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风轻笑了一声,悠悠说:“不理他就是了。”
“可我看见他就觉得很烦心。”卫云疏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几乎咬碎了牙,继续控诉道,“就连住在殿中不出门,他也会过来拜访。见不见都无法忽视。说是什么珍奇的玩意儿,也不过如此。”
泠风噙着一抹笑,她的视线在卫云疏的身上转了一圈,轻声说:“好歹知道送礼呢。”
卫云疏一听,还以为泠风是在替湘君说话,立马拔高声音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也会!”
“是吗?”泠风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她眸光一转,如秋水流波。
卫云疏语塞。虽然叫得很大声,可细想来,她的确没有送过泠风什么好东西。她在不周的时候,只专一剑道,除了自身的法剑之外,无一样可珍之物了。她定神凝视着泠风,伸手一捉将法剑取了出来,朝着泠风跟前一推,认真说:“此剑赠你!”但凡修剑之人,法剑从不离身。自实入虚,万法皆寄托于一剑。所谓赠剑,实际上是性命交托。
泠风指尖落在剑身上轻轻一拂,含笑道:“剑之名是?”
卫云疏道:“不周。”剑是大师姐帮忙铸造的,而剑名则是恩师落
下的法旨。
泠风讶异地瞥了卫云疏一眼,不周这一代首席弟子是师无方,可如今看来,卫云疏才是不周的核心?将剑推了回去,她说:“我又不专修剑道,我不要你的剑。”
卫云疏“诶”了一声,又急声问:“那你要什么?”
“阿疏。”泠风浅浅一笑,她凝视着卫云疏,又说,“哪有人想送礼直接管人问想要什么礼物的?”见卫云疏答不上来,她道,“我阿娘同意我外出历练了,怎么,要同行吗?”
卫云疏呆了一会儿,立马点头如捣蒜:“要要要!”离开了洛水神宫,就不用去管湘君那么个恼人万分的“客”了。卫云疏恨不得拉上泠风就走!
如今的浮黎仙域总体上算平静,可在邪祟的侵染下,总会有修士会心思动摇,堕入邪道中,千方百计与邪修往来的。防线上阻拦地是大肆侵袭的邪魔大军,对于那零散地落在各洲的邪修,只能够见一个拔一个,无法彻底抹除邪修之害。泠风与卫云疏外出历练,主要对付的就是这等存在。两人天资俱是超迈同辈,几年下来,修为提升了不少,已然是可以开宗立派、独当一面的真人了。
东洲仙城中的一间客栈。
卫云疏的手中拿着一张飞书,这是从云中城传来的。她们先前斩妖除魔时遇见了东洲的修士,消息便也传到了云芜的耳中。如今云芜正邀请她们前往云中城一叙呢。“要去吗?”卫云疏转向了泠风,眸光清迥。
泠风单手支撑着下颐,盈盈一笑道:“云道友主要邀请的是你,自然是你来做决定。”
“可我们是同行的,我不要独断,不想替你做主。”卫云疏走近了泠风,又看着她说,“先前有一些道友邀请你去做客,你不也询问了我的意见吗?”她的答案当然都是“不去”,那些同道心思昭然若揭,她才不想跟对方有什么深刻的、难以忘怀的往来。
泠风笑说道:“可你是云道友救命恩人呢。”
“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卫云疏回答道,眨了眨眼,又说,“她感激我是她的事情,难不成我要在她想表达谢意的时候随时出现吗?”
“口舌倒是利了不少。”泠风起身,抬手掐了掐卫云疏的脸颊,莞尔一笑。
卫云疏捉住泠风的手,笑问道:“所以你想
不想去?”
泠风沉默片刻,微笑道:“不想。”见卫云疏挑眉,她道,“怎么?你是觉得我不够善解人意了?”
“怎么会呢?”卫云疏忙不迭剖白心意,“我只是有点儿——”
泠风问:“有点什么?”
卫云疏想了一会儿,说道:“有点高兴。”
泠风:“因为你也不想去?但是不好意思拒绝别人?我替你做了决定正中下怀?”
卫云疏摇头:“不能这样说。”她眸光明亮澄澈,一瞬不移地凝着泠风,“你其实是不想我去的是吧?”她跟泠风一直同行,过去她拒绝了后,泠风就没有再去赴那些邀约,她有很重的私心。如果泠风的出发点跟她一样,是不是说她也不想自己跟别人亲近?一想到这点,卫云疏就乐不可支,笑意根本掩饰不住。
泠风没有理会她后半句话,故意说:“所以你本来是想去的,只是顾忌我,不敢出门。”她缩回了手,垂下了头,低声叹气,“原来是我耽误了你。”
卫云疏正高兴着,听了泠风这番话,心间一寒,面上也多了几分急色。她匆匆忙忙拉住了泠风的手,抵在了自己的心口,提高声音说:“我没有这个意思!已经有几年没见到云道友了,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泠风轻呵:“你诳我呢?我辈修道,见之则不忘。”
卫云疏道:“我不去想那不就不记得了吗?”用了表明自己的心迹,她努力将泠风的手往心口按,“你感觉到我的心了吗?”
“感觉不到。”泠风忍着笑,故意摇了摇头说,“我没进你识海,不见你本真,我怎么知道你到底如何想的?”
卫云疏脱口道:“那你进我的识海!”这话一落,面色蹭一下红了,识海哪里是让人随意进的?神识交缠,指不定发生点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来。她心慌意乱的,可没有避开泠风,而是认真地看着她,直到把自己看得口干舌燥,她下意识舔了舔唇。
“你心跳很快。”泠风凝视着卫云疏的双唇,声音莫名低哑。
“有、有吗?”卫云疏结结巴巴地开口,有些晕眩。好一会儿她才找回了自己的思绪。这场面她很熟悉,跟泠风同行时发生很多次了,至于怎么解决的,要一个拥抱就好了。于是,她用那双水
润的眼眸望着眼前人,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泠风。”
泠风以往会将卫云疏抱在怀中,可这会儿她没有动弹,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卫云疏。
卫云疏见泠风不动弹,心中种种情绪交集在一起。她握着泠风的手,将泠风朝着自己怀中拉了拉,另一只空闲的手就那样搭在了她的腰间。见泠风没有拒绝,她胆子又大了点,渐渐地环上了泠风的腰身,一寸寸地拉近距离。以往她会伏在泠风肩头,可眼下两人还是面对面的,她清晰地看见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眸中,只余下自己的身影。她的脑袋顿时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好似游魂。她慢慢地向前压去,在泠风的唇上如蜻蜓点水般碰了碰。仿佛一道电流自四肢百骸间窜过,卫云疏更是迷乱。她再度向着前压,可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挡住了她的唇。
“你想做什么?”泠风声音依旧温和轻柔,宛如春风。她的心仿佛要从胸腔中跃出来,可那股激涌的、沸腾的情绪还是被她强行给压了下去,到底没像卫云疏这样面红耳赤。
“我、我——”卫云疏抬眸,迷茫地看着泠风,她的神思迷迷荡荡的,“我”了一会儿,也没说出什么来。
泠风没有惯着她,又重复问了一次。
卫云疏只觉得心中好似烧着一蓬干火,眼前的精致都逐渐模糊远去,最后只剩下一个泠风,被她紧紧地抱在了怀中。她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泠风的腰,在心慌意乱中,她结结巴巴地提出了新的要求:“我、我想、想亲亲你。”可话音落下好一会儿,都没得到泠风的回应。卫云疏心凉了一截,她渐渐地清醒了过来,陡然察觉自己的举止有点儿像登徒浪子。要是别人对她这样说,她一定会提剑斩过去。泠风不会打她,但会不会就此远离她?一时冲动,引起恶果,这一切卫云疏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泠风不知道卫云疏在想什么,只觉得她神色变幻莫测,很是有趣。
卫云疏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泠风笑着看她。嘴上说着道歉的话语,可落在她腰间的手非但没有松开的迹象,反而收得更紧了。这是什么心口不一的行径啊?“那你怎么不松开我?”泠风轻声问。
这句话说完,那“锁”倏地下落了。
腰上顿时一空。
不仅如此,卫云疏还在后退,像是要跑出这屋子。
泠风理了理被卫云疏弄乱的衣襟,又问道:“阿疏,你要上哪儿去?难不成孤身奔赴云中城之约?”
说了不去,那自然不可能再去。此刻的卫云疏只想出去吹吹冷风,醒了醒晕乎乎的脑袋。可听到了泠风的话语时,她的脚步又止住了。只抬头看着泠风,很是可怜。
“过来。”泠风又开口了。
卫云疏慢吞吞地挪动着脚步,一直走到了泠风的跟前。她低着头,一声不吭。可耳朵颤了颤,在那灼热不可忽视的眼神中,慢慢变得通红无比。
泠风伸手挑起了卫云疏的下巴,迫使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扬眉笑道:“怎么?只敢提?不敢做?”
卫云疏闻言一怔,浑噩的思绪中闪过了一缕光芒,没等她伸手抓住就走远了。她浑身僵硬地立在原处,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上涌的鲜血如激流将她冲得头晕目眩。泠风已经贴得很近了,温热的吐息如暖风拂面。卫云疏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干涩的唇,在清醒的时候,那股紧张的情绪很难忽略了去。
可就在她往前一倾,准备采撷那抹嫣红时,泠风又是往后一退。用手指抵着卫云疏的唇,只微笑着凝视着她。
卫云疏:“……”她眼中蓄着一汪水润的薄光,僵硬的手臂终于动了起来,揽住了泠风的腰,让她重新贴紧自己。她没有拨开莹洁如玉的手指,而是微微启唇,探出了舌尖。泠风心跳倏地漏了一拍,忙不迭地收回了手。卫云疏双目迷离地凝视着泠风,眸光逐渐聚在了嫣红的唇上。她倾身向前,这回终于碰触到了。可她并不满足于轻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伸舌,在泠风的唇上轻轻扫过。
泠风搭着眼帘,心中远不如面上那般平静。“你——”她一开口,便给了卫云疏趁虚而入的机会。到了这时候,也不用想退或是不退了,而是直接压上。两个人同样的笨拙,谁是主谁是客,仍旧是未定之数。
轻吻变得缠绵而旖旎,片刻后,卫云疏才被推离了出去。她眼神粲然明亮,宛如星辰闪烁。她聚精会神地看着泠风,红着脸说:“我辈修道人,会龟息之术,也不怕透不过气。”
同样是脸红心跳,可她的姿态总是要比卫云疏从容一点,伸手
揉了揉卫云疏的脸颊,她柔声说:“阿疏,现在,出去吧。”
卫云疏贪恋的视线在泠风的脸上扫了一圈,她还想留在屋中。可转念一想,泠风又让了她一回,她也该心满意足了。于是她一点头,压了压唇角的笑意,可惜没有藏住,她很是雀跃地从屋里出去了。
泠风:“……”
只是卫云疏这一走大半天不见踪影,等到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了。
烛火投映在了窗纱上,将蒲团上坐着清修的人影子拉得很长。
泠风没有出声,卫云疏一张口就将下午的行程说出了,末了还献宝似的取出了两个小泥人。泠风一眼就看出,这两个泥人是凡间的泥土捏成的,只不过卫云疏细心地布下了一套阵法,并用千金难换的息壤捏了个阴阳太极底座。
卫云疏兴致勃勃地开口:“如果捏成我们的模样,一不留神地就给它赋灵了。”
泠风“嗯”了一声,眸光定在了太极图上半晌才挪开。
卫云疏说了一会儿闲话,又从乾坤囊中摸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吃食,都是今日的收获。幼年时在城中流浪,填饱肚子都是一种奢望,何况是品尝那些看起来就贵的糕点?等到入道了之后,所食用的都是蕴藏着浓郁灵机的食物,这些人间糕点反倒成了一种奢侈。
卫云疏闹了一会儿,又被泠风给推出去了。
-
夜间。
明月高悬,星辰罗列。
月光如水,灵机分外晓畅。
往常这个时候卫云疏都会催动灵气打坐清修,可此刻无论如何都定不下心神来。
她嘟囔了一声“心猿意马”后,索性起身去找泠风了。
修道人住的客栈与凡间不同,推门另有乾坤。卫云疏过去的时候,泠风也没有修炼,而是坐在了榻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卫云疏带回来的小泥人。
“你怎么不看我?”卫云疏嘟囔了一声,走过去也跟泠风并肩挤在一张小榻上,如同往常般亲昵自然。
泠风闻言转头,视线落在了卫云疏身上,笑说道:“看你了,然后呢?”
卫云疏语塞,她没想到泠风忽这样问。
泠风见她这模样,又问:“你来做什么?不修炼?不想
早日摘取道果了吗?”
卫云疏的思绪重新开始转动了,她道:“摘取道果之事也急不得。我现在若强行修炼,反而会坏我道行。”
泠风蹙了蹙眉,关心地问道:“心中生魔念了?”她们一路走来,遇到了不少的邪修。那些源自北洲的邪氛惑人心神,一不留神就会被对方钻了空隙。
“也不是。”卫云疏摇头,她总不能说一坐下,观想的都是泠风吧?她委婉道,“只是心有挂碍。”
泠风不动声色道:“什么挂碍?”
卫云疏难得机灵了起来,扬眉一笑道:“你猜。”
但是泠风也有拿捏她的办法,只微笑着望着卫云疏,一句话也不说。
九曲回肠,她可不想去猜测。
在这眼神下,卫云疏头皮一麻,忙道:“我一心想要见你。”
泠风睨着她:“这会儿不结巴了?”
卫云疏面色绯红,辩驳道:“我、我哪有?”话音落下,便被自己气了个仰倒。她朝着泠风伸手求抱。泠风拂落了她的手。卫云疏也没有退缩,而是扑在了泠风的身上,两个人一起倒在了榻上。她垂眸凝视着泠风,慢吞吞道:“我刚才有没有跟你说,我今日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泠风云淡风轻地问:“又要悟出了什么剑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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