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镜蹲下来平视那块石碑,用手指头擦了擦边角的不小心被溅起的泥水——已经结成一块干的泥印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道:“担心我吗?为什么?”
肖搁也在他身边蹲下,望着“舒希”二字,眼睛有点热,视线不清,好像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模模糊糊中有个温柔的身影:“我没有和你说过,她是怎么走的。”
言镜的眼睛照映出自己的倒影,身后树叶沙沙作响,一树荫蔽也落在眼中成画,肖搁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小白走失的那天,我们在老宅住了一个多月了,等小白认路了,就把脖子上的绳子取了,只挂了个狗牌。”
“小白是只疯疯癫癫的狗,多动症,一会没看住就没了影,家里早就习惯了,但那天晚饭时间也没回来。”
“我那时候调皮,找不到小白就不肯吃饭,老宅上上下下出动找狗,爷爷嫌夜里动静太大太吵让他们回去。只有妈妈怕我饿着,她说去厨房做我爱吃的,让我待在楼上哄妹妹睡觉……”
肖搁笑了一声,眼里却没有笑意:“我真的饿了。我说好。”
后来发生的事情言镜知道。
“我再看到她,她已经不会再睁开眼,也不会再叫我的名字,她死了。”
拥挤的人群,嘈杂的声音,叫骂和哭喊刺激着他的耳膜,一望无际的玫瑰荆棘,月光映照着湖面荡漾又平静,湖岸上雪白到毫无血色的女人尸体,构成了肖搁最深刻最痛的记忆。
“其实……我没有和你说过,其实我每次走过老宅,看到那片湖,我都有一种恐惧的感觉。”肖搁说。
母亲的葬礼没有任何繁琐的流程,不允许肖家的大人出席。她的石碑没有赘述,单独的四个字“爱女舒希”,由舒希的父亲,也就是肖搁的外公题字。
言镜留在花圃的人工湖,几乎同样的情景,再次唤醒了他的恐惧。
肖搁并不是那么无所不能和无所畏惧,坚硬外表下的他总在顾虑。他不是冰冷的,其实他感情泛滥,对很多事物都是,最初给他生命伴他成长的妈妈,那只爱瞎跑爱咬裤腿的丑丑的小土狗,到后来遇见的幼年镜子,甚至那些只会哇哇哭喊的绿眼幼崽。
但那些被他爱着的事物总是脆弱,总伴随着厄运。他的爱让其遭至无妄之灾。
言镜一直静静地听他说话,专注地看着他。
他心疼极了,道:“哥哥那么快来找我,担心我,我很高兴。可是知道哥哥是因为妈妈的事情,总是要顾全身边所有人,我又替哥哥难过,这并不是你的责任。”
“不是吗?”肖搁冷然地说,“我爸怨恨我,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舅舅他们一家人也和我疏远,等我长大一点意识到的时候,我一直想为自己辩解,可是慢慢地,我自己都快不相信自己了。妈妈是不是真的和我说过那些话,是事实还是我为了逃避责任臆想出来的?别人说得越多,我越是不确定,我越是怀疑自己……但无论是怎样,所有人都已经相信了那位女佣的话。”
“最后,我又觉得,即便我是对的,起因在我,因为我无理取闹,妈妈才会出意外。再怎么样我也是脱不了关系的。”
“哥哥,”言镜突然想到,“我记得你和我说过,她是一位旅游作家,经常要去各种地方旅行采风,安全意识应当很到位的,但她却在家中落水。”
他拉着肖搁的手:“哥哥,你们从来没想过其他的可能性吗?”
肖搁眼皮一跳,他起身靠在一旁的梨树,腿有点发麻了,他笑笑:“不是。”
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消息轰炸不断,他说:“走吧,该去工作室了。”
耳边如一道惊雷,炸得徐晓东险些灵魂出窍:“喂!!!老东西!肖搁人呢?!!!”
徐晓东倒吸了一口气,对面前突然冒出的一个白大褂青年人晃了晃神,好半天认出人来:“时钟!你怎么又来了?你怎么进来的???”
时钟穿的一身白色实验服,戴着口罩,他哼笑一声,拉了口罩扔到一边,露出一张神气活现的脸:“怎么又是我?当然只有我!”
休息室的动静太大,让隔壁大会议室里观看直播的一群人听到,派过来季临双他们看看情况,季临双从门口探出脑袋:“东哥!时……时钟?!”
他们对时钟这位少爷可不陌生,当初肖搁刚来工作室时,实验楼看管还不太严,几次三番让时钟溜了进来,扫楼一般从下往上走,非得找着肖搁,闹得整个大楼鸡犬不宁。
以为这俩公子哥之间有什么怨恨纠葛,肖搁却说两个人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是确确实实任何关系都没有!就是时钟单方面骚扰,而且间歇性发作。
季临双摸了摸下巴:“你这次,就是穿成这样混进来的?”
他说话间,时钟已经脱了外面穿的宽大的白褂,里面穿着私服,脖子上挂了个照相机,刺啦啦地往边上沙发椅一躺,手脚大敞:“肖搁没和你们说么,我是你们的大功臣,麻烦说话注意点。”
“功臣……?什么功臣?你要你爸给我们捐了楼?”季临双猜测。
“不是不是不是,”时钟摇了摇头,突然眼珠一转,反应过来似的,“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们去把肖搁叫来!”
“啊?我师弟啊,他今天休假了。”季临双抓了抓脸颊,装傻充愣。
“不可能,今天他一定会来的。你们别想支开我,”时钟大言不惭地大声道,“我今天不等到他对我三叩九拜行感谢大礼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也得排着队跟我道歉!!”
“……”季临双腹诽,这少爷脑子还正常吗……
徐晓东若有所思,咳了一声,正要说什么。
忽然听隔壁传来阵阵惊呼,他们大喊大叫着涌入走廊,脚步声急促,一个接着一个从门口涌了进来,七嘴八舌地喊道:
“东哥!东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东哥!老徐!徐院士!”
徐院士让他们叫得头疼,摆了摆手:“别嚷了,说事!”
“出来啦!出来啦!结果出来了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他们惊喜疯了,挤来挤去说些无意义的话然后大笑,季临双原本就没有抱期待,真怕他们是受了刺激,这会神志不清了。
一个小小休息室里站满了人,谢娇和许悦好不容易挤进来,谢娇骂了几声叫他们安静点,语气也是带着笑意的,等好不容易安静点了,许悦才盈盈道:“13票赞同票。东哥,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啊。”
季临双一听,整个人惊呆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徐晓东看起来倒不像是太意外,但时钟哪里还坐得住,原本就傲娇的神情更加神气了,挑着一双英眉:“我!是我!!”
没有人理他:“肖搁师弟呢?!他知道了吗!!!他不是说快到了?快给他发消息让他高兴高兴!!”
“发了发了!他回我了!他说他在……他回肖宅了?”
在众人疑惑间,有人猛然闯入:“东哥,直播已经被切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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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境外准备
直播官网黑屏,电视各频道直播中断插入广告,在约十分钟以后一切恢复正常,直播继续,进程已经进行到会后,由安全部部长时邺和议会长肖莺雪致辞。
时邺穿正装,每根头发丝都老老实实地贴在脑后,胡子剃干净了,面容看着发白,估计打了粉。他开始还喜气洋洋的神色在短暂的十分钟以后全然不见,脸黑得不能看,而且边说话边嘴瓢。
大会议室里欢喜的氛围一扫而空,大家紧张地盯着大屏幕,等议案汇总报幕完成,几十只耳朵没一个听见他们报出自己想听到的议号和结果,时钟站起来大骂:“这死老头子!到底在干什么?!”
大家也是一阵唉声叹气,季临双说:“我就知道,哪有那么容易……不过,东哥,我还有疑问,最后的选票,这么多年都没进展,怎么今年就不一样了。”
时钟翻了个白眼。
徐晓东按了按眉心,额头皱起一层一层,看起来憔悴了不少,他语气发冲:“时钟不是早说了吗,问问问,问了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去多写几篇报告!”
还真是时钟帮的忙啊,季临双提溜转了一圈眼珠子,正好撞上时钟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他摸了摸鼻子:“东哥,这么大火气,别急嘛,反正我们全网都看着结果了,哪里是他们想赖就赖得掉的!”
“议会的流氓做派还少了?什么议会,我看就是某些家伙的一言堂!!”
“息怒息怒,肖搁不还没来,他还没说话嘞,您老先等等吧……”
话音刚落,电梯里叮咚响了一声,大会议室就在靠边的对面,他们听得清清楚楚,电梯从八层停下,他们静了片刻,然后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季临双“嘿”一声道:“有人来了!肖搁!是肖搁吧!!!”
他喊着要出去看看,身边一道影子如闪电般窜了出去,被抢了先,季临双有些不爽,定睛一看,这不是时钟是谁?
一听到敏感词就跟火箭助推器似的把自己发射了出去。
季临双边往外走边摇了摇头,走到门口,却感觉那身影不太像。
时钟冲到一半,傻了眼:“怎么是你?”
来的只有言镜一个,神情冷冷的,看也不看时钟从他身边而过,这无视的态度让时钟心里窝火,气得在他背后跳脚。
出来的人见了言镜都问:“肖搁没来吗?到底是怎么了?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啊?!”
“肖搁被他爷爷抓走了吗???”
这些问题言镜全都一概不管,穿过夹道两旁拥挤的人,他找到徐晓东,直直地开口:“肖搁都安排好了,现在就走。”
“这样啊……啊???”徐晓东惊掉了下巴,“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言镜重复了一遍,坚定地道,“放心,没有人可以拦住你们。”
“肖必安呢?肖搁说服他了吗?”徐晓东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言镜:“没有。”
徐晓东脸垮了:“没有??”您逗我玩呢?就算你是我美丽智慧尊重无比的师姐的儿子,也不能这么开玩笑啊!
言镜闭口不言,拉开休息室内的帘子,推开窗,窗外数架武装直升机和攻击机在空中盘旋,轰隆隆地响彻天空。
向下望,因为学生放假而留下的大片操场和活动空地堆满了装甲车。一个花衬衫的男人蹲在路边花坛,百无聊赖地薅着花坛里的杂草。
徐晓东咽了口口水:“这个……”
“哥哥在很早之前就做了准备,这些全是他手下的雇佣兵。后备人员,洗消队的很多都是二十年前将要出境的同一批人,”言镜淡淡地说,“肖家有人帮了哥哥一把,暂时来说,肖必安做不了什么,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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