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霄身形显化而出,他遥遥地望着洛泠风,咬了咬牙,从袖中摸出了一只小壶。将塞子一拔,他毫不犹豫地将其中的东西倒在了身后的大日黑天轮上。壶中装得是他花费十年时间,用异兽以及修士血肉熬炼出来的“血饵”,以它为引,能让《大日黑天功》再往上拔升一个层次。果然,一个呼吸间,他的气息便在大日黑天轮的诱引下,提升一个层次,仿佛下一刻就能打破那个壁障,从而进入洞天之境。日轮上飘落的黑焰宛如黑莲,在沾染了水潮也没有熄灭的迹象。周玉霄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伸手向着前方一点,便见万朵黑焰飘堕,仿佛一场火雨。
洛泠风掀了掀眼皮子,她伸手一招,终于祭出了“绝弦琴”来。指尖落在了弦上,只听得嘈嘈切切的琴音如乱珠跳跃,淡金色的音刃飙飞而去,与那
黑焰撞击在了一起。
周玉霄“嘿”了一声,掐着决使了个显化日轮的神通。却见身后的大日黑天轮一隐,而下一刻就在距离洛泠风最近的那朵黑焰上显出。黑色而扭曲的日轮根本没有堂皇正大的气象,它的温度极高,将四周的一切都烧灼得扭曲。它又像是一只凶恶的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作势要吞噬洛泠风。
焰火滚落在了飘荡的衣袖上,翻卷间像是焦痕,又像是烈火烧后的余辉。洛泠风不退反进,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容,那双幽邃的眼眸中倒映着那黑暗而邪恶的日轮,她一拂袖,从琴中抽出了一柄剑,朝着前方轻轻一划。只见一道白茫茫的烟气在前方升起,伴随着无数的水潮声,化作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在前。那轮庞大的日轮推行到了前方,可在接触到茫茫的水汽时,就像是堕入了一个不见底的黑洞中,眨眼间就没有踪迹。《太清元道洞渊真水》并不是纯粹地弄水之法,而是以水法为基,其中同样有剑道。这一招为“河汉之界”,正是洛泠风从中悟出的剑道神通。
周玉霄脸色倏然一沉,不管是罪恶长廊还是其他,对这位都知之甚少,完全不知道对方还有什么本事。他固然可以将对方的底牌逼出来,可那样一来,他自己恐怕也讨不到好处。就算这事情做成了,他也未必能一举迈入洞天。心思一转再转,周玉霄默不作声地点燃了一张暗藏着的符箓。
洛水宫驻地。
阴阳柱和天舆盘的异状终于惊动了管事长老,他们忙不迭将事情上报。千等万等,终于等来了姜九霄一行人。姜九霄命同行的炼器师去检查阴阳柱,自己则是放下了身段,温声细语地安抚着驻地中的弟子,将那奖励提升了一倍。原本还责骂着的修士,立马就噤声不语。毕竟,落日坟丘的危险他们也知道,最大的不满是付出了却得不到想要的奖励。
湘君踏入殿中的时候,姜九霄正抚着额头沉思。罪恶长廊的修士可不像仙门这般有宗派组织,往往都是各自行事,他们和某一人合作,却阻拦不了另一帮邪修入侵,关系实在是复杂得很。姜九霄对邪魔并没有什么好感,只是为了达成目的,她只能如此选择。
“周玉霄失利了。”湘君低声道。
“什么?”姜九霄眼皮子一跳,她抬眸直视着湘君,“他不是元婴巅峰吗?他还要
走了一条烈火地煞!”这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走得都不是宫中的库房,而是从她私人储藏里挑的。她修持的是水功,自己要烈火地煞没用,可那也能与同道换些合适的东西。
“她毕竟是洞天。”湘君没有提名字。
“可她现在有——”话到了唇边,姜九霄又咽了下去。那事情是洛水宫的机密,宣扬不得。当初还以为修到元婴就是终点了,谁能想到她还会入洞天?要是没有当初的事,她会不会早摘来道果飞升了?毕竟曾得天地之眷顾啊。吐出了一口浊气,她看着湘君道,“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们不好现身。”
湘君一挥折扇,微笑道:“是怕被拿住了把柄?”没等姜九霄应声,他又道,“旁人不知道,但是你应该清楚,那位与洛水宫是不死不休了。而且以她的性子,八成不会将这事宣扬出去。”
姜九霄讥讽了一声:“你对她倒是了解。”
湘君凑近姜九霄,笑容越发暧昧:“毕竟是我的前未婚妻。要是她当初修持水法,便算是云中城施压,我无尘海也不会轻易松手。”
姜九霄冷着脸,一把将湘君推开。
湘君往后退了一步,他笑道:“若是伯父愿意亲自动手,那此事就十拿九稳了。”
“不可能。”姜九霄断然拒绝,她寒着脸道,“父亲在闭关冲击道果境,有手令不得相扰。”
“这样啊。”湘君拖长了语调,他眉头一挑,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伯父受了重伤呢。”
湘君无所顾忌的言语让姜九霄心中越发沉闷,她不准备再接腔,从储物囊中取出了两张面具来,淡淡道:“此是遮掩面容之用的。那位只是化身出行,看不出我们的面容。”
湘君伸手将银色的纹龙面具摄入掌中,把它往脸上一扣,他的身量和面容都发生了改变,眨眼间就变成了另一种模样。他抬头望向了化作了妖娆不可方物之貌的姜九霄,眼中露出了一抹兴味来。姜九霄的风姿做派都是学的是昔日的洛泠风,可此刻则像极了无尘海中销魂蚀骨的鱼姬,美目流转间都是欲说还休的风情,别有一番滋味。湘君色心渐起,可下一刻,一柄清凌凌的剑就架在了他的脖颈上,迫得他回过神来。
“走吧。”湘君抬手弹开那柄剑,率先从殿中走出。
-
离谷中。
谢知潮终于布置好了阵盘,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心想着炼器与阵法之道,实在是玄之又玄,下次可不能轻忽了。她抬眸朝着卫云疏望去,正待说话,便被那惊天动地的声势一震,满脸狐疑地盯着前方。
此刻的周玉霄沉着脸应对洛泠风的攻势,已经没有闲暇再去理会一旁的“同道”了。
卫云疏对上了谢知潮的视线,立马传音道:“是两名元婴修士斗战,不要出去。”不管是洛泠风还是周玉霄,都不是先前的水妖能够比拟的。她卷入其中或许无碍,可谢知潮是切切实实的金丹期,一旦被那股磅礴的力量拍中,保不准要受些伤。
谢知潮按着春秋刀,目光灼热地盯着前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我知道。”顿了顿,她又问,“薄道友,你觉得谁胜谁负?”
卫云疏不假思索道:“洛泠风。”
谢知潮扭头看了卫云疏一眼,有些纳闷。怎么薄道友直呼那位的名姓?
卫云疏也意识到了问题,她轻咳了一声,继续道:“周玉霄此人臭名昭著,他的功法路数在仙门皆有记录。但是洛真人,极少人见到她动手。”甚至连她修的根本法、几时迈入洞天境界都不知道。
谢知潮缓缓地点头,她感慨道:“没想到洛真人与云中君一样,都是用剑的好手。怎么都没入我不周来。”
卫云疏眉头倏然一蹙,她沉声道:“有人来了。”遁光来得迅疾,湛然清正一副仙家做派,只是凭借如此,还是不能够判断对方的来历。罪恶长廊之中有人修邪法,然而也重遁光的卖相,非要跟仙门的争上一争,好似如此他们就是地地道道的仙人。
谢知潮也顺着那光芒瞧了瞧,见其中走出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她摇头道:“不认识。”
卫云疏的神色却是微微一变。
在三百六十滴洞渊重水舞出的狂电惊雷之中。
周玉霄向后退了一步,他警惕地望向了走出来的陌生男女,神情凛然。
那边向他保证过,仙门不会有元婴修士来此,那么眼前这二位打哪钻出来的?是敌是友?正迟疑间,他看到了那瘦削男修露出了一个手势。眸光顿时一沉,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声狂笑道:“来得好!诸位一起上吧!”
对付她一人都显得吃力,还想一打三?他这样张狂,是谁给他的勇气?
洛泠风漫不经心地想着,抬手将洞渊重水打出!!
第二十八章
浩浩荡荡的水潮化作了朦胧氤氲的水雾,三百六十滴重水在其中摩擦滚荡,带出了灼目的电光以及轰然作响的雷鸣声。它裹挟着一股罡风,宛如洪流般向着前方的周玉霄倾泻而去。这洞渊重水在洛泠风的催动下,攻势一次比一次猛烈,仿佛要将天地打穿。
周玉霄沉沉地望着洛泠风,黑色的日轮垂落的焰火很快就被重水打散,在半空中发出炸裂声。洞渊重水来势汹涌,他眉头一皱,提气大喝了一声,便见那一轮黑色的大日向外扩散,足足到百丈大小,又一气爆炸!在大日之影消失的地方,轰鸣声不绝于耳,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将罡风气流乃至重水都往其中吸摄。
而此刻,那莫名来此的两位修道士,喊了一声“道友,我来助你”,便齐齐动手。只是那攻势看似针对周玉霄,然而机锋暗藏,在半道拐了个弯,直取洛泠风。洛泠风轻笑了一声,就连仙门的同道她都不会相信,何况是两个不识面貌的修士?她伸手骤然浮现了一缕雪白色的剑光,在周围的催动下,瞬间形成了生生不息的剑流,宛如一条暴动的剑河,毫不留情地向着湘君、姜九霄化作的二人杀去!
湘君面色沉凝,法袍上起了一阵宝光。
而姜九霄更是面色大变,她万分警惕地瞪着洛泠风的背影,不敢去接那道剑流,只是祭起了一座宝塔在头顶,将剑意阻隔在外。他们三人各据一角,隐隐将洛泠风围拢在中间。而被困住的洛泠风则是大笑了一声,眼中掠过了一抹寒意和厉色,气机往上一拔,罡风肆虐,狂卷云流!那洞渊重水感知到了她的气息,也猛烈地颤动了起来,带起了连片的剑光。
“不好对付。”湘君传音给姜九霄,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不过是元婴境界的化身,或许可采用游斗之法。”他第一次见洛泠风用剑,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她修的不是琴之道吗?怎么眼下使用的全是水功?”当初无尘海愿意退了婚事,就是因为洛泠风走的路数无法与他合修,但是现在对方展现出来的本领,将过往的一切都推翻了!要是他坚持不退婚,是不是如今已经迈入洞天境了?湘君无法遏制自己的这道念头,直到一缕剑芒险险地擦着他的鬓角掠过。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将法诀一掐,没再质问姜九霄。
姜九霄也暗暗吃惊,
先前周玉霄要烈火地煞并没有说明缘由,她哪里知道洛泠风修的是水功?难不成是去了云中城转修的?可这样就得把过去的功法都废弃了,短短五十年不可能有如此成就。更有可能的是,她在洛水宫的时候修成的,只是隐瞒得好,竟无人知晓!别说是她了,就连她们的父亲都以为她只是个柔弱的寻常女修。
山峰上,卫云疏和谢知潮自始至终都关注着战局,瞧见了湘君、姜九霄一人与邪修为伍,不由得皱着眉头道:“那两人是罪恶长廊的,洛真人应付得过来吗?这边的斗战如此凶猛,洛水宫怎么还不察觉?”
卫云疏暗叹了一口气。那新来的两人哪里是罪恶长廊的弟子?分明是做了伪饰的湘君和姜九霄!他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与邪修联手毁了洛泠风的这具化身。不管洛泠风如何了得,这元婴化身的灵力都是有限的,久战极为不利。她思忖了片刻,一拂袖站起身来。
“薄道友这是要做什么?”谢知潮凝视着她,试图从那张平静的脸上瞧出几分心事。没等到卫云疏回答,她又扬眉笑了笑道,“道友想要去助洛真人一助吗?我也同去。”虽然只是金丹,但也有迎战元婴的胆气。
卫云疏料到谢知潮会这样回答,一旦她动身,谢知潮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可要她眼睁睁看着洛泠风那具元婴化身崩毁、无端损失精气,她又做不到。想了一会儿,她指着湘君和姜九霄道:“那两人首鼠两端,实力也会大打折扣。谢道友若是要动手,可直取那名女修。”姜九霄虽然迈入了元婴境界,可功行不如湘君深厚。而且她是洛水宫的掌事人之一,定然会顾忌着与不周之巅的关系。在没有完全的把握将一切抹杀,她不会下死手。
谢知潮点头应了一声,回眸看了眼阵中的小师妹,她没有后顾之忧了。握住了春秋刀的手骤然间收紧,她眼神中露出了一抹锋芒,将法诀一起,化作了一道雪白的刀气,将那天空的阴翳劈成了两半,而后直斩姜九霄。
“怎么还有人在此?还是不周之巅的弟子?!”姜九霄眼皮子一跳,看到从邪云中飚出来的刀光时,她第一个反应是周玉霄其实喊了罪恶长廊的修士做帮手,可定睛细看,从那迅猛的刀光中踏出来的却是神采英拔、矫若惊龙的女修。
笼罩着离谷的黑云与邪风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一拨,
慢慢地退散。少了那惨淡阴风的天幕逐渐变得清朗,连常年掩藏在云中的日轮都越了出来,洒下了一片清透的日光。
周玉霄先前一直怀有一股警惕之心,此刻见日芒垂落,不由得分神朝着那处觑去。罪恶长廊的同道没有出现,走来的是一位持着拂尘的白衣女修,观其修为不过是金丹期。周玉霄一愣,继而放声大笑,眼中掠过了一抹寒光,他心想道,这洞天真人的化身,就该是他拿取的。
身处于漩涡中的洛泠风只平静地望了卫云疏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她垂着眼睫,藏住了眸中的情绪,将袖袍一振,便催动洞渊重水将罡云厉风化开。虽然都是元婴境界,但她的身上有一种摄人心神的气质,宛如横江之怒水,顷刻间便压制了另外三人。
远处。
云中城的弟子得救了,可看着地上邪修的尸身,不敢随意地走动。他们的功行不够高,看不透那边占据的变化,只能瞧见涌动的风云间不住增多的身影。
“真人会赢吗?”一名弟子惴惴不安地问。
“会的。”云淡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可她的脸色着实是难看。别人瞧不见,但是她看清楚了,后来的两人一是不周弟子,另一人则是那姓薄的坤道。她们怎么就这样阴魂不散?元婴真人斗战极为猛烈,她要以什么样的办法才能达成目的?
问话的弟子并没有宽心,反倒因为云淡的脸色而退尽了血色。他的双唇翕动着,半晌后才低声道:“此刻无人注意到我等,不如趁此机会回洛水宫驻地传讯。”他这样的想法也没有错,留下终究是个累赘。
“可洛真人不曾发话,我们也不好擅自行动。”又一人低语道。
“云师姐,你觉得该如何?”
“其实我觉得真人不会在意这件事情的,我们留下也帮不了真人,或许还会拖累她。”
云中城你一言我一语的,大多赞同离去。至于那少部分不想动的,则是惧怕洛泠风。云淡拧眉思忖,想着有这些弟子在,她反而不好行事。片刻后,她点头道:“你们先回去吧,师尊那处,由我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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