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真是有意思。”不周弟子看着洛元鲲一行人,冷冷地笑了一声。可能比起远在北洲的邪魔,近在咫尺、影响自身利益的道人才是自身大敌。
“可惜了。”又一人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话虽然这么说,却没有半点插手的打算,任由洛元鲲催动着法器将洛水神宫余下的弟子屠戮殆尽。
那头真器中催发了最后一道雷霆,洛元鲲已是累到了极点,面上出现了一抹疲态,气喘吁吁的,连自身灵机都不稳。他正准备坐下调息,肩膀忽地被一只手按住。洛元鲲眼皮子一跳,怒视着洛元殊。
“二哥可是发泄够了?”洛元殊一笑,温和地询问道。
洛元鲲猛地拍落了洛元殊的手,憎恶地看了他一眼,十分鄙夷他的怯懦。
洛元殊摇头,状若无奈:“二哥,你可真是让我为难,若是那些道友们回来,不见弟子踪迹,我该如何回答他们呢?”
“你乐意给他们使唤你就去。”洛元鲲不耐道,他要登那飞宫寻找传承,断开与小寒山的联系。
“原来如此。”洛元殊点了点头,又认真道,“我祝二哥日后得享大道,只是在分道之前,想向二哥借一样东西。”
洛元鲲皱眉,他要是有余力早就将洛元殊一起打死了,哪里肯听他在这里胡咧咧。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洛元殊,随口敷衍道:“什么东西?”
洛元殊又是一笑:“二哥你的项上人头。”说着,周身罡风起,无数□□朝着洛元鲲的身上砸去。他修的也是水法,将水潮一催,立马化作了一条雷光滚荡的长河,将洛元鲲整个儿淹没。
洛元鲲猝不及防被打个正着,他惯来鄙视洛元殊的卑弱,以为他胆小如鼠,没料到他动起手来也如此果决。洛元鲲忙不迭去催动法诀,可毕竟让对方占去了上风,他方才灵机又消耗了不少,顿时被打得节节败退。
“你我是兄弟,本该同心对敌,兄弟阋墙,岂不是让人看了热闹?!”洛元鲲大叫道。
你先前对我起杀念时也不是这样想的。洛元殊安暗忖道。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洛元鲲,抬手一弹,数枚金丸化作疾光打向洛元鲲,噼里啪啦连声响,霹雳金电、流水飞光,将洛元鲲身上宝光打得破碎不堪。眼见着洛元鲲落败,洛元殊唇角浮现了一抹很淡的笑意,袖中飞出了一道飞光,在半空中一旋,便将洛元鲲的头颅斩下。见洛元鲲元灵匆忙飞走,他眸光沉暗,打出牌符将其收入其中。毕竟兄弟一场,没必要赶尽杀绝让他永世不得超生,待到离开了秘境,便送他的元灵去投胎。
做完了这一切,敛起了罡风与杀机,洛元殊才转向了不周弟子,朝着他们抬袖行了一礼,义正词严道:“我这二哥素来亲近父亲,他桀骜不驯,离经叛道,也与邪魔有所接触。小寒山温真人将其带回门下,是想让他改邪归正,岂料他仍旧居心不良,谋害我仙门弟子。洛某此番大义灭亲,也算是给诸位道友一个交代。”
他说得冠冕堂皇,不周弟子听得冷笑连连。先前洛元鲲杀洛水神宫弟子时不见他前去劝阻,这会儿倒是大义凛然了。此人摆明了也有将众人杀尽的心,只不过洛元鲲出了这么个头,他倒是有理有据了。不过不周弟子也懒得管他们这点破事,只将神识落在飞宫那处,一旦有不对劲,便去施加援手。
洛元殊见他们这般模样,也不在意。扬眉笑了笑,抬袖作了一揖后,便将遁光一起,飘然而去了。他向来会察言观色,虽不知发生什么事情,可心中始终有一种不安,觉得一切不对劲起来。走到现在都没看到传承,怕是都在那座飞宫里了,但是真的能够谋到好处吗?洛元殊扪心自问,极为果断地选择了放弃。倒不如采些灵草矿石,这些才是真正看得到的好处。等到秘境事了,他要再一次见长姐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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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外。
无数剑光如游鱼粼粼而动,笼罩了方圆五百里之地。
一辆十条墨蛟拉动的飞车停在半空。这飞车看着极大,宛如一幢塔阁,檐牙高啄,底下悬挂着的铁马在风中摇晃,时不时发出叮铃的脆响。帷帛垂荡而下,底下缀着三十六枚金铃,在行进时微微摇晃,煞是动听。落在后头的则是两量副车,只得四条墨
蛟拉动,规格上要小上许多。除此之外,还有数名元婴期的道人或是御剑、或是骑鹤,护在了飞车的两旁。
这正是不周之巅诸弟子首座师无方的座驾。
过往都是御剑而行,一旦拿出这般声势,代表的便是整个不周之巅。
在底下,一群散修围拢着,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来得晚,秘境中不让进人了。这哪里符合过往的规矩?众人便想要闹起来,要不周之巅给个解释。可正当师无方从不周出来,他们又是什么都不敢说了。机灵一点的,知道秘境大事不妙,不是他们能够掺和的,纷纷退去。而那些心有不甘的,却是想着,不周之巅乃仙门四宗之一,不让他们进去,也许会赔给他们一些修道用的好物,也不算白来,便腆着脸留在原处等待着。
不过此刻的师无方也无闲心来管顾这些人。
车中空阔,别有洞天,俨然是一座随身洞府。师无方坐在了蒲团上,面容婉约平静。坐在她对面则是一个面容带着几分焦躁的秀丽女子,她按着剑,对上了师无方的视线,忧虑道:“这‘斩诸法’不可在浮黎仙域流传。”在看到天星碑后,她便意识到了事情不妙,纵然知道这也许只是个开始,为了确保消息能够传回不周,早做准备,她还是选择了自己将消息带回来。
“的确不该。”师无方点了点头,她注视着冉秀云,又温声道,“冉师妹不用着急,我来前已经见过师尊了,她让我将‘真如之剑’带了出来。”
“真如之剑?”冉秀云霍然站起身,瞪大了眼睛,眸中满是惊诧。要知道,真如之剑可是不周之巅的道器,供奉在祖师堂上至少有三千年没有动了!洞天真人虽未现身,可是不周道器……这比洞天出动还要令人错愕。
师无方道:“是真如老祖自己苏醒了。”
冉秀云问:“因为秘境?还是所谓的上清神域?”他们供奉祖师,可实际上不知道祖师到底从哪里来的,最后又去哪里了。真如之剑是祖师留下的道器,很可能知道六千年前那段被无端抹消的历史!师无方朝着她摇了摇头,叹息道:“老祖不说。”自祖师离去后,真如之剑便是整个不周之巅辈分最高的,就算是掌门见了她也要执弟子礼。她不开口,谁能去追问?
冉秀云急声道:“不知谢师妹他们能不能应付得来。”
师无方眼前忽地闪过一张脸,她吐出了一口浊气,缓缓道:“不会有事的。”!
第五十三章
秘境中。
谢知潮、卫云疏一行人御风而行,已经到了崖上的水晶殿前。那处天幕被宝光映衬得透亮,彩雾迷茫,时不时冒出红色的光芒,仿佛一团团赤火。谢知潮眉头紧皱着,抬手放出了一道刀光,将这弥漫的烟气吹散了。她注视着前方的殿门,忽地压低声音道:“里头是不是有争执声?”
卫云疏点了点头,四面灵机未曾平,想必已经有修士先他们一步进入了殿中。她眉头微微蹙起,心念一转,答道:“进去看看。”这片地界中,唯有这座水晶宫殿最是显眼,不管藏着什么,都避不开。她大步迈入殿中,最先见到的是一群状态诡异的修士,他们身上血气极为旺盛,有的面上生出鳞片,而有的则是头顶鼓包,状若生角,以洛水神宫那帮弟子最甚。
在最前方,一座庞大的金龙雕像下,坐着一个头角峥嵘、面貌威严的黑袍修士,他的额心有一道裂缝,似是第二只眼。他仿佛感知不到外头的变化,只端坐着讲法,源源不断的经文如梵钟般回荡,与那争执声交杂在了一起。卫云疏只一听,便知道了那本功法名《真龙化生经》,不仅仅是讲给妖族修道士的,就算人族修士靠着龙血观照,也能弃人族之身而化生真龙!坐在殿中有段时间的人,已然是在妖化了。
“化妖?”谢知潮眼皮子一跳,她蓦地转向了不远处与人争执的温玉棠,放声道,“温道友,你洛水神宫弟子要弃绝人身?”洛水神宫与无尘海走得近,双方时有联姻,所以诸家子弟身上多多少少带着点妖血,这让他们修起那等功法来更是容易。
温玉棠闻言转头,她深吸了一口气,寒着脸道:“我小寒山弟子自然不会那般行事。”言外之意是,无法保证广渊泽、云梦泽两家弟子所想。
另外两家的念头的确与温玉棠不同,诸如江浦、汤长生这般修到了金丹境的,不会放下自己往日的功行,走上这一步。但是弟子中却有筑基期的,可以尝试着走上一条新的道路。他们俨然是忘记了计君和罪恶长廊的联系,只一门心思在其中谋得好处。“走什么道,是我辈的自由,不周不会连此事都要管吧?”汤长生瞥了谢知潮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
谢知潮厌恶地瞥了汤长生一眼,也知道管不得别人修持什么功法,至少那化龙之
经听起来是玄门正道,未曾涉及“斩诸我”之法门。但这不代表着找不到由头来阻拦。她扬眉一笑:“可此间主人与罪恶长廊关系匪浅,兹事体大,我等不得不慎重对待。”
“道友倒是多虑了。”开口之人是个面容俊逸的清隽修士,正是极少发表主张的江浦。他云梦泽已有弟子循着经文修炼,若是此事能成,日后云梦泽怕是会举家踏上另一条路。对上了谢知潮锐利的视线,他笑说道,“虽是重名,可至今未见邪修出没。六千多年前事,或许与我等如今以为的不大一样。看这《真龙化生经》不就是正经的仙门正传吗?”
“未见邪修?”谢知潮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她注视着江浦,猛地放声道,“道友敢说没有发觉丝毫的邪气吗?你也说了这秘境是数千年前的遗留物,我不周弟子守住秘境入口,不使得邪修入内,自然不会见到罪恶长廊的修士。只是谢某怕再这么下去,从中走出去的,就是邪修子弟了!”她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仿佛此刻的洛水神宫诸弟子已经堕入了邪道中。江浦闻言,笑容也不由得敛了起来,只静静地望着不周弟子。
“那座金龙雕像上有一枚龙鳞,便是它维系着此间的一切。”一道声音轻飘飘地落入众人耳中。众人或是惊诧、或是了然,一时间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眉眼冷峻的洛泠风缓步踏入殿中,周身水雾缭绕,时不时跃出一道黑影,俨然是如雷霆翻滚的洞渊重水。“取来给你,好吗?”她的声音很轻,正是对着卫云疏说的。
话音落下,殿中众人倏地一静。洛泠风的眸光肆无忌惮,没有分毫掩饰的打算。修道士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最后瞧见了卫云疏,俱是默然。有人心中起了疑,更多的人却是一种了然。要知道这位因云中君发了疯,眼下这么个酷似云中君的弟子在,或许对方想要月亮,她都会摘下。而这酷似云中君的人,立在了不周弟子的队列!诸多情绪交汇,最后俱化作了警觉。
视线无声地交流,小寒山的一位元婴老者拄着棘木缠绕的龙头宝杖走了出来。此人在小寒山的辈分颇高,算起来洛泠风还得喊他一声舅公。他沉着脸斥了一声:“胡闹!”等众人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才捋了捋衣襟,放缓了声音继续道,“龙鳞在,《真龙化生经》我等俱能参悟,谁也碍不着谁。你若是将龙鳞摘下,
就是破坏那黑袍道人讲法,是在阻我等的道途。我等同是仙门弟子,何以至此?”
洛泠风瞥了那元婴老者一眼,唇角勾着奇异的笑容。这样大义凛然的说辞,她已经听了不少。这些人想要谋取什么,总爱给自己扯大旗,说得冠冕堂皇,仿佛谁要去破坏了,谁就是罪大恶极的坏人。可她偏偏喜欢当坏人。她也不提罪恶长廊,只是道:“秘境中的东西都是共用么?倒是不见你们将载着功法的玉简取出来让诸同道共参。”
元婴老者面色骤然一变,来到此间的修士都得了一枚传功玉简,可大家都默契地将此事放下了,毕竟没有力压众人的实力,只等着离开秘境了再说。元婴老者眸光转了转,笑呵呵道:“那玉简人人都有一份,不用再争。可讲法的道人却是只有一尊。”他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话锋陡然一转道,“若是丹桐在,可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坏众人道途。”
温丹桐是洛泠风母亲的名讳。
元婴老者仗着辈分倚老卖老,越说越是起劲。他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态,失望地望着面上挂着笑容的洛泠风,仿佛跟温丹桐比起来,洛泠风算得上一无是处。
温玉棠有意劝阻这长老,只是尚未开口,唇舌似是被人封住,说不出一个字来。她对上洛泠风的笑靥,只觉得心中悚然。洛泠风对待生身父亲尚是狠绝,何况是一个几乎没有往来的长辈?她急得面色赤红,眼神频频朝着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长老望去。
那元婴长老惯来爱说教,不过在温显仁跟前他不敢造次,此回逮着机会,对着洛泠风一通教训,心中的某种隐秘欲望得到满足。说了小半刻钟,他才闭上了嘴,捋了捋胡须,脸上还带着几分意犹未尽。
洛泠风轻轻笑:“说完了?”
元婴长老见她笑如春花,不由得一怔。挑剔的视线在洛泠风身上走了个来回,又道:“你在洛水神宫时并不是这等装束,水蓝衣裙轻盈如水之流,人人便称你一句‘洛水神女’,可如今,你看看自己什么样子?走出去有人能认出吗?”
别说是洛泠风,连谢知潮都听得无语。她凑近卫云疏,附耳低喃道:“这道人还真是啰嗦。”
洛泠风始终注意着卫云疏,这会儿见谢知潮与她言笑晏晏,眸中顿时掠过了一抹森沉的冷意与
戾气。片刻后,她挪开了视线,漫不经心地望着元婴道人,笑说道:“舅公这般会夸人,我母亲一定会很高兴的。请舅公去陪伴我母亲一阵子,如何?”
小寒山的元婴长老看着洛泠风的神态,终于察觉到了一缕缕的不对劲。眼皮子跳动着,昭示着有什么危险的事情要发生。下一刻,只听得轰隆一声爆响,洞渊重水如魔龙出渊,狠狠地撞向了那元婴长老。元婴长老面色骤变,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仍旧被洞渊重水打得跌退了数步,唇角渗出了血迹来。哪想到洛泠风会一声招呼都不打,掺了毒似的目光顿时刺向了洛泠风。
汤长生的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巴不得小寒山的元婴真人被打死。可也知道,现在不是看热闹的时候,朝着广渊泽的元婴道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前帮助。他们要参《真龙化生经》,洛泠风却要取走那枚蕴藏着力量的龙鳞,怎么都得斗上一场的。洛水神宫二家的弟子一动,云中城的世族子弟倒是不好袖手旁观了,也纷纷祭出了法器一拥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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