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两人下山时走散,乌影为属下们救走。
而李从舟甩掉最后一个黑苗武士后,实是无力隐藏自己,踉踉跄跄捂着右胸和手臂上的伤、跌入了昌盛巷。
没走多远,却在龙井街与正阳桥交汇的路口、撞到一口沉甸甸的木箱。
抬木箱的人一声惊呼,李从舟也支撑不住、呕了一口血跌靠在箱上。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向主人家解释。
结果抬眼,就在明亮的残月下,看见了身着粉蓝色襦裙、头上扎着绢花小辫子的顾云秋。
顾云秋同样很惊讶,见李从舟浑身狼狈,他立刻想起在南仓别院——小和尚也是这般血淋淋地跌入温汤。
他抿抿嘴,忍不住要骂:“你怎么又受伤?!”
而李从舟眨了眨眼,长出一口气后闭眼撩起嘴角。
脸上挂着一抹薄笑,声音很轻很轻:“你又穿小裙子……”
第042章
李从舟也很出息。
说完一句小裙子, 就理所当然地晕了过去。
剩下顾云秋拧紧了眉,立在七月末的残月下,半晌都没说出来话。
倒是跟在几口大木箱后的蒋骏拿主意, 将这些木箱子叠了叠、挪出一个位置,将李从舟搬上车, 跟着送到云琜钱庄。
而顾云秋这裙子,其实穿得也很讲究。
这事儿说来话长,时间也要往前回溯到七八日前——
顾云秋回到王府,休息两日又陪了王爷王妃一日。
宁王难得休沐, 兴之所至, 策马就带了妻儿往南郊御园:跑马、游猎, 打马球、吃烤肉。
看着宁王和王妃高兴, 顾云秋也咬牙、陪着宁王喝了小半杯酒。
结果就是宁王背了他回来, 次日他一觉睡到午后。
教他念书的王师傅这么些年也习惯了小世子的打鱼晒网, 看到他红着脸、匆匆忙忙往学堂赶, 还笑着摆摆手、劝他跑慢些。
等念完那几句晦涩的《中庸》,顾云秋从学堂出来, 就得着朱信礼一封请告书。
朱先生处事严谨,既答允了顾云秋做云琜钱庄的外柜掌柜, 就从不会拿着薪资偷闲躲懒。
要告假,也不是写信,而是专门制了请告书。
上面明确标明他请告的缘由, 需要告假离开的时日, 以及这些时日他不在、外柜上的事交给谁,出了差错又当如何补救云云。
顾云秋回到宁兴堂, 吩咐点心关上门窗一目三行地看了。
才知道是朱先生原本的东家、西北的溢通钱庄上,扈家远房的侄儿遇着一桩实在难办的生意事, 思来想去找不着合适的人,便求请朱信礼过去帮忙。
扈家夫妻待朱先生有大恩,扈家人提出的要求,他不好拒绝。
因此算上来回路程,特向顾云秋请告十五日。
按着朱信礼请告书上的安排,柜上的事将暂由荣伯代管,而内库那边就请小邱和陈家两兄弟学着帮衬。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一日后,荣伯却忽然病倒了。
小邱着急延请大夫,换了三五个京中名医,都说是普通风寒,但药吃下去就是不见好。
人瞧着没大碍,可就是昏昏沉沉、起不来身。
如此,云琜钱庄的一位外柜掌柜远行、一位内库掌柜病倒,庄上就剩下陈家学徒的两兄弟和一个小邱、两个护院。
当真是骤然没了抓手,叫人心慌。
陈家两兄弟怕误了顾云秋的事,急急两厢递消息。
蒋骏倒是有心,可他对柜上的生意不在行,最终也只能都送来顾云秋这,等他决断。
可顾云秋又不方便成日留在庄上:
一则不能抛头露面、叫人认出他的世子身份,二则云琜钱庄前头名头太响,不少人慕名而来却见不着外柜大掌柜,日子久了要生乱。
不出三日,果然有流言不胫而走,谣传云琜钱庄出了问题。
所以朱信礼请辞回了西北,而原本盛源钱庄的荣伯抹不开面、只好装病躲在家里。
这话根本无稽之谈,但若去解释,反跟当初的盛源钱庄一样——
落入自证的陷阱。
顾云秋倒没慌着要解释,让钱庄上的人照常营业,遇着有人问这些谣传,就照实说荣伯生病、朱先生告假,信不信由人。
这事情蹊跷,朱先生的事和荣伯的病太凑巧。
顾云秋请蒋骏暗中去查,果然发现其中有那刘金财暗中做的手笔。
且刘金财心狠,这一局是准备将云琜钱庄做死。
顾云秋粗粗看过账,各家省府院总和起来,官府存到云琜钱庄上的银子竟已有了近十万两。
其中还有几笔要紧的军费和宫禁内的修缮款,这两笔银子的数目不多,却出不得半点差池,且存的都是活档,利钱少、要随时可供取用。
若云琜钱庄兑不出这笔钱,就不仅仅是要清盘歇业,而是钱庄里的所有人都要吃官司。
顾云秋当然可以选择亮出宁王世子身份去压刘金财,只是这样一来,他先前的种种筹谋都付诸东流:
等到二十岁,真假世子案告破,这云琜钱庄定要算作宁王府的产业。
此乃最下策,可谓得不偿失。
不过也算有一重守底的保障,若那刘金财真要逼他,他也不能拿荣伯、朱先生这么多人的性命来搏。
看着账本想了两日,顾云秋歪在长案上,身子一动却从怀中掉出来一物,他揉揉眼睛低头去看,却发现是曲怀玉给他的鱼形玉佩。
……曲怀玉,对了,还有曲怀玉!
顾云秋转转眼珠,倒想出个能解燃眉之急的法子。
他先让点心去库房里寻了些稀奇的珍宝,尤其是往年那些官员年节走动时送来王府讨宁王世子欢心的。
又大摇大摆逛到宁王的库房,从里面顺出来两坛子美酒。
而后,就带着玉佩、拽上点心,用一辆车拉着这些东西直奔龙井街。
辅国大将军府的守卫见了玉佩,果然进门通传。
不一会儿,竟是曲怀玉本人亲自来迎。
他亲亲密密给顾云秋迎进去,还热络地介绍了顾云秋给江镰老将军。
老将军头发半白,不像顾云秋想的那般严肃,反乐呵呵地靠坐在太师椅里,和顾云秋彼此见礼后,先笑着道谢:
“世子今日不来,我也要带这傻小子登门拜访了,亏着遇到了你,不然还不知他要被骗多少银子。”
曲怀玉挠挠头,红着脸站在一旁。
顾云秋笑笑,送上他专门挑的酒:
“在船上就听怀玉说您老人家要办寿,晚辈也不知您喜欢什么,思来想去,就选了这两坛父王藏的酒。”
老将军一看那坛子就两眼放光,他可最喜欢酒。
坐着陪老人说了会儿话,江镰本还想邀请顾云秋一道儿喝酒,顾云秋却连连摇头,说他一杯就倒:
“我真陪您喝了,怕要扫您的兴。”
江镰听了,觉得有点可惜:
宁王和徐家那妮儿的酒量都好,怎么到小世子这里,却是滴酒不沾。
“罢了罢了,”江镰摆摆手,“不几日那些混小子们就回来了,难得世子来一回,小瑾你带他往我们院儿里逛逛。”
曲怀玉哎了一声,高兴地来牵顾云秋。
顾云秋也愿意和曲怀玉单独待,他来将军府就是有事相求。
逛了几圈熟悉起来,顾云秋知道了:
曲怀玉今年十六,年长他两岁,四月初三生人。
虽还未及冠,但老将军偏宠,给曲怀玉取名字的时候就给他定了字号:既然大名叫怀玉,小字就叫瑜瑾。
怀瑾握瑜、握瑜怀瑾,反正都是美玉,意思差不离。
顾云秋将他带来的一堆东西送给曲怀玉,吓得曲怀玉险些掉下荷花池。
他红着脸连连摆手,说话都结巴:
“朋、朋友之间不要这样,你这礼太贵重了,我、我还不起!”
顾云秋却笑成一只小狐狸,攥住他的手、拉他坐坐好:
“正是呢,朋友之间当然不需要如此,我这样呢,是有求于你。”
曲怀玉啊了一声,眼睛飞快眨两下。
“不仅是有求,还给封口费。”顾云秋补充。
曲怀玉的眼睛登时瞪得老大,点点头又摇摇头:
“阿爷从小教导我不能违法乱纪办坏事,要、要是这样的我不干。”
顾云秋好笑,摇摇头,“放心,我阿爹阿娘也不许我干。”
“那是……什么事儿啊?”
顾云秋想了想,将之前搬出来给朱信礼他们那套说了一道,讲他年少时候纨绔之名在外,如今想暗中做出点成就来给爹娘看。
“我有一间铺子上出了点差池,我得住过去料理几日,但又不能让父王和母妃知道,所以——”
顾云秋看着曲怀玉:“我能假托说我在你家做客么?”
正巧,辅国大将军的寿诞在七月末。
顾云秋到江家做客小住,宁王和王妃也不会拒绝,而他就能利用这段时间乔装改伴去到钱庄上,以云琜钱庄东家的身份好好处理刘金财。
曲怀玉想了想,这倒不是坏事,就是撒个谎。
他犹豫片刻,小声询问:“是什么麻烦啊?我能帮上忙吗?铺子、铺子我也懂一点点的。”
顾云秋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曲怀玉。
这孩子太实诚,他钱庄上秘密多,告诉他了反而不妙。
最后曲怀玉权衡再三,还是答应下来。
宁王世子帮了他大忙,撒谎虽然不好,但、但朋友,就要两肋插刀!
不过他也问,“可到寿诞那日,你父王母妃要是来我外祖家拜访,发现你不在怎么办?”
“那也是十日后的事情了,”顾云秋笑,“我肯定能处理好赶过来,就算处理不好,我也会赶来给江爷爷贺寿的。”
曲怀玉这便放心了,跟着让小白还了顾云秋几盒鲜瓜果。
得了他的答允,顾云秋当日回去就与王爷王妃说了他和曲怀玉的渊源,然后当真收拾东西,去辅国将军府上同曲怀玉住了两日。
虽说老将军闲赋不上朝,但万一他和宁王或者旧部碰面,也要给这事做实。
做好万全准备,顾云秋就辗转回了京畿自己的田庄。
重新换好女装、打理好妆容,运送着从隔壁吴家村打造的这十来口大箱子,就准备到云琜钱庄上住下、好好对付刘金财。
没想,深夜行进到正阳桥,就又捡着个浑身是血的小和尚。
也不知他一个僧人,一天到晚的怎么这么多仇家。
又是被炸、又是被砍,看得顾云秋都直摇头。
也难怪,李从舟前世是那般性子。
大约是被人杀多了,自己拿着刀也是见人就砍。
经过改建,云琜钱庄的二层小楼有很多房间,陈家大郎和妻子曹氏住一间、两个护院住一间,二郎和小邱一间。
荣伯自己在京城里有房,平日只在中午时会在后院的躺椅上靠一靠。
而朱先生独自住在二楼的里间,顾云秋来,就能用外间和最外面靠近楼梯的小备间。
点心帮忙收拾东西铺床,蒋骏吩咐两个护卫将十几口皮箱卸下后,就上楼帮忙看看,问顾云秋需不需要请大夫、请哪里的大夫。
铺子里没有藤椅软榻,要处理李从舟的伤口也不方便,只能临时将他搬到两张拼起来的桌子上。
他身上的衣服被顾云秋扒光,露出来胸口后背青紫一片,像是被人重拳围殴,右手上臂的伤口很深、几可见骨,胸膛上也破了大洞。
虽说这些伤都是外伤,但看着十分渗人。
顾云秋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让蒋骏摇醒小邱,让熟悉聚宝街的他去附近请个嘴严的、相熟的大夫来。
“对了,深夜叨扰,敲开门就把这个给大夫。”顾云秋塞了一锭雪花银给小邱。
小邱有些没睡醒,却还是打起精神笑,“东家,我晓得的。”
他手脚伶俐、人也机灵,不消三刻就带着一位中年大叔匆匆赶到,大叔见着这样的伤口也是一声惊呼,然后就让众人准备用物。
一听着要缝针,顾云秋就整个躲到点心身后。
烛火摇曳,小邱帮忙秉烛、点心拿着巾帕帮忙擦汗,大夫下手快准,只是针线穿过皮肉时那种摩擦的细声,还是让顾云秋隐隐发抖。
直到缝合结束,上药、裹紧伤口,顾云秋都还有些没缓过劲,开口问大夫哪天拆线时,声音都还有些抖。
他穿着粉蓝色襦裙,那大夫也未细看,摆摆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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