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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无咎(古代架空)——尔曹

时间:2023-11-23 09:24:15  作者:尔曹
  终于到了地方,抬仙乘的六个都已汗如雨下。韩棋抬头一看,紫宸殿前有几十级台阶!怎么办?再累也得往上爬。陈公公吆喝一声“起!”六个人一齐面目狰狞,勉力上行。
  幸好不是我抬,韩棋心道,这不把伤口抻裂了?
  眼看就要到顶,伴随着一声惊叫,大木棺忽地往左前方一斜。左首的阉人被最后一级台阶绊了一跤,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好在他年纪轻、反应快,两只手死死抠住棺椁一角,这才没有脱手。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陈公公抄起拂尘对着那人头脸抽打:“挨千刀的!你活够了!还不快起来……”突然他脸色一变,压着嗓子惊叫起来,“哎呀!这……这……”
  韩棋勾头一看,跪在地上的阉人膝下渗出殷殷血迹,痛得脸上的肉直抽抽,嘴里嘟囔着:“回公公,奴婢腿……不行了……”
  陈公公急得原地转了一圈,跺着脚嚷道:“天爷呀!这……完了完了!没命了!”
  这时从殿内晃晃悠悠走出来一个身材矮小、头戴紫冠的老太监。韩棋一口气没吸上来,差点儿惊叫起来。是去年那个大半夜接李镜入宫的老公公!
  陈公公跪着扑到老公公脚下:“仇公公饶命,奴婢真没想到……”
  韩棋也慌忙跟着跪下,正好低下头,不与那老太监打照面。
  “慌什么,就这点儿出息!起来!”仇公公一脸不耐烦,用下巴冲着韩棋一点,“这不还有人嘛!还不快去?赶紧着!圣人等着呢!”
  韩棋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判断着这老怪物好像没认出他来。
  陈公公爬起来,推搡韩棋道:“愣着干什么?去换他呀!”韩棋回头看了他一眼,意思是,不跟你说了我伤没好嘛!陈公公却似乎忘了这茬,见他不动,伸手狠狠在他肋骨上戳起来。
  仇公公也瞪着韩棋,韩棋怕他看久了万一想起来见过自己,只得硬着头皮,将那盘衣冠递到陈公公手上,深深提一口气,从那个倒霉阉人肩上接过棺椁一角。
  光在原地扛着还好,才迈出第一步,韩棋就出了一身冷汗。大腿每抬一下,那里就隐隐痛一下,他都能感觉到伤口被缝线绷紧的感觉。
  陈公公见韩棋步子越迈越小,这才想起来他身上伤未好透,“啧”了一下,低声说:“忍忍,没几步路。”
  这几步路,让韩棋觉得比从江都到长安还长。棺椁被稳稳放在殿中,韩棋却跪在地上起不来了。
  陈公公声如蚊蝇:“仇公公莫怪,这孩子刚来的,没见过世面,吓坏了。”
  韩棋胯间一热,心中一凉,低头看向黑色衬裤,两腿间颜色变得更深,伸手一摸,是血。
  仇公公看见韩棋的动作,顿时眼睛瞪圆了,牙缝里挤出声音对陈公公说:“拖出去!别污了圣人眼!”
  陈公公赶忙来到韩棋身后,双臂探进他两边腋下,把他往外拖。韩棋疼得双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只能由着陈公公拖他。
  原打算假装害怕大哭,引起圣人注意,可转念一想,万一圣人没有意识到是帮手来,他无故在圣人面前喧闹,这条小命就没了。
  怎么办?怎么办?
  此时他已被陈公公拖到门槛处。陈公公搬不动他,便撒开手,让他靠在木槛上,转身去叫殿外的守宫太监来帮忙。韩棋急得满头大汗,甚至顾不上疼了。
  他绝望地倚在门槛上,抬眼却见殿中高挂着一块红底金字的大匾,上书“天地不仁”四个大字。
  这时陈公公已经叫来两个阉人,他们一个抬肩,一个抬脚,马上就要将韩棋搬离地面。
  韩棋假装犯迷糊,指着那块匾问:“陈公公,何为‘仁不地天’?”
  陈公公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咬牙骂道:“你找死?闭嘴!”
  “哈哈哈哈——”殿内突然传来一阵苍老的笑声,众人都惊得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仁不地天?仁不地天!哈哈哈哈……”那声音是个老者,笑得恣意。
  仇公公带头,殿内众人也跟着呵呵陪笑起来。大殿深处那个声音又响起:“谁?谁念的仁不地天?进来!”
  陈公公一脸惊恐地看向仇公公,仇公公弯腰朗声道:“回圣人,是个新来的小奴婢,被圣人天威吓傻了。”
  “哦,是吗?叫这傻子进来,朕瞅瞅。”
  仇公公眼神如一道利刃,斜射向韩棋,头一甩,意思是让他进去。
  韩棋假意害怕,躺在地上连连摇手。陈公公拖着他一只胳膊,硬把他拉起来,咬牙切齿在他耳边说:“你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说罢在他腰间用劲拧了一把。
  韩棋被拧得浑身一挺,深吸一口气,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两腿打着颤挪进去,扑通跪倒在地。
  陈公公说道:“回圣人,这孩子是殿内省新来的杂役,还没训好,奴婢怕他冲撞了圣人,还是先让奴婢带回去调教调教……”
  老皇帝却不理他,只逗孩子玩儿似的,呵呵笑着对韩棋说:“你猜猜,‘仁不地天’是什么?”外间也跟着发出一片假笑声。
  “禀圣人,仙乘已到,圣人请过目。”仇老公公的声音飘进来。
  老皇帝兴致早就不在仙乘上,手一挥说道:“行了,就这些吧。这傻孩子叫什么?”
  “回圣人,叫韩棋,自净进来的。”陈公公说道。
  韩棋低着头偷偷抬眼,见老皇帝那双白雾笼罩的可怖盲眼正郑重地盯着他,虽然看不出眼神,但那神情分明在说“是你了。”
  “起来吧,韩棋,朕教教你。”老皇帝颇有兴致地吩咐道。
  仇公公和陈公公对视一眼,两人都皱了皱眉,只得带着底下人告退。
  走到殿外,仇不息阴阳怪气地问陈公公:“好哇,陈玉山,你长本事了。上哪儿找了这么个活宝来?”
  陈玉山忙弓着腰答道:“回公公,这哪儿是奴婢找的呀,是外头送进来的,奴婢看着不碍眼,八字也好,拉来凑数的。公公您开恩,这事儿是奴婢疏忽了。不过好在有惊无险,仙乘的事儿算是过去了……”
  仇不息一甩拂尘:“得了。这人来得蹊跷,你给我好好查查他的底细!”
 
 
第44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此时,紫宸殿内堂只剩老皇帝与韩棋两人。
  “你多大了?籍贯何处?”
  “回圣人,奴婢十七,淮南府人。”
  “你不必自称‘奴婢’、‘回’来‘回’去的,朕听着心烦。”老皇帝重重朝榻上坐下,盲眼直直冲着韩棋道,“淮南人?你可认得淮南伯的儿子李镜?”
  听见公子的名字,韩棋顿时心口一揪,强打精神回道:“奴婢……我打小为淮南公子伴读。”说完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涌出来。
  老皇帝站了起来,伸手在空中探着,韩棋迎上去,被他紧紧握住双肩:“好!好!左卿诚不负朕!李镜的书童!哈哈哈哈,真是个老狐狸!”说完眼角涌出一滴浑浊的泪水。
  “今日你还不能留下,仇不息那老妖怪,一准儿提防着你。一会儿太医到了,你先去治伤,明日再来。”老皇帝正色道,“你在这儿挑几样东西,说是朕赏你的,回去送给陈玉山和他手下,假装与他们攀好。”
  韩棋四下张望,从案上笔筒里抽了一把折扇,又将榻边随意摆着的香囊取了两个,一面取,一面报给老皇帝听。老皇帝点头应许,继续说道:“朕的眼睛不中用了,有时疼得厉害。他们与那畜生内外勾结,将朕禁在这深宫里,要挟朕下诏传位……”
  “那畜生”不是靖王,还能有谁?韩棋心惊道,皇子伙同阉宦将天子囚困于此,当真无法无天,简直骇人听闻!却听老皇帝继续道:“朕岂能任这帮畜生摆布?朕已命左卿将传国玉玺稳妥收藏,他们即便伪造诏书,没有玺印,也是白搭。朕若有甚闪失,左卿自会齐聚南衙众卿,以玺为号,替朕清理门户、拨乱反正!”
  韩棋心道,早干嘛去了?二十年前你就知道靖王是个什么东西,却一味偏私、替他遮掩,生生把这豺狼喂大。再者,左峻若真能使得动群臣,又何须把我掳来?
  他打量着这位号称天子的人上之人:一头灰白的乱发,衣襟乱塞着,周身散发一股老朽的馊味,胡须上竟还挂着一块饼渣。九五之尊走下神坛,与寻常老迈之人有何分别?
  韩棋不禁心生怜悯,于是曲意哄道:“圣人为天下、为百姓受苦了。”说着伸手帮老皇帝把饼渣掸掉。可指尖才刚触到胡须,老皇帝就吓得倒抽一口气,往后一仰,咚得一声倒在榻板上。
  韩棋慌忙以头点地:“圣人恕罪,我只想给您整理仪容!”
  老皇帝上半身躺在榻上,将榻板拍得砰砰响,仰面哭道:“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为鱼肉!”
  韩棋看出,这耄耋老人已成惊弓之鸟,暗暗叹了口气,郑重道:“圣人放宽心,左阁老交代,我就是您的眼睛,我来了,他们害不了您。”
  “你先保命要紧。”老皇帝抽着鼻子道,“近来凡在朕身边伺候过的,出了这殿门就再回不来了。问起来就是病了、打发出宫办差了,当我不知?那些畜生为问出玉玺下落,什么做不出来?”
  韩棋听闻玉玺一事,心中已有主意,于是将老皇帝扶起来道:“圣人只需一口咬定玉玺仍在宫中,便能保韩棋平安。可否准许我为圣人理容?”
  老皇帝点点头,坐正身子。韩棋拾起一条看着还算干净的锦帕,拿来给老皇帝蘸干净眼角黄垢;没带篦子,他只能将就着用手为老皇帝梳理灰白的长须、重束发髻。
  才帮老皇帝把龙袍金冠重新穿戴整齐,外边儿就飘进来一个软绵绵的声音:“回圣人,太医来了。”
  “你就躺这儿,叫他们把你抬出去。”老皇帝才放松下来的神情,又紧张起来。
  韩棋慌忙就地躺倒,老皇帝冲外面不耐烦似的嚷道:“怎的才来?赶紧抬出去给他瞧瞧,别教他死了!”
  太医和小阉人匍匐着进到内堂,一头一脚将韩棋往外抬。
  仇不息却杵在殿前阶下,待人都走了,他挺直腰杆,阴阳怪气道:“圣人既已看过了仙乘,不知还有什么心事?这江山重担,早日卸下了,圣人也好安心调养龙体呀。”
  老皇帝不搭他腔,自顾自嘟囔道:“同梁王小时候一样,可招人疼……哎,吴郡王怎么没信儿了?朕怎就没把他留下!”
  “梁王殿下泉下有知,圣人还想着他的孩子,也算是个安慰。”仇不息简直毫不顾忌,“不过斯人已逝,如今只有靖王殿下能堪重任……”
  老皇帝听不得这话,发怒道:“好大的狗胆!朕的江山,岂容你这贱人置喙!”
  仇不息愣了一下,歪头瞪着老皇帝灰白的盲眼,竟冷笑了一声:“圣人以为没有那东西,便成不了事?说到底,得人心得天下。试问这满朝文武,还有几个不识时务的?!”言罢拂尘一甩,扭身走了,竟不行礼告退。
  韩棋躺在太医院当中一扇案板上,解了裤子被几个太医围观,他捂着脸心如死灰。
  “这缝的是个什么?恁老粗的棉线,把长好的肉都磨烂了!”
  “外头骟牲口的,能出什么细活儿?伤口早长死了,来,把线抽出来,你来给他清清。”医官一边招呼手下,一边往他口里塞了一团布,接着扬手一拽,一根被血浸透的棉线被抽了出来。一盏烧酒浇下去,韩棋疼得闷声惨叫,两腿奔命似的蹬踹。
  小医生慌忙拿沾着药的棉布捂紧伤处,嘱咐他早晚来换药,三天不能沾水。他哆嗦着点点头,眼泪哗哗直往外淌。
  陈玉山伸脖儿盯着看了老半天,等韩棋缓过气来,才推他一把道:“起来吧,死不了。怎么,还等着咱家给你穿裤子?”
  所幸伤口没裂,只是皮肉让缝线磨破了。疼痛与紧绷揪扯的感觉减褪,韩棋心有余悸,颤颤巍巍坐起来,试探着下地,确实能走。他小心翼翼迈着碎步,随陈玉山在迷宫一样的高墙间穿行。一路上陈玉山不知为何时不时回头瞟他一眼,捂着嘴似在窃笑。
  回到殿内省,竟有好些阉人聚在院子里。韩棋一进门,他们一齐涌上来,有的摸他脸,有的拉他手,嘴里纷纷说着:“这人命硬啊!”“沾沾福气!”
  陈玉山少见的心情不错,也不管这乱哄哄一堆人,扬声叫:“韩棋,你过来。”
  一进屋,韩棋赶紧从怀中掏出折扇,双手呈上,乖巧讨好道:“回公公,圣人垂怜赏奴婢的。孝敬您。”
  陈玉山眉开眼笑:“死里逃生,才落这么个宝贝,你收着吧。”
  “还有呢,”韩棋又从怀里把两个香囊也摸出来,“圣人让奴婢自己挑,奴婢就拿了两个。”
  这是实话,自然听上去格外真诚。
  陈玉山一手一个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看,耳朵突然红了,以帕子捂捂嘴笑道:“那咱家就不客气了,咱俩一人一个。”
  眼下说“死里逃生”为时尚早,韩棋心中迅速合计着,又低声拱手道:“多谢陈公公成全,奴婢今日得蒙圣顾,日后若有所得……”他凑上前去,在陈玉山耳边说道:“依旧与公公一人一半。”
  陈玉山下半张脸都红了,白了他一眼佯嗔道:“你还有什么‘日后’?说话间仇老官儿便来逮你,你走着瞧吧!”
  韩棋装作大惊失色,膝盖一软扑到他腿上求道:“陈公公救我!他凭什么逮陈公公的人?!”
  “怎么就是‘我的人’了?”陈玉山脸上又荡漾起意味不明的窃笑,竟一把揪住他衣领,将他拉近,罩住他耳朵细细嘱咐了许久。
 
 
第45章 先抱抱不行吗
  夜里,陈玉山在自个儿直房里洗漱完毕刚要上榻,忽听有人轻叩他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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