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都不是你杀人的借口!你就是在嫉妒别的孩子有母爱有父爱,而你什么都没有,你还可怜别人?你连自己可怜自己都做不到!”
徐榛不再亢奋,在若秋掷地有声的话语中,他好像冷静了下来,在地上盘腿坐下,点燃一支烟。
“是,你说的对。”半晌,他吐了口烟,“你说的很对。”
他伸手,再次抓起若秋的头发,把他拖近自己。
烟头红色的火光激起了儿时记忆里的恐惧,若秋再次挣扎起来,却没能逃脱,他被徐榛按在地上,烟头落下,灼烧的痛感传来,他喊叫出声,声音几近破碎。
“那我问你,你知道小时候你妈为什么也这样对你吗?”徐榛按住他的身子不让他挣扎,“没有理由,因为她是疯子,你也是,你的精神病是先天的,是遗传,别想着这辈子还能治好了哈哈哈哈……你有母爱吗?你有父爱吗?你也一样没有,其实我们差不多,遇到的都是垃圾父母。”
他把已经熄灭的烟头丢到一旁,又点燃一支,“像我们这种被父母毁了的人,这种没法在社会上正常生活的人,活着就跟废物一样,你懂吗?啊?你懂吗?”
烟头再次落下,剧烈的疼痛袭来,若秋从拼命抵抗到再无挣扎,直至昏死过去。
狂风呼啸,小木屋的木门跟着晃动,发出“喀嚓喀嚓”瘆人的响声。
再次醒来不知是什么时候,若秋在地上一动不动躺了许久,浑身上下都在疼,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什么伤导致的疼痛了,他一根一根动着手指,找回了一点点知觉。
和晕倒前不同,他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烂,裤子有松动,但并没有完全脱下,看着像进行了一半没来得及进行下去。
在明了徐榛还企图对他施暴的一瞬间,他特别想呕吐,也特别想死,这些念头在脑海一晃而过,在瞥见椅子上若夏的尸体的时候,他忍住了。
若秋小心翼翼地深呼吸,顺着自己的气息,不断对自己说冷静,反复持续了几遍,呼吸终于平稳了下来。
徐榛正坐在一张铁床上打电话,对面骂骂咧咧,声音从手机听筒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他妈把人搞哪去了?那女的他爸有钱,给他爸打电话!”
“别急别急,急什么?电话打着呢,等我搞到钱,还少的了弟兄们的?”徐榛打开免提,把手机搁在桌上,自己手上拿了把刀子,用抹布擦上面残留的血。
“给我麻利点!那女的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徐榛笑了几声,从床上跳下,转悠到椅子边上,用刀尖拍了拍若夏的脸。
“是不省油,报警还叫律师,把自己往死路上推。”
“知道不省油,就给我效率点!钱到了就马上撤!”
“好好好,知道了。”徐榛认着怂,脸上却满是笑容,对面终于挂了电话,他把手机一丢,骂了句“崽种”。
若秋躺在地上,紧闭双眼假装自己还晕着,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晰起来。
徐榛欺骗了同伙,这是一条重要的讯息。
他的目的已经不再是绑架勒索那么简单了,只是今天就徐榛就背了3条人命,加上之前的,他全然不怕那些所作所为会带来什么后果,换个角度思考,他似乎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如果十年前是因为没有那么多监控,加上技术受限,才导致的徐榛逃脱,从现在天罗地网的监控来看,他要从岭安逃走是绝无可能的。
但是这么长时间徐榛并没有转移据地,还把犯罪经历全都坦白给了自己,他显然已经做好了永远离不开的打算。
为什么?他的目的到底是……
若秋忽然意识到,此刻的情况比他意料之中的还要糟糕。
或许徐榛这次是主动上的绝路。
一个被逼到断头崖,情绪无法自控,杀人不眨眼的人,能干出什么事,他可以想象的到。
徐榛很有可能会像杀了其他人一样杀了他,再差一点的情况,如果徐榛处理完所有痕迹之后再自杀,他的所有罪恶都有可能被掩盖,如果那一桩桩案件无法公之于众,死去的人,还活着的人要怎么才能慰藉。
若秋咬着牙,试着动了动自己的双手,胶带缠得很死,完全没法动弹。
时间拖得越长,生还的可能性就越低。
他再次看向徐榛的方向,原本一心求死的念头消失了,转而重新燃起的是求生的欲望。
他要从这里逃走!
若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如果要从这里逃脱,切开胶带的刀子和门锁的钥匙是必须的,他要抓紧时间,在徐榛对他下死手之前拿到手,可是这两样东西都在徐榛身上,要是对方不放松警惕,他连碰都碰不到。
“徐榛。”若秋没有犹豫,试着叫了徐榛的名字,“我口渴,你有没有水?”
徐榛听到声音,朝着他走来。
若秋扬起脸,对他温柔地笑了笑,“我好像有点发烧了。”
徐榛看了他一眼,转手丢了瓶水给他。
“我没法喝。”若秋侧过身,示意了一下自己被缠住的双手。
徐榛蹲下,拧开矿泉水瓶盖,掐着若秋下颌灌了几口。
若秋呛得厉害,身子不住地歪斜,直到倒在了徐榛身上,他没有立刻起来,而是趴在了徐榛的肩头。
“咳咳咳……我想起来了,以前你受凉也总是发烧,吃药怕苦还吃了我一条巧乐力,那是我家里仅存的最后一条,我画画的时候不吃点甜的就画不下去。”
徐榛的动作静止了,半天没出声。
也不知道现在是演技还是求生欲旺盛而冒出的生理泪水,若秋闭了闭双眼,泪水涌了出来,全落在了徐榛的脖子上,“在水塔的时候我真的有考虑过,那时我年纪还小,犹豫了,现在我想明白了,跟你一块离开这里挺好的,在岭安的日子我受够了,你带我走吧,随便去哪里都行……”
说到这里,徐榛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狠狠掰着若秋的肩膀,让他坐直身子。
“你怕不是疯了吧!”
徐榛的语气带着不可置信的嘲讽,若秋望着他的眼睛,他从里面看到了徐榛隐藏不住的期望。
徐榛对自己还有执念!很有可能是一个突破口。
若秋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装作深情地望着他,他十分庆幸现在自己没有疯,他清醒得很,清醒得可怕。
“徐榛,我想我是爱你的。”他强忍着恶心,说出这句准备好的台词。
第六十六章 朱砂
徐榛愣住了,眼里掩饰不住动摇。
“爱我?呵……”他垂下头,冷笑了一声,站了起来,从桌上取来刀子,绕到若秋身后。
手一松,胶带被断开了。
若秋抬起头,徐榛把刀子丢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如果爱我,就证明一下有多爱。”
“证明……”
若秋看向地上躺着的刀子,刀背照映出了自己的面庞,徐榛蹲了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你说爱我,我让你现在去死,你会吗?”
若秋再次望向他的眼睛,如果横竖都是死,那没什么好犹豫的。
他拿起刀子,没有任何迟疑,对着自己的手腕割去。
鲜血涌了出来,他却没有立刻感知到疼痛,就好像麻木了。
自己伤害自己很费劲,即便这是把锋利的刀子,伤口还是不如他想象的那么深。
若秋握紧刀子,把刀刃用力往下摁,想继续加深伤口,徐榛突然猛地夺过他手里的刀子,扔到一旁。
“够了!”他拽起若秋额前的头发,往地上砸去,“演戏演够了没?爱我?你以为我会再信你说的话?从来都没有人爱过我,你也是!你就是疯了而已,疯子什么话都说的出来,别把爱我这句话挂在嘴边上!”
在撞击下,若秋并没有吭声,只是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他,眼眶里的泪往外淌着,他的嘴角却是笑着的,他没顾上还在淌血的手腕,努力张开双臂,想要去拥抱徐榛。
手触到徐榛胳膊的刹那,徐榛身躯一怔,抓着头发的手触电般松开了。
若秋扑到他身上,紧紧地抱住了他。
徐榛的肩膀颤抖着,他仿佛在原地凝固了,过了许久,他才伸出双手,用力回抱着若秋,就像要把折断骨头似的。
“我为什么没有在之前遇到你……”他的声音嘶哑,仿佛失去的理智在短暂间回归了,“为什么在一切还能挽回之前,我没有遇到你。”
若秋没有回应,只是任由徐榛抱着他,或许是失血或许是身体到了极限,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说些什么了。
还是16岁的他不确信那时徐榛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而已经26岁的他在明白徐榛对自己的感情真的是爱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就觉得很绝望。
那不是担心自己生还与否时产生的绝望,徐榛扭曲的感情是一只从深渊里伸出的手,他被拖了下去,按在了泥潭里。
侵袭的泥沼让清醒的精神崩坏,连同他这个人也一起蚕食。
淅淅沥沥的雨声并没有断。
门缝里的光线变暗,又再次变亮。
若秋抬起手腕,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向伤口。
在造成过多的失血之前,伤口血液已经凝结。
若秋垂下手腕,抬眼看向在躺在一旁熟睡中的徐榛。
时间已经过了一天多,徐榛终于扛不住大脑的自动休眠机制,说是睡过去,更像是晕厥过去。
为此,他故意提前小睡了一会儿,跟徐榛错开了时间,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
先前的装疯卖傻让徐榛稍稍放下了紧惕,现在他拿到了刀子,手脚也得到了自由。
若秋看向被徐榛随意丢在桌上的钥匙,再看向门锁和厚重的链条。
在徐榛反悔之前,如果要跑,只能是现在了。
链条缠绕在一起,拆开需要不少时间,而且很容易发出声响。
如果被徐榛发现,等待自己的可能就只剩下死亡一个选项了。
若秋狠狠地掐着手指,强迫自己清醒,在身体到达极限之前,不能再犹豫了。
他把徐榛丢在地上的刀子藏在身上,缓慢地挪动身子,一点点爬到桌边,费尽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把钥匙拿到了手上。
门锁打开,链条一圈一圈落下。
若秋小心地将链条握在手里,额头的冷汗滴落,落在了手背上,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眼前开始出现重影。
头晕,恶心,想呕吐。
或许是失血,或许是殴打造成的重伤,他已经全然顾不上了。
在最后一圈链条解开的时候,链子“哐当”一声坠地,若秋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徐榛已经睁开了眼,一下坐了起来。
他稳住几近晕倒的身躯,奋力撞开门跑了出去。
大雨浇灌着一切。
眼界之处都是一样的树丛和仿佛永远连绵不绝的灌木。
无法辨别方向,也无法找寻出口。
这个森林对徐榛来说无疑是天然狩猎场。
若秋拖着沉重的身躯跌跌撞撞地跑着,竭尽全力寻找能够出山的方向,而偌大的森林并没有给他幸运的选项,他拨开树丛,淌过溪流,体力严重流失,到最后只能在地上趴着一点点往前挪。
然而当眼前豁然开朗之后,面对他的只有更大的绝望。
前方已经没有了路。若秋跪双手支撑着身体,从悬崖顶上向下望去,底下是漆黑的湖泊,碎石和雨水不断滚落,还有他无法控制的泪水。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转过头,看到徐榛站在后头。
“原来你还是想逃。”徐榛的脸上挂着笑容,“逃啊,你继续逃。”
若秋摇着头,又往后退了一些,离悬崖更近了。
“我说过我对你很有耐心。”徐榛走到他面前,一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地上,“若秋,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你是不是很开心?”
喉咙难以发出声音,若秋死死握住徐榛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勉强汲取着一丝空气。
“是,我是在骗你,我不爱你……”若秋用尽力气大吼,“你听明白了吗?我不爱你,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很快徐榛又施加了力气,一只手也连着一同掐住了脖子,“你闭嘴!闭嘴!”
“你以为有人跟你经历一样的事就会变成你吗?你以为你自己的故事很凄惨吗?”他越说越大声,几乎是在嘶吼,“那就只有你!只有你变成了这样!你就是一个穷凶极恶的逃犯!没人对你的不幸感兴趣……没有对你失败的人生感兴趣……我们不是一类人……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找共情!”
呼吸在瞬间跟着湮灭,徐榛用双手死死掐着,眼眶里红血丝密布。
“你给我闭嘴!你他妈给我闭嘴!”
“我就算死了,总有一天你做的那些事还是会见光。就算你死了,别人也会唾弃你干的那些事……”若秋用力抠着他的手指,“你永远也别想找到有一人能理解你……永远……”
雨水打在身上不冷了,好像脖子也不那么痛了。
徐榛终于下了死手,徐榛想杀了他,本能求生的意志下,他还在掰着徐榛的手,企图自救,但眼前已经看不到徐榛狰狞的面孔了。
原来人在面临死亡之前真的会播放人生的走马灯。
他看到自己的母亲,年幼的他被打了一巴掌,摔倒在地,很痛,却自己努力爬起来张开手臂,想要面前人的一个拥抱,迎来的却是一脚,他被踹到角落,连哭声都发不出,
他又看到了林婉月,她离世的那一天,他在医院病房里看着窗外,窗外的银杏树上所有的叶子都落尽了。
他又看到了若夏,那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却待他如弟弟一般的姐姐,他们从一起成大,到如今阴阳两隔。
好像遇到自己的人都会遭遇不幸。
为什么自己就这样出生了……
为什么如此不幸却还想活呢……
45/78 首页 上一页 43 44 45 46 47 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