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也没管言惊蛰和那群室友,他揣着外套兜扭头就往外走。
“哎。”言惊蛰只好跟上去,试着想劝他,“还是和室友好好相处吧,感觉人都不错。”
“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干起这个了。”宁望又问一遍,“缺钱了?”
“兼职。”言惊蛰在宁望这儿没什么好遮掩的,毕竟他俩曾经可是同事,“租了个房子,花销比较大。”
“你那朋友把你赶出来了?”宁望抬抬眉毛,眼神微妙。
“没有。”言惊蛰不想提段从,“我自己想搬的。”
有些事儿之间的巧合,真的完全不能用科学来解释。
宁望身上像有一根段从探测器似的,言惊蛰每次越不想这两个人同时出现,他们三个就总能以越离奇的原因碰到一起。
“你想个锤子。”
宁望突然驻足,冲着马路对面一抬下巴。
“你好朋友不在那儿呢吗?”
“友”字的发音被宁望咬得很重,字正腔圆的第三声,听起来有些滑稽。
言惊蛰没当真,顺着宁望的视线望过去,他的脚步也猛地顿在原地。
是段从。
就算坐在车里,只有懒洋洋抬起的侧脸,言惊蛰也一眼就能认出来。
但他发愣不是因为看到段从,而是伏身凑近车窗,笑着与段从说话的年轻男孩。
“有些人的好朋友有别的小朋友喽。”
宁望不知猜到了什么,轻轻吹了道阴阳怪气的口哨。
第 51 章
言惊蛰眼皮蹦了一下, 转脸看着他。
“看什么看,知道我帅。”宁望又恢复成平时的样子,“你不过去?”
言惊蛰重新扭头望向对面,隔着一条马路, 段从也发现他了, 两人的视线正好撞上。
“要帮忙吗。”宁望突然问。
“什么?”言惊蛰没明白他意思。
宁望也不解释, 抬手扯了扯外套领口, 他酷了吧唧的把自己半张脸埋进去, 看都没看言惊蛰, 直接攥上他的手臂往旁边走:“陪我吃个饭。”
“……行了,别废话了。”
段从打断段嘉乐喋喋不休的抱怨,有些烦躁地咬上根烟,将视线从离开的那两人身上收回来。
人不顺的时候是真他妈邪门,什么事儿上赶着往一堆凑——大学城这块儿跟他平时的活动轨迹根本搭不上, 今天是被老妈一通电话给指挥过来的,说他三叔家那个丢三落四的乐乐跟他爹干仗,离家出走一个多礼拜了, 死活不回去。
父子俩都是犟种, 谁也不服软,三婶两头劝不动, 气得来家里跟老妈诉苦, 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段从一问明白段嘉乐是因为早恋挨的揍, 管都懒得管。
半大小子都带点儿这毛病, 他自己从这年龄过过来的,他有数。况且段嘉乐被三婶从小惯到大, 根本吃不了苦,不回家那就是还没饿着, 生活费花完指定老实回去。
但架不住三婶夺了电话冲他哭,让段从一定帮她去看看孩子,还说乐乐在家里现在谁都不服,有代沟,就佩服他这个堂哥,段从说话他愿意听。
“你就去带你弟弟吃个饭,问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做做思想工作,又不耽误你什么。”
老妈多年做班主任的劲头又上来了,直接下命令。
“平时也没指着你,难得让你干点事去就得了,磨磨叽叽的。”
段从没办法,只能来跑一趟,这小子刚从网吧出来,果然跟他想得一样,屁事没有,见面就嘻皮赖脸地喊哥,说饿死了,让段从请他吃饭。
他饿不饿死段从不管。瞥见言惊蛰前脚刚从自己那儿搬走,后脚就又跟便利店那小子有说有笑的扯在一块儿,还装作看不见自己,段从先要烦死了。
“我不管。你知不知道他这次下手有多重啊?拿吉他照着脑袋抡我我靠,我要不跑那天都得让他打死在家里。”
段嘉乐还趴在车窗上叽歪。
“天天拿你跟我比,让我学学你多懂事多有出息……哦,不是一家子围着你□□怎么不结婚的时候了。”
“凭什么啊,我都上大学了凭什么不让我谈恋爱?”
“你那谈的是好人啊?”段从不耐烦地撩起眼皮,“网恋,是男是女不知道,三天两头让你转钱,面都没见过两星期转四千了。你脑子呢?”
“那你别管。”段嘉乐的声音小了点,抠着手往车门上一靠,“我乐意。”
“懒得管你。傻逼。”段从伸手弹掉烟头,“给你妈打个电话,跟我家哭半天了。”
“啊?”段嘉乐站直身子眨巴眨巴眼,“我妈哭了啊?”
段从看他那一脸傻不呵的样儿,知道这傻小子还算有点良心,那就没必要再多说什么,直接开车走了。
大路两头通,径直往前开也能出去,但段从在路口调个头,还是往回开了一段。
他顺着刚才言惊蛰和宁望离开的方向大概看了看,没有刻意找人,也没想看到什么画面,甚至不明白自己转这一圈的意义。
放学时间,校门口的学生很多,道路两边人来人往,自然是连个影子也没看到。
韩野打电话来喊他喝酒,段从搓搓眉心,一脚油门,加速驶离这个路段。
言惊蛰没跟宁望一起吃饭,今天周六,学生之家不用忙,但言树苗还在家等着他回去烧饭。
他还有些诧异宁望的举动,所以没被拽走多远就停下来,将手臂抽回来。
“你……我得回去做饭,你自己吃吧。”言惊蛰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
“至不至于。”宁望也没坚持,“嗤”地笑了声,还无所谓地甩甩手,“我跟你俩又不一样,觉得好玩而已。”
“到底怎么回事啊,闹掰了?”
言惊蛰就算是个傻子,听到这也知道宁望猜出他和段从的关系了。
至少猜到了他们的取向。
他不知道是从何时暴露的,也不敢把话挑明,心里咯噔了几下,连刚才看见段从和别的男孩亲密说笑的心情都忘了,只假装没听懂宁望的话,匆匆跟他道别回家。
那天之后,言惊蛰三不五时就能收到宁望下的单子。
不过没再找他打扫宿舍,而是去家里做保洁,说家里地方大,干活费时间,反正言惊蛰按小时收费,占大便宜了。
这话说得不好听,却是实打实想帮衬他的好意,言惊蛰能区分。
但这便宜他并不想占,宁望家里是有钱,可宁望对他而言就是个小孩,小孩的钱赚着让人不踏实。
“那你走吧,我换个人来做。”宁望说。
言惊蛰张了张嘴,把话咽回肚子里,去厨房洗抹布。
有时候他点言惊蛰过来,连卫生也不用做,只让言惊蛰给自己做顿饭。
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言惊蛰就开始不踏实——宁望家离段从的房子太近了,送言树苗上学坐在公交车里,走的是另一条线,但要来宁望家,段从所在的小区就是必经路。
搬出来时他一鼓作气,头几周为了生活奔波,见不到段从的面就顾不上想别的。
自从那天在宁望学校门口的偶遇后,他每次走在这条路上,满脑子都是之前和段从共同生活的点滴,有两回远远看见跟段从相似的车驶过,脚底都情不自禁想打顿。
但他只是乱,不敢多想,一旦想象到段从或许已经在和另一个人开启新生活,他心里就沉得直往下坠。
“你不是住校吗,总回家里吃饭能行吗?”言惊蛰问。
“不想住了。”宁望躺在沙发里玩手机,他喜欢听厨房里开伙的声响,很踏实,“我以为人多能有意思些,结果还是烦。我好像只适合跟让我觉得舒服的人待着。”
年轻人的烦恼。
言惊蛰想。
这种精神层次的烦恼,他没有条件去感同身受,不过他能理解孤独。
孤独在不同的人身上以不同的方式展现,对于宁望来说,或许就是将对于家人的渴望转移到自己这个外人身上,用花钱的方式买来一顿家常菜的烟火陪伴。
不过这些话不能说出来,宁望会不屑,还会很敏感的炸毛。
言惊蛰就把自己能做的做到最好,宁望想吃什么,就给他做什么。
怕什么来什么,第三次来给宁望做饭时,他家冰箱里空得只剩下两盒过期的牛奶,宁望正在打游戏,让言惊蛰去生鲜超市买,花了多少钱回来再转给他。
生鲜超市的东西贵,之前住在段从家时,言惊蛰从不舍得进去,都绕路去菜场。
今天时间有点紧,他没工夫跑远,只能选这里。
正攥着两把韭黄左右比较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左手那把。”
言惊蛰一愣,猛地转过身,段从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盯着言惊蛰抬了抬一侧眉毛:“买菜啊。”
他语气平稳,态度也和平,像一个关系最普通不过的老友。
言惊蛰在微微的怔愣之后也控制了自己的反应,点点头:“嗯。”
“哦。”段从看着他,声音淡淡的,“上次你见了我就跑,我还以为搬个家就连话都说不成了。”
“没有,”言惊蛰又想起那个趴在车窗上的男孩,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天被小宁拉走了。”
段从对这个亲密的称呼眯了眯眼,但没说什么。
“新房子在附近?”他又问。
“不在。”言惊蛰诚实地摇头,“我找了个兼职,闲的时候做做保洁,也帮人做做饭。”
段从沉默下来,过了几秒钟才开口:“累吗。”
言惊蛰摇头。
那场搬家对两人关系所带来的改变很微妙,与其说搬家,从某种角度来说,倒是更像一场和平的分手。
——没到达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偶遇能打个招呼,却也只停留在还能打招呼的阶段,再说什么都显得越界。
“那你忙吧。”段从说,“我买点水果。”
“好。”言惊蛰握紧他的两捆韭黄,直到段从转身走远,才抬头又看一眼。
三天后的周末,言惊蛰收到家政公司老板发来的单子地址,和顾客“段先生”,愣了足足五分钟。
“您换个人去做吧。”他给老板打电话,斟酌着开口,“我今天有事,没法接单。”
“你是活接多正挣着钱了是吧,还挑上了。”老板今天忙得很,没工夫跟他扯皮,“人要求要男保洁,不然这么好的单子还能落你头上?”
“我……”言惊蛰想解释,还没开口就被老板打断。
“行了行了,赶紧的吧。”她挂电话前还在轻声嘀咕,“真把自己当个饽饽了。”
第 52 章
段从预约的打扫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到五点半, 言惊蛰把言树苗送到学校,纠结了半个多钟,还是收拾东西赶过去。
按照规定,上门之前要给顾客打电话确认, 他攥着手机想了一路, 人都到小区里了, 才不得不把电话摁下去。
铃刚响两声, 段从那边就像在等他来电似的, 接起电话直接问:“来了?”
“段先生你好, ”犹豫一下,言惊蛰还是按照平时对待客户的标准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您预约的上门保洁……”
段从笑了一声,他立马住口说不下去。
“单元楼有门禁。”言惊蛰重新道。
电话里的段从走了几步,摁出“嘀”的一声:“上来吧。”
时隔两个月, 再次来到段从家,却是以保洁的身份。
言惊蛰拎着自备的小水桶,在门口放下时, 魔术拖把从桶里掉了出来, 磕在门槛上,发出丁零当啷的嘈杂声响。
言惊蛰换鞋套刚换一半, 忙弯腰去捡, 段从正好在这时候开门, 将他狼狈的样子尽收眼底。
不论是带顾客看房子摔成狗啃泥, 还是在便利店做收银员,即便是去宁望他们学校打扫卫生时, 言惊蛰都没有因为职业,感到十分的难堪过。对他而言, 挣钱远比脸面重要。
然而这一刻,他在段从打量的目光下红透了整张脸。
段从靠在门框上看他一会儿,动动膝盖踢了下门板,将玄关打开得更大些。
“带这些干什么。家里都有。”
言惊蛰说不出话,闷着头闭紧了嘴,快速将另一只鞋套换好。
平时给别人干活时,言惊蛰在开始前还要跟房屋主人沟通几句,有没有哪个房间需要着重清理,或者有什么不需要动的东西。
但是在段从这,他恐怕比段从都熟悉这个家里的卫生死角,而且……
言惊蛰看着纤尘不染的客厅,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曾大夫给我打电话,说你中断治疗了?”
段从倒是很自然,朝吧台上一靠,问言惊蛰。
“嗯。”言惊蛰先去接了桶水,“钱我会慢慢还给你的。”
“不是钱的事儿。”段从就烦他说这个,皱了皱眉,“你有好转?”
言惊蛰先是沉默,水流声在二人的无言之间显得格外分明。
“对我来说就是钱的事。”
他垂头望着逐渐载满的水桶,低声说。
段从望着他的背影无言片刻,什么都没再说。
三个小时的服务时间,言惊蛰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把该干的都干完了。
这一个多小时都是磨洋工,段从一直雇着的家政一定才来过不久,家里到处干净得过分,一点儿用武之地都没留给他。
言惊蛰越做卫生越迷茫,不知道段从专门找他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他不知道,段从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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