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他蹲下来刮刮言树苗的鼻子,告诉他:“我也不知道你到了新的学校,跟新同学们能不能相处得来。也有可能大家都很喜欢你呢?”
言树苗眨眨眼:“万一呢?”
万一……
在老家长街上那些被欺负的画面,从言惊蛰眼前飞速流过,那些年幼的他所不能理解的孤立与打骂,时至今日也历历在目。
不过所有可怕的回忆,全在段从出现的那一刻被中断了。
“万一的话,如果你没错,就不要觉得是你的错。”
言惊蛰的语气平缓而坚定,既说给言树苗,也透过言树苗的眼睛,想要告诉小时候的自己。
“他们有喜欢或讨厌的权力,你也有,不喜欢你、让你不舒服的人,不需要迎合,跟喜欢你的人做朋友就好。”
言树苗笑起来的习惯跟言惊蛰越来越像,两只眼睛弯成月牙,腼腆地翘起嘴角:“就像你和段叔叔一样。”
“我和你段叔叔……”言惊蛰语塞,起身又揉揉言树苗的头发,他囫囵着糊弄过去,“嗯,段叔叔就是爸爸最好的朋友。”
如果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的能只用“朋友”来做区分,言惊蛰觉得他和段从现在都会轻松不少。
至少纯粹的朋友,应该不会执着于关心他的阳|痿。
言惊蛰知道段从说一不二的脾气,所以那天虽然他拒绝了看医生的提议,段从根本没采纳他的意见,他也并不意外,明白这是段从的好意,打算到时候尽量找借口推掉。
只不过他也没想到,段从连这点儿难得耍心眼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开学那天,言惊蛰把小孩送到班里,还没跟言树苗的班主任搭上话,手机就在兜里“嗡嗡”的震动起来。
看见来电人是段从,言惊蛰赶紧去走廊里捂着耳朵接,小声喊他:“段从?”
“孩子送到了吗?”段从问。
“刚到班里。”言惊蛰看看时间,刚八点,“有什么事吗?”
“送到了就出来。”段从那边传来搓烟盒的声音,“我在学校门口,带你去医院。”
第 41 章
段从轻描淡写一句话, 言惊蛰先是脸皮一紧,跟着脑袋也大了起来。
开学第一天相当于一个小小的家长会,一年级的学生们太小了,不能跟高年级似的过来了直接就上课。
教室走廊里到处都是家长, 把孩子送来了都想跟老师聊几句, 一个个笑盈盈的挤在班主任身边, 尽可能的想让老师多记着点儿自家宝贝。
言惊蛰最不擅长的就是这个, 他上学的时候见着人就低头贴墙根, 恨不能谁也看不见自己, 这种套近乎的事儿想想都尴尬。
但是当了爸爸,想的事儿肯定和学生时期的自己不一样。
最关键的是,年后的开学属于下半学期,言树苗班里这些小孩子们已经做过半年的同学了,他们也有自己的小圈子, 家长和老师们在班级门口说话,他们也几个小脑袋凑一圈,嘻嘻哈哈叽叽喳喳。
言惊蛰带着言树苗来得早, 进班里时还没多少学生, 言树苗按照他在老家学校里的座位,在第二排找了个桌子坐下。
结果没一会儿就被其他家长提醒, 这是他们家孩子的位置。
言惊蛰忙跟人道歉, 他攥着言树苗的手在教室后门转了好几圈, 眼见着班里人越来越多, 就剩最后一排靠着卫生角的桌子空着,只好让言树苗先在那里坐下。
这种角落里的位置言惊蛰其实很喜欢, 几乎贯穿了他整个学生时代。
可看着言树苗规规矩矩坐在那里,还将两条胳膊搭在桌面上, 用最标准的坐姿望着班里喧闹的同学们,那么瘦那么小,言惊蛰整个人都不是滋味。
他憋了几句腹稿,正想等班主任身边的家长说完话去沟通沟通,请她给言树苗安排个合适的座位,接完段从的电话再回头,老师已经关门进了教室,班里也安静下来,进入课堂状态了。
言惊蛰挤到后门的窗户边往里看,见言树苗把小身板挺得笔直,尽力仰起脖子往讲台上看的模样,心里直跟挨扎似的疼。
“哎呀,那谁家小孩?”身边不知道是谁家的姥姥还是奶奶,隔着窗户指了指言树苗,“个子那么小,让老师往前挪挪呀,回头眼睛都搞坏了。”
“新来的吧。”另一个年轻的爸爸也看到了。
言惊蛰冲他们礼貌地笑了下,解释道:“是我儿子。等老师出来吧,现在进去不太好。”
“对,等老师出来的。”有个妈妈点了点头,“你孩子个头是有点小哈。”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只是简单的几句话,言惊蛰感受到了其中的善意,心情突然没那么难受了。
班主任没在教室里待太久,几分钟后正好打铃,言惊蛰在肚子里打了一圈腹稿,她从教室一出来,就过去跟班主任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啊我知道,新转来的学生。”
班主任很匆忙也很爽快。
“放心,班里的座位肯定都要按照身高重新调整的。家长们没什么事的话就先离开吧。”
段从靠在车里,胳膊搭在方向盘上闲闲地敲着指尖,透过落下半截的车窗望见言惊蛰,他摁了下喇叭。
“段从!”言惊蛰挥挥胳膊,最后几步是小跑过来的。
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的门,他人还没坐进来就先道歉:“对不起,耽误了一会儿。”
段从侧首盯他一会儿,不知从哪儿变出两块巧克力,抛进言惊蛰怀里。
“嗯?”言惊蛰赶紧用手兜住,又笑笑,“谢谢。”
“心情这么好。”段从示意他扣好安全带,将车子开出去,“新班级不错?”
言惊蛰觉得自己应该不算那种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人,不过他现在的心情确实很好,连要去医院看阳痿都觉得不那么难为情。
他把刚才的事情说给段从听,一边说一边低头撕糖纸,眼睛弯成亮晶晶的两道弧。
“这个学校的家长都挺好的,班主任也很好。去年带言树苗回老家,他们班还有两个家长为了小孩调座位的事儿打起来过。”言惊蛰发出喟叹,“感觉这个班里的家长都很善良。”
有其他家长帮着说话这个细节,他无意识地重复了好几遍,碎碎叨叨的,为了一件班主任理应协调好的小事而感到高兴。
段从没发表评价,也没有打断。
言惊蛰难得有这么旺盛的表达欲,他安静听着,直到话音停了,他才转着方向盘笑了笑,轻声道:“跟个小孩儿似的。”
言惊蛰沉浸在言树苗进入新班级良好的开端里,没反应过来这话是在说自己,十分顺手地把巧克力往段从嘴边一递。
前方正好是个红灯,段从将车停下来,偏头望向他。
“我没沾手。”言惊蛰有点尴尬,这完全是他以前的旧习惯上了头,赶紧解释,“用糖皮捏着的。”
段从没看他捏在巧克力尾端的糖纸,黑沉沉的眼珠直视了会儿言惊蛰,他微微一耷眼,直接就着言惊蛰的手将巧克力咬走。
言惊蛰靠在座椅里的后背条件反射地挺了挺。
他连忙收回胳膊坐好,喉咙口紧缩缩的,将段从不小心咬到的指尖蜷进掌心里。
早高峰的大街车水马龙,转过几个红绿灯后,言惊蛰的心思一点点归拢回来,又开始紧张接下来的检查。
“其实我真的不用专门去看医生,”他试图劝说段从,“反正也……也没什么必要,也不怎么能用到。”
最后那句他说得很小声,噎在嗓子眼儿里一带而过。
段从不知道听没听清,他都懒得多说别的,只强调一句:“预约费用已经交了,很贵。”
言惊蛰果然陷入纠结当中,嘴巴张张合合地吭哧半天,虽然满脸愁容,却没再说拒绝的话。
费用很贵也不是段从忽悠他。
言惊蛰不了解韩野介绍的这位专家有多大的分量,还以为跟之前去医院的流程一样,只是提前抢好了专家门诊而已。
见段从的车越开越偏,最后驶进了一处雅致高档的别墅,他迷茫地朝外张望,才看见雕花院门上挂着一块金色牌匾,用隽秀的字体提示他:这里是一处私人诊所。
“在这里看医生吗?”言惊蛰跟着段从下车,下意识放轻声音。
虽然没见过这阵仗,但比起在大医院挤门诊,被门里门外的人都知道他来看什么问题,心理上还是轻松许多。
“嗯。”段从低声安抚他,“别怕。”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言惊蛰跟着段从一路走进去,确认预约信息、填病例这些该有的流程都有,只不过更简洁也更优雅,负责接待的与其说是护士,倒更像电视里那种精致得体的秘书。
她将二人引到布置成书房的问诊室,还很贴心地端来两杯茶。
专家本人更是如此,五十来岁的年纪,戴着细边眼镜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像个文质彬彬的教授,大褂的前襟上别着枚胸针一样的工牌:曾侨。
“不好意思,刚去洗了个手。”
曾大夫气质十足却不摆架子,推门进来就笑呵呵地主动打招呼,还招呼赶紧起身的言惊蛰:“放轻松,坐。”
“曾老。”段从礼貌地点头问候。
“啊,我知道,小韩跟我说了。”曾大夫探询地看看他俩,“令尊晚会儿到?”
言惊蛰一头雾水,扭脸瞅段从。
“不是我爸。”段从尴尬地笑了下,把言惊蛰拉到桌子前,“是我朋友,他。”
曾大夫在这行接触过的患者可太多了,见识过的关系五花八门,目光稍稍在两人身上一打转,他露出包容理解的神色,什么都没说,示意言惊蛰来坐下。
言惊蛰还是有点儿处于状况外的不真实感。
他空着半个屁股在书桌前的软皮凳上规规矩矩地坐好,转头见段从没有出去,也在一旁的沙发里坐下了,心里才踏实些。
曾大夫先问了一些基本的问题,勃|起缓慢还是难以勃|起、硬度状况如何能不能维持、能不能顺利插|入、射|精前是否出现疲软、有没有受过外伤、其他病史或抽烟嗜酒等习惯……
医生的问法很专业,态度也很端正,言惊蛰也明白这都是该有的询问。
可听着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敏感词语,他还是难为情到后背直发麻,还没张口就满脸通红,说话直磕巴。
曾大夫大概了解完他的情况,递过来两份表。
《国际勃|起功能问卷》与《勃|起硬度评估》。
上面的问题跟刚才询问过的大差不差,但是更详细也更露骨。
言惊蛰闷着脑袋如实勾选完,把表递还给大夫时,掌心都在冒汗。
“你还很年轻啊,这个程度挺严重的。”曾大夫看完表格,又端详一番言惊蛰,“之前没尝试治疗过吗?”
“啊……之前没太在意。”言惊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两只手搭在大腿上蜷成一团,讷讷地说不出话。
曾大夫将表格放下,起身去一旁的置物柜里取出医用手套,一边戴一边示意言惊蛰:“来,衣服脱掉,做个体检。”
言惊蛰愕然抬头,还没等他自我克服,身后的段从先没忍住发了声:“什么?”
第 42 章
“嗯?”曾医生扎着两只手, 跟言惊蛰一起循声转头。
“有什么问题是吗,”他很宽和,示意段从不用有顾虑,“你说。”
段从神色上看不出什么, 但他目光在言惊蛰身上梭巡两轮, 眼底带着明显且复杂的难以言说。
看病得体检这流程谁都能想到, 段从之前也大概查过相关的资料, 但只是了解一下流程, 没往具体想。
真听见曾大夫让言惊蛰“脱衣服”, 他眼皮一蹦,才发现“明白”与“接受”,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就好比他心里明白裸体模特不是什么下流职业,但抬眼发现光着屁股摆姿势的人是……韩野,实在很难不让人内心咯噔。
“也没什么。”段从表面极力维持着自然, 内心极力劝解着自己。
“是全都脱吗?”他走到言惊蛰旁边清清嗓子,“我朋友他讳疾忌医,比较保守, 可能会不太自在。”
言惊蛰微微瞪圆了眼。
他明白段从怎么回事, 本来有些想笑,想想等下脱裤子的人还是自己, 又笑不出来。
“能理解。”曾大夫笑笑, 继续进行准备工作, 安抚言惊蛰, “放松,都是正常流程。不要有心理压力。”
然后他走到书架旁的推拉门前, 让言惊蛰跟他进检查室,示意段从留在外面:“他紧张你就别进来了。”
“我……”段从噎了一下。
他实在找不出必须跟进去的理由, 心里牙都咬碎了,还得客气地跟大夫道谢,沉着脸看言惊蛰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相较于外面贵气的书房,检查室的布置就简洁多了,主要强调功用性,空间不大,一张床与一排机器,中间用门帘子挡了一下,与医院差不多。
“需要全脱掉吗,曾医生?”言惊蛰攥着腰带站在屋子中间,有些无措,“还是……”
曾大夫在调试机器,随口道:“裤子就行。内裤也脱。”
尽管暗示了自己一百遍:曾大夫是医生,现在是在看病,真的要在陌生人面前拉下裤子,毫无保留地暴露自己,言惊蛰还是无比难为情。
将内裤拉下那一刻,他脑袋猛地往上充血,一张脸胀得通红,赶紧遮遮掩掩地帘子后面躲,按照指示平躺在床上时,他两条腿并得紧紧的,浑身肉眼可见地紧绷。
曾大夫观察一下言惊蛰的状态,温声提醒:“需要的话,可以把你朋友喊进来。”
言惊蛰吓一跳,以为他看出什么来了。
“不用,不用。”他并不想暴露段从的取向,赶紧咽咽口水逼自己放松下来,“麻烦你了,曾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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