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练完琴的薛霈总不会马上叫醒哥哥。
他也习惯坐在旁边,靠在陆莱恩的身上,任凭外界的太阳光柔泻,打在他俩身上,这么依着哥哥午休,不需要大床,也无时无刻不是幸福的。
直到周五。
下午放学的小学部学区大门,堵得水泄不通,听说是近来的星海市进入文化月,大批游客涌入,方圆几公里的艺术馆和音乐厅的预约能排到下个月。
其中有一名编辑,儒雅俊秀,拥有粉丝过百万,写出当年演技学院培养的小演员们所饰演角色的电影剧本,不少女性粉丝为对方连夜赶来。
各式豪车堵在校门口处。
薛霈背着白色的北极狐书包,校服搭在手腕,好不容易挤出人堆,又费了半天的劲儿,找到李玫瑰停在路边的宾利。
车门解锁。
薛霈开门上车,一双笔直的腿儿更长了,小小少年的脸蛋再稚气,也阻挡不了进入青春期,正式开启暴风成长阶段。
“今天实在太堵了,”李玫瑰哄着法律领养上的宝贝崽崽,“早知道就让小乖在校内跟哥哥的车了。”
初中部那边是另一条街道的门,平时都是管家去接的陆莱恩,看中控台的电子屏上,那边的道路可没这边堵得严重。
薛霈乖乖地笑道:“我们可以听听歌,肚子不饿,晚一点再回到家也没关系的。”
他总是这么听话懂事,驾驶位上的李玫瑰会心一笑,伸手揉了揉那长到后颈的细软头发,想起件事儿:“今天要在外边吃饭呢。”
“小少爷有跟宝贝说吗?”
薛霈迟缓地摇头:“哥哥没说,是和陆叔叔还有瞿叔叔一起对吗?”
“对。”
李玫瑰笑着说没关系,忙着搜索导航,涂了明艳红色的指甲油,那么夺目,正触碰屏幕切换导航上的路线,试着寻找不那么堵的路线方案。
“嗡嗡——”
后座的GUCCI斜挎包里传出振动。
李玫瑰知道是手机响了,怕是工作室发来的信息,堵着车也没法看,只让薛霈帮忙拿过来,看一眼是不是工作上的事务,如果不是就不用搭理了。
薛霈听话照做,换做平时,他也是不会主动触碰手机这般私人物品的小孩。
哪怕李玫瑰和他有着法律上的领养关系。
外边的车辆拥挤,不知是哪个没道德的家伙按了长喇叭,坐在驾驶位的李玫瑰皱起了眉,露出家庭以外的严肃干练模样。
这期间的薛霈在回过身捞手机。
他胳膊纤细白嫩,有着艺术角度的美感,从后座拿到包包,翻出手机时,那接连的震动给他一种不祥的预感。
有时直觉就是种很奇怪的东西。
薛霈的视线要被屏幕吸进去,不知为何,这台手机的崭新程度像是刚换的,李玫瑰并没有来得及设置开锁密码。
所以。
那些消息撞入眼球,给尚且是小学生的薛霈,造成了不小的震撼。
弟弟:“姐。”
“你要不还是让佩佩来我这边算了?”
发消息的人是管家叔叔。
往后的消息像潮水上涨,不由薛霈控制,一条条都在撕裂着他的心脏,禁锢着呼吸的权利,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弟弟:“你不管怎么开都要路到艺术厅的,裴成济和他徒弟在那边呢,虽说不太可能会正面撞上,但真的不能再让佩佩见到他外公了。”
外公。
这个刺眼的称呼,像一把刺在心口的锋利的刀,而这还不算,往后的消息更让薛霈彻底大脑空白。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最近老在做噩梦,梦到佩佩知道他外公和那位徒弟是当年在丹县慈善项目的合作方了。”
“如果不是裴成济那边先运作……”
“丹县基金会本该是陆总一手把控的,压根不会出现后来的事,更不会让佩佩受到这么多伤害。”
第三十七章
相比起小学部那边。
初中部外大门的主干道路,车辆井然有序地离开,非但不堵车,比起普通周末放学更显道路空旷。
但不知为什么。
陆莱恩把玩着手表,内心也不安宁,深埋在寒假期间的种子,成为尚且年幼的他避之不及的噩梦。
陆莱恩眺向车窗外,看似在发呆,中控台上响起了一声叮咚,沉稳的小少爷警惕地望过去。
正在开车的管家哥掠了一眼后视镜。
那超出年龄的深忧,化作微拧的眉心,就连额角的青筋也微乎甚微地动了一下,让管家哥脱口而出:“小少爷。”
“您现在貌似有些过分紧张了。”
听到这话的陆莱恩,本就预感不妙,尤其是上车才听说裴成济一行人来了星海市:“难道今天有什么好事?”
管家哥:“您的小叔叔要回来了呢。”
陆莱恩:“陆洛叔叔的航班遇到台风天经停首市了。”
管家:“……”
陆洛是陆岐琛的亲弟弟,从小生长在伦敦,若不是他回国,一家人也不会在这个日子外出聚餐。
偏偏国际航班遇上了强劲的台风天。
这顿团圆餐成了无关小叔的普通聚会,两个父亲向来恩爱,怕是怎么也没想到,选了家常年光顾的餐厅,路过艺术厅,这才听到裴成济和徒弟团队空降星海市的消息。
这一顿饭多少沾了些不对味的东西。
关于基金会的事情。
陆莱恩也是在上回家庭聚餐听到爸爸说的。
早在多年以前。
陆莱恩还是个任性、霸道的幼崽,在整个陆家上下的宠溺下,哪怕嘴上说着喜欢那个来自山区的漂亮孩子,可谁又能保证回到伦敦的他不再像过往那般三分钟热度。
所以,陆莱恩的影帝爸爸与远在英国的伴侣,计划在丹县设立儿童基金会,保障薛霈的成长,那阵子也是各自忙碌,不少事情交由下属操办,得出的方案是与裴成济合作项目。
那次考核的事算是一个契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私底下,瞿时念与裴成济见了面,聊到丹县所属的整个省份,裴成济的编剧徒弟已在筹备儿童基金会,做了详细繁杂的准备工作,当达成合作后,这份计划能在年前落实下来。
当时没人会想到后来的一系列事情。
这也是陆莱恩的两个父亲,多年来的心结,当初是因去到丹县,见到薛奶奶病情严重,而他们也将要回伦敦,希望能让薛霈一家得到多方面的庇佑,才会急着敲定下来合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成济是个多领域的艺术家。
至于他的徒弟,房轩,是有着绝对天赋的编剧,从学生时期就得到裴成济的青睐,圈内人有个默认的秘密,那就是裴成济的女儿去世后——
房轩就像是裴成济的亲生儿子一样。
当这一切信息,再次回荡在陆莱恩的脑海中,他思及几个月前,调查到关于房轩的内容,都是对方在事业上有天赋,私下低调且热衷公益,对小孩子的喜爱与裴珠不差上下。
……裴珠。
那是佩佩的亲生母亲。
陆莱恩修长的手指抵着眉骨,逐渐褪去稚气,强大的气场逐渐融合,好似不需要多少时日,就能成长为坚固可靠的大人模样。
可哪怕是如此,陆莱恩还是嫌不够,垂下眸,掌心握不住的东西还是太多了。
就在这时。
陆莱恩不经意抬眼,漆黑的私家车在红灯前停下,驾驶位的管家拿过手机一看,脸色顿变,那上边有着来自备注为“姐姐”的消息。
陆莱恩的眼尖和直觉,他捕捉了不对劲的地方,嗓音微沉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到半个小时后。
位于弄堂的琴行,灯光暖黄,出现了个羸弱的小孩子身影,让坐在前台的苏小小瞪大了瞳孔。
“薛霈?”
苏小小赶紧起身,绕往前去见他垂着脸,浑身带着低落的气场,掠过那肩膀,不远处停了辆白色的汽车,“是你妈妈带你过来的吗?”
她偶尔见过李玫瑰几回。
那是个长得像明星的阿姨,偶尔会来校接薛霈放学,但把人送到这儿,好像是头一回。
那些话问出声,苏小小没有得到答复,薛霈像是小声念了声不好意思,侧过身,进了琴房里。
苏小小有些震惊,推门的手定格了几秒,看到不远处的车窗降下,那位总是干练的阿姨不住深呼吸,捣鼓着手机,好像遇到了棘手的情况。
“……”
苏小小猛地眨眼,意识到情况不太好,准确来说薛霈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作为朋友的她连忙往回追上去。
前边的薛霈已经走往了平日的练琴室。
他当下的心情很乱,而这一切都瞒不过李玫瑰,在道路堵得拥挤不堪时,车内的氛围凝固,所以薛霈做了逃兵,提出了要来琴行练琴。
但这会儿的苏小小解释说,小姨外出约会,她们家还没开饭,问薛霈要不要上楼一起吃饭。
薛霈低垂着眼睫:“谢谢。”
这句话完全是拒绝的意思,跟中午在学校的音乐教室里,那个热衷练琴的小孩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苏小小试探问:“你心情不好吗?”
薛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等苏老师回来。”
“啊。”
苏小小看他站着,搬来两张折叠椅子,还从冰箱顺了些点心,不知该怎么安慰,“那你别饿肚子,就算心情不好,也不要跟身体过不去哦。”
薛霈说了谢谢,指尖轻轻地抖动,接过带着冷气的点心,紧握在手心,好像冰冷的触感能麻痹所有痛苦。
他不是那种想要找人倾诉的小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随着时间流逝,他只是安静地待在原地,等待苏菁回来练琴,像裴珠妈妈那样沉浸在音乐中,就能忘记外公带来的痛苦。
苏小小不住地安慰道:“你可以跟我说呀。”
“有什么说出来也会好受一些的。”
“还有,你如果是有想问小姨的问题,说不定我也知道呢?”
毕竟薛霈的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来练琴的。
可紧接着,薛霈搁下手中的东西,走往练琴室的角落,那里摆放有可供练习的琴,身后的苏小小弹跳起来:“你不能练啦!”
“今天中午已经练了很久了!”
“你哥哥知道会很担心……”
就在这时。
苏小小感觉到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一回头,额发沾有湿气的陆莱恩,胸膛起伏,显然是跑来了这儿。
“不好意思,”陆莱恩直直往薛霈走去,话却是对苏小小说的,“能不能麻烦你先离开一下?”
苏小小理解道:“一点也不麻烦,练习室是你们交钱租用的,这个季度都随便用。”
善良贴心的女孩子,动作迅速,关门的动静却很小,几乎听不到半点声音。
更不会在门外好奇地偷听对话。
早在上周被小姨教训过,又见到外边开车的阿姨,和薛霈长得也不像亲生母子,她彻底意识到,之前的打听跟踪是她做得不对,就像非要揭开朋友的伤疤一样。
她以后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门外的脚步决然离去。
而里边,薛霈咬着下唇,白皙漂亮的脸蛋露出委屈,身后的陆莱恩靠近几步,在自责和惶恐中不知该如何解释。
“哥哥。”
薛霈的声音在发颤,再怎么掩饰也没用,这是他第一回 拜托哥哥道,“可不可以让我一个人待着?”
陆莱恩的心脏像被挤压在了一起。
他迈步上前,像幼时哄小孩的模样,把薛霈抱入怀里,温热的气息落在耳廓。
人类是能感知到温度的生物。
在言语苍白的情况下,拥抱的触感传递,薛霈一闭上眼,眼泪就啪嗒掉下来,他抬手擦去,那么用力,校服袖口的布料搓红了眼尾。
陆莱恩把人轻慢地转过来,呼了气息,见薛霈偏开脸要躲,又将额头与他互相抵靠:“佩佩为什么要躲?”
“可以在哥哥面前哭的。”
他的话总能让薛霈安心,可这回的效果甚微,薛霈还是在小幅度地挣扎,被捧着脸,轻啄眼泪,却一瞬间震惊地抬起了眸子。
陆莱恩遵循本能地哄,到了这种时候,他不知怎样的安慰能让薛霈心里好受一些。
反而是这个举动,让薛霈从无声的眼烫落泪,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小脑袋钻进了陆莱恩的怀里,闷了好一会儿,十足小动物求安慰的动作。
只是这一次。
薛霈勇敢地开了口:“如果瞒着我是为了保护我,不让我难受,那可不可以让我哭过之后知道那些真相?”
37/63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