边的白嬷嬷等几个贴身的侍婢都留了下来。
结果云秋待了几天后还是觉着很无聊,成日里小陶也不准他跑、也不准他跳,好不容易等到李从舟星夜兼程回来了——
小和尚这个叛徒却坚定地站在了小陶那一边,让他一定要尊医嘱,听大夫的话。
这一天两天的还好,要是接下来四五个月都要这样,那云秋可真是受不了,再这么憋下去,他可就真的要发芽了。
小陶说话气人,点心和远津都闷闷的,管事和白嬷嬷都长辈都说不了什么俏皮话。
有王妃陪着,云秋还能跟她分享好吃的、好玩的。
——他又不能成日成日要小邱和张昭儿进府来陪着,他们也各自有各自的事情。
不,不成。
云秋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待下去了,必须想点办法偷溜出去,再这样拘着他真的要咬人了。
——第一个先咬小和尚!
于是,在凌铮和徐宜去江南后的第二个月,云秋就气呼呼地开始暗中规划他的“逃跑”路线——
这会儿已是十月,京城的天已经转凉,街上偶尔还会结霜,王府众人也大都换上了冬衣。
云秋的小腹已渐渐显怀,很明显能看出来是怀了孩子。但他饮食控制得好,也一直有人盯着,所以云秋看着并没胖多少,身条都还很纤细。
凌铮离京,许多事情要交割,为了明年一年都能陪在云秋和崽崽身边,李从舟只能被迫勤政。
——趁着现在离产期还早,给政事尽快解决。
不过这样一来,云秋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间也就增多了,他越待越无聊,每天都在盯着院墙看。
小陶实在担心云秋这样憋坏了,跟那些生完孩子就性情大变的妇人一样患上产后病,便是认真找李从舟谈了谈。
李从舟这时候,才真感受到了宁王从前的那份身不由己,思来想去实在无奈,李从舟只能是尽量都带着云秋,不能带的时候、比如上朝,他就尽量早回家。
这么坚持了一个月,到十二月里,云秋身子渐重,出行不大方便,李从舟也不敢带着他折腾了,只能请小邱、张昭儿这几位特别能说会道的人,轮流陪着云秋。
还在这两位的建议下,又请了戏班、杂耍,各家分茶酒肆的茶博士、酒楼里的说书先生,每日不重样地哄着云秋。
但……收效甚微,点心偷偷告诉李从舟,云秋还是每日想着要出去,像是成了一种心结、执念一样。
李从舟前世今生两辈子,也是第一次遇上这般棘手,他无法应对的事儿,真是焦头烂额、无奈得很。
最后他实在没辙,又两个月后,还专门上报国寺请了圆空大师下山,和云秋坐在一起聊了一整天,但也收效甚微。
到承和十七年的年底,李从舟愁得头发都掉了不少,云秋这小没良心的还捡着他落在枕头上的头发嘲笑他——
“嘻,小心又变成小和尚。”
李从舟瞪他一眼,却还是认真坐在床边给他揉捏略微有些肿胀的小腿。
“阿娘说,当年怀你的时候腿肿得老厉害了,”云秋披着厚绒毯,怀里抱了个枕头、脚丫在他大腿上不安分地踩来踩去,“不过说阿爹是笨蛋,总找不准穴位。”
按摩揉捏需要用劲,李从舟嗯了一声,抬手蹭掉脑门上的汗,重新倒出药油在掌心融化,并示意云秋换一条腿。
这药油是柏夫人从苗疆辗转托人寄来的,还附带了一张配方,小陶看过里面的成分觉得很对云秋的症状,就直接找人在京城里调配了。
乌影当时守在旁边好奇地看了一眼,瞪着那张纸好半天没说话,最后是叽里咕噜讲了一大串苗语后,闭上眼睛、将双手交叠在胸前。
云秋都看呆了,偷偷扯李从舟一下,“中邪了?”
李从舟摇摇头,以他这两辈子对乌影和苗疆的了解,他声音压低,“这是祷词,在向圣山和大巫。”
云秋咦了一声,突然瞪大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他转过头来看向李从舟,刚想开口说什么。
李从舟就嘘了一声点点头,让他不要声张。
苗疆有走婚习俗,孩子只知其母、其舅而不知其父,而且蛮国的大巫本就不可以婚配,一生都要献给神明。
不过乌影也告诉过他,说历代大巫都会用走婚留下自己的后人,这些孩子,最后都会被称为圣山的孩子。
柏夫人用来写配方的信纸,就是蛮国大巫才能用的花草纸,上面还有代表圣山的雪花。
给云秋两只小腿都揉捏好,李从舟洗手、熄灯上床歇下,告诉云秋明天常参,他要去上朝。
云秋似乎还在想着柏夫人的事,他一连说了两遍,小秋秋才“啊?”了一声回应了他,而且之后还眼珠乱转,似乎在想什么坏主意。
李从舟微眯了眯眼睛,面上不动声色没追问,可瞅着云秋那满怀心事的模样,就大概知道他这儿憋着坏呢。
当然这小笨蛋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也就这段时间一心一意想着要从王府溜出去。
实际上,李从舟并没拘着他,只是让管事他们在云秋出门后尽量让人跟着,结果云秋还是不太满意。
他现在这样,李从舟深感自己好像是看见了一只被迫不能出笼的小鸟,身下窝着蛋、翅膀却扑棱个不停。
李从舟想着觉着好笑,尤其是——云秋衣裳里有好几件鹅黄色的,就不能想,越想越像。
“明天……”他这儿正想着,云秋忽然开了口,“你下朝的时候,能不能给我买点桂花糕?陶记的。”
这要求本来没什么,李从舟也是满口答应,但次日朝堂上的事耽搁了一会儿,他去的时候队伍就长。
结果轮到他的时候,陶记的那个伙计却非要拉着他说了好一阵话,而且越说脸上的神情越不自然。
李从舟顿时冷了脸,盯着那伙计仔细看了半晌后,对方就挨不住,主动交待——
“您别生气,不管小人的事,是王妃他、他……”
李从舟明白了,当即打马回王府,果然看到府里乱成了一团,点心、远津和萧副将都出去找人了。
而管事和白嬷嬷两个六神无主地翘首等在门口,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了大救星:
261/265 首页 上一页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