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以观现在可以确定,在万剑窟里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而且看周君之这模样,很显然过错一方是沈毓真的可能性更大。岳以观心中顿时有些不满起来,道:“师兄,就当真是那小子不可吗?”
若不是周君之关注沈毓真,若不是两人曾一起前往宫中办事,岳以观连这个外门弟子的名字都没有听过。乾元观弟子千百人,把沈毓真扔到人堆里都未必能拽出来。
然而周君之听他这么说,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符大夫心甘情愿为你中毒,他要跟你一命换一命,你是不是也要对他念念不忘。”
这问题让岳以观一愣,转而表情又有些严肃起来,道:“那我会打断他的腿,把他关在屋子里,养着他一辈子,什么都不会让他做。”
这么霸道的发言让周君之一怔,转而他还没说出话呢,一个木盆便已经响亮地敲在了岳以观的脑袋上,紧接着符炎骂骂咧咧的声音便传来了,道:“你**说什么晦气话呢?在这喝茶聊天一点忙也不帮是不是!还打断谁的腿?胆子肥了是不是?信不信我让你明天就太监。还你养我?养个球啊?谁养谁都不知道。吃你的饭啊?你没给我毒死我谢谢你全家啊。饭也不会做,衣服也不会洗,睡觉还不老实,赶明了哪天从炕上摔下去残废了还要我喂饭。”
符炎骂骂咧咧地走了,岳以观倒是没起身,揉着头上的包一边吸气一边摊了摊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仿佛再说“就是这样”。
周君之知道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答案,而岳以观和符炎的答案,自然也不是他的答案。因此他并没有过多评价,而是愣愣看着眼前的茶水,看着水面上自己晃动的影子,道:“但是我不会。”
“我确实喜欢他,如果没有这件事,我也不会知道我会这么喜欢他。万剑窟以来,我发现我根本放不下他。我那时候根本不敢想如果他死了会怎么样,如果没有他……我是不是一辈子都会在遗憾里度过。”
这般患得患失的惶恐,让岳以观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恐怕周君之的感情并没有得到沈毓真的回应,这种不确定性所带来的不安,反而让周君之对沈毓真更加寸步不离。
岳以观正不免感慨,那边小屋里,符炎已经处理完事情出来了,站在门口喊他们道:“周道长,沈毓真醒了。”
这么一句话,顿时让周君之激动地站了起来。他哪里还管得了其他,慌忙追到了小屋内。
小屋内,几个大夫还在做最后的收拾工作,而床上的沈毓真,此刻已经睁开了眼。他的眸子里有光,清亮和清澈,虽然还有病态的憔悴,可已经能看出他的思维是清醒的。
“毓真!”周君之慌忙奔到他的床边。
沈毓真看着周君之的身影,勉力扯出一个疲惫的笑意,却并不亲近,而是虚弱地道:“师兄……一直没休息吗?”
周君之没说话,倒是一边的符炎道:“可不是嘛,好几天没睡觉了。”
沈毓真看了看符炎打哈气的模样,直到他们几人都是疲惫,又看着周君之灼灼的悸动目光,却又像是被刺痛了一般,缓缓转过眼睛去,道:“师兄辛苦了,师兄……去休息吧。”
这冷漠地赶人离开的话语,顿时让周君之脸上的热情冷了半分。他似乎才意识到了什么,像是才发现自己的唐突似的,半晌却才小心翼翼开口,道:“你还病着,需要人照顾的。”
可沈毓真却道:“哪里有让师兄照顾师弟的道理……师兄为了我已经付出良多,便不要再照顾我了。”
“沈毓真!”周君之顿时有些恼怒起来。
然而沈毓真却对周君之的恼怒充耳不闻,反而又道:“师兄,乾元观中,也需要你的照料……”
这话实在绝情的很,让一边的符炎都不满起来。只不过他还没开口,外面进来的岳以观便已经将他拉走了。
几个大夫也退了出去,周君之甚至都没有发现小屋里什么时候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听着沈毓真让人绝情的话,周君之的脸色都白了白,嘴唇抿紧了半晌,才道:“你也是我的师弟。”
“可你是大家的师兄。”沈毓真道。
周君之心中顿时破碎不堪,只是他像是不愿相信似的,不甘心地开口道:“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吗?”
沈毓真疲惫地闭上了眼,虚弱道:“我知道师兄想要什么,可是我也说过,我需要好好想一想。对师兄的感情,对我未来的道路……师兄对不起,但我现在……无法回应你。还请师兄,回乾元观去吧。”
看着沈毓真如此说,周君之的手指握了握,却终于还是放开了。像是伤心欲绝的放弃,半晌,他才淡淡说了一声“好”,并没有再强求,而是缓缓往外走去。
听见周君之离开的脚步声,沈毓真艰难地翻了个身,并没有去看周君之的离开。
走到门口的周君之依旧恋恋不舍,他回头想要再看一眼沈毓真,却只看到了沈毓真翻身的背影。这背影像是将最后的希望碾灭一般,周君之知道现在的沈毓真不可能再给他答复,他不应该再继续留恋此处。
周君之绝望地闭上眼,遮住了那一片破碎的光。
第六十章
等沈毓真再醒来的时候,周君之果然已不在身边。
空寂的小屋里少了一个人的视线,纵然沈毓真的身体已经开始恢复,可心口反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一样沉重不堪。
明知道周君之已经离开,事到如今他却又偏偏想要寻到那个人的身影,以至于来给他喂药的符炎都在骂他。
“钓鱼终会一无所有。”符炎骂骂咧咧,脸上全是嫌弃的表情,手里的药碗却端的稳稳当当,“你说你,人家真心一片对你,你要赶人家走。现在好了,人家真的走了,这表情是做什么?舍不得了?后悔了?害怕了?我跟你讲,周道长那么好的人,你不珍惜有的是人珍惜。我奉劝你还是病好了回去跟人家道歉表白,小心辜负人心意,半夜都会被人套麻袋打死。”
他说得凶神恶煞,表情比手里这碗药还苦。
沈毓真无言地看着他,静静听着符炎的咒骂,老老实实喝药的表情比最乖的麻雀还要乖。半晌,这药喝进去大半碗,沈毓真才道:“岳师兄呢?”
符炎翻了个白眼,道:“还不知道是担心谁,人家师兄弟感情深厚,回乾元观了呗。”
沈毓真听出这是符炎的气话,反而平静道:“你同岳师兄什么关系我不知道吗?这话气不到我。”
符炎顿时火冒三丈,眼睛都瞪起来了。他当即恶狠狠地舀了一勺汤药塞进沈毓真嘴里,骂骂咧咧道:“喝你的药吧!”
沈毓真:“你这脾气不好该改改,病人不是都要被你吓——咕噜噜……”
沈毓真还没说完,符炎已经气不打一处来,一边骂着“少多管闲事”“喝药喝堵不上你的嘴”“看来这药还得再苦点”“再废话打断你的腿”云云,一边将剩下的药汁全部灌进了沈毓真的嘴巴里。
沈毓真被猛灌了汤药,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咳嗽的心肺都在疼一样。可符炎已经视而不见了,端起东西头也不回地就要走。沈毓真天旋地转瞧着他的身影,慌忙用快断气的声音喊了一声“等一下……”
符炎果然停了下来,只是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
沈毓真咳地差点灵魂出窍,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来,瞧着符炎没有走,这才松了一口气,冷静了一番道:“你跟岳师兄……?”
符炎撇撇嘴,也没有隐瞒的意思,道:“对啊,原来你也不是傻子,这不是都能看出来吗?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跟个榆木疙瘩一样什么都不懂了呢?”
符炎这么骂了,沈毓真却难得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来,认真反驳道:“我懂。”却没想这一句让符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懂啊,您可真懂啊。人家周道长为你出生入死,为你端茶倒水,双眼不合地照顾了你几天几夜。你呢,你倒好,醒了就把人家赶走。这就是真懂啊。”
他显然对沈毓真有些成见在身上,沈毓真也不反驳,毕竟这确实是自己干的缺德事。可眼下他虽然面上有些歉意,嘴上却道:“我自己干的事情我不反驳,不过还想跟符大夫请教一下。”
“请教不敢当。”符炎白他一眼,身子却已经折返了回来,手里的东西也放下了。他重新坐在了沈毓真的床边,神色缺缺道:“想说什么赶快说,我手里也不是只有你一个病人,少耽误了我去看病的时候。”
这话听着不好听,可既然符炎愿意坐下来,沈毓真已经倍感欣慰了。他不免虚弱地笑了笑,眼睛却又眨了眨,像是在思索什么,半晌才道:“就是想请教一下符大夫……我其实,也是喜欢君之的……”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符炎顿时像是火药桶一样炸了。他的眉眼像是一朵怒放的花似的噼里啪啦地绽开了,嘴里顿时也火星四射起来,当即骂道:“喜欢?!你这叫喜欢!我可去你的******!你把人赶走叫喜欢?人家都跟你双修了,你不负责就给人家一句喜欢?你**!我**真是**!”
符炎这话言辞格外激烈,像是一根根语言的箭矢一般射在沈毓真的身上。若不是还照顾沈毓真是病人,身体不好,恐怕符炎早就已经把手里的东西砸在沈毓真身上了。
沈毓真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自己也知道理亏。他心中有愧,只能做了个告饶地动作让符炎消消火气。符炎骂过一通,瞧着沈毓真如今这像是犯错小狗似的模样,终于还是撇撇嘴,不骂了,翻了个白眼让他继续。
沈毓真免了言语上的苛责,心中却没有轻松多少,反而知道对自己要说的话要更加谨慎一些了。因此他捉了半晌,可不知是不是心中不安和慌乱,他说出来的话多少还是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就是……我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总之……我在遇见师兄之前,我其实,我已经认识他了。”沈毓真极力用符炎能听懂的意思来表达,“就是……这很怪,但是或许是梦里。我看见他在做事,但是我不能插手。他做了很多傻事,最后造成了一个不好的结局……我那个时候就很为他惋惜,我很喜欢他,但是我又不能插手……”
听着沈毓真在这絮絮叨叨,符炎的表情愈发变得古怪了起来。他像是看着一个疯子一样看着沈毓真,半晌伸出手来,摸了摸沈毓真的额头,眼神也变得担忧起来,道:“这也没发烧啊。你在说什么胡话?该不会那毒还没清干净,把脑子给药傻了吧?”
沈毓真被符炎的动作搞得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露出了类似放弃的疲惫表情,似乎也不想要挣扎了。这反而让符炎不满起来,皱着眉道:“这跟你喜欢周道长有什么关系?我懂了,你不会是梦男吧?”
沈毓真没想到符炎居然无师自通能说出这么一句话,顿时更加感觉无力。像是供认不讳的犯人似的,甚至连连点头道:“对……你这说得很对,我应该就是梦男……”似乎直到这一刻,沈毓真才认识到自己的属性。
符炎的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道:“所以你在梦里看见了周道长,你喜欢上了梦里的周道长,现在你遇见了真的周道长,你无法判断你是喜欢梦里的周道长,还是喜欢现实的周道长?”
别说,符炎的领悟能力还是很强的,或许这就是医生的天赋吧。
沈毓真更觉得挫败了。他丧气地点了点头,脑袋却意料之外地受到了符炎忍无可忍地一个爆栗子。
这一拳来得毫无征兆,更何况沈毓真现在的身体状况又怎么能受得了这一拳。他猝不及防,哎呦一声顿时天旋地转地倒回了床上。
“我真是!你真是!你这个**!”符炎又骂起来,表情很是恨铁不成钢。他的巴掌已经又举了起来,显然是想要再打沈毓真一次,可看着沈毓真虚弱的身体,这一掌又打不下去,最终只能泄气似的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混蛋东西啊!”符炎悲痛欲绝。
沈毓真小心翼翼地看着崩溃的符炎,他现在是也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好一会儿才看到符炎从绝望中缓过神来,道:“所以呢,所以你在这梦来梦去的,周道长知道吗?”
沈毓真想了想,这才老实回答道:“应该是知道的。”
符炎再次悲痛欲绝。
沈毓真更不敢说话不敢动了,半晌才看着符炎兀自回过神来,念叨着:“梦男,不仅是梦男,还是个傻子,还要告诉对方,我曾经梦见过你。很好,我真是救了个好大儿。周道长喜欢上你是倒了八辈子霉。天涯何处无芳草,周道长那么冰清玉洁一个人,怎么就要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沈毓真听着,无地自容。
“所以呢,所以你想问我什么呢?你是想问我,你到底是喜欢梦里的那个周道长,还是喜欢现实里那个周道长?”符炎已经洞悉了沈毓真的目的。
沈毓真抿着嘴,郑重地点了点头。
符炎像是气不打一处来似的,毫不客气地伸出手,狠狠掐着沈毓真的脸蛋。
沈毓真没想到符炎这次下手这么重,他本就虚弱,脸上都瘦了一圈,现在被符炎这么不要命地一掐,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甚至忍不住发出几声哀鸣来。
“痛吗?”看着沈毓真痛苦的模样,符炎咬牙切齿地问道。
沈毓真疼得抽气,只能点头应允。符炎这才道:“痛就对了,又不是在做梦!”
“你喜欢梦里的周道长,从而喜欢上了现实的周道长。你不愿意现实里的周道长发生你在噩梦中见到过的事情,所以关注他,保护他,爱护他。可是你又不是跟梦一起活着的,你现在活在这里,看着真真实实的周道长。你难道还分不清你心中是哪一种喜欢吗?”
符炎的话足够直白,也足够让沈毓真陷入沉思。
看着沈毓真脸上思索起来的表情,符炎也知道自己不用多说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端起刚刚放下的东西道:“你也不是傻子,能领悟新的武功,这脑子自然也是没问题。我的话点到为止,正好这些天你也要养病,就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走了出去,独留下小屋里的沈毓真在床上躺着。外面传来了鸟叫,这吸引了沈毓真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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