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谢知潮瞪着眼睛看着混乱的场面。虽然说迟早要打起来,但是真发生了,还是有些讶异的。“那位真人走到哪里,纷争也跟着到哪里。”她嘟囔了一声,看着洛泠风将洞渊重水运使得自如时,还露出了几分钦羡,也不知道她要多久才能修到那样的地步。
“我去取那枚龙鳞。”卫云疏低声道。她先前不曾应了洛泠风,可思维却是与她落到了一块会儿去。她一动,便有人前来阻拦了。那人仪容俊美,一身白衫,举手投足间最是潇洒不拘。他也是个元婴境的道人,广渊泽出身的,名曰汤延兰,乃广渊泽汤问天的族弟。他越过了数道凛凛的剑芒,顷刻间便到了卫云疏的跟前,只不过没有阻拦,而是好奇地打量着卫云疏。
汤延兰听说过洛泠风四处找酷似云中君之人的事情,可以洞天真人的霸道独绝,直接将人带走就是,怎么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别人没发现,但是他瞧出来了,两人之间是刻意的生疏,有些诡异,摆明了不同寻常。是因为这坤道入了不周?还是因她元婴期的功行?又或者是别有原因?汤延兰心思浮动着,笑着打了个稽首:“道友何必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怎么看都有坏了仙域规矩的嫌疑。”
《真龙化生经》是无
上妙法,汤延兰自己不会修炼的,但是族中子嗣,没有那绝高天赋的,倒是可以尝试走这样一条路。在修炼的过程中缺乏妖血,想来可以与无尘海那边做一个交易。其实一开始他们也生出将东西带走之心,可不提这边的散修,便是他们内部,也谁也说服不了谁,故而做了个就地听道典的选择。至于罪恶长廊,不能说他不在意,而是他认为,取其善者、弃其恶者,乃理所当然之事。
卫云疏回了一礼道:“有的时候为了根本之事,做出让步是应该的。”她的周身灵机缭绕,清光粲然照耀,宛如星辰垂落。她的面容隐在了星光玉雾中,透着几分飘逸与高邈。她微微一笑,一摆拂尘,抬手便是雷罡。
汤延兰暗暗点头,从那万钧雷霆的纯正气机中,便可看出此人的道行,也不知道不周从哪里寻来的门客。他抬手招出了法剑,掐了个法诀,便见九渊之水自天上一气灌来,在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将雷罡淹没。卫云疏沉吟片刻,不欲在这里拖延太多时间,拂尘一收,便祭出了一柄剑来。
初初见到剑光时,汤延兰没有太诧异,毕竟不周是仙域中有名的剑宗,它的长老不用剑,那才是咄咄怪事。可瞧清楚了隐在了流光中的剑形时,他的瞳孔骤然一缩,面色瞬间如寒霜凝结。昔日洛水宫放出太一剑在落日坟丘的消息,就连他们也不知道真假。之后没听见“太一”之事,无法确定“太一”是洛泠风真的从邪修那里拿到了,还是本就在面前这个酷似云中君的坤道手里。
她就是云中君!这样的猜测浮现,几乎压到了其他的念头。眼皮子剧烈颤动着,汤延兰想要捕捉的是那微弱的可能。他不希望对手是传说中已经陨落的云中君!他扭动着僵硬的脖子,试图从同伴的脸上捕捉到同样的神色,可同伴俱是被水潮卷动,在那如墨雷泼洒的洞渊重水中穿梭,根本无心管顾旁人的状况。
汤延兰的神情凝肃,直视着卫云疏问:“阁下是?”
卫云疏淡然道:“重要吗?”
汤延兰一默,不管眼前的对手是谁他都要上前阻拦的,只是他心中生出了惊惧和恐慌,希望一切顺着他的念头发展。定了定神,他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玉瓶,将塞子一拔,立马一股黑风从中窜出。此风名为“幽罗风”,是采北洲幽罗山中幽罗罡风所祭炼的。风助水
势,能将他的水功提升一个小境界。九渊之水在半空盘桓,烈风催动之下,大浪滚荡而来。他左手又起法诀,催动雷法,顿时将九渊之水化作雷暴长河,朝着卫云疏冲去。
卫云疏将剑芒一洒,顿时剑意周转如流星,刹那间化作千万道,撕向了那座金龙雕像。至于身后的长河,她不紧不慢地掐了一个法诀,身后顿时浮现了一道辉煌赫赫的赤轮,宛如大日腾升。日轮坠落,日焰泼洒出了漫天的焰火,与那雷光长河撞击在一处,发出了惊天动地的震动。汤延兰只觉得一股火焰顺着灵力烧了起来,像是要将他整个人烧成灰烬。他退了几步,垂眸看见了袖上浮动的几朵日焰,祭起一道水流,轻轻一拍,将其熄灭。
而卫云疏那处也被□□打破护体的罡气,气血震荡,掩着唇轻咳了一声。她一心二用,抬眸注视着前方的金龙,剑气斩上,发出了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底下讲道人的身形一动不动,话语声依旧是平缓无波,不为外间所惊动,俨然是一道虚影。而金龙却是有点“活性”的,灵光浮动的刹那,一截龙尾已经悍然朝着袭击者扫来。
汤延兰真怕她将金龙斩破了,此刻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他与金龙一前一后夹击,就算拿不下此人,至少也可将她的动作阻住。这般想着,汤延兰掐着法诀,再度祭出狠招。
横扫来的龙尾填充了眼前的空间,卫云疏神色微凛,提剑斩去。星光迸射,火星四溅,可那龙尾也不过是被阻了一瞬。身后的劲风袭来,卫云疏没有去管顾,将剑气一催,顿时群星万象,将整座法殿映衬得宛如天幕。剑光如群星、如流火堕下,将那龙尾上的气机斩了大半,而后卫云疏打了个一道二光擒龙印,伸出手掌朝着前方一压。金龙之尾本极为坚硬刚猛,灵机已然被剑芒削落,等被二光擒龙印一砸,顿时在炸裂声响中,化作烟尘爆散开。这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发生,卫云疏从龙尾的袭击中脱身,便催动一气九御天雷,生成一张绵延不绝的雷网,朝着雷河砸去。
在窥见一道日轮时,汤延兰心间那点微弱的侥幸就消失了,他已经笃定了此人的身份。只是过往只听得她一柄太一剑,以日月星二光之妙法成天地人二才之势,倒是没听过除却利剑之外,她还会几门威能宏大的神通。寻常人纵然练得,也不可能将神通道术一气使出,灵力可经
不起那样的消耗。可云中君不一样,她蜕凡之时便开二十六窍穴,入道以来,每一境都走得极数,她的根底比寻常人厚多了。
眼前的云中君只是一具元婴期的化身?可纵然是化身,那也该发挥出寻常同境道人根本不可能抵抗的威能啊。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差错?二年前的云中君到底死没死?她怎么去了不周之巅的?是云中城与不周暗地合作了?汤延兰心中很是纳闷。定了定神,在雷光长河在雷网下崩裂后,汤延兰使了个法诀,将丝丝缕缕的水气、雷光汇聚起来,不一会儿,九渊之水又完好如初。
这一来二往的,卫云疏心中有了判断,那条金龙的威能比汤延兰高多了,显然无限逼近了洞天境界。若是打不坏金龙,就休想取到了龙鳞。她的修为受此刻的状态限制,纵然是太一剑在手,一时间也无法将那金龙毁去。吐出了一口浊气,卫云疏的双眸璀璨明亮,如星子点缀。她将藏剑春雷瓶一抛,顿时放出万道剑光。这法器先前在落日坟丘用过,消耗了些许剑气,此刻索性将瓶中剑意尽数释出,将那汤延兰阻上一阻。
见着万道剑光来,汤延兰不敢大意,忙不迭掐着法诀应对。
卫云疏趁此机会,再度催动灵力,气息层层上拔。剑气如星河悬照,慢慢地,分化千百道的太一剑气重新凝聚了起来,变作了一柄宛如细线般的雪白色的气剑!二光归元,天地一剑!剑上散发着极为恐怖的气息,仿佛那一剑落下,所存在的一切都会被劈成两半。
金龙似乎也察觉到了危机,整个龙身都活了过来,底下的黑袍讲道人身影渐渐消失。“是谁在坏本座传道?!”金龙口中发出了一道咆哮,那合着的双眸瞬息间就睁开来,爆发出璀璨的金芒,宛如两道光柱。龙威赫赫、凶气烈烈,本固若金汤的水晶殿剧烈地摇晃了起来,柱子倒塌,瓦片砸落。猛然间落下来的巨大压力,像是要将一切都碾为齑粉!
“前辈传道,为何要阻?”说话的人是先前沉浸在道音中的,他的躯壳已经妖化,此刻看着卫云疏,是满腹怨气。都不需要旁人催促,将法器一招,劈头盖脸地朝着卫云疏打去。
卫云疏早料到会有这样的场景,她垂着眼睫,面上神色没有半点波动。她的衣袍在风中烈烈作响,道冠蓦地裂开,玉簪碎裂,一头青丝散在肩上。她顾不得
此刻的情态,一心一意地催动太一剑,照着那凶神恶煞的金龙就是一斩!《真龙化生经》以人身修化龙之法,逐渐与力道相合。那道人说得天花乱坠,可听到了后头,她发现其中分明还是以“斩诸我”之法为本。
剑光腾跃而出,只余下一道惨淡的气痕,落在了金龙身上,发出轻轻的喀嚓声。可卫云疏的背后浮现出千万剑光浮动的虚影,宛如一条璀璨的星河,一下子便荡开了百里,分明是半显化的洞天法相。金龙发出了一道长鸣,身形化作了无数细小的碎裂光芒,从实转入虚处,唯有一枚巴掌大的灿金色龙鳞浮在了半空。
卫云疏没有伸手去取,这具傀儡造身在庞大的力量冲刷下似是要崩毁,她不得不调整自身的状态,一身如潮的神意渐渐地落了下去。另一边,汤延兰已经从万道剑光中冲出来,他窥见了龙鳞以及静立不动的卫云疏,知道此刻时取来龙鳞的最好时刻。可鬼使神差的,他向着气机跌至最低谷的卫云疏放出了法剑。
虽然状态不好,可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卫云疏蹙着眉头,脚下遁法一起,左手将悬在半空的龙鳞捞了过来,右手则是一点,催动一缕剑芒朝着汤延兰杀去!汤延兰暗道了一声不好,知道自己一念生了差错,然而再改正已经来不及了。他忙不迭催起遁光,避开了那道犀利的剑芒。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躲开了那一剑,正暗自庆幸的一刻,一股森寒的气息骤然生出,他无端地颤栗了起来。一股极为锐利的痛意传来,他一低头,身躯已经被冷浸浸的剑气贯穿。
不是云中君的剑。
汤延兰错愕地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立着一个浑身带血的身影,顿时被她眼眸中的凶煞之气震得说不出话来。水潮漫天而起,仿佛四海之水倒悬,破破烂烂的尸身则是在水中沉沉浮浮,看着眼前的一幕,一股寒气直冲天灵。汤延兰嘴唇翕动着,一个字都没说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就往外溢出。不周弟子倒是手下留情,只将人制住。可洛泠风不一样,她全然不顾各宗的交情,痛下杀手!她明明是从洛水神宫走出来的!
洛泠风仿佛没看见汤延兰眼中的责备,抬起袖子擦去了面颊上的血迹,她双目一瞬不移地凝着卫云疏,犹残余着几分癫狂的狠劲。!
第五十四章
修到了洞天境界,唯一的执念大概也是成道了。跨过那道关门比任何阶段都为不易,没有谁像洛泠风这般化身外行,甚至不顾着折损精气,大肆地宣泄着身上的灵力的。在这等境况下,修为不如她、狠绝不如她的人,除了败落,自然没有什么其他路。
浩荡的水潮中,那阻在前方的三家长老尸身沉沉浮浮,连带着元灵都不曾逃脱出去,旁人看了岂能不心惊肉跳?到了这时候,洛水神宫的三家弟子俱停了手,如临大敌般挤在一起,望着洛泠风那癫狂狠辣的神色,战栗不已。
“她是在给洛水宫报仇吗?”江浦嗫喏着唇,面上一片煞白之色。他的眼神中满是惊惧,视线来回转动,最后定在温玉棠的脸上。
温玉棠抿了抿唇,她哪里知道洛泠风想做什么?昔日在落日坟丘,她对洛衡君恨成那般模样,怎么看都没有对父亲的敬意。甚至在三家瓜分洛水宫时,她都没有出面。如果以云中城的势力搅入其中,洛水宫的下场怎么也比现在好。她的眼神左右飘动,最后恍惚地看着不远处白衣如雪的卫云疏。
太一剑与三光之术——
此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见多了与云中君酷似的人,再瞧见时,众人心中都是不以为然。没有料到,云中君真的没有死!她在不周之巅当客卿长老,那她还会再回到云中城吗?她为什么要隐瞒身份?此事洛泠风和云中城长老们知道吗?难不成暗中还有什么谋划?
拿到了龙鳞后的卫云疏没有管落在身上的若有若无的探究目光,她搭着眼帘,握住了这片冰寒的龙鳞,眼前不由得浮起一篇篇文字来。这龙鳞名曰“传道金鳞”,从计君的身上拔下来的,散在了上清神域的各处,以待有缘人得到其中的神通妙法。除了《真龙化生经》外,也有《万源转生功》《金刚禅法》《水行真光》等诸多法门,看上去都是正大堂皇、没有半点邪机在,可相当一部分是依托《斩诸我》的法门而存在的。也许在上清神域中,《斩诸我》之法是最为寻常的存在。
卫云疏言简意赅地将传道金鳞的事情说给谢知潮等人听。他们这处得来的消息中频频有“上清神域”四字,可那缺失的空白仍旧没有得到填补,浮黎仙域的过往仍旧是空的,也不知道后头入内
的不周弟子有没有其他的发现。
“传道者虽然与罪恶长廊的洞天同名号,可就功法神通而言,有着根本的区别,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关联。而且浮黎仙域过去是叫上清神域?还是说仙域是神域的一部分?或者是它的下界?”谢知潮瞪大了眼眸,抬手挠了挠头,面上满是困惑之色。
卫云疏正准备答话,忽地轰隆一声震天大响,这片宝光照得透彻的小天地就此崩塌了。眼前的光幕如琉璃破碎,眼前景致倒转,顷刻间便回到了那座供奉着数尊雕像的大殿中。只不过六尊造像里,那真龙缠绕着的计君神君,周身满布着裂痕,最后在一阵阵咔擦咔擦的细响中,彻底地化作了齑粉飘散。
光华闪烁,清气漫溢。余下的修道士不由得将视线投向了剩下的几尊塑像,其中有一人的反应可谓是极快,将平生最得意的遁法运起,化作了一道流光猛然间朝着余下的几尊塑像撞去。当一声脆响,像是一头砸在了铜墙铁壁上,他一时间未做防备,撞了个脑浆迸裂、横死当场。
卫云疏定睛细看,这几尊造像上灵性的光芒暗淡了不少。仿佛计君塑像崩毁后,余下的造像也不再大开传道之门了。卫云疏暗暗松了一口气,那些传承通道断绝了也好,要不然不知道会有什么邪法在浮黎仙域中出现。
温玉棠看着地上的尸身,默然半晌,才轻声道:“我们走。”到了这时候,秘境中算是探尽了。她是小寒山的领头人,加之被元婴长老惨死震慑,心神恍惚、惴惴不安的弟子哪里还愿意与洛泠风共处一地?听了她的话语忙不迭点头。小寒山弟子扭身离去,云梦泽紧随在后。汤长生倒是心有不甘,满是愤然,可也知道自身不是那位的对手,只得压住了心中的仇恨,一拂袖袍扭身离去。众散修见状,纵然好奇不周与云中城的纠葛,然而再百爪挠心,也不敢于殿中停留。顷刻间,别家修士就走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不周与云中城弟子。
云中城的这帮世家弟子算是比较识趣的,故而在秘境里折损的也不算多。他们并没有紧随着洛泠风,反倒与其隔了一段距离。先前只以为卫云疏是过往酷似云中君的一个,这会儿知道了真相,纷纷拿视线去偷觑她。最后还是云家的一位修士胆子大些,迈了一步出来,朝着卫云疏一拜道:“见过真人。真人随我等回云中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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