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时宇径直走进了办公室。
陶树全身都是血,正被孙红压着躺在地上,他一只胳膊圈着孙红的肚子,另一只胳膊绕在孙红的脖子上,死死地勒着。
孙红已经被勒得面色涨红,舌头也吐在外面,眼睛瞪得滚圆,眼珠子翻着,眼看就要背过气去。
陶树的眼睛一直看着门口,看到费时宇来了,好像一下子脱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就要向后完全倒下去。
他后脑位置的地上,有一块碎瓷片。
费时宇两步跨过去,一下兜住了陶树的后脑勺。
陶树咧开嘴对着他笑起来,眼泪就像突然开了闸,顺着他脏兮兮的脸庞往下坠。
“好累……”陶树脱了力,脑袋搭在费时宇的臂弯里说不出的安稳,存在于意识里的木质香有了实质,变得浓烈,他偏过头把脸往费时宇的身上埋,让这味道灌满自己的鼻腔,上了瘾似的深呼吸。
费时宇搂住陶树的上半身,他的下半身还被孙红压着。
孙红已经被陶树勒晕过去了,此时正半昏迷着猛烈地咳嗽,身体抽动,一下一下地压着陶树的腿。
陶树脸上有痛苦的神色。
费时宇伸腿将孙红从陶树身上踹了下去。
“不能……让她脱离控制……”陶树支着脑袋又要起来。
“别动。”费时宇扣着他不放,陶树的脸色白得像纸,身上到处都是血。
“来个人!”费时宇对着门口喊。
很快王立新就腾开手冲了进来,把浑浑噩噩的孙红反拷在了办公桌的桌腿上。
费时宇已经抄着陶树的腿弯把人抱了起来。
血像漏了雨似的往下滴滴答答地砸在地上。
——“一楼已突入!”耳机里传来声音。
——“二楼还在抵抗,请一楼进入内部的人上来支援,两面夹击。”朱贺那边听起来很棘手。
“你去忙吧,”费时宇对王立新说,“我先带他走。”
说完,费时宇低头,手臂绕过陶树的膝弯,将耳麦从自己耳廓里抠出来,扔在了地上。
“陶先生他……”王立新看着陶树,血浸在费时宇的黑衣服上,看不见,“救护车早就来了,在后门,您带陶先生先过去。”
费时宇点点头,抱着陶树往外走。
一路上有不少被拷在水管、按摩床、桌脚上的保安、按摩女和衣衫不整的客人,费时宇想找个人问问后门的位置,但这些人不是怒得骂骂咧咧,就是吓得哭哭啼啼。
费时宇只好顺着走廊估摸着走。
“先生!”一个被反铐的女人突然从旁边挣扎着站起来喊叫,“先生!”
费时宇看了一眼那女人,没认出来是谁。
“小树……他怎么了?”女人关切地看着他手上已经因为失血有些意识模糊的人。
“我要带他出去,后门在哪儿?”费时宇这才觉得熟悉,是那个在派出所见过的女人。
“在……”女人想用手指方向,动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还被拷着,她只好偏头往后转了转,“走到走廊尽头,右拐再走到尽头,再左拐就是了!”
费时宇点了点头,快步往后走。
“好困……”陶树的手勾在费时宇脖子上,脸蹭着他的衣襟,眼皮耷拉着,就要合上了。
“别睡,我还没跟你算账。”费时宇低头看了陶树一眼,声音还是很平缓,听不出他捞着个血糊糊的人,正穿过警察查抄黄色营业场所的火爆现场里。
“你要……跟我算什么账?”陶树脑子转得很慢很慢,大概是脑供血有点不足的缘故,“耳钉我没取……我也没有,没有三心二意的来找你……我,我马上就能像你说的那样,心无旁骛的来找你了……”
“怎么找?把自己折腾死了,然后变成鬼来找我?”费时宇转过了走廊的最后一个弯。
一楼的后门已经被警察控制了,看见有伤员出来,赶紧引导他们往救护车的方向去。
“哈哈哈哈哈……”陶树被逗笑了,笑声虚弱得好像在抽气一般,中气十分不足,“那可不成……我变成鬼去找你,你家修的房子不就变成凶宅了?那可卖不掉……”
“你要还有点儿良心,现在就别睡。”费时宇找到了停在路边的两辆救护车,车旁边还站着几个带着口罩的医生。
“伤员?”一个高个子男医生快步走过来。
“对,全身应该都有伤,玻璃碎片伤的。”费时宇小心地把陶树放在护士推过来的担架床上。
他原本是侧着放的,但陶树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一沾着床就顺着平躺下去。
背刚一接触担架床上蓝色的无菌铺单,陶树立刻就皱着眉头闷哼了一声。
费时宇赶紧扳过他的肩膀,让他重新侧躺好。
医生叫了救护车司机,把床移进了救护车里面,那里已经备了紧急处理伤口的用品。
“背上也有伤?”医生迅速地戴着乳胶手套,看着已经被染成红色的铺单,对旁边的费时宇说,“您帮帮忙,先把他身上能脱的衣服都脱下来,看看到底有多少伤。”
作者有话说:
呜呜,小树妈妈对不起你
第四十九章 不得不发(三)
“背上也有伤?”医生迅速地戴着乳胶手套,看着已经被染成红色的铺单,对旁边的费时宇说,“您帮帮忙,先把他身上能脱的衣服都脱下来,看看到底有多少伤。”
费时宇把陶树身上的按摩师制服剥下来,里面的毛衣被血粘得斑斑驳驳。
“费……费时宇……”陶树喉咙里发出粗喘声,像是呼吸不上来。
“你借我的力坐起来,我……”费时宇握着陶树的肩膀把他扶起来半坐着,拉着陶树毛衣的下缘往上卷。
“费时宇,”陶树顺势把下巴磕在费时宇的肩膀上,“你的衣服……和围巾,还在里面,我想要……”
“什么?”费时宇没有认真听,他正越过陶树的肩膀往他背后看,随着毛衣从皮肤上剥离,好些碎玻璃渣往下掉。
“你给我的围巾……遮脖子的……”陶树疼得闷哼,失血之后根本无法保持体温,费时宇感觉到他冷得牙齿打架。
“没了就没了,没了我再给你买,”费时宇咬着牙拉过旁边的毛巾,把铺单上的玻璃扫干净,又用手摸了一遍,没有剩下的,“我们趴着躺,好不好?”
“不……”陶树皱着眉头,“不行,膝盖……膝盖不能碰……”
陶树穿着黑色的长裤,费时宇一直没注意他的腿,他伸手去膝盖一摸,满手冷透了的粘稠血水。
费时宇看了看旁边,找到一把医用剪刀,沿着裤缝把陶树的两个裤管剪开。
两条露出来的修长白腿上沾满了血迹,两个膝盖血肉模糊。
费时宇只能把陶树搂在怀里,让他半坐半靠,不碰到伤处。
“费时宇,我冷,还口渴……”陶树贴着费时宇的胸口,使劲儿往热源处贴。
费时宇只能拉起旁边的被子,把陶树的躯干裹起来,用力往自己怀里搂。
医生回来之后看了状况也吓了一大跳,“这不行啊,这个出血量必须赶紧到医院输血,这里的条件根本不能做这种程度的急救,他的血压已经很低了。”
“我跟车去,”费时宇捏住了陶树的手臂,一边让医生给他上各种检测仪器,一边低头喊他,“小树,别睡。”
“口渴……”陶树半抬起眼皮,眼珠胡乱地晃着,没办法聚焦。
“不能喝水!”医生给陶树扎好留置针,赶紧说,“现在不能给他喝水,会有大出血的危险。”
“知道了,去哪一家医院?”费时宇固定住陶树扎针的手,才发现他手心里也有伤。
“去最近的新区人民医院,您固定好他,我先做止血处理。”医生拿起扎带和镊子就开始忙活。
陶树反复听着“血”字,模模糊糊的意识里想起了什么,费力抬手捏了捏费时宇的胳膊。
“怎么了?”费时宇凑在陶树的耳边小声询问。
“血液病……孙红……说她……有艾滋病……”陶树瞳孔里有恐惧,挣扎着想离费时宇远一些,“我的伤口……接触了她的血……”
“你说什么?”费时宇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迅速计算着应对方案。
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没空和陶树计较生气。
“医生,他说他的伤口可能接触了携带艾滋病毒的血液,”费时宇转头镇定地对医生说,“他需要马上开始阻断。”
“什么?!”医生惊了一下,“什么时候?”
“刚才,两小时之内。”费时宇冷静地推算时间。
“那还好,来的及,”医生松了口气,“哪个伤口?”
“手……手上……”陶树举起了右手,露出手心血淋淋的伤口。
他没什么力气,但还在推拒费时宇的胸口。
费时宇不耐地从鼻腔发出一声叹息,压着陶树的肩膀把他扣在身上,“别瞎动了,我没有外伤,你也还没有扩散,老实一点儿。”
车很快就发动,开了出去。
陶树的情况并不稳定,车上也没有麻醉医师,医生只能在无麻的情况下先清理伤口止血。
一片片大的玻璃渣被取出来,丢在托盘上砸得噼噼啪啪地响,每取出一片,陶树都有气无力地呜咽一声。
“很疼吗?”费时宇摸着陶树的后脑勺,安抚着他。
陶树的额头贴着费时宇的下颌,冒出来的冷汗黏在两人相贴的皮肤上,陶树没有回答,侧头把脸埋在了费时宇肩窝里,费时宇觉得肩膀湿了一块儿。
陶树在微微抽泣。
车刚刚开到大路上,费时宇就看见不远处,灯红二楼的窗格开始透出不寻常的橙色光。
那光在不断跳跃摇晃,不像是灯发出的稳定光源。
那是明火。
费时宇皱紧了眉,低头看了眼疼得泪眼模糊的陶树,摸索着从他耳廓里把他的耳机也摘了下来。
火是从灯红二楼尽头的238室开始蔓延的。
费时宇带着陶树走了不到五分钟,一个被布条反绑在按摩床上的嫖客,想用偷偷藏着的打火机烧断束缚,碰倒了放在架子上的精油,瞬间将整个按摩床点燃。
一瞬间,惨叫声混着烧灼的浓烟,开始在整个二层蔓延。
警察们不得不将刚刚绑好的人又一个个解开,从灯红狭窄的过道和楼梯口疏散。
戴海站在灯红正门的外面,眼睛被火光映得血红。
“所有人员,保证嫌疑人的疏散,找湿毛巾捂紧口鼻,伏低行动!已经通知了消防!很快就会到!”
戴海在发现火情的第一时间通知了消防,但最近的消防站过来都至少需要十分钟时间,他清楚的知道灯红的结构,基本上踩了消防安全的所有雷点。
直接的烧伤,烟雾导致的窒息,拥挤推搡造成的踩踏……
戴海只能沉着,他一旦乱起来,下面的人就更是无头苍蝇,难以维持乱局。
——“咳咳……队长!二楼火势已经蔓延了整个包间,着火点的那个人救出来了,但全身烧伤严重,请通知医护人员!”朱贺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耳麦里传过来。
“现在二楼还有多少人?”戴海问。
——“不清楚,烟太大了,咳咳咳咳……看不清,包间里都有大量可燃精油,灭火器数量不足。”
——“戴警官,我带着女孩儿们出来了,现在都在灯红后面的房子里,”玲玲的声音从耳机里焦急的传过来,“陶树出来了吗?田鹏怎么也不在这儿?”
“陶先生已经被费总带去医院了,田鹏怎么可能不在?”戴海原本想先夸玲玲做得好,但一听田鹏不见了,惊觉从着火那一刻开始,耳机里就少了田鹏的声音,顿时觉得脑子里千头万绪,不知道该抓哪一条,“他不是应该一直都在那里盯一下通讯设备吗?!”
——“不知道,他人不在,手机也没拿……这里有警察守着,我……我想去找找他!”玲玲急得声线颤抖。
“你别添乱!千万别再回去!”戴海急得冒火。
但很快,玲玲那边也没了声音。
“操!”戴海抹了把脸,“所有外部警力!全力协助建筑内部的疏散,控制从灯红出来的每一个人,一个都不能给我跑了!通知医院,加派救护车,预备接受各种内外伤和烧伤病人!朱贺!”
——“队长!”朱贺立刻回答。
“内部就靠你了,现在可能有两个线人还在灯红,找到他们!”戴海命令完,顿了顿,“你自己也注意安全,给老子好好的出来。”
——“是,我知道了。”朱贺说。
玲玲在灯红涌出来的人群中逆流而上,她并不鲁莽,早已经将自己全身的衣服用水淋湿,找了一块帕子浸湿了捂在自己的口鼻上,寒冷的空气裹着潮湿和担忧让她冷得不住颤抖。
田鹏北方人的个子,又高又壮,应该是很好找的,玲玲看着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人,不是,不是,还是不是。
昔日井井有条迎来送往的灯红在一瞬间变得狼藉一片,各种碎片与垃圾零落在地上,沙发与按摩床歪斜着挡在包间门边和路上,这是刚才火起来的时候,被拷在上面慌乱的人们拖拽挣扎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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