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莱恩轻抚后脑勺上的细软发丝,缄默无言,用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薛霈仰起脸,泪水浸湿了卷翘的睫毛,可一双小狐狸眼坚定又勇敢,说道:“我没有哥哥想的那么脆弱,可以告诉我的,我……”
“我也想要成长起来。”
那些过往带来了数年常伴的梦魔。
但更多时候,薛霈也会梦到奶奶,说她在另一个世界里过得很好,时常保佑乖孙吃好吃的、交到更多好朋友,不要被过往的一切牵绊住脚步。
要勇敢往前走。
薛霈永远记得奶奶去世前,贴在他耳边,告诉他要好好面对未来的风浪,保佑他会遇到疼爱他的人。
眼泪总是会不间断地冒出来,薛霈吸着鼻子,擦了又擦,像是要证明自己,接着被握住了手背,换作陆莱恩慢条斯理地给他拭去泪水。
“我不想哭。”
薛霈说着,倔强地仰起脸蛋,让陆莱恩擦得更方便一些,“但是我控制不住。”
陆莱恩捧着那张白嫩的小脸,耐心道:“说了可以哭的。”
薛霈:“我是不是应该生气?”
“当然可以生气,”陆莱恩又说道,“佩佩有支配自己心情的权利。”
就好像这场饭局。
他们家没那么讲究,聚餐没有规定晚辈必须要到场,说一声就好,两个恋爱脑父亲更享受二人世界也说不定。
所以在这种家庭氛围下,被陆家接纳的薛霈,性格也逐年有了变化,哪怕不太明显,但他确实如奶奶说期待的那样——勇敢地面对未来了。
薛霈努着下巴,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像在暴风雨中前行的小战士:“哥哥。”
“我想知道那些真相。”
“你……不用害怕我受伤的。”
听到这话。
陆莱恩心中的巨石暂且搁下,但对于“真相”二字,他也不敢打包票,年幼却成熟的表面,又怎么会忍心看到佩佩经历言语带来的凌迟。
所以他有所保留地说了一些事情。
基金会出现的问题,从上到下都有责任,但至于这些东西是否进入薛霈外公的眼皮底下,一切还尚且存疑。
两个小朋友说着那些大人之间的话题。
在环境温馨的琴行,捧着对门蛋糕店的点心,陆莱恩掰开一些,喂薛霈,神情认真又严肃:“房轩追求过佩佩的妈妈。”
薛霈一愣:“……”
“那个编剧,”陆莱恩顿了顿,“所有人都说他的主意就是佩佩外公的主意,但这些人都不是裴老人家本人。”
“新闻上还有很多通稿关于他喜欢小孩和热衷公益。”
“可是,在津市的演技学院,还有后来的丹县,我们是不是从来没见过他?”
薛霈感觉吃在嘴里的点心像火烧,小小地激灵一下,用着不敢置信地目光望向陆莱恩。
“当然只是我的猜测,”陆莱恩轻启薄唇,带着藏不住的愤怒语气,“不管怎么样,外公没有保护好佩佩,那也是他的错。”
薛霈摇头:“我不在乎。”
话题到了这儿也该结束了。
时过境迁,两个小朋友也没法用着推测出来的信息,找到人当面对质,更何况,薛霈并不想被裴成济知道他的存在,早在十多年前的冬天——
他这个外孙早就死在寒风刺骨的季节里了。
当这些话说完之后,薛霈的心结不能说解开,至少他得知了陈年的秘密,不再有当头一棒的痛苦了。
更何况哥哥在身边。
薛霈主动牵了牵哥哥的手,说自己好很多了,让对方询问餐厅那边,得知今个儿饭点人多,两个家长去了一趟又原路返回,让牛姨在家里做饭,这顿饭回家吃再好不过了。
“我只想和哥哥回家……”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敲门的动静,来人探出脑袋,是化着妆的苏菁,对于两个小朋友来琴房感到些许意外。
薛霈也诧异地问:“苏老师?”
他记得苏小小说对方去约会了,这会儿出现,担心是自己影响了老师的私人约会。
而他来到这儿,本就是因逃避而已,如今更不该耽误老师才对。
苏菁赶紧解释说,她哪里是去约会,而是代替学校去谈周年校庆的嘉宾邀请,化了个浓妆就被小侄女胡说八道了。
陆莱恩礼貌地问老师:“苏老师今天去邀请哪位嘉宾?”
苏菁弯了弯唇:“是这几年人气很高的编剧哦,他是我大学学长,当年的支教项目也是他推荐去的呢。”
说着。
她念出了一个名字,稀缺的姓氏,单名一个轩字。
陆莱恩脸色顿变。
身边的薛霈,浑身上下也都陷入了僵硬,他喃喃出声:“苏老师说的是房轩?”
那个外公的编剧徒弟——房轩。
第三十八章
夜晚。
深春的晚风拂动窗帘,弦月高悬,清冷的光照打在薛霈的脸上。
他变成了一个不再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薛霈坐在飘窗,端详手中的平板,全然没留意房门的动静,敲门声很轻,走进来的瞿时念叔叔,与慢半拍的他对上了目光。
“……!”
薛霈放下平板,甚至想藏起来,却被瞿时念安抚道,“没关系,我只是来看看佩佩,现在有没有好受一点呢。”
在陆家。
不论薛霈做什么总是能得到允许。
他眨着明眸,不必仰望,外人眼中高处不胜寒的影帝叔叔,当着他的面坐下,身为小孩的他与瞿叔叔能平等地沟通:“我很好。”
“谢谢瞿叔叔。”
薛霈又问,“哥哥他在做什么?”
瞿时念好笑着揉了揉小孩的脑袋:“莱恩在忙。”
薛霈听后,猜到哥哥肯定在跟陆叔叔聊事情,很乖地没往下追问,只安静地等着瞿叔叔开口。
瞿时念没法忽视那哭过的眸子,泛着红血丝,心疼不已,跟小朋友说稍等片刻,下楼翻找医药箱,再回来时拿着一瓶眼药水。
“轻轻仰头就好。”
他亲自给薛霈滴药水,听话的小孩使劲睁眼,漂亮的眸子晶莹剔透,跟陆莱恩的乌黑深邃截然相反。
有些瞬间。
瞿时念会像当下感叹,比起更像他爱人的莱恩,薛霈反而跟自己有更多相像之处,不论出身亦或是性格。
事业有成的影帝,多年前是靠着资助捱过贫困生的阶段,所以他很疼这个孩子,滴好眼药水,摸摸圆溜溜的小脑袋,轻声说道:“乖,再闭眼一小会儿。”
薛霈听话照做:“好。”
他闭着眼,听到瞿叔叔绕往眼前,拧瓶盖,伴随着熟悉好听的嗓音,一切都那么清晰:“莱恩在和他爸爸商量校庆的事。”
薛霈瞬间睁开眼:“哥哥是想让学校换掉嘉宾吗?”
瞿时念挑唇不语,他的儿子就是这样,外表沉淀之下,跟儿时的性格别无二致,倔强、爱恨曾明,哪怕在这些年成长为更稳重的模样,有了担当和责任感。
“这要看佩佩是怎么想的,”瞿时念说得很慢,“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都是我们家勇敢的孩子。”
薛霈垂下眼睫,听到眼前的瞿叔叔给了两个选择。
一个是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那位编剧的嘉宾位置会被他们换掉;另一个是实在不想上台表演,也会想办法不耽误节目,让他好好在观众席休息。
事关薛霈的身体状况,陆家上下最担心的莫过于此,也会以最好的方案处理好这件事。
但是——
薛霈握紧了蜷起的指尖,脸庞格外倔犟,笃定万分道:“瞿叔叔,我想好好完成表演,我不害怕上台。”
瞿时念迟缓地问道:“确定吗?”
薛霈点头。
瞿时念的忧虑中藏着一丝欣慰,夸了声:“佩佩很勇敢。”
没过多久。
瞿时念不再打扰小孩,走往卧室外,门一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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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站着的小狮子长高了,不惧怕雨雪淋湿,但也有可怜兮兮的模样,作为父亲的瞿时念走近,rua一把小孩脑袋。
“答案跟崽崽想的一样。”瞿时念说。
陆莱恩深吸口气,望向看不见风景的房门,眼眸也因焦虑泛上红血丝,认真道:“佩佩特别勇敢。”
“他说了要让我当观众。”
“所以不会退缩的。”
这是意义非凡的第一次演出。
那个看着羸弱的小孩子,在过往的逆境中,长出了一颗坚强的心脏,是陆莱恩无论如何也要保护的小孩。
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
周末很快就过去了,深春的太阳光照如常,落在薛霈的书桌上,一大早的他像以往那样早早到校。
周围的孩子们聊着周末的趣事,换作平时,薛霈会晒着太阳发呆,今天格外容易被外界打扰。
话题换来换去。
孩子们聊完校庆活动的表演,又谈起害得校门堵路的签售会,一群剪着妹妹头的女生,对房轩本人一概不知,但听说那是塑造出电视剧里爆火短发姐姐的编剧,纷纷感了兴趣。
“哇——”
“我姐姐学编导哦,她是那个房叔叔的粉丝,说他长得比明星还是帅呢!”
“有多帅呀?我们想看照片!”
“我给你们找一找!”
哪怕是六年级的孩子,也有私自携带手机入校的,那位女孩子翻找出照片,上边是自家姐姐和房轩的合照,地点就在周五的签售会上。
在那女生晃动手机的瞬间,屏幕的一角反光,光照刺了薛霈的眼,他坐在不远处的后排,看过去,以绝佳的视力看到了房轩的模样。
那是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穿蓝色格子衬衫,嘴角有一颗痣,合照时搂着女生的肩膀,看上去很斯文沉默。
薛霈只看了一眼。
紧接着,他调头望向窗外,阳光变得灼眼,心中也闷得不行,酷暑分明没到,更早地迎来了溽热感。
距离月底的校庆越来越近。
每个中午,薛霈都和苏小小照常训练,而这期间,陆莱恩从未缺席,陪伴着他,那种安心会在每次回头时,直直地拥抱而来。
他一直有被哥哥保护得很好。
这种安心感,贯穿在每个瞬间,哪怕后来没有陆莱恩在身边,薛霈也不惧怕任何可能性。
这天又是周五,体育课后将会是校庆表演的彩排,一身肌肉的老师吹响口哨,给孩子们自由活动的时间,特地叮嘱有节目的薛霈提前去解决午饭的时间。
食堂太远,薛霈来到校园便利店,用校园卡刷了一份关东煮,坐在室外遮阳伞下的座位。
他拢着双腿,手上捧着热腾腾的纸碗,一边咀嚼入味的白萝卜,一边望着眼前地面上的蚂蚁,在忙着排长队搬家。
忽然。
高大的黑影投来,踩到了可怜的小蚂蚁队伍,薛霈仰起了脸,因背着光,微微眯起漂亮的小狐狸眼。
眼前的男人戴着黑帽,穿白色的休闲polo衫,看上去格外友善,但嘴角处的黑痣一眼就能看到,他笑了笑,像是正面射来的子弹。
薛霈久久地望着他,白皙的小脸蛋上透着冷漠,一种警惕感从心底冒出来。
在那瞬间。
某个名字与他的猜想对上了暗号。
分明是深春,蝉鸣先斩后奏地出现了,在初中部教学楼的七楼教室里,有个昏昏欲睡的身影,这种优等生不听课的概率堪比火星撞地球。
“嗡嗡——”
校服口袋里的手表发出振动。
陆莱恩撑着腮帮的手一滑,清醒过来,从口袋里掏出的手表屏幕,冒出消息,点开信息的少爷唰地起了身。
讲台上的老师:“?!”
班里的同学以及那俩世家伙伴:“???”
这可是常年年级第一的天之骄子,别说站起来,哪怕是直接走出教室,也不会有任何人反对,毕竟这可是崇尚自由教育的霍林顿,前提是你有个像样的理由就行。
陆莱恩确实也给足了所有人面子:“老师。”
“我身体不太舒服。”
儒雅的中年教师点了点头,让他去一趟医务室,如有身体不适可以让家人接回去,半分阻拦的意思也没有。
大伙儿分明都能看出不对劲,帅哥面色红润,上百个俯卧撑怕是都不在话下,哪里都不像身体有异样的状况。
褚存熙和戴丞猜到情况不对接,双双举手,也想溜出去,被老师白眼飞过:“不可以。”
成绩稳居班级倒数的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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