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就像是跟于鹰商量好了交接班一样。
若秋转着车厘子的梗,看了眼叶琼棠,用了个随意的语气问道:
“是于鹰让你来这里陪我的吗?”
第三十二章 浅粉
叶琼棠打到一半的哈欠停住了,她直起身,一脸不快,“你这么说我就伤心了,我就不能自己主动来看你?”
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的回话,若秋轻叹一口气。
“怎么了?”叶琼棠伸了个懒腰,在小桌板上再次趴下,“从刚才进来那会儿你就郁郁寡欢,想于鹰了直接告诉他不就好了。”
“我……”完美的误解,若秋一瞬语塞,在叶琼棠的视野里,他们之间就是这样的关系,这也难怪她会这么认为。
“指不定他也在想你呢。”叶琼棠再次打了一个哈欠,“你不信的话我们可以打赌,明天你出院,他肯定会过来接你。”
跟叶琼棠打赌,是从来不可能赢的。
第二天早上查房后,章医生宣布下午就能出院,而到了下午,一直守在门口的周辰却没了踪影,过了不久护士站有护士过来通知,说让他在住院楼大厅等一会儿,过一会儿有人会过来接他。
即便护士没明说那个人会是谁,若秋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只是于鹰之前都是准时派,会迟到不像是他一贯的作风。
“呀,要出院了?”一个声音打断了思绪,若秋抬头一看,是之前那位给他扎针的护士路过病房门口,在跟他打招呼。
若秋本来正要走出门,又立刻退回到了门内。
“下次别再进来了啊。”护士跟他打趣了一句,转身离开了。
这句话说的跟自己刚出狱差不多,若秋无奈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慢悠悠地往电梯口移动。
在大厅等了会儿,不见于鹰人来,若秋差点没在椅子上睡着,恍惚间,他瞥见前几天从窗口看到的院子现在就在住院大楼门口,他抻了下身子,起身走向门口。
昨晚风大,栾树的果子大多落了地,只剩下孤零零的两颗果子在枝头晃悠,岌岌可危。
踏着枯黄的草坪来到树下,若秋蹲了下来,拿起一只果子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之前从窗口看不怎么清,现在仔细一看,这颗栾树的果子居然是爱心形状的,还是漂亮的浅粉色爱心。
他被自己这个发现惊奇到,连忙拾起地上的另外几颗果子,可惜那些果子却是普通的灯笼型。
就跟寻找四叶草一样,爱心型的栾树果是稀有的,若秋差不多把那一片的果子都捡了个遍,只找到了没几个“爱心”。
“原来你在这里。”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若秋还沉浸于寻找爱心果中,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果子都掉了地。回头间,他看到于鹰正站在身后,垂眸看着自己。
“我就随便逛逛。”若秋赶紧起身。
于鹰沉默了,若秋看到他在看地上的果子,想起刚才自己的捡果子行为,若秋只觉得一阵害臊,都多大的人了,还在干这么幼稚的事情。
“我们走吧……”他正想快点离开这里,于鹰却忽然蹲了下来,捡起了草坪上一只被他弄掉的果子。
“昨天我去处理了一些事情,没能陪你,抱歉。”于鹰把那只果子捏在指尖看了会儿,起身,递给了他。
“嗯?”于鹰是在向他道歉吗?若秋眨巴了下眼,他懵懂地伸出手,于鹰手中果子落到了手心。
“走吧。”于鹰转过身,“再不走等下就要下雨了。”
手心里的果子是温热的。
若秋轻轻合起掌心,栾树果的果皮薄得如纸,他不敢用力,生怕把它捏碎了,只能把它偷偷放在口袋里。
乌云密布,把天际都往下压了一层。
车子缓缓驶出医院。
路过门口的时候,若秋忽然想起自己上次没能看到医院名,这回趁着车速慢,他赶紧回头,想去看医院门口的铭牌。
铭牌的开头是岭安市的字样,中间几个字他没来得及看,只看到了末尾几个康复中心的字样。
那些字眼一晃而过,车子转了方向,若秋回过头,转而打开了手机导航定位,山中信号不好,导航的定位标一直在跳动,迟迟没有定下位置。
车子拐了个弯,从丛林中的小路驶上了下山的路。
跳动的定位标终于稳定下来,若秋把手机上的地图逐渐放大,忽地一下,医院的全称一下跳了出来,显示在了手机屏幕上。
岭安市精神康复中心钟灵山分院。
天际的云层压得更低了,天空飘了雨丝,很快雨点变大,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看着手机上的字眼,若秋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他用指尖在屏幕上不断挪动着,然而这整个空旷的区域里只有一片建筑,就是刚才他离开的医院,那里不可能是别的地方,也不存在定位错误的可能。
“你坠楼后伤到了脑部神经,在精神康复中心是正常的,不用多想。”
于鹰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若秋一惊,抬头的时候,于鹰已经把车停到了路边,正在从后视镜里看他。
山路前方两辆车正在过弯,把本就狭窄的山路占满了,挡风玻璃前的雨刮机徒劳地来回运作,雨水在玻璃上冲刷着,形成了一片雨帘。
“是吗……”若秋垂下头,含糊地应着声。
车内静得可怕,只有引擎的低鸣声,过了弯的车子从边上驶过,于鹰再次启动了车子。
和周辰一样,从医院出来的这段曲折的山路于鹰也开得熟门熟路,不像是第一次来。
下了山路后,车子并没有从绕城高速走,而是换了条路,沿着岭安边缘的山区开去。
若秋认出那是钟灵山的方向,高一时候他们去写生的时候也走过同样的路线,只是于鹰并不是想进山,而是把车开向了钟灵山接壤的毓秀湖边。
毓秀湖因为地处风景区,周边清静风景就好,遍布了一片别墅群,这一带的别墅建得早,每一栋都分散开,从外围的马路到别墅区里的通路间散落着一个个花园,几乎没什么人。
车子在一栋有些年数的西洋风别墅前停下。
“这里是我爸去英国长住之前的房子,高中的时候我住过一段时间,之后就一直空着。”
于鹰下车,打开了车库的门。
若秋也跟着下了车,他还在想精神康复中心的事情,脑子浑浑噩噩的。
车库中央躺着一只大纸箱,用胶带封得严严实实。
“黎远的画送到了。”于鹰走到纸箱边,瞟了一眼,转身去车库边上的柜子里翻找东西,“我让他把画包装好再让周辰运送过来,不用担心,没人知道那幅画到底是什么。”
若秋呆愣在车库前,原来于鹰说的昨天有事要处理和周辰今天的消失指的就是这件事,他没想到这幅画的事于鹰竟然这么快就解决了。
“他是不是讹了你不少钱?他有没有再威胁你什么?”若秋向前走了几步,黎远这么乖乖听话,想必是得到了不少好处。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已经是最简单的事情。”于鹰在车库边上的柜子里翻找着,找出了几个罐子,他走到纸箱边,把手上的罐子在地上依次排开。
“前几年有朋友在这个车库里给车子涂鸦,留下了几瓶喷漆,想怎么处理就交给你自己了。”说完,于鹰就自觉走出了仓库。
雨声渐响。
若秋把纸箱拆开,就跟所有艺术品一样,这幅画被细心装裱,完好无损地静静地躺在里面。
这幅画黎远画得很逼真,他就像在注视着高中时候的自己,看着自己恐惧无措又屈辱的眼神。
手边的喷漆有不少颜色,若秋从中挑了一瓶黑色,来回摇晃瓶身。
在绘画的时候几乎用不到黑色,因为它的破坏性太强,能够附着在其他所有颜色上,失去原有通透的色彩。
他又想起第一次见到黎远时候的场景,黎远碾碎岩石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时至今日,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被一起碾碎了,那个场景再也没有了值得怀念的价值。
闭了闭眼,若秋深呼吸了口气,再次睁开眼,按下了喷漆的泵头,漆黑的液体在瞬间将画面覆盖。
第三十三章 雪白
起身的时候眼前漆黑一片,若秋扶着墙壁缓了会儿,等到血液回流,眩晕感逐渐撤离了,他才缓步走出车库。
于鹰已经坐在了车里,车灯照亮了路前的一小块,大雨不知何时变成了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若秋打开后座车门,坐进了车里,车里很暖和,让冰冷的身子一下暖了回来,就好像所有的力气从指间流走了,他靠着车窗,把额头贴在冰冷的玻璃上。
“黎远的事,对不起……”
“我说过,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于鹰的声音依旧沉稳。
“当初你说的没错,我忘记了很多事,不应该没有防备。”若秋用一只手撑住额头,“我最近有点想起来了,黎远以前是怎样的人。”
“除了黎远,你还想起了什么?”于鹰的声音没有了先前的沉稳,而是有些紧绷。
想起之前在医院的时候于鹰的质问,若秋摇了摇头,含糊地回道:“没多少……”
于鹰没再说什么,随即启动了车子。
天色变得更暗,别墅区的路边亮起了灯,灯光透过了指缝照射进来,若秋放下撑在额前的手,看向窗外。
星星点点的灯光一直延续到了花圃里,汇聚成了一片星海,在纷扬的雪花中,他看到湖边立着一颗被灯饰装点着的巨大圣诞树。
原来今天是圣诞节。
若秋直起身子,趴到车窗边。
已经很久没看过这么大的圣诞树了,他想起在东京的那些日子,每年自己都会赶着圣诞节去六本木,路边两旁的行道树会装饰银色彩灯,而路前方的东京塔就像是一颗橘红色的圣诞树,自然而然地装点着。这样难得的景致,他一个人可以在天桥上看很久。
若秋回过头,从后视镜看着那个遥远的树轮廓,车窗外的圣诞树在远去,隔着被雪花模糊的车窗玻璃,树上璀璨的灯光变成了一个个银色的光圈。
眼看着车子就要驶出别墅区,于鹰忽然放慢了车速,在道路的尽头转了个弯,换了条道向着湖边驶去,最后停在了圣诞树边。
若秋回过神,看到于鹰已经拉起手刹,转动钥匙关掉了车子的引擎。
“想看圣诞树就直接跟我说。”于鹰率先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若秋在后座呆愣了一会儿,立即打开了车门,刚跳下车,风雪就胡了一脸,他闭了闭眼,羽绒外套的帽子忽然被人扯到了头上。
于鹰站在他面前,伸手把帽檐的扣子给扣了个严实,还不忘把绳子也给系上。
“谢谢。”半张脸被埋在了帽子里,若秋瞬间被闷得有些透不过气,但秉承着于鹰的好意,他只能暂且维持着被捆扎的原状。
于鹰就这么立在面前看了会儿,嘴角微微扬起。
“跟企鹅一样。”他抛下这么一句话,朝着圣诞树走去。
想要道谢的心意消失殆尽,若秋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这件白色羽绒服,这还是他知道这几天降温,特地在出院的时候换上的一件,是臃肿了点,但怎么都不至于到企鹅的程度。
他有些郁闷地跟着于鹰走到圣诞树下,发现那里还有一个圆形的玻璃状台盆,里面正在烧着篝火。
远离了城市的热闹与喧嚣,静谧的圣诞树下竟有这样一丝温暖。
若秋觉得有些新鲜,他走到于鹰身边,在篝火边蹲了下来,伸出双手去汲取温度。
“这里以前也会烧篝火?”
“冬天的时候都会烧,算是景观装置。”于鹰也一并蹲了下来,伸出手烤火。
手指的距离近在咫尺,小指触到了一些温热,若秋把自己的手往回缩了缩。
“你是不是会什么乐器?”他随口问道。
“小时候练过钢琴,后来我妈去世后就没再练了。”于鹰竟然好好地回答了。
若秋看向他修长的手指,把自己的手缩得更里面了,他好像又触到了于鹰不愿提起的事情。
周围静得只剩下了柴火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
右手忽然被人握住,若秋一惊,想要缩手,于鹰却握紧了他的手,让他无处可逃。
“冷吗?”
“啊?还好……”若秋摇了摇头。
已经不是第一次牵手了,为什么这一次牵手比以往的更为悸动,一些说不清的情绪在发麻的指尖流淌着,通过神经末梢传递,若秋把头垂得更低了,现在他很庆幸帽子遮了自己一半的脸,于鹰看不见他此刻脸上的慌乱。
于鹰没有再说什么,过了很久,他还是没有把手松开。
雪越下越大,若秋偷偷侧过头看向边上的人。于鹰注视着眼前的火光,瞳孔里倒映着篝火的光芒,火星跳跃着,一闪一闪的。
他像是跌入了回忆里,露出了落寞的神情。
若秋回过头,不再看他,手指却下意识地缩紧,直到十只手指交叉在了一起。
这场大雪下下停停,一连好几天,天气也不见放晴。
明天就是年末,距离于鹰的生日只有一天,若秋放下手中的刮刀,端详着面前被涂抹了一半的蛋糕胚犯难。
“咋啦?之前在医院那会儿,你跟于鹰吵架还没和好?”叶琼棠的声音从阳台边上飘了过来。
“我们没吵架……”若秋干脆放下刮刀,一脸无奈地看向她。
叶琼棠正晃着一杯热红酒在落地窗边看雪景。
“你就别骗我了,从医院那会儿到今天,你都心不在焉的。”
“可能是刚出院,还没缓过来。”若秋放弃了解释,低下头继续拿起刮刀,把打发好的奶油耐心地一点点抹在蛋糕胚上。
想起之前圣诞节时候于鹰落寞的样子,这生日过还是不该过,现在还是个问题,更别说怎么过了。
“原来大艺术家也会有为情所困的时候啊。”叶琼棠晃悠酒杯,款款朝着厨房走来,“不是都说艺术家的第六感很准吗?于鹰有多喜欢你,你能感觉的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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